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着唐邵源的側臉,路铮忽然腦海中一片靈光閃過,今天約談過的幾人的背景簡歷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飄過。
“今天那個王勇……”他頓了頓:“難道是……?”
唐邵源露出了一點苦笑:“我還以為再見到那些人的時候,一定能夠淡定以對,沒想到我對自己還是高估了。”
手上一陣溫熱。
唐邵源心頭一陣悸動,只見路铮不知什麽時候握住了他的手。
“邵源,還可以嗎?”路铮黑黑的眼珠兒不錯地看着他,溢出滿滿的真誠和關心:“不想看到他的話,下次問詢的時候就和一維調個班兒,沒關系的。”
聽到“一維”兩個字的瞬間,唐邵源瞬間警醒。
“沒關系,我可以的,師兄!”他立刻表起了忠心:“我……已經走出來了。”
其實一開始見到王勇的瞬間,他的心情并沒有太多恐懼的成分,而是錯愕和厭煩居多。畢竟,他現在有了更加在意的人和事,那些曾經的委屈似乎都算不上什麽了。
更何況,王勇的近況看起來也挺糟糕的,又是被導師勸退,又是卷入謀殺案成了嫌疑人,頗有些天道好輪回的意味,讓他也出了一口惡氣。
路铮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确認他的真心似的,良久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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詢問工作還沒有結束,晚上加班加點整理完了前三位證人提供的筆錄後,第二天一大早,只睡了三個小時的路铮等人就又起來繼續幹活了。
最早約到的,正是近期和管斌教授産生了明顯矛盾沖突的熊博義。
熊博義長得胖胖的,戴着眼鏡,看起來倒挺和善,不像是外人描述中那樣暴躁的人。
當被提及和管斌的矛盾的時候,熊博義冷笑了一聲:“我不後悔和他吵架,管斌這個人,有時候實在是摳得病态,挺大的人了,還以為自己是媽媽懷裏的小寶寶,全世界都得讓着他呢。要不是金小逸攔着,我早就退學不幹了。”
路铮揉揉手指,并不意外他的态度,繼續問道:“那……據你所知,管教授周圍的其他人和他有什麽龃龉嗎?”
熊博義有點無語地按了按太陽穴:“說實話吧,我覺得除了管斌那個把他當男神的傻老婆,還有他那個戀兒成狂的老媽,我就沒見過有其他人和他關系好的,基本都有點矛盾。”
路铮手上的筆不着痕跡地停在了原處。
他擡起頭,語氣平靜,眼神中卻有一絲探究:“是嗎?我怎麽聽說,你們實驗室的周學海和管教授關系就很不錯呢?”
“周學海?你逗我?嗬。”熊博義挑着眉毛,咧着一邊嘴角,滿面嘲諷都快溢出來了:“他就是裝得好,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背地裏沒少說管斌的壞話。但是他是個慫包,從來不敢當面剛,一見到管斌,就變成了一條狗,讓他叫三聲,他就不敢叫第四聲的那種。”
路铮心裏“啧”了一聲,和唐邵源交換了一個隐秘的眼神。
熊博義跟一個噴壺似的,BiuBiuBiu地無差別攻擊,話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現在倒是能看出來他脾氣不好了。
“舉幾個例子?”
“那多了去。”熊博義喝了一口水,掰着手指頭數到:“管斌愛打籃球,技術超級無敵爛還得有人陪着打。我們組一個星期只有半天休息,他老在那半天叫人出去打球,累都累死了,還打個屁,所有人都假裝沒收到。就周學海一個,一問一個準,發着高燒也舍命陪君子地出去跟管斌打球,還不敢讓他輸,不然管斌就要給他穿小鞋。一般情況下這種罪受一次就夠了吧,嘿,周學海偏不,每次都去受虐。他水平又不差,沒管斌推他也不見得就發不出文章,不知道圖點兒什麽,每天活得跟一孫子似的,只敢趁管斌不在嘟囔幾句,我都替他累。”
路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在那長長的一串嫌疑人名單後面,他又默默填上了“周學海”三個字。
當然,也不排除熊博義自己的觀點有偏頗的可能性,畢竟在約談周學海的時候,他的情緒很穩定,還比較惋惜,并不像是和管斌教授一點感情都沒有的樣子。
“對了,還有那個誰,王勇。”大噴壺熊博義似乎是來勁兒了,繼續點出了第一個前來公安局約談的王勇的名字。
“怎麽說?”
這次出聲的是唐邵源,路铮微微吃了一驚,見他相當冷靜,也沒有什麽情緒異常的樣子,給他在心裏悄悄點了個贊。
“王勇是我們組最大的水貨,除了拍馬屁,什麽都幹不了。當時他是他研究生老板推過來的,自帶經費,管斌勉勉強強把他收下了,後來就一直後悔的要死,天天想着勸退他,還在公開場合說過幾次,我看王勇因為這事兒挺記恨他的。他是個嘴甜心毒的主兒,指不定就是他幹的。”
約談已經進入了尾聲,正當路铮客氣地起身和熊博義握手道別的時候,樓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和吵鬧。
一個撕心裂肺的女聲在外面吼着,還呯呯邦邦的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警察同志,你們可要替他做主啊!就是他那個該死的老婆幹出來的事兒,我早就說的她不是個安分的,肯定是在外面偷人了!合謀把我兒給害了!”
熊博義又是一臉嘲諷地努努嘴:“聽到了沒?那就是管斌那個奇葩老媽,她還來過我們實驗室幾次,每次都精彩得跟電視劇似的。”
路铮幾人無奈而苦惱地送走了熊博義,趕緊趕去了市局大門口,只見薛一維帶着幾個小偵查員正圍成一個圈,正中間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婦,此刻正坐在地上,撒潑一般地哭號,根本勸不住。
“這位女士!您先聽我說!先起來行嗎?”薛一維焦頭爛額,整個人頭發蓬亂,看起來快要崩潰了。
“我不!你們還人民警察呢!明明昨天都把石靜怡那臭婆娘帶走了,結果現在又放回來了!我可憐的兒啊!你死的冤啊!我們老管家可就這麽一根獨苗,三代單傳啊!”
“不是,這位女士,你聽我說!我們是有規定的!沒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的話是不能随便抓人的!昨天那不是逮捕!那是例行問詢!懂嗎?例行問詢!”
薛一維這象牙塔出來的學霸書呆一看就沒和這麽難弄的人打過交道,急的都要揪頭發了,然而他的解釋老婦人卻一聲也不肯聽。
“我的兒啊!你睜開眼看看着世道!哎呦呦,我胸口痛的不行,老婆子一條命要交代在這裏了啊!”
這個時候路铮推開衆人走上了前去,大聲說道:“這位大姐,我是市局的,你再這麽叫下去,人會氧中毒的!知道了嗎?先起來吧!”
“啊?中毒?”管大娘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字,擡頭一看只見路铮一臉正直嚴肅,充滿了讓人信服的氣質,不由得一時糊塗:“你說啥?”
“對啊,不信你試試!現在有沒有覺得胸有點悶?呼吸急促?我們這邊幾個都是法醫,就是法院的醫生,大夫,懂嗎?先聽我的,千萬別說話,你在這兒氧中毒了等送到醫院就來不及了,知道嗎?”路铮說話的時候滿面義正言辭,還帶着點憂心忡忡的味道,那架勢擺得,好像真的似的。
一堆小偵查員站在一邊,憋着笑看路铮滿嘴跑火車地忽悠。
管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覺似乎是有點悶悶的上不來氣。她嘴上嚷嚷着什麽要死在這兒了,實際上都是些人肉凡胎,哪有不怕死的,這下吓得臉都白了,一張嘴閉得蚌殼一樣緊,一聲兒都不敢吱,只敢發出“嗚嗚”的聲音。
“哎!很好!大姐,您今天情緒太激動了,很危險,先回家休息一下好嗎?案情有新進展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将兇手抓回來!”
路铮的每一句話都說得特別響亮,一字一頓的,正好符合了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背的管大娘的心意,路铮見她情緒有所緩和,趕緊再接再厲,哄了幾句,直把管大娘忽悠得不知天南海北,心滿意足地被他送上了出租車。
“呼……”
危機解除,市局門口終于又恢複了清淨。
路铮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終于搞定了。”
一邊的唐邵源掏出一包餐巾紙,拆了一張遞給他:“師兄剛剛真是好厲害。”
“在基層鍛煉出來的呀。”路铮呼嚕呼嚕地拿餐巾紙蹭了蹭臉:“這招兒是跟榆錢市醫院的一個哥們兒學的,專門對付醫鬧的老頭老太,別說,還真管用。”
“路組長覺得在基層鍛煉一下,對自我提升有比較大的用處嗎?”忽然之間薛一維的腦袋從倆人的身後冒了出來,兩個眼鏡片上泛着詭異的光,手裏還捧着筆記本和中性筆,一副萬事俱備,只等人開口他就開始記筆記的樣子。
路铮一扭頭,就看到他用那求知若渴的學霸射線掃着自己,忍不住吓得一個激靈。
“這個……也不一定……”
薛一維推推眼鏡:“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可以來找路組長咨詢一下榆錢市局的情況嗎?”
恍惚間路铮覺得薛一維在說的話應該是“大神,這個副本怎麽打?求攻略!”
路铮:……媽耶,要是這來一趟市局,就挖走了一個精英組的核心人物,鹹大隊長估計會氣死吧!
安撫住了受害人家屬,路铮幾人又回到辦公室把現有的線索整理了一遍,在嫌疑人名單中又加入了周學海、王勇之後,他們就再次陷入了苦悶之中。
在刑警的世界裏,有時候沒有嫌疑人很讓人崩潰,但是有時候,嫌疑人太多也是個問題。
這個案子就糾結在雖然有很多的嫌疑人,卻沒有一個有真正理論上可行的作案方式上。
“不行。”路铮咬着筆杆子,皺眉自言自語道:“現場……還需要複勘。”
作者有話要說:
氧中毒:
這個不是路師兄完全的胡扯,就是呼吸性堿中毒……在醫院急診中,很大一部分呼吸性堿中毒的誘發原因是情侶吵架……_(:з」∠)_
這種時候不要貿然給人吸氧,正确做法是弄個袋子放在口鼻前,原理就是用袋子增加呼吸道死腔,減少二氧化碳的呼出和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