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梅泰弘教授長得瘦瘦小小,一雙眼睛裏滿是慌張之色,介于現場還沒有發現絕對意義上的證據,路铮沒理由請他去坐審訊室,不過僅僅是一個問詢工作,似乎就把這位教授吓破膽了。
也難怪,體面了一輩子,這可能是梅泰弘教授人生第一次踏足公安局問詢室這樣的地方。
介于梅教授身上的疑點太大,這次問詢工作出動了鹹鴻儒副大隊長等一批市局骨幹,耿志忠心态挺好地給鹹副隊長打下手,兩張黑臉并排一坐,殺傷力相當巨大。
“我說,我說,我都說。”膽小的梅教授被兩人的黑臉光波吓得都快抹眼淚了:“我錯了……小管他來了之後,院裏不少資源都向他傾斜,我心裏有點不平衡……就,有點兒嫉妒,但是我沒那個膽子啊!明面上從來也不敢表示有什麽矛盾之類的……”
鹹鴻儒點點頭:“教授不要緊張,直接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可以,請問你在關着窗戶和窗簾的情況下,是怎麽看到管教授辦公室着火冒煙的?”
梅教授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了。
“梅教授,現在你面臨的情況很不樂觀,消防大隊那邊的錄音對你是很不利的,如果你不能夠提供合理的解釋的話,你的縱火嫌疑肯定會大大上升。到時候就不好辦了,請你一定要考慮清楚,把事實完整地告訴我們。”
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原來有些不對付的二人此刻倒是配合默契,梅教授哽咽了一會兒,終于捂着臉開口說出了實話。
“其實……是因為我,我的辦公室角落裏,有塊地面有問題。”梅教授滿面羞恥之色,說得很艱難。
地面有問題?路铮幾人都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理化樓比較老了,然後……我辦公室的一角那一塊地方有點塌陷……就,有一天我忽然發現有個挺大的縫隙,能聽到樓下的聲音,還能看到一點樓下辦公室的場景……”
路铮一邊渾渾噩噩地點頭,一邊聽着自己三觀碎裂的聲音。
整個辦公室裏的刑警們都被震驚了,一個個都是魂飛天外的樣子。
梅教授可能也是破罐子破摔,一邊滿面羞紅,一邊硬着頭皮都抖落了出來:“……我已開始也沒多想,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鬼迷心竅了,就總想去偷偷聽聽小管他在辦公室和組裏的人說點啥,聽聽他們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研究靈感什麽的……那個縫隙不大,又在角落裏,不太容易注意到,我用個紙簍擋上了,那天我就是移開紙簍的時候看到飄上來的煙,才報了火警……”
路铮一邊聽,一邊拿出了兩張樓上樓下辦公室的平面圖:“梅教授,你可以标注一下那個縫的位置嗎?”
梅泰弘尴尬地接過了平面圖:“沒,沒問題。”
“就是這個角落,上面有個紙簍。”他點向了房間的最西北角。
路铮眉毛一挑,迅速地找到了對應的管教授辦公室平面圖。
那個小縫的正下方,正是起火點——管教授辦公室裏的布藝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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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抱歉,但是梅教授還是被請進了審訊室。
“嗚嗚嗚——”這下瘦小的梅教授是真的哭了:“我的臉都丢光了……我真的沒有呀!”
審訊室裏雙手不能自由活動,鹹鴻儒副大隊長只好站在梅教授邊上給他一個大老爺們擦眼淚,餐巾紙嘩啦嘩啦地往外抽,場景一時非常醉人。
“梅教授,你不要慌張。”耿志忠無奈地摸了摸後腦勺:“你回憶一下,在8月25日的上午十點至下午一點鐘,有沒有誰進入過你的辦公室?有沒有什麽可疑舉動?”
梅教授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吸着鼻子回想:“周日那天我上午沒有約人,好像沒有人來過我的辦公室啊。我自己也是快十一點的時候才進去的。”
“那你中間離開過嗎?”
梅教授忽然情緒激動了起來,吹着鼻涕泡大聲叫到:“離開過!我想起來了!離開過!”
“當時我接到個電話,實驗室裏的學生給我打的,說是在我們實驗室裏問到了一股煤氣味兒,然後我急匆匆地就去看了,沒找到什麽可疑的危險化學品洩漏,然後我又和院裏的安全協會交流了一下才回來,回來沒多久,就發現了樓下的煙霧!”
“還有!還有!”梅教授越說越亢奮,差點從老虎椅上跳下來:“我記得很清楚,當時走得急,我沒有關辦公室的門!”
路铮和耿志忠幾人立刻扭頭互相對視了一眼。
衆人眼中都是難以掩飾的激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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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現場進行了進一次勘驗後,我們現在的疑點主要有以下幾個。”路铮站在會議室最前端點着面前的白板:“首先,現場已經發現了梅教授所提到的小洞,在洞壁上我們提取了部分樣本,發現有被高溫灼燒過的痕跡,基本可以斷定火種就是從梅教授辦公室的地板進入到管斌教授上鎖的辦公室內的。那麽是誰在梅教授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把火種帶入辦公室?是什麽樣的火種?以及縱火人怎麽能夠确定梅教授會在那個時候離開辦公室,而且不會關門的呢?”
“刷刷刷刷刷——”
路铮低頭一看,又是薛一維在下面誇張地奮筆疾書,兩邊分別坐着唐邵源和魏雄風,全都用鄙視的小眼神看着他。
無視了薛一維的過度反應,路铮咳嗽了兩聲繼續。
“首先,第一個問題,我們暫時沒有答案。”一邊說着,路铮在白板上的一行字前面打了一個小叉。
“但是第二個問題,我目前已經有了一個可能性很高的猜想。”路铮一邊說,一邊貼上來一張在案發現場拍攝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個窄窄細細,“L”型的縫隙。
“這就是在梅教授證詞中出現的小洞,我和勘察人員已經對洞壁進行了分點取樣,發現靠西側的洞壁上燒灼的痕跡範圍很寬,加上這側的小洞形狀比較窄長,初步斷定,點火物品是一個非常輕薄、面積很大,易燃的東西。”
“在現場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明确的引火物品,這說明兩種可能,一是點火物品相當易燃,在火災中已經全部被燒完,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點火用的東西,管教授的辦公室裏非常多見,以至于很難判斷究竟是哪一個引起了火災。有一種東西能夠同時滿足這幾種猜想。”
一邊說着,路铮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筆記本。
“紙……!”唐邵源和薛一維瞬間反應了過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話音剛落,兩人就對視了一眼,互相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點敵意。
“咦,但是如果是紙張的話,是不是有些太易燃了?”魏雄風有點困惑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且紙張的重量很輕,下落的過程很慢,會不會還沒掉到沙發上就燒沒了?”
“好問題,大雄。”路铮很是贊許地看了一眼魏雄風的方向,随後從面前取出了另兩個證物袋:“看看這兩個東西你就會明白了。”
兩個透明的證物袋被放在了投影儀下,一個袋子裏裝着一把大約兩厘米寬,二十厘米長的鋼質薄尺子,尺子邊緣被燒的有些發黑,另一邊裝着幾張長條形狀的碎紙片。
“這些紙片是我在案發現場撿回來,幹燥處理過的。”路铮說道:“相比于其他的火災現場中發現的殘餘紙張,有沒有發現一些特別的地方?”
唐邵源眯着眼睛透過鏡片觀察了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邊緣。”
“沒錯!”路铮見唐邵源立刻發現了問題,高興地眯起了眼睛,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個大拇指:“這幾張紙的邊緣呈’J’型,這種形狀實在是太異常了,然而當我檢查到這把掉落在辦公室裏的尺子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一邊說着,路铮将手上的兩個物證袋輕輕地摞在了一起。
尺子一頭半圓的形狀和紙條被燃燒産生的“J”形邊緣完美地重合了。
“所以說,有很大的可能是這樣,縱火者将這一摞打印出來的論文紙張對折起來,中間夾上了這把鋼尺,然後點燃從縫隙中扔了下來。”路铮一邊比劃着,一邊眼裏閃着光:“鋼尺重量很可觀,所以帶着易燃的紙張迅速下墜,掉落到布藝沙發上引燃了沙發。而由于有尺子壓着,這幾張紙燒到尺子邊緣的部位的時候就無法繼續充分燃燒,留下了“J”形的邊緣。而在消防人員進入房間後,高壓水槍的沖擊又使得尺子和壓着的幾張殘餘紙片被沖散到了地上。”
路铮話音一落,滿會議室的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啪啪啪啪啪——”
會議室的一側居然還響起了掌聲,路铮轉頭一看,果不其然又是薛一維在帶頭鼓掌,只見他一臉真摯地吹着彩虹屁:“真是絲絲入扣!不愧是路組長!”
說罷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瞅了瞅對面坐着的一排市局的小偵查員。
小偵查員們恍然大悟,趕緊跟着他們的領頭羊薛一維鼓起了掌,不明所以的人估計以為是什麽表彰大會呢。
場面可以說是極度羞恥了。
路铮真是不知道鹹副隊長是怎麽在薛一維的彩虹屁中生存下來的。
“好了好了,謝謝各位弟兄,不過鼓掌還是等咱們破了案再說,怎麽樣?有信心嗎?”路铮尴尬地笑笑,做了個雙手下壓的手勢示意,順便又灌了一大勺雞湯。
“有!”
滿屋子朝氣蓬勃的小夥子,把一個“有”字吼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看到大家精神都不錯,路铮欣慰地點點頭:“很好!現在我們解決了第二個問題,還有第三個問題,那就是兇手怎麽控制梅教授,讓他離開辦公室,并且不鎖門?這個問題梅教授的審訊記錄已經給我們指出了一種可能,邵源,你上來給大家說說。”
忽然被點名的唐邵源驚訝地擡起頭:“我?”
“咱們屋裏還有第二個邵源?”路铮笑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個深深的小酒窩,伸手拍了拍面前的講臺:“愣着幹嘛,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