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人各自在房中休息了一刻鐘上下,便至飯點。
炊煙袅袅,農家獨有的山野風味被夜幕微風卷在一起,飄滿整個村落。
遲肆和齊季出了房門,正打算叫上另外二人同去找地方吃飯,謝觀柏也正好開門,怒氣沖沖瞪着遲肆。
很明顯對于遲肆說他大嗓門一事耿耿于心。
“遲肆,你什麽意思!”
“遲肆,你給我說清楚!”
二人追逐打鬧出了屋舍,別家都升起飄香炊煙,孟婆婆這處卻冷清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老人家年歲甚大,獨自居住或多有不便,讓他們留宿又不收銀兩,謝觀河自覺應做些什麽以作回報,于是敲門詢問是否需要他們準備飯菜。
誰知敲了幾聲無人應答。
屋裏了無生氣,也不見點燈,像是沒人。
不知她是不是有事外出,幾位客人只好自便。
遲肆在客棧裏用過晚飯,又趁着夜色還未完全占盡天幕,在村郊小道上走了一圈。
暮色褪盡,夜裏的逢山村收攏了白日所有的喧嘩熱鬧,寂靜得宛如與世隔絕。
村中亮燈的農舍不多,半個村子都隐沒在夜色漆黑之下,只有古廟格外亮堂,像山間一盞不熄燈火,為群山中的孤魂野鬼指明方向。
回到孟婆婆家,仍然感受不到生人氣息,沒有主人活動的痕跡,此處似乎成了他們的院子。
進了房,遲肆走到床沿邊坐下,正打算休息,忽然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房裏只有一張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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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意味着,他和齊季今晚要……同塌而眠。
平心而論,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況且齊季又不是姑娘家,這種事情根本無需介懷。
可他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臉紅耳熱。
待會該睡裏面還是睡外邊?
他平日睡相好不好,會不會影響到對方?
明明争奪盤中肉食的時候,什麽沒皮沒臉的醜态都露過,遲肆這時卻驀然矜持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坐卧難安。
察覺到齊季走近,胡思亂想的紛亂心緒驟然停滞,只剩一片僵硬發燙的空白。
齊季在他旁邊躬下身,兩人的距離只隔了一道似有若無的清淡暗香。
遲肆臉燙得不敢偏頭,卻又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好用以掩飾此時不明緣由的手足無措。
“你……睡上面還是下面?”情急之中,竟沒察覺說錯了話。
他喉頭微動,在忐忑不安中靜候對方的回答,勁長手指也無意識地捏緊薄衾,蹭出幾滴冷汗。
幽風微影從肩旁擦身而過,淡似近無的清香滲入鼻尖,卻在似觸不觸的震心距離突然遠離。
齊季從榻上拿了枕頭,又走到房中過道躺下身來。
“我睡地上。”他彎眼調笑逗弄,“放心,我不會毀了咱們家遲大姑娘的清譽。”
狂跳不止的心倏然一頓,遲肆愣了好個呼吸才回過神。只覺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又仿佛少了點什麽。
為了調整這股莫名其妙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憤然躺下身,也沒同齊季謙讓床板的位置。
可惜事與願違,越是想入夢,越是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逢山村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大半天,仍是難以入眠,情不自禁地想找對方說點什麽。
地上傳來齊季流水般清潤的聲音:“等明日進廟看看情況,再禀明家主。”
“那你們家主……”如何處理?
“若只一人裝神弄鬼,那倒好辦,清理掉就是。若是一群人聯合設下的這個騙局,盡量找出所有參與的人,不放跑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你是懷疑……”
“說不定有許多村民參與其中,一起上演了這樁騙局。畢竟靠着假神仙之名,村民也得了一些好處。”
逢山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尋常小山村,忽然成了遠近聞名的村子,吸引了大批進山的香客。
村中居民也連帶賺了不少銀子。
“無論誰假借了神仙之名,目的無非兩種,不為争權便是奪利。若能查得一清二楚當然好,若是查不清楚,”齊季淡笑一聲,溫雅和潤的嗓音中帶着風雪霜刀的冷漠,“也不妨事。只要能解決這股不正之風,不再讓百姓受騙上當就行。”
“那些和尚道士的虛假藥丸,沒必要非得弄清楚裏面到底是加了一兩鉛還是三兩水銀。”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破開雲層,村裏就已響起喧嚣。
遲肆懶散慣了,一向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卻不得不跟着另外三人一道早起。
謝觀河去找孟婆婆辭行,仍然沒有找到人。
遲肆從他手裏随意順了一粒碎銀,連同自己的一枚銅板,一起放在屋門口,随後大搖大擺揚揚而去。
當真肆意灑脫。
——這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氣呵成到讓人誤以為借宿的錢是他付的。
即便遲肆費了老大勁才早起了這一回,走到古廟的時候,門外也已排了一大群香客。
似乎逢山村的神仙也愛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