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案子還沒有破,現場被保護得很完好。整棟樓裏的教職工們全都被A省師大遷移去了另外一棟理化樓,案發已經将近一周,學校也正式開學了,學生們在最初的恐懼之後,也漸漸适應了這條爆炸式的新聞,樓下的籃球場再一次恢複了熱鬧,倒是顯得邊上這棟經歷了火燒水淋的理化老樓更加凄涼蕭索了起來。
掀開面前的封鎖帶,路铮帶着薛一維,外加剛在省廳忙完了另一個案子的魏雄風,提着勘察箱,再次進入了現場。
管斌教授的辦公室此刻黑漆漆的,前些日子消防車噴上來的水已經逐漸蒸發,如今地上只剩下一片片泥漬和灰土的痕跡。
重新開辟了現場通道,路铮踩着鞋套走進了中心現場,以起火的沙發為中心,向外圍拓展了起來。
沙發上面的布面兒和裏面的海綿大部分都被燒掉了,只有少部分殘留,沙發上有一些燒得只剩下殘缺頁面的紙片,在之前就已經被路铮收拾風幹了,此刻正收在物證室裏。現在彈簧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路铮開着勘查燈,再次仔細觀察了一番。
彈簧上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他的視線随後轉移到了自己的右手邊,這棟理化老樓所有的辦公室都是統一規格的,一面靠牆的窗子,一面靠走廊的窗子,兩扇窗子上都有窗簾,靠牆的窗子上原來窗簾是拉着的,只是由于靠近火源,所以被燒得整扇掉落了下來,淺綠色的窗簾被燒得發黑,一角完全燒沒了,很是委頓地賴在地上。
路铮用帶着手套的手把窗簾一點點掀開,用放大鏡看了一遍之後又抖了抖。
窗簾的一角裏居然抖出來了一塊白色發黃的東西。
“這是什麽!”薛一維眼尖,一眼看到了,忍不住激動地叫了一聲。
路铮小心翼翼地把那厚冊子似的東西撿了起來,仔細翻看了一番,這看起來是一份打印文件被焚燒之後産生的殘餘,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英文單詞,被燒掉了一半左右。可能因為厚度可觀,在辦公室着火的時候又被掉下來的窗簾卷到了裏面,隔絕了外界空氣,沒有被完全燒光,上面的文字都還可以勉強辨認。
“As Figure 6 indicates...”學霸薛一維湊上來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路組長,這好像是一本打印出來的論文初稿,上面還有批注呢。”
“論文初稿啊……”路铮喃喃自語了一會兒,打開了這半本殘缺不全,被一枚長訂書釘釘在一起的論文,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
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然而路铮卻在翻到第17頁的時候頓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頁的內容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一種隐隐的預感——
這本殘缺的論文冊子,應該和案件有某種聯系。
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路铮也覺得抓不到什麽頭緒,便掏出身上的工作筆記本,用潦草的字跡寫下了一行備注。
“一維,這樣證物暫時先收起來吧。”
“好的組長。”
幾人又把管斌教授的辦公室搜了一遍,不知道是該表揚他們一開始勘查工作就做的仔細,還是該苦悶沒有什麽新線索,除了這本燒殘缺的論文初稿,便再也沒有什麽收獲了。
“組長,咱們現在怎麽辦?回市局嗎?”魏雄風皺着眉毛,耷拉着眼睛,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路铮在樓梯拐角停了一會兒,忽然轉頭朝走廊另一頭走去:“先不回去,我們把中心現場周圍的幾個辦公室全都勘查一遍。”
“全都看?”薛一維這下也有些吃驚,畢竟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而且在他看來似乎并不是很有必要。
只是上次關于案件性質的讨論讓他漲了不少見識,對路铮的判斷也有些無腦信服了起來,便毫不猶豫地跟上了:“組長,我們從哪個開始?”
兩人都走了好幾步了,魏雄風還在原地發愣沒有趕上來,薛一維“哎”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轉頭沖他招手,一臉為他痛惜的樣子。
“你天天跟着路組長,有這麽好的學習機會,居然都不知道珍惜!真為你感到羞恥!”
魏雄風聽罷立刻炸毛:“靠,薛一維,怎麽說話呢你!”
“要吵架幹完活再吵,淡定點兒。”正在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候,路铮無奈地扶了扶額,和了個稀泥:“快點啊,趕緊的,咱們時間不多了。”
薛一維和魏雄風互相瞅了一眼,相當同步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看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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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铮決定将勘查的順序定為由內而外,由上至下,這樣一來,第一個接受勘查的辦公室就是管斌教授右手邊,物理系教授萬俊逸的辦公室。
“萬俊逸教授和管斌教授不是同一個院系的,雖然辦公室相鄰,但是平時幾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接觸,兩個人在路上碰到了也最多是打個招呼,說聲早上好的程度。”魏雄風那裏保存着完整的各方資料,此刻大顯身手:“萬教授年紀比較大,已經是半退休狀态,在辦公室的時間不多,和管斌教授沒有明顯矛盾。”
路铮點點頭,舉着勘查燈走進了邊上萬教授的辦公室。
萬教授和管斌教授一看就是兩種風格的人,他的辦公室幹淨整潔,擺着一個漂亮的深色書架,不過書架上沒有多少書籍,可能和他不常出現在辦公室有關,屋裏桌上還有一盆文竹,經歷了火災現場的炙烤,已經枯死了。
這個辦公室距離案發現場最近,毀壞也比較嚴重,部分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牆上也黑漆漆的。靠走廊的窗戶拉着窗簾,不過靠牆的并沒有。
路铮三步并作兩步竄到了靠牆的窗戶邊,這邊的窗戶上也都統一裝着防盜欄杆,成年男子的手最多只能伸出去一節小臂。臉緊緊貼着欄杆能夠看到左手邊平行位置上的管斌教授的窗戶。
路铮目測了一下,距離大約有一米二,從這個位置除非使用特殊工具,否則幾乎不可能将管教授這一側的窗戶打開,而且根據大雄的監控視頻,這一間辦公室在案發時間段也沒有攜帶可疑物品的人員進出過。
“奇了怪了。”他摸了摸下巴,擡頭道:“走,大雄,一維,我們去樓上看看。”
“啊?看完啦?”大雄還在一邊兢兢業業地翻動萬教授的辦公桌和櫃子,擡起頭來的時候滿臉都是問號。
“沒有必要了。”路铮微微皺眉。
薛一維緊趕慢趕幾步跟上:“路組長,請問你是在尋找火種可能進入管斌教授辦公室的方式嗎?”
路铮點點頭表示贊許:“沒錯,當然也有可能火源來自某種管教授屋內的自動點火裝置,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還需要排除一下火源從外部進入的可能性,這一點在之前的排查中被我們略過了。”
“但是監控裏顯示,沒有人在着火的時候靠近辦公室的窗戶呀?”魏雄風有些困惑不解。
“所以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另一扇窗戶,或者是其他的途徑。”路铮解釋道:“靠牆的窗戶由于外面就是校外的野地,都裝置了防盜欄杆,而且沒有監控覆蓋,案發的時候管教授那面窗戶雖然是關着的,但是并沒有上鎖,理論上也存在從外部打開的可能性。”
魏雄風恍然大悟。
正說着,幾人已經上了一層樓梯,到了四樓,案發當天風不大,火焰和煙霧直線上升,導致這層樓的火災痕跡比下面的一樓二樓都要更加明顯一些。
“這個正上方的辦公室,是管教授一樣化學院的同僚,梅泰弘教授的。”魏雄風兢兢業業地開始報告:“梅教授今年五十五歲,研究方向和管教授相似,都是做有機方法學的,一直都表示非常欣賞管教授這樣的年輕人。”
梅教授的辦公室看起來同樣損毀嚴重,靠牆的一面都被熏的烏漆嘛黑,整個辦公室裏東西也不少,各種分子模型,書籍,文件,茶葉,應有盡有。
“說起來,這個梅教授還是最早給消防大隊打電話報火警的兩人之一。”魏雄風充滿興味地說:“另一個就是組長你啦。算起來梅教授比你速度還快一些呢。”
“他?當時他在現場?”路铮瞬間皺起了眉毛。
“是的。”魏雄風老老實實地點頭,翻了翻手上的筆記本:“他就在這間辦公室裏,平日裏身體不是太好,着火可把他吓壞了,聽說還住了醫院。”
路铮點點頭:“你們兩個稍微等一下,我給消防大隊去個電話。”
話音剛落,路铮就掏出手機走出了門外。
“對,沒錯,就是當天,八月二十五號,下午一點前後,火災地點在A省師大。”
“靠前的那個……有錄音嗎?好的謝謝。”
電話那頭的負責人很快找到了當天梅泰弘教授的電話錄音。
“咳咳咳……119嗎?我看到冒煙了……我們A省師大的物化老樓好像是着火了!……對,三樓最靠西的辦公室着火,危險化學品沒有,但是邊上就是實驗樓,有很多危險品……好的好的,我馬上從屋裏出來……”
梅教授聽起來确實身體不太好,說兩句就咳嗽個半天,聲音聽起來慌裏慌張的,很是害怕的樣子。
向負責人道了謝,路铮若有所思地挂斷了電話。
“一維,我再次确認一下,在封鎖現場之後,整棟樓裏所有的辦公室都一直維持原狀,沒有動過,是嗎?”
“這個我可以保證!”薛一維挺起了小胸脯,相當肯定地保證道。
“很好。”路铮點點頭:“打個電話給梅泰弘教授,看看他出院了沒有。如果出院了的話,可以通知咱們兄弟去把他請回市局一趟了。”
“啊?!”魏雄風相當震驚,張大了嘴:“請他幹嘛?他有作案嫌疑嗎?”
路铮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笑了:“不一定,但是咱們必須要找他了解一下,為什麽他在辦公室裏,兩扇窗都關着,拉着窗簾的情況下,還能·看·到·樓下管斌教授辦公室着火飄上來的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