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事
“小姐,您不告訴姑爺嗎?”
蕭姍搖搖頭,看着那扇打開的窗,一片蔚藍的天空,一樹泛黃的葉子,随着風搖搖欲墜。
“讓他擔心嗎?還是不要了。按着我寫的方子去抓藥,回來吃上幾次就好了。”蕭姍說着放下筆,将一張寫好的藥方,折好交給小桃。
小桃接過方子,猶豫着看着蕭姍,“小姐,這行嗎?”
“有何不可?莫不是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小桃不敢。只是這性命有關……小姐還是謹慎些的好。”
“我自有分寸,你且去抓藥吧。”
小桃自知說不過蕭姍,雖是不情願,也只好将那方子收進袖口,跟着拿了銀子,去藥鋪捉藥。見小桃出了門,蕭姍長籲,眼角也跟着往下垂了垂。已經昏厥兩回,這次時間較長,昏迷間意識迷離,卻是見到母親身影。母親還若當年那般年輕,漂亮,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方向,母親沒有說話,只是遠遠的站在桌邊,看着自己的方向,蕭姍想要下床去與母親說說話,還不待靠近,母親就朝着自己的方向擺手,跟着離開房間。跟着聽到白顧靖和那女人的對話,蕭姍睜開眼睛,母親早已不再。那種感覺似幻非幻,蕭姍是相信輪回轉世,鬼神之說的,那或許是母親的魂或魄,蕭姍如是想。
蕭姍又一次想起母親離開時的場景,那一幕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這麽沉澱到心底,也會像是這般被重新提起,重現腦海。蕭姍清楚的記得,那時候自己只有幾歲大,那天天氣很好,天很藍,雲很白,母親第一次答應父親,一家三口,到郊外去游山玩水,父親還特意帶着自己到書房紮風筝。蝴蝶樣式的風筝,父親手巧,做得很快,母親在一旁為父親遞工具,調顏色,兩個人一起為那只風筝上色,父親抱着自己,有母親送上一只筆,為蝴蝶畫上黑色的眼睛。那天蕭姍很開心,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母親蹭蹭蕭姍的臉頰,告訴蕭姍,不要太驕傲,要做水一樣的女子,那樣最美。
那時候蕭昂已經身居要職,具體的職務,蕭姍已經不記得了。家丁将這一家三口送出城門,蕭昂就讓家丁先回去了,自己趕着馬車,帶着妻兒一同往外走。蕭昂已經有些念頭,沒有好好的陪陪這對母女了,特別是妻子夏靜。蕭姍的性子,像夏靜的地方多一些,溫柔少言,一雙水一樣的眸子,總是笑盈盈的。城外的樹木更高更密,少有人聲,多得是鳥雀鳴叫,還有些見識不到的野草野花,那花開得很燦爛,顏色也很鮮豔。夏靜折下一朵花兒,別再蕭姍耳邊,母女倆相視而笑,蕭姍的笑聲像是一串銀鈴,清脆好聽,夏靜的笑恬靜溫和。
兒時的蕭姍,一樣有着別人家孩子的童真,也會撒嬌,一樣活潑,偶爾調皮。蕭姍纏着蕭昂放風筝,想要看到那只漂亮的蝴蝶,在天上翩翩飛舞的樣子,蕭昂敵不過小蕭姍的要求,無奈的搖頭,看着夏靜幸福的笑。蕭昂叫蕭姍扶着蝴蝶翅膀,站在原地不要動,自己扯着風筝線,到遠處去,等到風筝線繃緊,蕭昂叫蕭姍送了手,又跑了兩步,将蝴蝶帶起來。小蕭姍見着風筝飛起來了,開心的笑着,追着蕭昂的步子往前跑。父女倆人開心的笑着跑着,夏靜守着馬車,看着他們,臉上帶着笑。
“再高點,再高點,爹爹,哎呀,”只顧着看着風筝往前跑的小女孩,沒有注意到腳下凸起的樹根,一下子被絆倒,跪倒地上,磕破了雙膝,還有額頭。
夏靜忙着跑過來,蕭昂仍舊按着女兒的要求放着風筝,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事情。夏靜抱起蕭姍,蹲下來,為女兒撣去身上的土,手帕在蕭姍額頭輕輕的擦了擦。
“我的好閨女,娘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夏靜當真對着蕭姍的額頭,輕輕的吹了兩下。
也不知道是心裏作用,還真是吹的作用,疼痛的感覺,漸漸弱了下來,幾乎也不怎麽疼了。蕭姍窩在母親懷裏,不再往前走,擡頭看着飛得更高的風筝。蕭昂看不到女兒,有些着急的喚着蕭姍的名字。窩在母親懷裏的蕭姍,舍不得離開母親的懷抱,又不想失去與父親一同放風筝的喜悅,就要母親抱着自己往父親的方向去。
夏靜笑着抱着蕭姍往前走,蕭姍覺得夏靜走的慢,半路就要求下來,自己往前跑。還不待蕭姍跑到蕭昂身邊,父女兩個就被夏靜叫了回去。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母親,或許就已經察覺到什麽了吧。說好的一日之游,變成半天的休閑。蕭昂收了風筝,還未盡興的蕭姍嘟着嘴,夏靜抱着蕭姍坐進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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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姍清楚的記得,母親對父親說,官場如戰場,萬事還要多加小心。當天下午,蕭姍像往常一樣,被父親要求在書房裏習字,父親一個人在院子裏為花草澆水。聽得嗖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飛進院子裏,跟着就聽到托盤與茶碗摔倒地上的聲音,蕭姍跑出來,就見着父親懷裏抱着母親,母親的身體被一只長箭刺穿胸膛,身前一片鮮紅。父親叫着母親的名字,眼裏滿是淚水。蕭姍跑出來,哭着喊娘,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着母親流血了,就學着母親的樣子,在那傷口吹了吹,哭着說,“娘,姍兒給娘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夏靜疼得臉色慘白,嘴唇也跟着紫起來,即便是這樣,仍舊努力得彎彎嘴角,摸摸蕭姍的頭,微微開口,氣息卻再不連貫,“姍兒乖。要聽爹爹的話,娘不能陪再姍兒身邊,看着姍兒長大嫁人,姍兒……答應娘,不要怪娘……好不好?”
“姍兒不要,姍兒不要,姍兒要娘陪着姍兒,姍兒不要娘不在姍兒身邊。”
一顆淚劃過面頰,夏靜的身子已經有些微涼,她用盡最後力氣,吻了吻蕭昂,“新愁舊怨,如此作罷。此生夏靜虧欠蕭郎的,一筆勾銷。”一只手垂落,夏靜眼簾輕垂……
念至此處,不自覺的淚如雨下,蕭姍像是個淚人兒一樣。唯一能夠睹物思人的畫卷,也為自己年幼無知,毀掉了。蕭姍清楚的記得,有個算命先生,說自己是克父母克夫君的硬命,就是因着如此命運,才使得夏靜遭遇不測,蕭昂久病纏身。蕭昂叫人把那算命的先生轟了出去,又哄着蕭姍叫她不要多想。蕭姍嘴上答應,心裏有了自己的主意。當皇帝賜婚,蕭昂再受牽連的時候,蕭姍便又堅定了那想法。不願再連累任何人,她要用無人察覺,不被責備的方式,選擇自己的去留。
白顧靖離開府上,就到那處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去了。青樓之地,浮誇混亂。老鸨見着白顧靖,很是熱情。
“喲,這不是白公子嘛。這有些日子不來了,老奴還以為是少爺不惦記我們若蘭姑娘了呢,這不若蘭這些日子也是茶飯不思的念着少爺呢,您這來了,我這就叫人上去通報一聲,讓若蘭姑娘好生打扮一番,好迎接白少爺的大駕光臨。”
老鸨笑得谄媚,從那字裏行間,白顧靖更加确定與若蘭的淵源不淺。白顧靖有人帶着上到二樓,那人為白顧靖開了門。
這處房間,較其他房間來說,肅靜一些,沒有那麽濃重的水粉胭脂味,倒也不如蕭姍的味道好聞。一張桌子,幾把凳子,桌上有一套茶具,幹果鮮果各有一盤,白顧靖跨進門,未見若蘭,但聞一曲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
房間裏有打開的窗,隔着窗子,正好望到對面聚賢樓包廂,白顧靖更加肯定這房間的主人,便是那幾日隔窗相望的人了。
一曲作罷,一青衣女子,緩緩走來,見着白顧靖,行上一禮,口吐香蘭,“靖,你終于肯來了。”
“這位小姐,可是若蘭姑娘?”白顧靖打量着那個說起話來,比蕭姍還要親昵的女子,如果說蕭姍是大家閨秀,那麽這個女子便是小家碧玉了,在這風塵之地,未然風塵之氣,也實屬難得。
女子點點頭,滿是期待的眼睛,略顯黯然神傷,“到底是成了親的人,就要與我形同陌路了。”女子為白顧靖倒上一杯茶,看似一男一女在這緊閉了門扉的房間,落座。
“我們以前很熟麽?”白顧靖問。
“熟與不熟,還重要麽?”若蘭的心,裂開一道口子,先前聽人說白顧靖成親後變了性子,若蘭還不信,就算是對其他的事情變了心思,對自己也仍是信心滿滿,現在看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可即便如此,若蘭也不願懷疑,如果确如想象那般,也要白顧靖親口對自己說。
“聽姑娘的口氣,似乎對顧靖有些不滿?”白顧靖轉着杯子裏的水,輕哼一聲,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轉着,拉開與若蘭的距離,“這個房間多是女人的東西,若蘭姑娘既喜歡彈琵琶,可是也喜歡吹簫?”
“只是喜歡聽罷了。”若蘭回着,頓了頓又接着說,“不知靖,是否還願為若蘭吹上一曲?”
白顧靖拿起挂在床邊的那只玉簫,拿在手裏,仔細掂量,這簫所用的玉是上乘佳品,用來打造一支簫,也算得上奢侈了,簫身栓了靑穗,倒也特別,白顧靖不經意間,在簫身見着兩個字——顧靖。如此看來,這莫不是自己的東西。
“這簫是你的,怎麽你不記得了?”若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