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歡我嗎”
她的聲音輕緩, 雖然說着質問的話,語氣裏卻沒有半點質問的意思。
陳在野半跪在沙發前,熾烈燈光照着他過分好看的眉眼, 未及他反應過來阮蘇話裏的意思,阮蘇的手指就突然抵在了他的下巴處。
他沒用力,順着她的動作擡起頭來。
女孩傾身下來, 溫軟的呼吸裏好像帶着她身上所特有的香氣,像是奶香, 又像是果香。
“怎麽這麽多傷口哦?”
她的嘴唇距離他的至多五厘米, 他微微往上擡, 就能親到她。但她卻毫無防範意識, 盯着他的臉看得專注。
陳在野的喉結輕滾, 聲音依舊是淡的:“打架不就是這樣?”
阮蘇用鑷子夾了片酒精棉,輕輕地點在他的傷口上:“以前是不是經常這麽打架?”
語氣極為平淡, 就像是随意的閑聊,像是怕陳在野誤會, 她又補充:“我是說你剛來淺川的時候,我聽老袁說……”
“姐姐心疼了嗎?”
阮蘇手裏的動作沒停, 只問他:“難受嗎?”
陳在野眼皮輕擡:“還好, 過去這麽久了……”
他是真的沒什麽感覺了。
剛開始的時候,的确是難過的, 剛開始在外婆家的時候,很羨慕別人身邊都有父母陪伴, 他卻沒有。
那時候每天都想,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淺川。
後來,外婆去世了,他終于能回淺川了, 卻寧願自己不回去。
Advertisement
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他因為外婆去世的事情,整日沉着個臉,不笑,也不愛跟人說話,于是那些看不慣他的人,尋着個“講話帶口音”的由頭,變着法兒的欺負他。
那段時間他總是帶着傷回家。
第一次帶傷回家的時候,他其實嘗試過去跟薛琮鳴訴苦的,那是他第一次嘗試跟父親撒嬌。
結果,他還沒開口,他卻先一步留意到了他的傷口。
他的身影那樣高大,走過來,蹙着眉,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跟人打架了?”
“是他們……”小小的陳在野,對父親又是崇拜,又是懼怕,又是陌生。
可薛琮鳴根本沒心情聽他将一句話完整講完,他打斷他,語氣裏帶了些嚴厲的意味:“在學校裏消停點,你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一句話就澆熄了陳在野眼裏猝然亮起的所有火光。
他後來總是想,他從小在山野間長大,薛琮鳴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才會去外婆家裏一趟,至多也只待兩天。
平日裏,便是半個電話也沒有給他打過了。
所以,他到底是哪裏讓他不省心了呢?
不過,既然都戴上了這個帽子,他索性就真的讓他不省心了。
沒人幫他出頭,他就自己幫自己出頭。
沒人拯救他,他就自己拯救自己,或者說,直接跌進深淵裏去。
他乍然看向阮蘇,眼裏是憶起往事時,複雜難明的情緒。
阮蘇猝不及防撞進他的情緒裏,手裏的動作不由得緩下來,她塗得專注,雙瞳裏暈着淺淺的水光。
直到将整張臉上的傷痕都處理掉了,才直起身,結果手腕突然又被陳在野抓住,他直直地望向她:“身上也有。”
阮蘇軟着聲音:“身上你可以自己塗。”
陳在野說:“疼。”
他擡着頭,從下往上看着她,像是吃準了她會心軟,阮蘇只好說:“那你坐到沙發上。”
“好。”陳在野站起身,撩開自己的衣擺,上衣直接被他脫掉。
阮蘇從沙發上下來,一轉頭,視線裏就撞進一片觸目驚心的白。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曬也曬不黑的那種,高一入學那年軍訓,最後的大合照裏,所有人都烏漆嘛黑的,只有他一個人在發光。
阮蘇轉過身,整張臉都燒起來:“你脫衣服幹嘛呀?”
陳在野顯得很無辜:“要塗藥,傷太多了。”他停頓片刻,又軟乎乎地說道,“痛。”
阮蘇說:“知道痛你還跟人打架。”
陳在野說:“我是為了你打架的,這是我的勳章。”
他一時裝可憐,一時又要說一些沒臉沒皮的話,阮蘇被他弄得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索性也不躲了,摒棄雜念,專心給他塗藥。
陳在野坐在沙發上,腿微敞着,阮蘇站在他的腿間,彎着腰,又聽陳在野說:“那個李岐,喜歡你。”
阮蘇動作一頓,陳在野又說:“姐姐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啊……”
阮蘇懶得搭理他了,手上的動作故意用力了些,就聽陳在野故作誇張地一聲哀嚎。雖然明知他是裝的,但阮蘇還是立馬停了手,擔憂地看着他。
“那個李岐,有病的,你不用管他怎麽說。”想了想,終究還是出聲安慰了他一句。
當年他追阮蘇,被阮蘇拒絕,他就日日尾随在她身後,還發一些短信吓唬她。
後來阮蘇跟薛枞在一起,薛枞應該是跟他說了什麽,他後來沒再糾纏阮蘇了,跟薛枞的來往也斷了。
陳在野的身子往後仰了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阮蘇沒注意那麽多,身子不由得也跟着他往前移。
她的膝蓋抵着沙發,半個身子都彎着。
話音才落,腰側突然被兩只大手捏住,陳在野掐着她的腰,用了點力,将她提到沙發上,她沒提防,手肘撐在他的胸膛上。
陳在野忽然說:“他說得也沒錯。”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阮蘇:“我也是個瘋子,我哥對我那麽好,我卻喜歡他的女朋友。”
阮蘇的心髒被這句話狠狠扯了一下,眼皮微微一跳。
陳在野又說:“每次你跟我哥在樓下,我一個人在房間裏,都會想,如果那個跟你說話的人是我就好了,如果跟你擁抱跟你接吻的那個人是我就好了,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甚至想過——你那時候到底喜歡我哥什麽?”
“我哥從小生活優越,沒吃過什麽苦,交的朋友也都是跟他一樣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所有人都覺得他對我很好。”他像是笑了笑,“他确實對我還不錯,比起我們的父親,他對我可真是太好了。”
“但那種好是帶着同情的、愧疚的、居高臨下的,就跟他對路邊一個流浪漢的同情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我是他名義上的弟弟,所以他願意對我伸出手拉我一把。”
“而他每關心我一次,就仿佛在提醒我,我跟他之間有着怎樣的雲泥之別。”
阮蘇已經将手肘從他胸前拿開,她跪直在沙發上,他的手掌還箍在她的腰上。
空氣裏悶得要命,仿佛所有流動的分子都被抽離幹淨。
阮蘇撩開額前的碎發,才想起來,他們忘記開空調。
她扭頭,想去找遙控器,但陳在野不放手。
停了好久,他又低喃:“阮蘇,我是這樣的人。”
——自私、偏執,有很多很多陰暗面的、并非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明朗無害的一個人。
阮蘇沒接話,只是問:“你熱不熱?”
陳在野終于将一只手從她腰上拿開,他伸長手臂,把沙發另一頭的空調遙控器拿過來。
阮蘇看見他脖子上的傷口隐隐又有要冒血的意思。
空調被打開,涼氣呼啦啦吹過來,阮蘇覺得自己終于又有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她低頭看着他的脖子,那塊傷就在喉結旁邊,離喉結很近。
阮蘇說:“你對薛枞也很好,我去的那幾次,看到一直是你在做飯。”
“他喝醉酒的時候,你幫他換衣服,煮蜂蜜水,好耐心地照顧他。”
她垂着眼,語調是一貫的溫軟,卻仍舊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輕飄飄地便将陳在野那些略有些自我厭棄的想法擋了回去。
阮蘇低頭看着他,彎起眼境笑了笑:“我當時特別羨慕他,心想,如果我也有個這麽好的弟弟就好了。”
結果這句話又踩到了陳在野的逆鱗,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收緊,阮蘇被人捏着腰窩,癢意蔓延上來,她不由得往後縮了一下,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抓回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清淩淩的眼睛裏暈着一汪清潭。
“弟弟?”陳在野冷聲質問。
他眉宇間方才覆上來的陰霾終于散去些許,露出少年人本來的清朗來。
阮蘇說:“就是弟弟嘛。”
話音才落,她整個人就被往下一拉,嘴唇直直地撞到陳在野的嘴唇上。
她的眼睛睜大,陳在野就着當前的姿勢,含混着嗓音發問:“弟弟會這樣對你嗎,嗯?”
他的手往上移了移,捏住她的耳垂,他的手好燙,毫無章法地在她身上撩起了火。
“弟弟會這樣抱你嗎?”他又問。
阮蘇撐着沙發靠背起來,剛才玩鬧間,陳在野的頭發也被弄亂了,衣服也亂了,他低喘着氣,耳尖的紅色一陣漫過一陣。
阮蘇眨了眨眼,問他:“你成年了嗎?”
她太懂得如何在別人的雷點上蹦跶了,話剛問出口,陳在野的臉就更黑了。
“十九,已經十九歲了。”
阮蘇愣了愣:“不是剛畢業嗎?”
陳在野說:“沒辦法,念書晚,一把年紀才剛要讀大學,自然是比不上姐姐這樣連連跳級的天才。”
他故意刺阮蘇,阮蘇被他那句“一把年紀”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停了兩秒,身子突然又壓下去,然後在陳在野詫異地目光中,輕輕咬住了他的下唇。
女孩的嘴唇軟得要命,肉嘟嘟的,碰上去時,像在親一顆香香軟軟的果凍。
阮蘇雖然做出一副很熟練的樣子,但由于她前兩段戀愛,持續的時間都很短。
她懵懵懂懂,當初談戀愛純粹是因為——她從小到大還沒有特別喜歡過誰,即便動過心,但也都只是淡淡的、階段性的,所以看到朋友為愛情死去活來的時候,就很好奇很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朋友就勸她去戀愛。
然而,戀愛是談了,但她仍舊不知道那種特別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因而,她主動親人的經驗其實并沒有多少。
這會兒,咬上去後,她就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了。滿身的熱氣烘着她,她想了想,試探性地伸出舌尖,碰了一下他的齒關。
男生從善如流地張開嘴,兩人唇舌糾纏在一起,卷着鋪天蓋地的欲.望。
舌尖相觸時,阮蘇整個人都懵住,全身由上到下熱起來,她的心跳快要竄到嗓子眼,眼睫都跟着顫起來。
羞恥心拉扯着她,下意識地,她伸出一只手,擋住了陳在野似笑非笑的眼睛,嗓音輕顫:“你別看。”
陳在野的睫毛在她手心蹭了下,他似乎是輕笑了聲:“只許姐姐輕薄我,卻不許我看,是什麽道理?”
阮蘇立馬被他這句話弄得全身都燒起來,她從他唇上退開,隔着一片燈光,瞪着他,眼裏水意更甚。
她的手也從他眼上拿開了,卻又被陳在野捉住,他的目光直直注視着她,然後在她軟而怯的目光裏,将她的手指拿到自己的嘴邊,輕輕咬住。
他沒有收力,阮蘇立馬疼得往後一縮。
“你、你瘋啦?”
陳在野卻在笑:“剛剛就說了,我是個瘋子。”
阮蘇不想跟這種臉皮厚的人說話了,她起身,又覺得不解氣,報複似地捏了一下他肩膀上的淤青,瞧見他皺了眉,她才抿嘴笑起來:“禮尚往來。”
她平日裏總做出一副溫柔穩重的樣子,陳在野鮮少見到她這樣孩子氣的一面,他的眉宇不由得也松動了下來,又意有所指地說:“接吻也要禮尚往來的。”
阮蘇茫然地眨了下眼。
陳在野說:“今晚我一共親了姐姐兩次,姐姐只親了我一次,還差一次。”
“……”
結果,一個藥上了将近一個小時才上完。
塗完以後,阮蘇收到遲月的微信,問她看《仲夏之樂》了沒。
遲月:[快看!好絕!]
于是兩人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重播,邊看還邊互相甩鍋。
“都怪你,都沒看成直播。”
“本來我是要在店裏看直播的,沒想到姐姐來了。”
阮蘇說:“還不是因為你突然……”
她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的畫面,到底是面皮薄,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說話間,節目已經開始了,先導片不長,只有一個小時左右,主要內容就是讓每個樂隊分別露個面,然後再簡單介紹一下這些樂隊的背景。
阮蘇靠在陳在野另一邊沒受傷的肩膀上,她本來還以為陳在野親自參與過錄制,對這種播出的節目已經不感興趣。
擡起頭,卻看他看得認真。
他們把客廳裏的燈關掉了,兩人并肩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
剛剛鬧騰過那麽一會兒之後,阮蘇覺得自己又餓了,看重播之前,陳在野本來想去給阮蘇做點吃的的。
結果拉開冰箱,裏面除了一些冰飲之外,便什麽也沒有了。
阮蘇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便聽陳在野說:“這就是姐姐趕走我的後果。”
阮蘇說:“你少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要走的。”
陳在野說:“因為姐姐不喜歡我。”
“我……”阮蘇剛張開嘴,就知道自己中計了,她閉上嘴,剛想說不如點個外賣吧,陳在野就忽而欺身上來。
她的後背抵在冰箱門上,前面就是陳在野的胸膛,他低着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什麽?”
阮蘇搖頭:“沒什麽。”
陳在野說:“你喜歡我。”
“嗳……”
陳在野問:“喜歡我嗎?”
阮蘇發現,陳在野有時候真的很固執,一句話非要問道答案才肯罷休。
阮蘇說:“你很幼稚诶。”
話音落,陳在野的臉立馬就又繃了起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幼稚似的,坐到沙發裏,開始給阮蘇點外賣去了。
這會兒,桌子上堆了很多小吃,阮蘇自己吃一口,往陳在野嘴裏塞一口。
電視裏,是一間空空蕩蕩的演播室,演播室裏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排又一排椅子。
導演組的畫外音正在念規則。
阮蘇問:“你們是第幾個出場的哦?”
她擡頭去看陳在野,電視機泛着藍的光線下,陳在野薄唇微抿,目光專注地盯在電視上,臉頰輪廓分明,五官稍有些鋒利。
看起來有點兒冷淡。
阮蘇伸手去捏他的鼻子,陳在野視線垂下來,阮蘇說:“我們在在超成熟的!”
“真的是……”陳在野像是拿她沒辦法了,低低地嘆了口氣,“怎麽這麽調皮?”
鹿野出場時,節目已經過了大半了,他們進門時,屋子裏已經快坐滿。
這裏面有個別樂隊是有一些知名度的,但大部分都是跟鹿野一樣,在當地小有名氣,但除了當地的人,就沒人知道了。
但作為同期的樂隊,這些樂隊與樂隊之間,還是互相有一些了解的。
阮蘇剛剛還在玩鬧,見陳在野他們出場之後,就立馬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節目播到他們進屋之後,便放到了其他樂隊的反應與采訪.
“聽過鹿野樂隊嗎?”節目組問。
“有所耳聞,我們有個專門的論壇你知道吧,平時一些樂迷會在裏面發一些樂隊的演出視頻。”
“之前對鹿野樂隊的印象是什麽?”
“主唱很帥。”回答問題的人笑道,“太帥了,都可以出道了,這麽個大帥哥到底為什麽要來跟我們競争啊?”
“見了鹿野樂隊之後呢?對他們的印象是什麽?”
“還是主唱好帥,【哔——】竟然比視頻裏還要帥,讓不讓人活了。”
阮蘇被這聲不打走心的【哔——】逗笑了,轉頭去看陳在野:“完蛋,被人當花瓶了。”
她話音才落,便看到電視裏這會兒播到了陳在野的采訪。
“其他選手都說你是花瓶,你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