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靈
那股風太勁烈,竟将半原白雪都卷了去。遠處的雪原破了口,諸多神武五百年來第一次面世,諸人也有幸,窺探到神域的一角。
一個黑影帶着無匹的氣勢自風雪間來,凝風聽到了凜冽的破風聲,這是把帶刃的兵器!他眼圈發熱,死死盯住那蒼鷹般的影子。
神武「铛」地一聲插在他面前,手柄為木,全身漆黑……
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了。
什麽玩意?怎麽是把菜刀?
他揉搓了下雙眼,再看。
的确是把菜刀。
凝風沒料到自己取到了神武竟還如此郁悶,那菜刀出來的時候聲勢浩大,簡直像來的是把軒轅劍,落了地卻像吃了啞炮,別說像歸音面一樣詳細解說了,連個屁都沒放。
對于這一點,老三的解釋為,歸音面和他本人一樣,話多。
雖然菜刀神武賣相不好,還是個三腳踢不出一個字的啞巴,但「來都來了」,還能不要了嗎?
凝風冷漠地揣了菜刀,在歸程路上,被迫淪為談資,被笑了一道。
“大師兄……”二師弟一掃郁悶,“就憑這番奇遇,您老人家能在《八卦武林》上稱霸一月。”
“何止啊……”老三笑嘻嘻道,“等您日後成名,必有人效仿《菊花尊者逍遙記》,為您撰寫一部《菜刀奇俠異聞錄》!”
凝風白了他們一眼,打馬而過,沒說話。
沉默寶貴,沉默是金,但沉默也會助長人嚣張的氣焰。
二師弟被他大師兄這只翹尾巴狐貍戲弄了十幾年,好容易捉住了狐貍尾巴,哪能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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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時開始又過分了,道:“這雞塊兒太大,大師兄用神武給我們分分?”
凝風哪裏能容他成日作威作福,當即磨刀霍霍,想拍出菜刀來吓唬吓唬他。
豈料刀鋒剛觸到桌面,只聽「刷」得一聲,半掌厚的桌板生生被劈成了兩半!
“俺滴個親娘嘞!”
衆人趕緊手腳并用,接住險些粉身碎骨的盤子。
凝風手上托着兩只盤子,腳面上還擱着兩只海碗,整個一個「大」字,聲音卻得意起來:“怕了吧,這就叫「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二師弟愣了半刻,悶悶道:“不愧是神武。”
一場鬧劇後,賠了客棧桌椅費,凝風卻意外多雲轉晴,菜刀如何,也是鋒利的,比那些尋常兵器不知強多少倍。
随後揚鞭策馬,一行人直回青州去。
當時青州境內下了一場大雪,馬過留痕。境內人着厚襖,乃是一派與靈城迥異的景象。
停馬下鞍,汀雪門一派除了體弱的師叔,仍是穿着單衣的,用掌門的話來講,是為磨砺諸弟子的體魄精神。
“明明就是沒錢做冬衣嘛!”老三講。
汀雪門乃是有頭有臉的門派,但門下日子清苦,銀錢多用于打點救濟周匝流民,故而在江湖上頗有善名。與門派名聲齊飛的乃是掌門——「乘風劍」鄭廷傾。
掌門鄭廷傾古板嚴厲出了名,見人的時候總拖着一張黑壓壓的烏雲臉,和旁邊笑容和煦的「病君子」張廷信師叔對比鮮明。
掌門陰着臉交代了幾句,囑咐老三好好練習,也告誡未取得神武的弟子,切勿灰心。
之後他便留了凝風下來,問:“凝風,我聽你師叔說你經歷奇異,這是怎麽回事?”
凝風三言兩語将事情交代清,伸手取出那柄菜刀來。菜刀外表仍是平平無奇的,但掌門一瞬便變了臉色:“這刀……”
“師父,這刀有何不妥?”
掌門放出內力試探,竟被震了回來,奇道:“同為神武,此刀一出,乘風劍竟在顫抖……”
凝風驚詫,乘風劍即便在神武之中也是上乘,掌門少年時更是憑此劍挑遍武林衆多高手。這菜刀究竟是何來頭,竟能在乘風劍之上?
“此刀何名?”掌門問。
凝風心說它膽怯認生,壓根沒告訴我,直言說:“我就叫它……菜刀。”
掌門:“……”
頃刻,掌門又道:“無論何名,總非凡品。萬事都是機緣,你與它好好相處,自有天意召喚。”
凝風颔首:“是。”
從掌門處出來,凝風深覺自己心中的火又燃了起來。這菜刀竟如此厲害?果然行到化境,便隐去真容,返璞歸真了嗎?
他将菜刀置于屋內案幾之上,自語道:“菜兄菜兄,你當真是名刀嗎?”
菜刀:“……”
凝風:“神匠造你之時是不是喉嚨啞了?你都不說話。”
菜刀:“……”
凝風:“你學學人家歸音面,每天能和老三聊好幾個時辰呢。他每天與歸音面聊天,我們都清淨不少,這才是造福一方呢。”
菜刀:“……”
凝風:“算了,反正你夠鋒利。我拿着你,應該是能大殺四方的!”
話音剛落,一個清朗男聲如在耳畔:“我不殺生。”
長夜寂寂,這突兀的回應擲地有聲。
“誰?!”凝風跳起來,四處顧盼,發覺空無一人。回首時他看到刀柄處閃起一道螢火,如同流質。
他驚疑道:“你在說話?”
“嗯……”菜刀複述,“我不殺生。”
他還沒落進神武開口的驚喜勁兒中,就被盆冷水澆了個滿頭。
不殺生?這神武可是兵器之王,居然不殺生?是個信佛的?
“不殺生?那我要你幹什麽?你沒有流光劍鞘,玉串兒劍穗也就罷了,還不殺生?
我辛辛苦苦跑到靈城,爬聚靈山的時候差點死了,弄了把菜刀成了《八卦武林》風雲人物,結果你跟我說,你不殺生?!”
菜刀:“……”
凝風越想越生氣:“把你扔了算了!留着你幹什麽?”
菜刀愣了會兒,試探着開口:“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
他氣得七竅生煙,豈料菜刀真在一本正經地尋找自己的價值,它自行升空,給凝風削了個蘋果,比伺候自己老子娘還殷勤,
凝風看着削了皮後還通體光滑渾圓的蘋果和輕薄如紙的果皮,吹毛求疵:“太厚。”
菜刀立刻又削了一只。
“咬起來不方便。”
菜刀急急如律令地将蘋果切作小塊,形狀大小統一,極精致地擺在盤裏。
他看了一眼,托腮道:“懶得吃。”
菜刀用尖鞘刺了蘋果,一口口喂到凝風口中。他吃了蘋果,才勉為其難道:“還算有點用。”
說完,他便不理菜刀,徑自去榻上研讀秘籍去了。
菜刀垂首低落了會兒,湊了過去,拙笨地說:“我還能劈柴呢!”
“哦。”凝風悶悶地,沒理他。
菜刀:“我還會剪指甲!你指甲長了,我給你修剪下可好?”
凝風:“不用,我自己一會兒會剪。”
菜刀:“我還會……”
凝風被它鬧得讀不進去,翻看了半天,才在第一式。他把書丢在一邊,語重心長又無可奈何,“刀兄,你怎麽就不明白?”
菜刀一愣:“明白什麽?”
凝風道:“我長途跋涉至靈城,求的是能與我神靈契合,匹配無雙的神武。”
“我要的是刀至心至的武器,要的是能替我庇護門下人的強力。不是伺候我、照顧我的奴婢。”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我若要找人照顧我,一路的路費便能買個絕色的丫頭,對着你這張黑漆漆的臉起得什麽勁兒?”
菜刀擡起刀把兒看他,狀似懵懂。
“還有……”凝風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又剪指甲蓋兒又削蘋果的,中間到底沐沒沐浴?”
菜刀:“……”
不流汗吃不進武學,凝風一身本領也非是朝夕練成。他說完這番話,便向門外去,時至三九,天寒地凍,朔風裹挾着大片的雪花,他自雪中過,身輕如燕,竟然片雪不沾身。
汀雪一門功夫,共「風」「水」「炎」「山」四派,各有千秋。
四派或靈動溫和,或厚重勁厲,都是取材于天地,與萬物靈氣化歸一體的。
一如他,本是天生地養輕如草芥之人,卻偏有份凜冽的狂傲氣,愈挫愈勇,百折不撓。
練功兩個時辰,到了晚休時分。他回屋卻看見菜刀将自己整身子浸在水池裏,問:“你在幹嘛?”
菜刀自水下吐了個泡泡,悶悶說:“自先主故去,我便被埋于聚靈雪原之下,不見天日。指甲蓋兒沒再剪過,應當是不髒的。”
“許久未見人,今日聒噪了些,抱歉。”
說完,它擡起前端,像在偷偷看人臉色。
凝風一愣,被它口中的孤冷氣戳了下,臉色緩了下來,道:“沒什麽。早點擦拭幹淨,收拾收拾就寝吧。”
菜刀聞言應了一聲,自手絹上擦拭過刀身,居然自己掀開了被子,一頭紮了進去,一派與他同寝的架勢。
凝風:“……”
菜刀探出頭,被子滑落一半:“我睡相很好的。”
凝風心想,若是你睡相不佳,豈不是要割斷我脖子。
他褪去外裳:“汀中無小賊,不必防盜。”汀雪門附近民風淳樸,路不拾遺,沒見有誰睡榻邊擺着菜刀的。
菜刀:“可外面天寒地凍。”
凝風:“菜刀也怕冷?”
菜刀:“太冷會變鈍的。”
菜刀:“我不占地兒的。”
凝風僵硬了下,“好吧……”
熄了燈,他瞅着菜刀一水兒齊整的刀背,感覺頗奇異。
後到半夜,凝風總覺得身上貼着什麽東西,一直冷津津的。
床外側胳膊處頗重,擡也擡不起來,狀似鬼壓床,但他瞌睡蟲占了半腦,愣是沒醒。
雞鳴三下,凝風睜開眼,入目先是漆黑的長發,鋪了滿床。
他突然身體僵硬,有什麽東西正伏在他肩頭!
他将那東西翻了過來,只覺五髒六腑調了個個兒,左胸口處慌亂地撞擊着。
老天……
大……大美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
刀刀是攻——
這個不殺生是我瞎編的,莫有考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