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主唱,叫什麽名字?“……
阮蘇一愣, 微妙地覺得“野哥”這個稱呼有些耳熟,又想,這個樂隊叫鹿野, 也許,“野哥”是她給樂隊起的別稱。
阮蘇點點頭,遲月已經在她身後歡呼:“這麽好?我還以為今天看不到了。”
“本來是不演的,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來了。”彭歡歡跟她們說了兩句,就被人叫去忙碌去了。
大概都聽說了今晚鹿野樂隊要演出的消息, 接下來, METEORS的人明顯更多了, 阮蘇咬着吸管喝了幾口酒。
酒是遲月幫她點的, 說是METEORS獨有的, 其他地方喝不到,阮蘇不太了解這些, 喝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遲月剛剛在跟別人聊天,轉頭看見阮蘇一杯酒已經喝掉大半, 連忙将她的杯子抽走了:“哎呀,這個酒不是這麽喝的呀。”
阮蘇擡起頭, 感覺腦袋蒙蒙的, 她速度很慢地眨了下眼,遲月說:“這個酒度數很高的, 我就是讓你嘗嘗味兒。”
她是純正的南方人,但因為在北方念了幾年大學, 講話時,便不免帶上一點兒化音。
她說着,伸手拍了拍阮蘇的臉:“你沒喝醉吧?”
“沒。”阮蘇搖搖頭,思緒還是很清晰的, 就是稍微有點頭暈。她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說:“我去洗個臉。”
“好,我幫你占着位。”又說,“快點哈,我剛剛問了一下,說演出快開始了。”
“好。”
這間酒吧只有一層樓,二樓像是臨時休息的地方,衛生間就在樓梯旁邊。
阮蘇順着服務生的指路找過去,不同于外面的熱鬧,這一小片區域像是把所有的喧嚣都隔絕在了外面。
她打開水龍頭,擡眼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她的皮膚太白了,被酒氣暈染的紅色如雲霞般層層疊疊從皮膚底下透出來,眼裏也生理性地沁着一片霧氣。
Advertisement
難怪剛剛遲月懷疑她喝醉了。
她抿抿唇,因為化了妝,倒也沒敢真正洗臉,而是手上沾了點水,拍在自己的眼睛以及額頭上,試圖讓自己頭腦清醒點兒。
等她走出去時,樂隊已經上臺了,她和遲月坐的位置,在舞池的側邊,離舞臺其實還有一段距離。
見她過來,遲月臉上顯而易見地興奮起來:“來了!”
阮蘇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舞臺燈光這會兒還沒開,酒吧裏統一的藍色光線攏着這方小小的天地,臺上幾個人像是還在調機器,一個人側對着觀衆,半蹲着,手裏拿着兩根黑色的電線不知在連什麽。
阮蘇的目光在他那件襯衫上微微一凝。
“看到了嗎?蹲那邊那個,就是主唱,你等下聽他唱歌,絕對讓你驚豔!”遲月說,“真的很絕,我敢打包票,這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沖着他來的。”
“他叫什麽?”忽然,阮蘇問。
“诶?嗯?”
“主唱,叫什麽名字?”阮蘇又問了一遍。
洗了把臉,非但沒讓她的腦袋更清醒,現在好像還更加昏沉了。
“陳在野。”遲月想了想,說,“我居然沒跟你說過他的名字嗎?”
其實剛剛看到他的衣服,阮蘇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問遲月那麽一句,不過是想得到一個更肯定的答案。
她的手指無意識一縮,看到臺上方才還半蹲着的人已經站了起來。
許是為了方便表演,冬末的時節,他穿得像是深春。T恤外面只罩了一件襯衫,襯衫是黑色的,衣襟上有一個很大的口袋,上面繡着一朵暗色的玫瑰花。
他的頭發也沒特意打理,垂着眼,神色冷淡且倦怠地往臺下掃了一圈,阮蘇下意識往遲月身後躲了躲。
遲月拍了下桌子:“就喜歡他這股喪勁兒!”
回頭,瞧見阮蘇面色複雜地又端起了酒,連忙從她手裏奪下:“等下我可沒有精力送你回家,你們那個小區,電梯都沒有,我扛你上去嗎?”
阮蘇抿起唇:“我有點想回家了。”
其實有點掃興,要是以往,她才不會說出這樣破壞別人興致的話,但是她現在跟陳在野在這裏碰上,怎麽想都很尴尬。
雖然兩個人也并沒有正式地鬧翻,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但有些東西彼此心照不宣。
她嘆了口氣,又忍不住想,雖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住了幾個月,但她對陳在野的事情,好像知之甚少。
唯一了解到的一點信息,還是沈佳言告訴她的。
所以,陳在野真的喜歡她嗎?會不會其實是她想多了?
想多就算了,還平白給兩人制造了這麽多尴尬。
她有些喪氣地揉了揉臉,臺上所有設備已經調試好,貝斯手開腔講話,應該是說了個什麽笑話,滿室的人都笑了。
阮蘇也不自覺地擡頭看了一眼。
……還是熟人。
老袁現在也有點忐忑。
其實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阮蘇在這裏了。
彭歡歡還不知道陳在野跟阮蘇已經基本上算鬧掰了,發微信的時候興奮極了,結果老袁剛看到消息,就扔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丢給了陳在野。
“那咱們今晚還演不演?”他猶豫着問道。
畢竟,之前陳在野一直不想讓阮蘇知道他在搞樂隊這件事。
程池和阿熾也看向陳在野。
刺骨夜風吹過來,少年眼皮輕擡,嗓音清潤:“為什麽不演?”
“……”
倒顯得他們幾個像有病似的。
這會兒,老袁講話時,目光都盡量避開阮蘇了,想假裝沒看見的,結果還是不可避免地對視上了,他的聲音微微一頓,下意識就躲開了。
注意到這一幕的遲月還沒心沒肺地跟阮蘇調侃:“剛剛老袁看你,他是不是害羞了啊?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他這個表情。”
雖然老袁不像程池那樣喜歡到處瞎撩,但他臉皮很厚,加上性格好,故而,鹿野的那些老粉基本上都能跟他說上兩句話。
阮蘇說:“他不是在看你嗎?”
“是嗎?”遲月剛剛也就是随口調侃,壓根兒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心上,轉而又去問阮蘇,“我之前沒騙你吧,主唱是不是超帥?”
“是。”阮蘇有些心不在焉。
遲月看了她一眼:“還在想你那個弟弟啊?”她說,“今晚出來,本來就是說要散心的,不如就安下心好好看看表演?”
阮蘇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陳在野就是她之前說的那個“弟弟”,總覺得要是跟她說了,她會更瘋。
她将兩只手臂搭在吧臺上,想了想,還是悶悶應了聲:“好。”
遲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還想說什麽,這時,臺上音樂忽然響起。
先是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擊打樂聲,樂聲剛開始就又疾又密,如夏夜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狂風卷着雨滴,海浪拍打海岸,老舊居民樓的窗戶發出咣咣刺耳的聲響。
所有的磅礴意象一起劈頭蓋臉澆下來,然後,當人們的情緒被推至最高點時,陡然停住。
緊接着,少年宛如從胸腔裏發出的低吟聲忽然而至——
“無法揮舞天使的純潔,也無法擁有魔鬼的果決,只有像每個人類,貪嗔癡傻和愚昧,找尋着體溫和血,找尋着同類。”
是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他們再一次做了改編,将這句話提到了最前面,用清唱的效果唱出來。
少年的嗓音清澈而空靈,甫一響起,便一下子将人代入了歌曲應有的意境之中。
唱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睛倏地擡起,仿佛真的如歌詞中描述的那樣在人群中找尋着什麽,但眼神是陰冷的、晦澀的、兇狠的。
酒吧裏的每一個人幾乎都與他短暫對視了一下,他的目光淡掃一圈最後停留在了阮蘇所在的方向,她的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就陡然被他鉗住。
她的身子一僵,嘴唇下意識地抿起,還未及有所反應,他的目光就又挪開了。
淡漠的、冷靜的、毫無感情的。
仿佛她跟這裏坐着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什麽不同,于他而言就只是一個來看他演出的陌生人而已。
阮蘇的心微微一沉。
要說此前她對于自己在這裏碰見陳在野,只是有一些尴尬和不知所措的話,那麽此時此刻被他那樣的目光輕輕一瞥,她心裏剩下的更多的便是難堪了。
就好像你用掉了滿身的力氣大張旗鼓預備拒絕掉一個人的喜歡時,這個人突然輕飄飄走到你面前,淺淺一笑,問你:“搞這麽大陣仗幹什麽呀?我也就是随便喜歡一下而已,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當然,她知道陳在野不會這麽想,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行為,給她帶來了一種類似的難堪。
那陣難堪緊接着又化作了一陣燙人的熱意,沿着她的四肢百骸直竄到腦門,她本就被酒精熏得熱得要命的臉這會兒更熱了。
原本想——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坦然地面對,認認真真看一看他的演出。
畢竟,除了上次在元旦晚會上看過一次他的表演以外,她還沒有真正看見過這一面的他。
即便以後不會再聯系了,但也不是什麽解不開的矛盾,等他以後長得更大一些,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了,肯定就會對自己年少時這段青春期的短暫悸動釋然。
況且,兩人之間還有那麽多很好的回憶,沒必要全盤否定掉。
——原本她是這麽勸導自己的。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能夠靜下來,坐在這裏,好好看完他的全場表演的。
可此時此刻濃濃的羞恥心,和懷疑自己太過自作多情的難堪,都令她如坐針氈。
她從凳子上站起來,遲月聽見動靜,回過頭來。
阮蘇猶豫了片刻,說:“我臨時有點事,要先回去了。”
“什麽事啊,這麽着急?”
“之前那個兼職的事情,有個地方寫錯了,要趕緊修改。”她抿了抿唇,随便找了個借口。
“行吧。”頓了頓,遲月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安心看表演。”
“你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阮蘇晃了晃手機:“我打車了。”
遲月便說:“行,那你到家了跟我說一聲。”
“好。”
“唉,好不容易來一趟,怪可惜的。”她又嘟囔。
阮蘇勉強笑了下:“下次再陪你來。”
遲月擺擺手:“快去吧。”
阮蘇又點了點頭,才往外走。
這個點,不太好打車,打車軟件上顯示還有五分鐘司機才會到。
近日城市裏已經有了些春的氣息,年輕女孩們躍躍欲試地用長筒靴代替了冬日厚重的打底褲。
但其實還是冷的。
早晨她出門時,就覺得自己可能穿少了,但後來中午出太陽了,就也還好。這會兒,夜色深沉,氣溫比白天低了好幾個度。
寒意刺骨。
她将網約車的車牌號默念了兩遍,手機和手一起揣回口袋裏,試圖讓自己的身子回暖一些。
好在,司機比想象中來得快一些,才四分多鐘,一輛白色SUV就停在了馬路邊。
她呵了口氣,走過去,拉開車門正要進去,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扯,耳後熟悉的熱意貼上來,她面前的車門也被身後突然伸過來的一只手再次關上。
司機狐疑地探出頭來:“走不走啊?”
“不走。”陳在野的眼睛死死盯着阮蘇,說話時,嗓音裏還帶着幾分因為劇烈奔跑而帶出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