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幾人從早上站到中午,仍未進得廟裏。
雖是夏末,正午日頭依舊毒辣。廟前空地沒有一點陰涼處,烈日當空曬得人異常難受。
謝觀柏早已汗流浃背,他養氣功夫遠不如師兄和齊季,又一次逮着遲肆抱怨不休。
“這都站了大半天了,什麽時候才能輪得上我們。”
“熱死我了,這裏連水都喝不上一口。”
“诶,遲肆,你不熱嗎?”
遲肆眉眼飛揚,像一朵嬌花在太陽底下開得正歡,聞言道:“不熱啊。太陽曬着不挺舒服嗎?”
若不是地方不合适,在外躺着有傷大雅,他還想躺在陽光下,再補上今日沒睡夠的一覺。
見謝觀柏瞠目結舌看着自己,他轉頭看向齊季,又環視周圍。
齊季神色淡然,除了額間極其微小的細汗,很難看出別的什麽。
但周圍百姓也有不少人和謝觀柏一樣燥熱難當不斷抱怨,甚至還有一些富貴人家撐起了傘打起了扇子。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天确實熱。
“你要不去那邊的樹蔭下休息一會,這裏由我來排着。”他目指古廟周遭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問向齊季。
齊季似笑非笑看着他,似乎覺得自己被對方看輕。
謝觀柏卻是精神一震,眼裏漏了如獲大赦的輝光:“那我去那邊坐會了啊。”
謝觀河無奈瞥了他一眼。習武之人夏練三伏,本不該如此嬌氣,卻又不忍出口叱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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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排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輪到他們。
此時謝觀柏已經躺在樹蔭下打起了盹。
“不用叫醒他。”謝觀河輕輕嘆氣,“讓二位見笑了。”
這位師弟此次随他一同下山,入世歷練只為增長見聞,遇事實則幫不上什麽忙。
“觀柏赤子之心,實屬難得。”齊季笑答。
這是在拐彎抹角取笑謝觀柏像小孩?
遲肆平日就喜歡逗弄謝觀柏,此時也不甚在意,甚至打算等會出來後編個廟裏陰森恐怖的鬼故事來吓唬他。
三人擡腳準備入廟,卻被門口一人叫住。
“等等,一個一個的進。”
這人穿着普通農服,想必是主動前來幫忙守廟的熱心村民。
謝觀河不解:“為何?”
“咱們這兒的上仙是真神,不是外頭那些打着神仙名號坑蒙拐騙的。你們有什麽願望,好好地告訴上仙,只要心誠,上仙都會幫你們實現。”
“外面那些廟,一窩蜂的人跑到神像面前你一句我一句,你說神仙們是聽誰的?難不成還要比誰嗓門大嗎?”
“那他們呢?”齊季揚着下巴,目指剛從廟裏出來的幾個男女老少。
“他們是一家人。為了家中長子高中,一同前來上香。”村民解釋,“同一個願望可以一起說。”
“我們的願望也是一樣的。”遲肆随口道,“我們一同前來,想學習仙法。”
這個借口昨天就說過一次,守門的村民對他驚豔的長相印象深刻,一見到他就想了起來。
“既然如此,你們就一道進去吧。不過上仙從來不收徒。”村民又細看了他們幾眼,“要是等會被拒,你們……你們多求幾次試試。”
遲肆和齊季都有着驚世之貌,謝觀河也是儀表堂堂。
村民覺得,上仙若是收下這幾個相貌不凡的弟子,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山村古廟內裏不怎麽寬敞,過于濃厚的香灰煙火久散不去,味道烈得有些嗆鼻。
廟中原本供奉的神像被拆走,也沒為新的真神塑一座金身,供臺上空蕩一片。
遲肆掃視了一圈,徑直朝後廟走去。
“站住。幹什麽的。”一個道士倏然出現在門口,擋住他去路。
道士看上去年歲不小,眼角皺紋細密如網,但目漏精光精神矍铄,腰背挺得筆直,穿着一身似乎和他年歲相差無幾的老舊道袍,卻一點不顯貧窮髒亂,反有歲月沉澱出的渾厚莊嚴,彰顯出仙風道骨的氣勢飄然。
老道的三角眼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拜師學藝?上仙不收徒弟,去前殿請三炷香再過來,由本道傳授你們修仙功法。”
“我們來自京城,有重要的事要和神仙商議。”齊季把京城兩字咬得很重,暗示意味明顯。
那些在偏遠郡縣騙出一點名氣的游方道士,大多都幻想着能在宮中謀得一份職位。
不知是看出對方不懷好意的試探,還是假神仙的确志不在此,老道穩若磐石:“上仙不見外人。三位請回吧。”
謝觀河向着老道拱手一禮:“我們想……”
“我們慕名而來,想親眼見神仙一面。”遲肆搶了謝觀河的話,微揚的嘴角帶着一股油腔滑調的痞氣,“就不能通融通融?”
“你……”老道身形一頓,尖刻銳利的目光移到遲肆臉上,仔細打量起他來。
過了幾息,他撫上亮如銀絲的胡子:“我不知上仙旨意,不敢擅自做主。這樣吧,你們先回客棧等着,待我問明上仙,再找人通知你們。”
他語氣依舊不鹹不淡,硬如磐石的态度卻已軟化了許多。
“得等多久?我們另有急事,不能在村裏耽擱太久。”遲肆同他讨價還價,“再說,客棧也沒我們住的地方。”
老道面露遲疑之色,又端詳了他片刻:“你先去客棧小坐,我即刻就去面見上仙,應當要不了一個時辰。”
齊季朝遲肆使了個眼色,遲肆會意,朝老道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先行告辭。”
說罷,利落轉身離開了古廟。
“感覺到了嗎?”出了廟門,齊季輕嗤:“後廟裏根本沒人。”
山村老廟本就不大,若是還有人在裏面,以他的深厚功力不可能察覺不到一點氣息。
謝觀河點頭:“裏面自始至終就只有那一位老道士。”
什麽上仙不見外人,那是因為根本沒人。
所有一切都是老道士自編自演。
三人幾步走到樹林邊,叫醒正在打盹的謝觀柏。
他似乎正在做夢,嘀嘀咕咕念叨着什麽。
醒時,睡意恍惚中大概還處于夢境和現世的夾縫,半眯半睜的惺忪睡眼見了遲肆便道:“诶,遲肆,第四句我忘了,你再說一遍。”
遲肆:“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謝觀柏一愣。
呆立了須臾,瞬間反應過來方才的窘态,惱羞成怒雙頰冒煙。
“遲肆你混蛋!”
謝觀河輕咳兩聲,阻止兩人的玩鬧:“走吧。”
“啊?”謝觀柏又是一愣,“那神仙……”
看到遲肆臉上流裏流氣的痞笑,瞬時明白自己錯過了,更是又羞又惱:“遲肆你怎麽不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