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唐邵源平時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在公共場合發言。
可能是從小經歷的關系,被迫暴露在許多人的視線中總會讓他有些莫名的緊張和負擔。平時在一組的時候,專案組讨論一般就是組裏的幾個熟人,倒不是很有壓力,不過一旦到了這種會議室坐滿了人的場合,他就不太愛說話了,除了必須由自己出面說明的法醫檢驗內容,其他時間他都在臺下認真地聽着,偶爾提一兩個問題。
上次路铮和薛一維産生矛盾的時候,他突然站出來和薛一維辯論,還把在場的大雄給驚到了呢。
他捏了捏面前的本子,看到路铮正在臺上沖他笑着,眼睛裏滿滿的信任和鼓勵,一時眼暈,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臺前了。
……真是的,色令智昏。
唐邵源伸手推了推眼鏡,咳嗽了一聲,便翻開自己的工作筆記。
之前這一部分的工作不少都是他做的,所以對于內容,自然是駕輕就熟,此時闡述起來也沒有什麽困難。
“根據對梅教授的詢問,他之所以離開辦公室,是因為接到了一名學生的電話,梅教授組裏的一間實驗室出現了異味,根據當時學生們的描述,聞起來很像是煤氣的味道。他一時緊張,就離開了辦公室。”
臺下的薛一維等人聽到這裏都微微點頭。
一般情況下,實驗室出現了未知異味,主要負責的教授确實需要前去檢查一番。
“梅教授的辦公室結構和管斌老師的辦公室一樣,門的內側有一個插銷,門鎖使用的是這種常見的球形門鎖,師兄對梅教授的門鎖進行了檢查,沒有發現任何的暴力破壞痕跡。這種門鎖有一個特點,就是如果離開的時候需要鎖門,就必須在裏面先擰上門鎖,然後再出來關門,比較麻煩。梅教授也承認,他記性不太好,确實有幾次離開的時候忘記鎖門。”
薛一維在下面提出了自己的質疑:“但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太不保險了?兇手怎麽知道梅教授會在那個時候離開辦公室并且不鎖門呢?”
“兇手就是知道。”唐邵源點點頭,抛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因為正是他讓梅教授離開了辦公室,而為了确保辦公室門不鎖,他嘗試了不止一次——在火災發生前兩個星期,梅教授記得自己的實驗室也出現了一定的異味問題,他立刻離開處理,不過走的時候鎖了門,後來安全部門排查完畢,沒有發現可疑物品,他也就沒往心裏去。然而在兩周後,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我個人認為,這樣密集的頻率,很可能不是巧合。”
這下參會的人們都炸了,一個個都忍不住急迫興奮的心情竊竊私語了起來,一時間會議室裏都是“嗡嗡”的聲音。
“安靜一下,聽邵源彙報完。”路铮适時地開口,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對路铮開啓了無腦跟随模式的薛一維立刻像小班長一樣地豎起手指拼命“噓”了起來。
臺下的讨論聲漸漸停止,房間重新恢複了安靜。
唐邵源抿了抿嘴,瞅了路铮一眼,完成了最後的彙報。
“正好A省師大的安全部門正在對梅教授實驗室的這一次異味事件做排查,我們省廳市局的物化骨幹們也一起對整個實驗室進行了封鎖檢驗,最後在實驗室走廊的南側一塊地上,發現了非常微量的乙硫醇殘餘。”
“那是啥?”這些名詞在魏雄風那裏簡直宛如天書。
唐邵源也知道這不是他的專業領域,破天荒地沒有怼他,反而相當耐心地解釋:“乙硫醇是有機合成實驗室中非常常用的一種試劑,揮發性很強,味道很大,一旦撒了,就會産生煤氣味。第一次實驗室出現異味的時候,因為劑量比較小,沒有被檢驗出來,但是第二次劑量比較大,就被發現了殘餘。”
“等等,那他們實驗室對乙硫醇試劑的取用有登記嗎?”薛一維腦子轉得很快,立刻抓住了重點。
“沒有。”說到這兒,唐邵源看起來也有點遺憾:“乙硫醇因為常用,在試劑室基本處于人人都可以取用的狀态,試劑室、實驗室內部也沒有監控視頻。當時由于是中午期間,人來人往的,乙硫醇被傾倒的地方又接近門口,實驗室裏的人們都沒有印象看到過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衆人的心情被高高提起又輕輕放下,一個個臉上都帶着肉眼看見的郁悶。
一條條線索被發現,又有一條條線索被排除,專案組裏的所有人都備受磋磨,如今還能繼續下去,除了身為刑警磨煉出來的超人毅力,基本也就只能靠着路铮的雞湯大法了。
“弟兄們,打起精神來,我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了!”看到大家情緒有點低落,路铮敏銳地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人是不會憑空出現的。雖然說實驗室裏沒有監控視頻,但是要想進入、接近梅教授的實驗室,兇手必須在那一段時間內通過實驗樓樓下的大門,實驗樓樓梯的拐角也都有安裝監控,我們把這些監控錄像全部延展一遍,不愁找不到嫌疑人!大雄,你和我負責帶隊排查監控視頻,一維、邵源,你們兩個負責調查兇手取得GHB的方式——這種管制藥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途徑拿到的,從這個角度入手,也可以幫大雄他們篩掉幾個嫌疑對象,好,散會!”
分配好了工作,小偵查員們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倒是看起來沒那麽精神萎靡了,路铮分好了工,便和魏雄風一起,再度開啓了漫長的視頻排查工作。
實驗室大樓的入口,還有每一層樓的樓梯拐角處都有一個監控攝像頭,路铮幾人迅速聯系到了A省師大的安保部門調取了所有的監控探頭視頻,按照發現實驗室異味的時間前後各推進三十分鐘,截取了下來。
“這棟樓一共有六層,其中梅教授的實驗室在第五層,另一側還有一個消防用的樓梯,樓梯上沒有監控探頭。”魏雄風使勁兒地撓着自己的頭發,面露崩潰:“啊啊啊!為什麽不能多裝幾個!”
“我去,都要下雪了。”路铮把頭扭開甩了甩手:“大雄你這撓的,漫天都是頭皮屑,幾天沒洗頭了啊?”
魏雄風一臉委屈:“組長,我每天都洗啊!你是不是被唐邵源給傳染了,我跟你說,可離他遠點兒,不然傳染上他那個矯情病,都沒地兒治。”
話音未落他的腦袋上就挨了一本子:“背地裏說人壞話,該打。”
“組長!你偏心!”魏雄風小心肝碎了一地:“我就不信唐邵源背地裏沒說過我。”
“那不一樣。”路铮相當坦蕩地雙标了:“他那是直言相谏,坦率指出你的缺點。”
魏雄風:……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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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再苦逼,調查也要繼續,帶着一整隊的小偵查員,路铮和魏雄風開始了對所有大門入口以及樓梯口的監控視頻的審查工作。
這個時間段,正是學生老師們吃完飯的時間,人來人往的,看得人眼花缭亂。
“這是周學海,和他一起走的是王勇。”魏雄風指着屏幕正中間的兩個人說,那兩人正一邊走一邊交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有說有笑的,看起來氣氛不錯。
“這個周學海倒是和誰都關系好。”路铮點點頭若有所思:“明明來約談的時候對王勇還挺看不上的。”
“哼,這種人又不是不多見。”魏雄風嗤之以鼻,仿佛意有所指:“兩面三刀,當着人面兒,馬屁拍得啪啪的,一到人後面,就一副誰都看不上的樣子了。”
路铮沒理會他,繼續聚精會神地看着門口的監控視頻。
沒過一會兒,門口又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熊博義?他不是畢業了嗎?來實驗室幹什麽?”路铮微微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
之前熊博義出現在管斌辦公室,按照他的說法是畢業有些手續沒走完,還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都畢業了還來實驗樓,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只見熊博義胖胖的身影出現在了實驗樓的門口,步履匆匆地走了進去,消失在了監控探頭的範圍中。
按捺住了立刻打開下一個視頻的沖動,路铮繼續穩坐不動看着監控。熊博義離開沒幾分鐘,畫面上又出現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我的天。”魏雄風差點驚掉一地眼球:“這不是唐邵源嗎?”
“他去實驗樓一樓的小賣部買礦泉水。”路铮解釋道:“那天我們兩個在省師大的籃球場打球。”
魏雄風這才想起來籃球比賽的事兒,忍不住瞅瞅自己的小短腿,一臉羨慕嫉妒恨。
唐邵源進去了沒一會兒就出來了,步履匆匆看起來有幾分慌張。
“诶,要不是這是唐邵源,我都得懷疑他了。”魏雄風吐槽道:“看這個慌張的小模樣,十分可疑。”
路铮笑笑,本想揉一把魏雄風的腦袋瓜,想到那飄灑的頭皮屑又默默放下了手:“合理懷疑,大義滅親,值得肯定。不過唐邵源在裏面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分鐘,不足以完成跑上五樓,傾倒乙硫醇,跑下五樓的一系列動作。”
“開玩笑的嘛。”魏雄風撓撓頭:“……诶!這個熊博義出來了!”
畫面上熊博義身邊有一個個子矮矮的小姑娘,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這個小姑娘應該就是和他關系好的金逸。”路铮點點視頻道:“到時候和他們兩人确認一下。”
話音未落,王勇也鬼頭鬼腦地走了出來。
“嗯?這些人怎麽都往外走?”魏雄風眉頭微微一皺,又立刻松開:“嘿!這是周學海,他也出來了!”
王勇走出實驗樓大門一段時間後,周學海也走過了門口的監控視頻。
路铮微微蹙眉:“進出口只有這一個,等下把各個樓梯口的視頻……”
話音未落,他忽然頓住了。
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低馬尾,連衣裙,身材消瘦,腳步恍惚。
——正是本應該在離開管斌辦公室後直接出學校的石靜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