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過有了這番自作聰明的調侃逗趣,玲兒臉色幾轉,擔憂驚訝,悲傷憐憫,在她臉上都過了一遍,最後又被明豔的笑容感染,将杞人憂天的愁緒抛之腦外。
“你們要離開逢山村了?”水靈的眼睛望着遲肆,她依依不舍問:“你以後還會再來嗎?”
遲肆揚眉一笑:“聚散離合皆由緣而起,由緣而滅。若我和姑娘緣分未盡,終有相逢之期。”
即便說的全是場面上的廢話,也廢得有點兒禪意。
玲兒收起離愁,把四人送出村口,在金黃暮色中看着那道瘦高的淡色背影,漸漸模糊于馬蹄揚起的煙塵。
夕陽西沉,煙霞映天。
金色的麥浪随着清風高低起伏,同秋蟬的鳴叫聲一起編織出昙花一現的安寧祥和。
九轉十八彎的山間景致處處相似,辨不清來路與歸途。
“回頭看什麽呢?”見謝觀柏數次轉頭回望,遲肆調侃,“你背後的東西一直好好跟着在,不用擔心。”
謝觀柏睜大圓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真怕她會跟上來。”
方才村口送別的情形再次讓他嘆為觀止。
即便玲兒抛下家人跟着遲肆一道離村,他也絲毫不會覺得奇怪。
“你年紀還小,沒去過煙花巷,也沒見過巷中盛景,”齊季清豔眼梢一彎,一句話調侃了兩個人,“咱們家老四,不知多受姑娘們歡迎。”
這一句“咱們家老四”帶着上翹的尾音,像飄蕩的羽毛輕撓在遲肆心尖上,撓得他心裏發癢,三魂七魄也好似輕飄飄地離了體,一時找不着北。
他心花開得正盛,倏然又聽到對方下一句——“等哪天你年紀到了,讓老四帶你去醉紅樓,即便千金難求一顧的頭牌,也可想見就見。”
齊季往常沒少用這些話調侃他,他也厚顏地接下,眉飛色舞道一句“承蒙謬贊,不勝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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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時今日聽在耳裏,飄然的得色又被一大團棉花壓回了心口,堵得他氣短胸悶。
他不知這莫名的情緒因何而來,煩躁的心緒也無從發洩,只得一抽身下的馬,故意揚起土塵,将幾人甩在身後。
謝觀柏沒聽懂齊季的話,正在沉思去那個叫醉紅樓的地方和年紀有什麽關系,忽然見遲肆策馬疾馳揚長而去,大為疑惑:“他怎麽了?”
齊季眼中戲谑更深:“不知道,可能到了每個月心情不好的那幾天吧。”
“……啊?”謝觀柏更加雲裏霧裏,偏頭看向師兄,希望能得到一個解答。
謝觀河清咳一聲,無奈看了齊季一眼。
師兄沉默不語,齊季笑容戲谑,謝觀柏不明就裏也猜得到定然不是什麽好話,不好再問。
約莫過了半柱香,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耐不住性子開口問:“村民們都走火入魔,為何單單玲兒姑娘和孟婆婆平安無事?”
“我問過了玲兒姑娘,”謝觀河無視了師弟“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的一臉驚訝,淡然道:“玲兒姑娘說,孟婆婆是村子裏唯一不信神仙,沒去廟裏上過香的人。”
“我記得她說過,孟婆婆的家不讓外人借宿。”齊季也想起了什麽,“孟婆婆應是看在玲兒的份上,讓我們住了一晚。而老四說,那個法陣缺了陣眼,位置剛好在這院子裏。”
謝觀河點頭:“孟婆婆從不讓陌生人進她的院子,所以布陣的人沒辦法完成整個法陣。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那玲兒姑娘呢?”
謝觀河搖頭:“她自己也不知。不過……她身上帶了一些首飾和平安符,說是都開過光,問我是不是和你身上的一樣,有辟邪驅煞的效用。”
“或許有這一可能。只是我們現在已經離村,沒辦法再讓老四看一眼……”
謝觀河和齊季你一言我一句,完全沒留給謝觀柏插嘴的餘地。
他悶在旁邊聽了一會,最終揚起馬鞭,大聲朝前方喊道:“喂,遲肆,等等我。”
幾人再次回到官道上的客棧,已是月入中天。
遲肆相貌絕豔出塵,令人見之難忘。他們不過離開兩天,掌櫃對他仍然記憶猶新。
見到幾人回來,甚至不用客人多吩咐,掌櫃已極有眼色地讓小二備好房間,上了一桌好菜。
他們快馬加鞭飛馳了幾個時辰才趕回客棧,早已饑火燒腸。
飯菜上桌,衆人也跟着上桌,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頤祭一祭五髒廟。
路上遲肆心中始終堵着一口氣,不知其所起。後來又見齊季和謝觀河聊得熱切,旁人插不進嘴,更覺煩悶不已,卻又無從排解。
眼見齊季夾了一塊肉,他心中愁悶像是終于找到一處宣洩口,二話不說唰的一聲,就把對方的東西搶到了自己碗裏。
出筷的速度疾如閃電快似流星,幹脆利落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即便當世絕頂高手,在這等身手面前也只有甘拜下風。
如此孩子氣的舉動讓謝觀柏看得傻了眼。
齊季平日和他都這麽鬧騰,已經習慣也不覺得有什麽。只是有別的人在,對方臉皮厚不在乎他人看法,他卻不能不要顏面,針鋒相對再搶回來。
他無奈一笑,慷慨地表示把這塊肉賞給對方,又重新夾了一塊。
哪知才剛夾起,又在疾風迅雷的攻勢之下被搶了去。
遲肆今日打定了注意,只讓齊季吃白飯。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滿腔不知名的煩悶消散些許。
謝觀柏不知他忽然發哪門子的脾氣,靜默在一旁不敢說話。又怕他來搶自己碗裏的東西,把飯碗悄悄往自己身前挪動了一些。
謝觀河暗中觀察兩人神色,知他倆并非真的鬧起來。
但作壁上觀有違他的性子,于是他夾了一塊肉放入齊季碗裏,想打個圓場。
這一舉動讓遲肆徹底消停。
他瞬間安靜下來,也不再折騰,只沉默着飛快刨了幾口飯,随後扔下一句“累了,先回房休息”,在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獨自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