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袖扣
他笑着摘下圍裙, 放到一旁,沈木星見他白襯衫上沾了許多面粉,就上前替他撣了撣, 他低頭深深地看着她, 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胸膛上掃來掃去。
“你怎麽給我做了那麽多裙子?”她擡眸, 柔聲說。
他的視線落在她剛塗過唇釉的那兩片紅潤上,喉結動了動:“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做。”
沈木星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發燙,臉不自覺地低下來, 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撫平臀後的裙擺,在躺椅上坐下,拿起刀叉, 說:“那……做這條裙子的時候,發生什麽事?”
嚴熙光睫羽低垂,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沉吟半晌, 他才淡淡地開口:“這是做給二十年後的你穿的。”
聽他這麽說,沈木星爛漫一笑:“二十年啊……所以這條裙子是做給四十歲的我穿的?”
“還有你五十歲的,六十歲的。”
“嚴熙光,你要是敢等到我五十歲回來, 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沈木星努努嘴, 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瞪得他很舒服似的,他也坐下,含笑倒了杯酒,一邊喝,一邊欣賞她因為吃披薩而鼓起來的腮幫,眼底有溫柔的笑意。
海邊的夜空, 星星多得像粉末。但總有那麽一顆最亮最閃,和地上的燈塔眉目傳情。
兩個人在躺椅上吹着海風,她穿着他做的裙子,心境仿佛真的到了四十歲,一派歲月安好。
嚴熙光的四肢修長勻稱,往躺椅上一靠,側臉在月光下顯得異常好看,她看得正入迷,他忽又把臉轉過來看她,撞上她熾熱的目光,他有些訝然,沈木星紅着臉把頭低下,假裝看這披薩的餡料。
他清澈的嗓音又響起:“總是在說我的這些年,你也說說你的。”
“我的?”她指指自己,自嘲地笑笑:“一片空白,說完了。”
“上大學有沒有拿獎學金,有沒有男孩子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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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笑注視着她。
“沒有拿獎學金,也沒有人追我,”她的聲音寡淡無趣:“初二闌尾炎被送去醫院,室友都報不出我的全名。”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抿了一口酒。
“和室友相處得好嗎?有沒有挨欺負?”
“我大三的時候就不住寝室了,做兼職。”
“沒回家?”
“不回家。”
“不回家假期去哪裏?”
沈木星沒有回答。
他又問:“除了上一份工作,還做過什麽?”
沈木星翻着眼睛回想:“嗯……住在一棟別墅裏,負責兩個孩子的功課,我的女主人沒有工作,每天卻見不到人,哥哥要學西班牙語、擊劍,鋼琴和摔跤,弟弟要學畫畫、聲樂、游泳和英語。我每天的時間安排取決于他們的課程表,微信上有個家庭群,我在群裏發哥哥和弟弟上課的照片,回答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關于孩子的各種問題,如果幫女主人遛遛狗,還能多賺50塊。”
嚴熙光聽她娓娓道來,酒杯裏的液體不知不覺已經空了,眼睛漸漸微醺得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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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負手壓頭下,擡頭默默地望星空,自我解嘲道:“不過,跟你在國外的辛苦比起來,我這些也就算是,無病呻吟、不思進取、自甘堕落。實在浪費了大好時光。”
她說完,把身子側過來,雙手墊在臉下,瞳眸垂着,滿眼後悔。
她這麽一側躺,身上的玲珑曲線展露無遺,嚴熙光手中的紅酒杯嵌在唇邊,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着她的真絲長裙,那裙子掐腰豁領,合身包體,裙下有開叉,使她白花花的大腿露出好大一截。
他慢慢把酒杯放下,不再喝了。
再喝他該撒酒瘋了。
躺回長椅,他閉目吸了口氣,調節紊亂的呼吸,他聽見她又說。
“嚴熙光,你的腿……”
沈木星問完,抻長脖子去看他,見他紋絲不動地沐浴在月光下,心說不會睡着了吧?
她又小聲說:“講講你的腿,在國外是怎麽受傷的好嗎?”
仔細一瞧,他真的阖上了眼睛,呼吸均勻,酒杯也空了。
“真的睡着了啊……”
微風吹來,鑽透了身上的輕薄面料,涼絲絲的,她打了個寒顫站起來,趕緊去沙發上找了一條毯子,先蓋在了他的身上。他今天吃了感冒藥,又喝了點酒,該是困了。
蹲在他身邊,看他側顏沉靜,呼吸平穩地躺在月光下,盡管雙唇還有少年般的紅潤,可下巴上的胡青卻越發清晰了。
遙想當年如膠似漆時,每次與他偷嘗過肌膚相親的熱烈後,都會貪戀的摸一摸他的下巴,只覺得他的下巴并不像父親那樣紮手,細膩幼滑,那觸覺仿佛仍在指尖,記憶猶新。
她這樣琢磨着,心念一動,手指已經不自覺地觸上了他的胡青。
命運真奇妙,真的讓他又回到她身邊了嗎?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眼底餘光看到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沈木星趕緊停下了動作,電話正在這時響起,是母親,沈木星快步上了樓。
樓上傳來沈木星的房間關門聲,躺椅上的人眼皮動了動,一雙深色的眸子睜開,倒映着天邊的月亮。
嚴熙光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信步走上樓,路過她的房間時停了一下,眼眸一沉,喉結又不自覺地滾動了一番,而手搭在門把手上,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同居的第一晚就圖謀不軌,會把人吓跑吧?
他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完畢,關上燈,疲憊地往床上躺去。
他的床頭邊擺着一個相框,相框裏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手裏攬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女人容貌豔麗,男孩少年老成,母子二人的身後是90年代照相館裏老式的背景。
嚴熙光正欲入睡,忽然轉身對着床頭櫃,視線落在櫃上擺着的一個小夜燈上。
這是沈木星逛超市時非要給他買的,一只小兔子造型,觸碰鼻尖就會亮。
她說太可愛,要買兩只,一只擺在她的床邊,一只擺在他的床邊,晚上起夜用手一摸,不會害怕。
嚴熙光把唇貼到她耳邊去,聲音撩人:“一只擺在你的床邊,一只擺在我的床邊,那你想睡我左邊,還是右邊?”
沈木星一記粉拳打過去,被他順勢就攥住了手。
“我是說!一只放在我的房間!一只放在你的房間!”
嚴熙光從被子裏爬起來,歪着身子伸手去夠那燈,手指剛碰上那兔子的鼻尖,燈就真的亮了!
他的眼中忽然浮起笑意,心滿意足地回到被窩裏去,盯着燈看。
過一會,睡意全無,他幹脆坐起來,靠在床上,伸出白皙的手指,摸上兔子燈的鼻子,耳聽海濤拍岸的聲響,随着那浪聲的節奏,摸一下鼻尖,再摸一下……
小夜燈開開關關,明明滅滅,燈光打在他臉上,映得他臉龐猶如美玉,暖而溫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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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昨晚學習到淩晨,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一睜眼,太陽已經到了窗頂,海風掀動窗幔,目之所及,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麽美好。
樓梯才下了一半,就聞到一股濃濃的奶香,像是走進了面包房。沈木星扶着樓梯扶手向下探頭,果然就看見廚房裏有個彎着腰忙碌的身影,嚴熙光系着圍裙,正用抹刀笨拙地往一張餅皮上抹芝士。
沈木星走過去,打了聲招呼:“早。”
這麽輕的一個聲音,竟然吓了他一跳,原來是太過專注竟然連她靠近都不知情。
“早。”他擡頭給了她一道溫柔眼色,就又投入到那張披薩餅上去。
沈木星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幾道面粉痕跡,慚愧地說:“我要知道做披薩這麽複雜,就不說要吃了。”
嚴熙光直起身,眼裏有認真的精光在閃,仿佛上了瘾着了魔一樣,說:“我昨晚反思一夜,是芝士的問題。”
他用刀尖指了指盤子裏那一團如饅頭一般柔軟潔白,白白胖胖的東西說:“要用水牛芝士,才正宗。”
沈木星聽他把這麽點小事琢磨一宿,訝然失笑:“挺好的呀!昨晚做的就還行啦!”
“就只是還行?”他擡頭用質疑地目光望着她,眉頭一蹙。
沈木星對他這種工匠精神佩服得五體投地,只能笑着走到水池前幫他刷碗碟。
“我要回泰順一趟。”嚴熙光說。
“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嗎?”
“我爸的後遺症越來越嚴重。”
“那要不要把叔叔接來深圳?”
“他不肯,說要搬回外公家老宅。”
“搬回老宅誰照顧他呢?外婆那麽大歲數了,自己還要出攤,哪有時間照顧叔叔呀?”
“他想回去就讓他回去吧,他說怕有一天我媽回來,找不見他。我打算給他找個保姆,連同他和外婆一起照顧。”
等她吃完早飯,嚴熙光已然換下了圍裙,穿上了一身西裝革履下樓,他今天穿了一身海藍色西服,還是一絲不茍的英俊挺拔,仿佛一切的愁苦磨難都不能讓他身上多一道褶。
他喚了她一聲,沈木星就把披薩放下,摘下一次性手套,朝他小跑過去。
他将兩枚K金袖扣放在大理石吧臺上,柔聲說:“木星來,幫我戴上。”
“哦,好。”她很認真地捏起一枚發亮的袖扣,替他往襯袖的扣眼裏穿:“這袖扣真好看,就是戴起來有點麻煩。”
“這種鏈式袖扣,自己是戴不上的,要別人幫忙才行。”他一邊說一邊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得配一個女傭。”她彎起眼睛笑。
“你知道嗎?帶這種袖扣的紳士,都是別人羨慕的對象。”
“那袖扣上鑲寶石豈不是更讓人羨慕?”
嚴熙光搖搖頭:“不對,戴鏈式袖扣,說明家裏有位好妻子打理着這個男人的生活。”
說完,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簾審視着她的眼睛。
沈木星弄袖扣的手一滞,轉移話題:“我呢,打算參加明年的法考,今年一年學習都挺緊的,我沒有法學基礎,也不知道能不能學得來。”
嚴熙光嗤笑一聲:“法考……以前你高考的時候,還不是一周跑回來一次,親我、抱我、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