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關于他的流言
“嗯!”她重重的點點頭:“就是可以天天在一起, 不用分別。”
每一次分離,就像是生生的将他從身體上撕下去一樣。
到底什麽時候,他們才能夠天天在一起, 到時候膩了也好, 平淡了也好, 總之能夠天天看到對方,不必這樣煎熬。
“結婚吧。”
“啊?”
“需要結婚才可以。”嚴熙光保持着要開門的動作,卻沒有動, 認真地看着她。
“啊?”沈木星有些排斥的皺了皺鼻子:“我怎麽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兒呢!”
嚴熙光的嘴角動了動:“我也覺得。”
“那你呢?”
“我?”
“你難道就是個大人了麽?”
“還不算,”他想了想,把門拉開了,夜風吹進來, 她的臉照在月光下想一塊精心打磨過的白玉:
“走吧,天黑,我在這裏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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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瘦了一圈的沈冥, 穿着黑色的皮夾克,舊得從來沒洗過的牛仔褲,個子更顯得高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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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從家裏出來,徑直走向街那頭的理發店, 正巧與沈木星碰了個正着。他沒注意姐姐是從哪裏來的, 只看她手裏拿着一張十塊錢。
“你去哪兒?”沈冥的臉有些沉,一開口竟帶了幾分戾氣。
沈木星沒想到這麽晚他還會出門,先是驚訝,後又心虛地支吾道:“我去買洗潔精了啊……”
“那洗潔精呢?”沈冥看了看她手裏沒有花出去的錢。
“賣沒了呀!”沈木星音量突然拔高。
沈冥眯了眯眼,像是要把她看穿。
“姐,你老老實實回家,我去卡卡店裏。”
“哎?你站住!”沈木星直覺不對勁, 就跟了上去。
“你幹嘛氣沖沖的!去殺人啊!”
“沒事,你不用跟着我。”他煩躁地轉身。
“我還就得跟着你!你這是幹嘛呀?卡卡又惹你了?”
“你別管。”
“我不管你誰管你?”
“對!”沈冥停下來,突然轉過頭來,聲音高得震住了她:“沒人管我!用不着你們管!”
他說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你這孩子!”沈木星追上去:“臭小子你居然敢吼我?來來來,你跟姐姐說說你到底哪裏不順心了?”
越靠近理發店沈木星越覺得不對勁,卡卡的店燈還在亮着,以往的時候這個時間早就關門了。那亮着燈的小門市像是一把火,點亮了沈冥憤怒的眼眸。
沈木星還是沒能勸住他,只見他氣勢洶洶的就推開了店裏的門,正在給客人按摩頭皮的卡卡吓得一哆嗦!
男客人坐在鏡子前,頭上全都是泡沫,卡卡的手插在男客人的頭發裏,愣怔的看着門口站着的沈冥。
“幾點了?嗯?幾點了還不關門?”沈冥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沈木星能夠辨別出來那是他憤怒到來之前的平靜。
沈冥看着她,卡卡也看着他,短暫的對視過後,卡卡又昂起頭繼續看向鏡子裏的顧客,柔軟的雙手也靈活的按摩着男客人的頭皮,耳朵上誇張的大耳環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我男人,別理他。”卡卡笑着說。
一時間,氣氛僵持,誰也不說話。
“沈冥,跟我回家!”沈木星小聲說,拉住他的袖子。
沈冥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走了過去,站在卡卡身後。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着她,雙眼微微眯起來,像頭發怒的獅子,沈木星最害怕下一秒他就會對卡卡動手,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吓人極了。
然而卡卡卻不怕他,仿佛身後站了一只憤怒的小貓。她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只是跟沈木星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就繼續給客人幹洗頭發去了。
這讓沈冥更火大,他的肩膀微微顫動着,雙拳緊握,似乎是拿她沒有一點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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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拔弩張,氣氛詭異。
沈木星趕緊走過來,攥住了弟弟的手,哄着說:“冥冥,不要鬧了,聽姐姐的話,你看人家卡卡都不跟你一般見識!”
沈木星這樣一走近,才看清了座椅上的顧客,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寸頭,微胖,脖子上戴着一條金鏈子,皮膚黑乎乎的,戴金表,像是做生意的老板。
男顧客穩坐泰山,像是看小孩過家家一樣,笑呵呵地對卡卡說:“你男人真有派頭,幹什麽工作的?”
卡卡一邊按摩一邊露出一個市儈的笑容,回答:“幹協警的,他脾氣不好,別影響大哥的心情。”
男顧客笑了笑,一口濃重的口音,懶洋洋的開玩笑說:“協警喔,協助警察調查案件,跟警犬是一個性質嘛!”
“我□□媽!”
“沈冥!沈冥你給我住手!”
兩個女人全都吓壞了!拼命去拉沈冥,可是沈冥的力氣實在太大,身手又快!已經攔不住了!
他猩紅着眼,身上的皮夾克随着他的動作而在身上扭動着!他左右甩開兩個女孩,上腳就踹,那男人早就倒在了地上抱頭鼠竄,轉椅也壞掉了!
吹風機被他甩了出去,砸到了那男人的頭上,那男人從狹小的空間裏爬出來,一轉頭,沈冥竟然抄起一把剪刀沖了上來,男人爬起來連連後退!最後頂着一頭滿是洗發精沫子的頭奪門而逃!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沈冥一把攥住驚魂未定的卡卡,将她的手腕像是上了手铐一樣攥在手裏,憤怒的吼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天天晚上來洗頭!”
卡卡平時看起來伶牙俐齒的,此刻也被沈冥這副樣子吓到了,張張嘴向後退,不停地搖頭。
沈冥兩腮的線條陡然變硬,雙眼緊緊地鎖住她的眼睛,大聲逼問道:“這又是哪個大老板!給了你多少錢!你說!說!”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
卡卡驚訝地望着沈木星。
沈木星這一巴掌,打得沈冥當時就松開了鉗制卡卡的那只手,轉過頭來不可置信看着姐姐。
“你混蛋!”沈木星用盡渾身的力氣哆嗦着呵斥道:“把剪子給我放下!放下!”
沈冥懵了,看看她,再看看卡卡,手裏的剪刀落了地。
理發店裏亂糟糟的,像是剛被打劫,電剪推摔成兩半,燙發帽的線斷了,卡卡攢錢新買的那張轉椅也折了。
卡卡吸了一口氣,像是剛剛才回過神來一樣,突然捂着臉蹲下大哭了起來!
“啊——啊——”那哭聲一抽一抽的,叫沈木星渾身一縮。
“卡卡……”
沈冥的眼中也升起了水霧。他叫了一聲卡卡的名字,向後退了一步,不知所措。
卡卡壓抑的哭聲變成了哭嚎,在靜谧的小鎮街道上顯得異常突兀。
沈冥上前兩步蹲了下去,他動作顫抖地幫她收拾着這一地雜亂的線。
“對不起對不起……”他害怕了,聽話的搬搬扶扶,卡卡氣得一直在大哭,他越認錯她就哭得越兇。
沈木星沒轍了,氣得不停地喘粗氣,她看着他慌亂的樣子心裏還是會忍不住心疼。
她嘆了口氣,也蹲下來幫着收拾殘局。
沈木星這個弟弟,小時候上樹掏鳥窩,去工地偷過鋼管,跟同學打架被片刀砍得骨頭都現了出來,大後抓壞人被捅刀子,沒有一樣是他害怕過的。
可他最怕的就是,卡卡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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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距離高考就只剩下三四個月的時間了,這樣一算,終于望到了邊。
還有一天就是除夕,沈木星想給嚴熙光拿一些自己家做的醬油肉和鳗魚鲞。
佘女士雖然強勢一些,但在廚藝方面還是能夠籠絡人心的。
母親每年都很早就開始晾曬醬油肉,過年的時候拿出來做下酒菜簡直美味無窮,母親的鳗魚鲞也是父親贊不絕口的佳品,鳗魚個大肉肥,淡曬之後比鮮鳗還要好吃。
嚴熙光沒有母親,家裏也沒有女人,父親又愛喝酒,沈木星惦記着他,就去竹竿子上拿了兩挂給他送去。
沈木星進了門,嚴熙光正背對着她在架子上選布料。
她輕輕的把肉放在一旁,咬住下唇壞笑着,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像是抱着毛絨玩具熊一樣,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嚴熙光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微微側頭,聞到了她身上的熟悉香氣,随後渾身所有的肌肉線條都柔軟了下來。
“猜猜我是誰呀?”
她的聲音松軟,古靈精怪,越發沒個正形。
嚴熙光拍拍她摟在自己腰間的手,指了指老裁縫的房間。
老裁縫經常不出門,就坐在房間裏喝酒,他的氣管不好,喉嚨總是發出很大的聲音。
沈木星趕緊松開他,向後退了一步,嚴熙光轉過身來,她笑着吐了吐舌頭。
“真是太危險了。”她小聲說。
嚴熙光沒說話,只是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似乎是在教訓她的魯莽,卻在下一秒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蜻蜓點水一般,點亮了沈木星大大的眼睛。
“怎麽突然來了?不怕被佘姨發現?”他轉身繼續挑布料。
“我給你送兩挂我媽做的醬油肉和鳗魚鲞,留着你和叔叔過年吃。”
嚴熙光看向木案上的肉,目光停頓了幾秒,看不出什麽表情。
“佘姨知道嗎?”他問。
“還不知道……兩挂肉而已嘛,我媽不是小心眼的人。”
半晌,他又問:“你會和我一起吃嗎?”
“一起吃?什麽時候?”
“過年。”
“大年夜嗎?好像不行吧?”
他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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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在裁縫鋪裏踱步,摸摸這裏,摸摸那裏,這個小小的地方,總有她探尋不完的新奇。
她摸摸黃板紙,說:“黃板紙是用來制作領樣的。”
“嗯。”他低頭幹活,答應着。
“這個是鋼卷尺、這個是直尺、這個是直角尺。”
“對。”
“這個是三棱比例尺、這個是服裝專用尺、那個是袖籠尺、那個是弧線尺……”
嚴熙光擡頭看了她一眼,原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他不禁笑着搖搖頭,不再回應,只支起耳朵靜靜的聽着她可愛的自言自語——
“小剪刀、畫粉、這種畫粉是要用熨鬥熨一下就能消失的、這個是點線器……”
她的手從桌案上的點線器移開,指尖點到了他的肩膀上,有點調皮的說:
“這個是嚴熙光,誰的?”
“你的。”
他的手在袖籠尺旁飛快地劃了一條線,游刃有餘地應付着撒嬌的她。
她心滿意足了。
雀躍着走到另一處去叨叨咕咕。
他做着活,她就自己玩,兩個人不說話,也很好。
最後她又轉回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摸上他正在做的衣服的一小個邊角,說:“這個料子好軟,是什麽料子?”
她聽說過這料子,像在摸着一個極美麗的少女的頭發:“這就是開司米?天哪,好滑!好像二嬷家小嬰兒的屁股蛋……嚴熙光,這料子一定很貴吧?”
他說:“高原上的一頭羊,一年出絨也只有100克,一件開司米大衣需要30頭羊。”
“啊?這麽奢侈?那得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穿這樣的大衣啊?”
嚴熙光将這件大衣罩上衣罩,精心挂好,回答:“是個大律師。”
“哦。”她有一些興致索然,看看手表,再看看外面即将黑下去的天,說:“小嚴同志,我要回家了。”
“這麽快?”他的眼神裏有一些倉促,也有懊惱。
他太忙了,忙到讓她自己跟自己玩了好久。
“得走了,媽媽馬上就做晚飯了,找不到我又要生氣,她最讨厭自己做完飯別人不趁熱吃了。”沈木星無奈地對着他攤了攤手。
“好,晚上給你打電話。”
“嗯嗯!哦對了,買情侶卡的事情我改主意了,他們說買情侶卡的最後都分手了。”
“謠言,迷信。”嚴熙光又揉了揉她的頭發。
“反正不行!那我走了。”她戀戀不舍地後退着。
嚴熙光的目光落在那兩挂幹肉上,忽然抿一抿唇,叫住了她。
“木星。”
“嗯?”
“你等等。”
他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小庫房,沈木星站在那裏沒有動,聽見那小小的暗暗的庫房裏傳來翻找聲,有點淩亂。
嚴熙光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提着一件成衣,衣服被衣罩擋着看不見樣子。
他把衣服遞給她,兩只手習慣性的在腰後搓了搓,略顯拘謹的說:“謝謝佘姨的醬油肉……”
“這是什麽啊?”
“禮尚往來,”他促狹的指了指那衣服,又把手收了回來,舉止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害羞,又有些緊張:“如果被佘姨發現你送我東西,不至于挨罵。”
沈木星拉開衣罩的拉鏈,裏面竟是一件高檔開司米毛衫。
用料細膩裁剪精心。
正是母親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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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中國人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天,沈木星家是個大家族,親戚裏們魚貫而至,家裏到處擺滿了飲料和保健品。
佘金鳳的新毛衫被親戚們摸來摸去,好一番誇贊。
“小裁給做的。沒要錢。”
“小裁手藝不錯的,前陣子我也在他那裏做過,還是蠻得他爸爸的真傳。”
沈木星假裝給親戚們倒飲料,在一旁支起耳朵聽。
“沒見他爸動剪刀呀!”
“哦呦!他爸爸的手藝在我們當年那地方可出名!哪個村有婚嫁祝壽、過節添丁,都要找老裁上門裁新衣。”
佘金鳳驚訝得張大嘴巴,整了整肩膀上的毛衫:“唉呀!有這樣好手藝,怎麽從不見他出門立招牌?都是他兒子在支撐。”
“讓人害了,九幾年的時候流氓罪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