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施主。”其實,現在她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漲漲的,可能是睡多了。
“這樣啊——”男子應了聲,繼而放低了聲音,卻恰恰讓顧朱朱聽見:“年運,那便速速将她打暈了罷,我耳根好清淨些。”
“……”顧朱朱安靜了。
過了會兒,聽外面道。
“公子,你有把握治好她?”
“自然——我瞧三師父給叔父醫治時,便是這般用藥。”
年運點頭,忽地一驚:“可是六老爺他,他——”
公子嘆了口氣,“師父說,那是叔父大限已到,強求不得,更怨不得他。這次臨走前還特意叮囑我得了機會再找個人試試。”
“……”
顧朱朱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渾渾噩噩。
“公子,她怎的還沒醒?是不是藥不管用?再喝下去,咱們可別真把她給喂死了。”年運擔憂道,很是忐忑。
公子不屑,道:“她即便是死,也不是喝藥喝死的,同你我有何幹系!”
年運苦臉:“公子,這小尼姑若沒了命,少不了一場人命官司。你莫不是到了官衙,也說這尼姑同咱們六老爺一樣是大限已到,府衙哪裏會聽這個?”
公子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眉梢一挑,冷哼:“若不是有幸遇見你我,她只怕早成了水下游魂,還談什麽其它。況她早被人下過毒,以現在的脈象來看,不過暫時壓住未發,早晚也是個了斷……”
昏昏沉沉中,顧朱朱好似醒了過來,很快便又陷入昏迷——昏了又醒,醒後又睡,如是颠倒,分不清白天黑夜,如同在做着一個糊裏糊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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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中,聞見一股子苦藥味兒,顧朱朱鼻子忽然被人捏住,她張開嘴,濃濃的藥湯趁機一股腦倒進來,苦的她幾乎要吐,憋紅了臉。
可是嘴巴被人捂着。
朱朱掙紮半響,終于忍不住,“哇”一聲哭出來。
“公子,她中氣這麽足,該是快好了。”年運松開手道。
公子把脈,欣慰地點頭,頓了頓,又搖頭。
“悟空小尼姑?”好聽的聲音複又響起。
朱朱過了會兒方意會他在同自己說話,隔着蒙臉的黑布揚起頭。
“你們是——?”
靜了稍許。
“在下悟得,至于他——悟色罷。”公子桃花扇一收,遙遙指向在一旁愣住的年運,卻忘了朱朱蒙着眼睛,根本看不見。
被指中的人怔了怔,“公,公子,我們什麽時候換的名字?”
“剛剛。”
可年運的糾結顯然不止于此,“那,那小的為什麽叫悟色!”
公子揚眉看他。
“小的,小的……公子,每次逛百花樓都只有你,你——”年運支支吾吾吼,頗為冤枉,可憐他連人家一只手指頭都沒抓到過,怎能稱“色”!
公子搖頭,結案陳詞:“所以你方能悟。”
“……”年運茫然。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小運——”公子撫扇嘆氣,惆悵而憂傷:“你便是那山外仙,我卻是這山中人吶!”
那聲“小運”喊得年運渾身一抖,不甘心又質問一句:“那你自己為什麽叫悟得?”
公子以一種朽木不可雕般的目光看過來,搖頭,解釋:“悟得,悟得,自然是你悟我得!這還不夠清楚明白?”
“咔嚓!”年運手中握的碗突然受力裂開。
顧朱朱一哆嗦,暈了過去。
幾日後,即使隔着紗布,顧朱朱還是覺得外面似乎一下子黑了下來。
難道變天啦?
她在被子裏不自覺朝外探了探頭。突然脖中一緊,她一下子被人提了起來!
“別動!”不耐煩的喝聲。
朱朱僵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臉上漸漸有涼意襲來,好像在……揭她的紗布?
“水痘發了最容易連累人,一般人輕易靠近不得。幸虧碰上我們公子心善,要是換個人早把你扔河裏,你就成水鬼啦——”年運手沒停,嘴也沒閑着,絮絮叨叨。
“……”顧朱朱張了張嘴。
“你眼睛蒙了幾日,見不得刺眼的光。需慢慢适應方好。”又是那個好聽的懶洋洋的聲音,“試着睜眼看看。”
他的話似有無形的魔力一般,朱朱試着轉了轉眼珠,慢慢睜開一條縫。眼前模模糊糊,忽近忽遠,忽遠忽近,漸漸,漸漸地清晰起來——
這裏是處小屋子,中間擱着桌椅,桌上擺着茶碗,蓋子歪在一旁。椅子上還坐着個人,看清了,能看清了,眉毛、眼睛、鼻子,還有,白森森的牙……
“妖,妖怪!”
顧朱朱忽然大呼一聲,昏了過去。
不過稍許,她被人捏着鼻子被迫清醒了過來.
“妖怪?”妖怪正咬着牙瞪她,眸中刀鋒淩厲,寒光四射。
“貧,貧尼,皮~厚~肉~薄~不~不~好吃~~~”
公子的臉上變了幾變,徹底黑下來。
“悟色——告訴她我是誰?”妖怪幾乎一字字咬牙。
被喚作“悟色”的某人握了握拳頭,幾乎也是咬牙一字字道:“這是我們公子,悟——得。”
四只眼睛惡狠狠怒視過來,顧朱朱抖了抖。
“你,你們是和尚,還是妖,妖怪?——”聽他們的自稱該屬法號,可看着卻不似我空門衆人。
妖怪露齒而笑:“和尚即是妖怪,妖怪即是和尚。”
顧朱朱自然不信。她曾在師太的屋子裏見過一幅畫,畫中有個與他一般樣貌的人,師太說這是“妖怪”,是會吃人的,萬萬不可接近!
朱朱忽然很後悔沒帶上一盆狗血。
想了想,她問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自來處來。”
“……”
“可經過翠屏山?”朱朱又道。
“你可是問山上那座庵廟?”
朱朱擡頭望他,猛點頭。
“已經燒了。”
朱朱心一緊!
妖怪盯着她看,忽而一笑:“聽說裏面的尼姑已經都離開了,并沒見着人。”
朱朱一把抓住妖怪的胳膊追問:“離開?她們去哪兒了?”
妖怪雙手攤開:“這——在下怎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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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并沒有說謊,遠遠便瞧見倒塌的房屋,只剩下幾個橫梁支架,黑乎乎一片廢墟。門前樹葉熏得一片黑黃,枯枯爛爛落滿一地,“饅頭庵”三個字孤零零歪歪倒在庵門前,卻不會言語。
沒見到一個人。
顧朱朱怔怔站在門前。
她忽地,眼淚模糊。
……
哭得累了,顧朱朱終于擦幹鼻子,兩只眼睛紅得如同兔子般。她彎腰抱起地上的木匾,用剛擦過鼻涕的袖子細細地抹。
忽然,一只修長的手從旁接過——
“把它再挂上去,淋雨也比你這樣擦得容易幹淨。”公子看不下去,皺眉道。
顧朱朱怔了怔,紅着眼睛點頭。
公子輕輕一躍,衣袍翻飛,身姿宛如大鵬鳥兒般灑脫,将木匾不歪不斜地挂在了庵前門上,“饅頭庵”三個字端端正正。
“如此,可好?”公子落地回望,得意。
朱朱仔細看了看,看了又看。
“該往左邊移些——”
大鵬鳥“嗖”地飛上去,又輕快落地。
“這般如何?”
“稍稍移多了,右些——”
大鵬鳥又“唰”飛上屋頂。
“左些,再左些。”
“呃——再,再右些。”
“……好像往左些更好——”
“蠢尼姑!你看好了再說!”大鵬鳥一掌差點拍飛木匾。
“哇——嗚,嗚……”
6、選擇 ...
日落山後,林子裏漸漸暗下來。
顧朱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時不時幹巴巴抽抽鼻子。
公子蹙眉:“連個人影兒都沒見着,你确定還要繼續留在這裏傻等?山林偏僻,沒準兒夜裏會溜出來幾只野狼,小尼姑,你一個人不害怕?”
顧朱朱還記着剛才他拍木匾的一巴掌,瞪他:“師太她們肯定會回來,如果尋不見我,會着急。”
公子輕嗤。
顧朱朱紅兔子似的眼睛直直盯着林間曲曲折折的山路,仿佛下一刻那裏便會出現她在等的人。她的神态一點也不着急,仿佛确定對方不會失約。
似乎,從不記得有失望過。
公子看着這個小尼姑,忽然,失了話語。
罷了,他反正閑着,不妨也陪着做一回傻事。或許,不算無趣。
入了秋,山上晝夜溫差極大。到半夜,果然凍得瑟瑟發抖。
公子聽着樹林間嗚嗚作響的風聲,獨自一人在屋檐下跺腳——那小尼姑說去趟茅廁,到現在也沒見人回來,莫非真被狼叼走了?
後背忽然觸上什麽柔軟,公子眸光一閃,幾乎同時反射性地轉手一抓,就勢掀過一旁——
“啊呀!——”短促的驚叫,随之是什麽東西悶聲摔在地。
公子聞聲,側頭。
顧朱朱正四仰八叉趴倒在他腳邊,她憤憤而艱難地擡起頭,如同一只剛被翻了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