第8章 章節
”
僧人滿臉笑意頓時僵住。
顧朱朱眼皮跳了跳。
“僧友莫怪,貧僧師弟只是惶恐擔憂——”公子的聲音及時出現,溫和如同菩薩淨瓶中的楊柳水,點點化了僵局:“既是高僧修行地,我等又怎好唐突打擾.。”
僧人臉上僵住的紋路這才動了動。
“這位僧友看來頗通情理。”他贊許道,目光掃過杵在一旁瞪眼的年運,濃墨般的眉毛卻擰得更加有神。
見他意有松動,公子正待再說。
“你這些人,晌午不安靜些,誤了我打坐!”一聲怒喝,聲似洪鐘,猶如就在耳邊撞響。
回廊上的幾人被震得嗡了嗡。
“這,這聲音——”朱朱捂着耳朵,茫然四顧,卻不見一人。莫非:果然,得道高僧的所有皆是不得诽謗的!
公子道:“不知旁邊屋子裏住的是——”
僧人愣了愣,方才回神是在同自己說話,忙道:“貧僧,貧僧也不十分清楚,只聽說——”
“任他是誰!”年運跟着公子大大咧咧慣了,剛剛一筐火氣憋在心裏哪裏忍得住,頓時借機呼啦一下全灑了出來:“何方小子做什麽藏頭縮尾,有話只管出來講!”
他本是個藏不住的火氣性子,誰敢去觸黴頭!
話沒落音,忽然一陣狂風大作,滿院子芭蕉葉子呼呼啦啦翻飛地如同瘋狂逃命。
“僧~友——”僧人一聲顫抖的呼喊,還未來得及捂住他的嘴。旁邊門開,走廊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個人高馬大的光頭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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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僧虎背熊腰,雙目怒火騰騰直射過來,“剛剛誰人罵我?”
說着,他一步步走過來。只他每邁一步,回廊的柱子都仿佛晃了晃。短短幾步如同踏在幾人心上,格外铿锵有力。
步步驚心!
公子面不改色,手中桃花扇懸下的玉墜子輕輕擺動。
朱朱站在公子身邊,下意識朝後躲了躲。
不想,這一幕卻被年運撞見。
年運臉上紅果果寫滿鄙視,分明不敢茍同這種臨陣脫逃的人物。所謂人品,所謂勇氣,就是在對比中高低立顯,有了這般心裏鼓舞,年運當即擡頭挺胸,直視迎面而來熊熊如火的目光,牙一咬,向前邁出半步。
不長不短,不多不少,真正——只有半步。
“垮啦!——”
智能大師的屋門仿佛再也受不了這最後一擊,如同摧枯拉朽般,終于四分五裂,傾身歸于塵土。
餘下,還剩半塊木門在風中盡情地搖晃,“咯——吱,咯——吱——”
具體再記不清後來是如何塵埃落定的。
顧朱朱只記得老僧人捶胸頓足,圍着散落一地、四零五散的半扇木板殘軀哭天搶地,蒼老的目中淚水花花,恨不得當即也随它而去!
公子自然不肯。
年運終于答應住進去。
那位高大僧友被這情景驚紅了臉,讪讪地轉頭回屋,再不肯露半個腳趾頭。
顧朱朱懷抱包袱,在身後充滿憤怒的眼紅注視中不情不願地跟着公子進了廂房。
******
顧朱朱在這黑馬寺裏住的甚是自在。
在她眼中,饅頭庵與黑馬寺,此處與彼處并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不同。同樣早課晚課,同樣吃齋念經,同樣睡着草床,同樣見到的都是——光頭。
現下,芭蕉院中住了六個“和尚”:執事行惠和尚;那位高大威武掃蕩了一地芭蕉葉子的義善和尚;一對挑剔難纏的主仆;顧朱朱自己……對了,還有一位只活在傳說中卻從未露過面的僧友。
秋日清晨,早起的鳥兒還沒叼到蟲子。霧氣尚未散開,屋檐上的露珠跌落下來,轉瞬便浸入了石階縫隙。顧朱朱迷迷糊糊聽見門上輕扣兩下——
“悟空僧友——悟空僧友——”
魔音入耳,虛幻虛幻。
饒是念叨,顧朱朱也不得不揉着眼睛爬起來。基本上,除去天生少些慧根外,她大體還算得上“勤懇”二字。
她迷迷糊糊下地,一把掀開中間虛挂的布簾,另一張床上的人此時尚與周公下棋。
提起二人,就不得不提起隔在兩張草床中間的布簾子——還是年運特意拆了僧衣挂上的。“為什麽要挂這個呀?”傻尼姑扯了扯布簾子,好奇問。彼時,她雖然聽說過“男女之別”,卻實在毫不明白這四字所暗含的微妙又深刻的含義。
年運支支吾吾,欲說還羞。
公子在旁,挑眉道:“那你可知,人為何要穿衣着裙?”
顧朱朱實在有些鄙視這個提問,不屑:“不穿衣裳,冬天會冷。”
“那三暑時節,人熱得渾身冒汗,為何不幹脆将衣衫都脫了去?”公子循循善誘。
顧朱朱撅嘴,更不屑:“不穿衣裳,難道不怕被蚊子叮麽?”
“……”公子好看的眉毛抖了抖,深呼吸:“你不妨換來想一想——若換作你,不穿衣裳,不着寸縷,可會不自在?”
“……”
見小尼姑為難,公子滿意:“所謂萬物皆有用處,衣裳保暖,食物果腹,這簾子嘛,就是你我之間必須而已。”
顧朱朱前前後後思了半響,終于了悟,拊掌道:“原來挂簾子,是你怕羞呀!”
“……”
此尼姑絕非善類!
9、吃飯的問題 ...
年運挂起布簾,是為防某呆尼姑凡心未斷,賊心又起,對自家主子生出觊觎之心。可惜啊可惜,終究,人算不如天算——此是後話。
現下,眼中“只有雌雄之別,毫無男女之分”的某尼姑,其實還算無害。
“大師兄,該早課時辰了——”
“大師兄——”
“悟得,起來啦——”
顧朱朱七手八腳,将俊美無雙的公子如同抓兔子一般扒拉喚起。待她滿頭大汗拉開門時,行惠和尚圓圓臉已經笑眯眯地站在門外,僧衣上沾了點點寒露,卻毫不掩蓋他的神清氣爽,精神熠熠。
顧朱朱嘆氣。行惠和尚便是這院中的執事,沒見做什麽事,卻對他們照顧的緊,一日三探,毫不懈怠,連早課晚課都來督促。
院子中已有三人:年運、行惠和尚,還有高大威武的義善和尚。年運見公子衣衫不整地同朱朱一前一後走出來,連忙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他家主子,生怕他一夜之間就少了什麽似的。
顧朱朱暗暗翻個白眼: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
此時,東方天際微微泛出一線不算亮的亮光,如同顧朱朱此時的腦袋,将醒未醒,饒是如此,她偏偏努力将眼睛睜大。
“今日的題目為——危境。”行惠和尚清咳一聲,道。
依例,明心院中的事務本由行惠和尚料理掌管。自公子三人住進來之後,人數驟然增多,行惠和尚生了一計,提議在每日早課時分,院中諸人不妨以一首禪語或詩文或者其它做比試,一局定勝負,輸者便自覺自發地分擔院中差事,依此循行。
這擺明了是偷懶的花樣,年運不滿抗議:“我幾人給了金銀方才入寺,沒指望好吃好喝,哪有還費力氣的道理!”
行惠笑眯眯回道:“僧友怎麽進來的與貧僧不相幹,自然也管不着。但這院中方圓三十步以內,卻是貧僧的地盤。僧友飽讀經論,該明白還是入鄉随俗的好。俗諺客随主便,此處雖屬空門,也不例外……”
顧朱朱徹底驚呆:饒她在空門裏白混了這麽些年頭,也未曾見識過如此直白毫不委婉的——威脅!
果然,大寺是不可小觑的!
……
閑話回此時,行惠出了一題,
年運不耐煩撓撓頭,幹脆道:“我情願去劈柴,還來得爽快些!”
幾人沉默。
稍頓,行惠微微一笑,“如此,貧僧便抛磚引玉,先得一句——矛頭淅米劍頭炊。”
義善和尚皺眉思量,接道:“百歲老翁攀枯枝。”
顧朱朱想了想,眼睛一亮:“井上轱辘卧嬰兒。”
她話剛落音,幾人側目。顧朱朱暗暗得意,這故事她聽師太講過,沒想而今派上用場,想必今日定能搏個狀員頭名!
幾人詫異之餘,卻不約而同齊齊把目光投向“狀元”背後。
“好詩,好詩。”她身後,公子眼睛睜開一線,忽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還是那般懶懶的聲調:“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院中有一瞬間的安靜。
“妙!妙!悟得僧友果然好詩才!”稍後,行惠和尚忍不住拍掌贊道。餘下三人震驚過後,尚沉浸在回味琢磨之中。
顧朱朱悲憤握拳:這厮,究竟是睡着了還是醒着!
“好說,好說。”公子随口敷衍一句,轉身搖搖晃晃地又向房內走去。
餘下,顧朱朱認命地繼續去撿掃帚,義善和尚自去井邊提水。“且慢——”
行惠忙喚住要離開的衆人,道:“近日寺內人員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