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阮蘇的”
接下來的四人小群,被程池的辱罵聲刷滿了屏,其餘兩人不堪忍受,也都默默閉嘴沒搭理他倆。
淩晨五點,陳在野的鬧鐘就響了,大約五點半環衛工人才開始工作,他在那之前,穿上衣服去樓下,把并不算厚的積雪鏟到了一起。
南方城市,哪怕下雪,也一般不會下很厚,其實夜裏就停了,但因為氣溫低,雪還沒有融化掉。
六點,早起的中學生路過,興致勃勃地問他:“哥哥在幹什麽呀?”
“堆雪人。”因為太久沒說話,嗓音微微有點兒啞。
小孩兒沒在意他的冷淡态度,顯然更興奮了,繞着他走來走去:“那我晚上放學回來還能看見嗎?”
陳在野摸出手機看了眼天氣,如實答道:“不知道。”
男孩說:“那哥哥把雪人堆大一點好不好?這樣就能保存得久一點了。”
小男孩滿臉央求,陳在野側目看了他一眼:“看情況吧。”
小男孩就當他答應了,歡歡喜喜走出了小區大門。
六點零五,他堆完雪人上樓。
六點十分,正夢到被人追殺的阮蘇,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雪後的清晨,萬籁寂靜,整個世界都被茫茫大雪裹成了一片素白。
被叫醒的時候,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含含糊糊問:“怎麽了?”
她伸長手臂去摸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懵懵地眨了兩下眼,才想起來自己昨晚說今天要早起送陳在野去上學。
……有點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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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睡懶覺啊。
她抱着被子打了個滾,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聽陳在野說:“姐姐如果起不來的話,我自己去也可以。”
嗓音低低的,還帶着點兒輕微的鼻音。
“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從小到大,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的啊。”
阮蘇動作微頓,又想起昨晚挂電話之前,沈佳言随口跟她科普的陳在野的家庭情況。
“說是剛出生沒多久就被送走了,在鄉下外婆那裏長到十一歲,才被接回去。”
“但接回去之後,似乎也并沒有得到過什麽優待。”
“說是他爸媽都不太喜歡他。”
阮蘇摩挲了兩下自己的手腕,那裏的皮膚很快就紅了。
“為什麽?”她問。明明是那麽乖巧懂事的小朋友。
“不清楚。”沈佳言頓了頓,又補充,“不過,我這也就是随便一聽,都是八卦,也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阮蘇嘆了聲氣,起身下床,對着門外說:“我已經起床了。”
陳在野哦了聲,停了兩秒,又問:“姐姐今天想吃什麽?”
阮蘇披上一件毛衣開衫,拉開一道門縫。
陳在野在外面待太久,身上寒意還未散盡,頭發也被風吹亂了,随意地散落在額前。
阮蘇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裝備,“咦”了一聲:“你出去啦?”
陳在野嗯了聲,卻也沒多解釋。
阮蘇彎起眼睛,一副讨好的模樣:“我想喝小區門口那家雞蛋湯,可以嗎?”
說着,又轉身去拿自己包裏的現金,也不知道拿了多少,一股腦兒全塞進了陳在野的手裏。
其實陳在野住進來後,也沒怎麽花過她的錢,反而他平時買菜做飯,都是他自己去買的。
阮蘇之前就老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但又擔心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自尊心比較強,她如果硬要給他錢,會傷害他的自尊心。
她塞錢的舉動其實提前演練了好久,深怕陳在野說出什麽讓她不知道怎麽接口的話,未想陳在野拿到錢之後,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問阮蘇:“除了雞蛋湯呢,還想吃什麽?”
“牛肉包!”阮蘇說,嗓音黏糊糊的,“他們家牛肉包很好吃。”
等陳在野買完飯回來,阮蘇已經洗漱好了。
她平時上班都只化淡妝,妝容簡單,總共加在一起,不到半個小時就搞定了。
吃飯也沒花掉多少時間。
陳在野的學校離南苑不算遠,但也不算特別近,但是沒有直達的地鐵,公交容易堵車,所以他平時都是騎自行車去學校。
他去車棚推車時,阮蘇就站在樓道口等他。
樓對面的花圃邊不知被誰堆了一個雪人,可能雪量有限,很多與地面接觸的雪也被用上了。
雪人很大,胖乎乎的,髒兮兮的,令阮蘇莫名想起那天來找她的陳在野。
她蹲下身,摸出手機,想給雪人拍個照,突然發現雪人的肚子上像是被人用樹枝寫了幾個字。
她湊進一看——
“阮蘇的。”
字體飛揚,和她們家白板上的字體一模一樣。
車鈴聲在身後響起來,阮蘇就着半蹲的姿勢轉過頭,冬日晨光下,陳在野單手搭在自行車把上,書包斜斜挂在肩上,少年身形挺拔,模樣俊秀。
阮蘇眯了眯眼,瞬間想起先前她被叫醒後,開門時,陳在野身上令人難以忽視的涼意。
原來是去堆雪人了。
“姐姐,過來。”正發愣間,被她直白注視着的少年突然開口。
阮蘇疑惑地看着他,但還是站起了身。
旁邊有匆忙趕去上班的人路過他們,腳步匆匆,未給他們多一個眼神。
阮蘇側身給那人讓了個路,才蹦蹦跳跳走過去。
“嗯?”她問。
陳在野伸出手,掌心攤開,裏面有三顆圓圓的紐扣。
兩顆黑色的,一顆紅色的。
“剛剛去買早餐時,順便在超市裏買的。”
阮蘇懵懵懂懂哦了聲。
陳在野看着他,唇角往下壓了一點,嗓音低沉而瑩潤。
“那麽,雪人的眼睛和鼻子,就交給姐姐了。”
“卧槽,這麽會撩的嗎?”
去淺川大學的地鐵上,沈佳言看她一大早在朋友圈分享的雪人照片,給她發了條語音過來,問她怎麽這麽有興致一大早堆雪人。
阮蘇解釋說雪人是陳在野堆的,沈佳言在聽完之後,便發出了這麽一句感嘆。
阮蘇糾正她:“不是撩,是滿足長輩的心願。”言畢,似乎也意識到長輩這兩個字把自己說老了,又改口,“畢竟,我這麽好心收留他,他肯定會過意不去,所以做點什麽報答我很正常的,我理解他。”
沈佳言嗤了聲:“不過,我現在相信他可能真的在早戀了。”
“是吧!”
“要不就是他天賦異禀,太會談戀愛了。”
這個點是地鐵上人最多的時候,阮蘇被擠到幾乎沒有呼吸的空間,她換了個姿勢,又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管他,雖然他還在念高中,但我總覺得他其實挺成熟的。”
她說:“感覺他對自己的事挺有主意的,哪怕真的早戀了,好像也沒有什麽。”
沈佳言說:“但你控制不住自己要去關心他,畢竟他是薛枞的弟弟,現在又在你眼皮底下。”
阮蘇:“……”
這人,怎麽把她接下來的臺詞給搶了?
沈佳言:“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呗。”
阮蘇點點頭,又聽沈佳言問:“不過,我很好奇,你也沒有車,怎麽送他上學的?”
阮蘇:“……有自行車。”
話音才落,就聽沈佳言在那頭爆笑:“你送人上學,還讓人家騎自行車載你?”
不僅載她了,由于剛下完雪,路面有點兒滑,她怕摔倒,先是緊緊抓着陳在野的衣角,然後又在一個拐彎處,猝不及防抱住了他的腰,臉直接磕到了他的後背上。
好在他穿的衣服很厚,才令她不至于被磕紅。
但其實有點丢人……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陳在野在短暫的僵硬之後,喉嚨裏溢出的悶笑。
交流會定在元旦之後,留給阮蘇做準備的時間不多了,這幾日她變得愈發忙碌起來。
聖誕節将近,學校裏到處充斥着一股節日的氣氛,下午阮蘇去吃飯的時候,路過食堂門口,也開始有商販問她要不要買幾個蘋果送給同學。
她平日裏穿着随意,很多還是她讀書時候的衣服,加上她年齡本來就比同事們都要小一些,故而,出門的時候經常被錯認為是學生。
遲月見她窘迫,又在旁邊笑:“站在你旁邊,我感覺自己又變老了。”
阮蘇跟她熟識起來之後,也能貧兩句嘴了,她故作嘆氣:“準新娘才不老。”
她的婚禮也在元旦之後,最近一直在辦公室裏跟大家吐槽婚禮事宜好繁瑣。
阮蘇講完之後,遲月的笑容卻收了起來。
阮蘇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
沒想到遲月卻先開了口:“有點煩躁。”她說。
阮蘇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接話,又聽遲月說:“不想結婚。”
阮蘇之前聽沈顏提過兩句,說遲月這個未婚夫是相親認識的,當時她也沒多說,阮蘇也不是特別八卦的人,故而後來也沒多問。
此時聽遲月這麽說,她順勢就問了句:“怎麽了?”
遲月就嘆氣:“真羨慕你現在年齡還小,沒人逼你結婚。”
二十四歲,其實也不算小了。
阮蘇垂下眼,随口道:“我就算三十歲,可能也沒人逼我結婚。”
“哇哦,你爸媽這麽好的?真羨慕你。”
阮蘇笑了笑,沒再說話。
但是臨走的時候,阿昏她想了想,還是轉身去買了兩顆包裝精美的平安果。
由于環衛工人一大早就将路面上的雪清理幹淨了,因而,到了晚上,路面已經變得平整而幹燥。
阮蘇忙到十點多的時候,才想起來她忘記跟陳在野說讓他下了晚自習之後直接來找她這件事了。
她翻出手機,打陳在野的電話,沒人接。
停了兩分鐘,重新撥過去,鈴聲又響了十五秒,這次有人接了。
先是一陣聒噪的喧鬧聲,伴随着的還有細細碎碎亂得要命的說話聲。
然後才有人湊進聽筒。
“喂,你好?”女生的聲音。
“野哥現在在唱歌,請問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阮蘇微微一愣。
這背景音,該不會逃課去約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