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男朋友!”
“那是……阮蘇嗎?”
老袁坐在後臺與前廳的交接處,椅子微微往後仰着,程池不知道說了個什麽笑話,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陳在野還沒來,得等他那邊下了晚自習才能開始表演。
這學期剛開學時上面出了新規定,要求晚自習不能太晚,故而他們的晚自習其實九點鐘就結束了。
不過大部分學生都會留在那裏學到十點多才走。
老袁摸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估摸着陳在野應該快來了,轉頭時,卻見阮蘇正被一個看起來就很讨厭的男人扯着手腕。
男人來這樣的地方,還穿一身板板正正的西服,頭發梳了上去,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臉上的表情也明晃晃寫着“我是成功人士”幾個大字。
程池聞言,頭往前湊了一點,看好戲似的“喲”了一聲:“有好戲看了。”
阮蘇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八百年來不了一次酒吧,好不容易來一次,竟然就能碰見黎應南。
她的同事們都還在裏面坐着,大概交談正酣,暫時還沒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
她無視了黎應南那句自戀得要命的話,抽回自己的手,對着黎應南輕輕一笑:“你想多了。”
黎應南說:“你不要不敢承認,我又不會嘲笑你,當初的事的确怪我,你忘不了我我也可以理解。”
他這個人,以前就是這樣,特別愛自說自話。只是那會兒他喜歡阮蘇,剛追上沒多久,所以還會在阮蘇面前壓着一點自己的性子。
現在卻是完全放飛自我了。
阮蘇深深懷疑自己當初一定是太久沒談戀愛,鬼迷了心竅,才會答應他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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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兩個人總共在一起也沒有兩個月的時間,而且由于阮蘇工作忙,所以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
有時候一周都見不了一次面。
想來,大抵也是因為這種原因,黎應南才耐不住寂寞去找了別人。
阮蘇嘆了口氣,實在無心再與他糾纏,想了想,随便找了個借口道:“實不相瞞,我今天是來找我男朋友的。”
黎應南:“對啊,我就是你男朋友啊。”
阮蘇糾正:“前男友。”她強調,“劈腿的前男友。”
黎應南說:“之前那是誤會。”
他再次握住了阮蘇的手腕,指了指吧臺邊的空位:“我們去那邊聊,喝一杯?”
阮蘇掙了掙,奈何男人手勁兒大,她掙不開。
黎應南看着她,一副她敢不跟他過去,他就要讓她社死的架勢。
阮蘇知道,黎應南這個人,自小家境優越,做事從來都是随心所欲的。她看了一眼同事們所在的方向,為了避免成為他們八卦的主人公,她只好跟在他後面走過去,頗為無奈地說:“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吧。”
黎應南說:“你又談戀愛了?”
原來這人也沒自戀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阮蘇含糊着嗯了聲,低頭給遲月發微信:[你在METEORS有沒有熟人?]
遲月很快回過來:[?]
阮蘇:[我被黎應南纏住了。]
遲月:[?你等我一下]
阮蘇收起手機,沒再回,黎應南在酒吧裏逡巡了一圈:“你男朋友是哪個?這裏面這些人……”他的語氣微妙地頓了頓,“你現在眼光這麽差了?”
阮蘇意有所指地說:“我一向眼光很差。”
黎應南不知是不是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目光灼灼看向阮蘇:“跟我複合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了。”
剛剛阮蘇給遲月發微信的時候,他點了兩杯雞尾酒,這會兒酒被侍者送了過來,黎應南将其中一杯推到了阮蘇面前:“試試?”
阮蘇沒接他的話,只說:“放手吧黎應南。”
黎應南說:“我後來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我還是很喜歡你,但你對我太冷淡了,我之前那麽做,只是為了讓你吃醋,我只是想讓你在意我。”
他将聲音放緩了些,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阮蘇簡直被他這番說辭氣笑了,但她也懶得再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争論。
她說:“你好好跟方媛在一起,我也有了新的男朋友,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這樣說着,已經起身站起,黎應南臉上的笑容褪去,臉色看起來有點冷。
“真的不能原諒了嗎?”他說,“我之前找人打聽過,你沒有男朋友。”
阮蘇:“有。”像是怕黎應南不信,她又補充,“剛談的。”
“誰?”
阮蘇指了指酒吧門口的方向:“今天這個樂隊的主唱。”
太像借口了。
黎應南嗤了一聲:“別開玩笑了。”
程池:[我真的要笑瘋了,她這前男友到底是什麽奇葩啊?]
鹿野樂隊的小群裏,程池正在對阮蘇和黎應南的對話進行着實況轉播。
程池:[也就是阮蘇脾氣好,要是我,早就一腳把他踢飛了。]
老袁看到他的消息,在一旁點了根煙默默道:“一般脾氣這麽好,只有一個原因。”
程池從手機裏擡起頭來:“什麽?”
老袁說:“她根本不喜歡這男的。”
程池:“不喜歡為什麽要談戀愛?”
老袁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這樣,戀愛的原因很多——父母逼的,單純想戀愛了,覺得合适,玩玩而已——反正很少有單純因為喜歡才去談戀愛的。”
老袁雖然長得很糙,私底下卻是各類言情小說的狂熱愛好者,雖然母胎solo至今,但講起愛情來總是一套一套的。
程池對他這個說法不置可否,繼續在群裏催命似的艾特陳在野。
程池:[野哥還有多久來,怎麽一直不回消息?@野]
程池:[再晚點,你媳婦兒就沒了哈。]
一句話剛發出去,就聽見老袁在旁邊飙了一句髒話:“靠,來了!”
程池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昏暗而嘈雜的酒吧裏,少年穿着一件白得一絲不茍的加絨夾克、藍色牛仔褲,盡管被口罩和鴨舌帽沿擋住了幾乎整張臉,但優越的身形依然令兩旁的人頻頻側目。
他這身裝扮太乖了,身上還背着書包,斜斜挂在肩上,讓人不可避免地想到學生時代暗戀的校園男神。
但他帽檐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又淩厲得要命,隔很遠黎應南就開始覺得身後涼飕飕的,他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皺着眉:“空調溫度是不是不夠?”
正在吧臺裏面擦拭酒杯的彭歡歡疑惑地看了一眼:“所有空調都打開了呀。”她說完,擡頭,突然“诶?”了一聲。
下一秒,阮蘇頭頂忽地罩下一片陰影,淡淡的青桔香味兜頭朝她湧來,覆蓋掉了酒吧裏濃烈的酒味。
彭歡歡那一聲“野哥”還沒喊出口,就被陳在野的眼神壓回了喉嚨裏。她抿着唇,不明所以地看着幾人的對峙。
然後就聽見陳在野用一種黏糊糊的語氣低低叫了一聲:“蘇蘇。”
她如遭雷劈地看了陳在野一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這可是陳在野诶!
自從她來到METEORS以後,連他的笑容看到的都少,更不要提——每次演出的時候,多少女孩兒為他瘋為他狂啊,可他連多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分出來。
他最多就是認認真真表演,誠誠懇懇感謝,你要說私底下想要更多交流——不可能。
冷淡到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女孩子。
然後,也是這樣冷淡的陳在野,這會兒正睜着濕漉漉的眼睛,用着黏糊糊的語氣,叫人家女生的名字。
還是疊字。
彭歡歡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找出老袁的微信,斟酌道:[野哥是不是被下降頭了?]
而他這聲“蘇蘇”,響在此時的阮蘇耳裏,卻如聞天籁。
她擡起頭,皮膚在酒氣的暈染下透出一片薄紅,兩只眼睛在第一時間便暈開一抹笑來。
她在吧臺邊站直,格外親昵地挽住陳在野的手臂,然後轉頭甜甜地給黎應南介紹:“我男朋友來了。”
她說着,手指悄悄移下去,拍了拍陳在野的手背,暗示他幫自己掩飾一下。
她在酒吧裏坐久了,掌心溫熱,皮膚相貼,陳在野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他低頭去看阮蘇,後者也正好擡起頭來,她每次喝完酒,醉沒醉不知道,但眼睛裏的反應總是很大。
清淩淩的,像兜住了一面湖泊。
陳在野眼神暗了暗,又聽黎應南問:“鹿野的主唱?”
阮蘇愣了愣,猜測今晚要表演的樂隊應該是鹿野。
沒想到黎應南還知道這個。
那麽,陳在野知道嗎?
他這時候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看鹿野樂隊的演出的嗎?
她又想起元旦晚會那天陳在野唱的那首歌——嘶吼、吶喊、狂傲、不可一世,倒的确像是會喜歡這種地下樂隊的樣子。
她挽着陳在野手臂的手微微收緊了些,擔心等下陳在野的回答會暴露了她在撒謊,她張了張嘴,正要主動說點什麽将這個話題帶過去。
就聽陳在野說:“是。”
他抿了抿唇,嗓子似乎有點兒發緊,明明是在回答黎應南的問題,但眼睛看的卻是阮蘇,而一旦阮蘇轉頭去看他,他就迅速轉開了目光。
像是怕黎應南不信,停了兩秒,他又将口罩往下拉了點,露出高挺的鼻梁,重複道:“我是鹿野樂隊的主唱。”
黎應南微微有些訝異地看了阮蘇一眼,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然沒再繼續為難他們,說了句:“行。”就離開了。
阮蘇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問陳在野:“你怎麽來這裏啦?”
“我……”
不等陳在野說完,她又說:“你剛剛好聰明哦,我還怕你穿幫了,不過,幸好現在演出還沒開始,不然你也沒法假冒鹿野樂隊的主唱。”
黎應南走後,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坐到高腳凳上,手指在吧臺上輕點,像是在跟随音樂輕輕哼着歌。
畢竟,作為一個新入職不久的教師,她還是不太希望自己私人感情的問題,弄得學校裏人盡皆知的。
所以,能平和地解決掉問題,再好不過了。
陳在野愣了愣,似乎是松了口氣,低聲道:“剛好老袁在這裏做兼職,跟我說看見你了,我放學就過來了。”
“诶?老袁在這裏嗎?”
陳在野說:“嗯,他在後臺。”
“哦,難怪我沒看見他。”
說話間,她的手機突然進了一條新消息,是其他老師問她去哪裏了,說大家準備回去了。
阮蘇匆匆回了句:[我馬上就來。]
才回頭對陳在野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待會兒我們一起回家。”
想了想,又補充:“不要亂喝這裏的東西,別看那些飲料很漂亮的樣子,度數都很高呢。”
說完,才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腳步輕盈地往同事們的方向走去。
陳在野看着她的背影,将剛剛拉下來的口罩又拉了回去,确定酒吧裏的熟客認不出他,才單腳支地坐到高腳凳上。
吧臺上此時還放着兩杯黎應南點的雞尾酒,酒的冷氣與空氣裏的熱氣相碰,杯壁上凝結出一滴一滴水珠。
陳在野輕輕一瞥。
“倒了。”他對從剛剛起就一臉詭異地看着他的彭歡歡說。
頓了頓,又頗為嫌棄地指着其中喝了一半的那杯,語聲愈發冷淡:“這個杯子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