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多虧了你及時出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莫涼卻說道:“我是故意在那時出現的,音韻可有發現,早在出了京城便有人一路尾随着我們,只是一直沒有什麽動作,所以我才想出了這調虎離山計。沒想到那幾人竟如此護主,寧願自盡都不透一絲消息。”
音韻吃驚,到底是行走江湖的經驗少了些。“你意思是我們一路都被人跟着?如今我們可算是打草驚蛇?往下該如何?”
“放心,打草驚蛇也是好事,至少他們也知道了我們的實力,短期內應該不會輕舉妄動,我會時刻護你身側,看他們到底意欲如何。”
音韻同意,反正也已見過趙聰,也是時候離開杭州城繼續南下。
莫涼派出去查探容安底細的探子今晨帶回了消息,這容安确實雲來國的安王爺,只不知緣何于三年前離開王府游歷至今,他身邊的小徒兒長孫芷始他游歷之時便随伺身側。莫涼又對此人交代了一番,才走出房門與音韻會合。
莫涼并不打算将這一消息告知音韻,一則,她有種感覺此次是容安有意接近,若果真如此,那他必會有下步行動,二則,容安似是認出了自己,那下次會面必不會遠,她只管靜觀其變。酒樓那邊傳來消息稱容安師徒二人一刻鐘前已離開客棧朝西南方向離去,正與莫涼他們方向一致。
“師傅與那莫涼可是舊識?”長孫芷發現他家師傅從出門到現在一直是渾渾噩噩的狀态,手中摩挲着一塊玉佩還時不時嘆氣。
容安懶洋洋答道:“曾有過一面之緣。”原本在音韻和小芷拉拉扯扯的時候只是覺得莫涼眼熟,待看到音韻腰間和自己佩戴的一模一樣的玉佩時容安才确認了莫涼他們二人的身份。皇姐身邊的人,哪那麽容易忘記呢,哪怕只是見過一面,哪怕那已是十年前。彼時的莫涼是女裝打扮,渾身是傷倒在路旁,若不是自己與皇姐恰好路過,恐世上再無此人。只是清醒過後的莫涼似是遭受重大刺激,神情絕望,目空一切,她應該不會認得自己的吧。
長孫芷無奈地發現自家師傅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看來這一路,是要憋悶到底了。
“師傅,前方怎的如此熱鬧?”
“哈哈,芷兒,咱碰到好時候了,今兒正是泸州每年一度的百花盛會。四海八方的雅士會帶着奇花珍草來此觀賞鬥豔,藉此,不僅能觀賞群芳争豔,有幸奪得花魁者更有重賞。是以,每年的今日,泸州城熱鬧非凡。”
城內各處客棧早已爆滿,容安和小芷費了一番功夫安頓好後急忙趕往百花會場。待他們到時,花會已進行至第二階段---文鬥。
向來護花者多雅士,詩詞歌賦不在話下,且大罡注重德才兼備,花色應與文采相得益彰。是以泸州百花會的規矩一是鬥花,即各人奉出愛花,由在場百姓評選出花魁;二是文鬥,即主辦方出聯對,能對齊所有對聯者為文魁,若花魁為文魁所有,則魁首可獲當今聖上親筆禦贈牌匾一副。若花魁與文魁非同一人,則兩人分獲賞銀百兩。此番花魁,乃是一盆豔麗非常的牡丹,鮮亮奪目,豔壓群芳。聽衆人所言,花魁得者竟是一弱冠少年,名喚張錦,此番正在臺上鬥文。
容安望向那立于正中央的少年,一襲青衣,劍眉星目,華貴天才,眉目間盡顯大家風範,倒是賞心悅目。
十個對聯,能對出兩個者有十人,能對出四個者有六人,能對出六個者有四人,待到第八聯,僅剩兩人。這兩人一是張錦,另一位是一長須長者。還有三聯,眼看即可奪魁,然則長須老者冥思苦想許久,仍是對不上這奇對,無奈拍拍張錦的肩頭說道:“老朽常自诩讀書破萬卷,如今也是力所不及,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就看你的了。”張錦微微颔首,目送老者行至席下。這第八聯,張錦略微思索便對出了下聯,贏得滿堂喝彩。待至第九聯,比之第八聯難度更甚,張錦眉頭深蹙,不過在一刻鐘之後也迎刃而解,堂下又是一陣喝彩。待到最後一聯,這可是千古絕對了,上聯一出,只聽一片倒吸氣聲。上聯是:寂寞寒窗空守寡,論字面,自是不難,可若要對出齊整押韻意境字句皆佳的下聯那可不容易。張錦犯了難,眉頭越蹙越深,他有些感覺,卻深感字句雕琢之難,無論如何詞不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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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的場下傳來嚷嚷,“你推老朽作甚,枉你一介書生打扮,竟不知禮儀至此。”一個老者氣呼呼大嚷,恐是被人推得厲害了。而臺上的張錦則喜上眉梢,老朽、枉為,正是如此,感激的朝老者拱拱手,複又昂首而立,對出下聯“梧桐朽枕枉相栖”。此對一出,臺下嘩然,不少人高呼少年奇才。張錦背手而立,眉目溫潤,謙恭地接過府尹大人遞上的牌匾。
而此時,踩了老者一腳又推了人家一把的音韻早已和莫涼悄悄退出人群,遙望臺上意氣風發的大皇兄,不知是何感想。打尖時分,酒肆了衆人皆在大聲談論那奪得雙魁的少年張錦。莫涼推推音韻,望向不遠處,“何處不逢君。”
音韻順着她的目光看見了長孫芷和他師傅容安,此時對方也發現了他們,容安大大方方領了小芷過來。
“真是無巧不成書,沒想到這麽快又碰面了,不曉得方才是哪位不長眼的書生推了老者一把?”容安有些戲谑的看向莫涼和音韻,想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來。不過他失算了,莫涼是聲名遠揚的萬年冰山臉,音韻則是老成持重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所以,想從這兩人表象打探消息簡直是癡人說夢。莫涼避而不談,“既是如此有緣,何不共飲一番?”有些好笑地看到自己此話一出,小芷的臉瞬間垮了下去。
音韻看了容安一眼,輕聲對小芷說道:“莫涼說笑罷了,你二人意欲往何處去?眼下來看,似是與我方同路,不如一起上路如何?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一聽莫涼說要喝酒,容安就有些頭大,宿醉的疼痛至今仍未完全消散呢,他可不想再來一次。又聽音韻說只是說笑,不禁按下一顆心,連忙答應一同上路。四人分兩頭回客棧收拾行李,在城門外彙合。音韻這邊,莫涼趕車,四個侍衛扮作随從模樣騎馬圍在四周,容安與長孫芷一人一騎,莫涼便安排了小芷與音韻共坐車內,容安騎馬,餘下的馬匹由随從牽着。
馬車內,長孫芷給音韻講述游歷所見所聞,那自由與豁達令音韻心生向往。音韻向長孫芷吐露作為家族世家子嗣三更眠五更起的拼命學習之苦,面對極大壓力的苦澀與無奈,那話語間的苦楚及遠在言語之外的心酸令長孫芷些微心疼。
小芷握住音韻的手,“那是十分辛苦的吧,難怪你如此少年老成,半點不似孩童,以後若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
音韻有些感動,除了莫涼,未曾有何人對她施以此種關懷,最是無情帝王家。“以後,我喚你小芷如何?”
“不好,你還比我小幾個月呢,你應喚我一聲姐姐。”
音韻不依,“此與年紀無關,總之,往後便喚你小芷。”
長孫芷無奈,此人時而無賴時而霸道,總之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自己還是從了她的好。絮絮叨叨講了半日話,一路颠簸,也是累了,不知何時兩人已相擁而眠。
路上,莫涼與容安商量了番,容安本打算再往南行段時間再返還雲來,聽莫涼口氣他們是要直接到雲來,便想着往南也無甚樂活,不去也罷。是以,馬車出了泸州城,便直往雲來方向前去。日落時分,一行人到達了名叫林家鋪的集鎮,一行人要在鎮上唯一一家客棧落腳。莫涼掀起簾子,映入眼前的便是音韻和長孫芷相擁而眠的景象。早已習慣音韻入睡時仍蹙眉的苦相,今日卻眉目舒展似有歡喜,看來這小芷與音韻倒十分合得來。喚醒二人,打點好住房,莫涼便往門外走去。這是莫涼的習慣,每到一處,必要先熟悉附近地形不可,莫涼雖看着散漫,卻無時無刻不警覺。
前方突的一陣騷亂,原本正擺攤做點小生意的人紛紛四處逃竄,家家關門閉戶,由遠及近傳來喧嚣的馬蹄聲。莫涼縱身一躍上了屋頂,只見來者二三十人,多是橫臉大漢,手執馬刀,在集市中央大喊:“各位父老鄉親,交人頭稅時日已到,限各戶在三日內備齊銀兩,違令者休怪大爺刀劍伺候。”來人連喊三遍,之後策馬而回。聽得馬蹄聲漸行漸遠,片刻之後,方始有人悄悄探頭出門,确認那夥人已遠去,才敢舒了口氣走出門繼續忙活生機。說來倒也奇怪,那夥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似一般綠營強盜殺人越貨,倒更像個落魄之人與人行乞,不傷及人性命,亦不毀損任何物拾,只是口氣強硬,若有人敢不從,怕便會傷人在所不惜吧。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你知我
四皇子的生母當年只是悅音宮的一名小宮女,陰差陽錯得到皇上臨幸,懷上了龍種,因身份卑微,只被封了個嫔女。後來四皇子降世,皇上一高興,才又封為賢妃,賞了章賢宮。此刻,章賢宮內,一只信鴿揮動雙翅從遠處飛來,撲騰落在立于荷花池旁的上官衍肩上。上官衍捉住信鴿,從信鴿腳上取下紙條,放走信鴿。上官衍眼中閃過狠厲,站在身後不遠處的侍衛被四皇子突然爆發的森然冷意駭住,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那只是一瞬間,少時,四皇子又恢複了平日的溫文爾雅。
“既然如此,那就先放過你吧。雙魁得主,少年英才,好戲才剛開始。”
四皇子招手将侍衛喚至身側,對他耳語了一陣,侍衛領命而去。
莫涼回到客棧,看到掌櫃的在算賬,同時哀嘆連連。“掌櫃是有何糟心事?”
掌櫃也不怕說與她聽,“方才你應聽到那喊話連連吧,那馬幫又來收錢了,這已是今月第三趟了。往時也不過每月一趟而已,如今這一下子,上哪尋這許多銀子打發這些強盜喲。”
“這馬幫是何人首領,官府怎可放之任之?”
“唉,說到我林家鋪,往前是雲來國境,往後是泸州城,處于三不管地帶,官府早就不理我們百姓死活。前些年鎮裏一直遭受雲來國的奸淫擄掠,有本事的都走了,沒法子的只好留在此處聽天由命。後來,馬幫把在鎮上燒搶作亂的雲來國人趕跑了,咱自是擁戴他。後來,馬幫便順勢提出只要每家每戶按月上繳人頭稅,便盡力護大夥周全。衆人一思量,好歹是自己人,花錢消災也說得過去,于是便都同意了。前兩年還好些,每月交了銀錢了事,鎮上也再無騷亂發生,可謂一片祥和。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馬幫漸漸不知足,有時一月收一次人頭稅,有時竟收四五次,若交不出,輕者挨鞭數十,重者當場斃命。如今,林家鋪可謂是方出狼窩又入虎穴,可也毫無辦法啊,衆人敢怒不敢言。客官初來咋到,莫要到處亂轉,馬幫對外來生客可是絲毫不手軟的。”
莫涼好言安慰掌櫃幾句,便謝過他上樓。按往時習慣,她不會去趟這渾水,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可是如今,她想放手讓音韻去決定,也該是自己退居幕後的時刻了。
莫涼與音韻講述方才所見所聞,音韻沉思着并不急于表态,半晌,冒出一句:“若是母後在此,她會如何?”
呵,皇後娘娘,作為後宮之主,若說娘娘宅心仁厚有些說不過去,但娘娘天性善良是事實,若非不得已,她不會讓自己手上沾半滴血。“若娘娘在此,便不曾知曉莫涼出過門,也從未聽說任何事。”
知,只是當作不知而已。這裏不是京都,不是何軍事駐地,就算今日滅了馬幫,不日也會有趙幫、劉幫,生生不息。其實只要派兵駐守,問題即可迎刃而解。派兵需要事由,朝廷官軍不能動,但母後有自己的禁衛軍,區區一個營衛不在話下。母後有能力去做,卻不願如此,因為不值得。母後聰慧如此,更是擅長抉擇,每一招每一步力求穩妥,不容有分毫閃失。早在問出口,音韻便已知曉答案,只是固執的想親耳聽到而已。
“既是如此,音韻有些乏了,莫涼請便。”莫涼早猜到會是如此,音韻與娘娘何其相像,這三年來,行事作風益發有娘娘當年風範,只希望,音韻能得到現世安穩的回報…
說是困了,卻忍不住來到小芷的房間,輕叩門,小芷在房內應了聲,音韻便推門而入。小芷正在繡花,那針線翻飛的靈動配上小芷的巧笑嫣然,音韻發覺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真好,若能一直如此更好。
“小芷真是心靈手巧。”
“呵呵,這是每個女兒家必會的呀,難道小音不會麽?”音韻搖頭,自己更喜舞文弄劍。詩書令自己通透,武學讓自己足以有能力應對外來欺侮,還有彈琴,喜歡與莫涼琴簫相和之感。
小芷了然點頭,“是了,小音将來是要繼承家業的,必不能花費時日于女紅上。”
音韻轉了話題,“你一個姑娘家與師傅游歷,不會有何不便麽?”
小芷面色坦然,“不會,師傅待我如男子,不止教我詩書,更教我騎馬射箭,如今更是打算讓我從習醫術,不會因我是女兒身而有絲毫偏袒。”
音韻不知為何興起訴說的欲望,“小芷,若有人生活困苦,而你有能力相助,你是否會伸出這援手?”
小芷停手思考了下才答道:“那要看此人是否值得,若我此番救助之後,情況于他并無絲毫改變,那便不救也罷。再者,若此番救助會令我身陷險境,那我會再三考慮,畢竟,确保自身安全比救助他人更重要,不是麽?”小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卻久久得不到音韻的回應。“小音是否覺得我太過涼薄呢?”
音韻回過神來,連忙答道:“不,小芷所言乃人之常情,是我愚鈍了。”在這世間,有人與自己有同樣的心思,何其所幸。
打從音韻入門便守在門外的莫涼把二人的對話全聽了去,莫涼沒想到小芷竟是如此通透之人,心思靈巧不在音韻之下,而音韻對小芷也是有份特別的心意,兩人倒是契合。
遠在朝堂之上的皇上收到消息稱大皇子上官肆在泸州奪得雙魁名號時,一時間欣慰不已,感嘆自己的兒子終沒有掃了自己的顏面。但随即聽到的話就不甚中聽了,不知何人竟拿上官肆與當今聖上相比。當年,還是太子的上官風義也曾參與過一次泸州花會,只可惜在文鬥第九聯敗下陣來。沒曾想,野間竟翻出此舊事,紛紛傳言張錦翩翩佳公子風度氣韻不輸當年的太子爺,而文采更甚之。不論是誰,被別人這樣比下去終究是心有疙瘩,更何況這個被比下去的人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這挑起的怒火就不是那麽容易平息了。
自打皇兒出了宮,皇上空閑時會時不時過來這錦繡宮坐坐,怕自己無聊。而今,皇上這是有一陣子沒來了。又想到外面傳來的消息稱皇兒在泸州奪了花魁贏了皇上禦賜牌匾,钰妃搖頭苦笑,這皇兒什麽時候能夠長點心呢。坐在龍椅上的人不會容忍對自己有絲毫威脅的存在,不會允許任何人挑戰自己的權威,皇兒什麽時候才能懂這個道理。相比起一路游山玩水無任何出彩之處的音韻,肆兒顯得太稚嫩。思及此,钰妃起身向禦書房走去。
皇上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見钰妃送了湯來,便放開手中之事專心喝湯。“愛妃可曾聽聞坊間傳聞?肆兒這孩子可真令朕刮目相看。”钰妃神色淡然,似有不解,“皇上所言何事?肆兒向來資質平平,又是如何讓皇上刮目相看?”皇上放下湯碗,目含深意,“朕聽聞肆兒在泸州城奪了雙魁贏了牌匾,不愧是我大罡皇室後代。”钰妃心下一沉,皇上果然是為此事置氣。皇兒啊皇兒,你若只是贏了花魁便可,為何要去惹出這樣一番言論。“皇上從繼位伊始,便是衆人稱道的賢明之君。自皇上以太子之姿在泸州百花會一展文采,從此無人對出第九聯,皇上不覺有異?當朝在皇上的治理下可謂太平盛世,繁榮昌盛,皇上的治世能力可謂比之高祖更甚。在此盛世之下,文人士子才高八鬥者不在少數,為何卻無人對得出第九聯?皆因不敢拂了少年天子的面子。肆兒敢冒這天下之大不違,實乃一心向着皇上,為皇上實行親民賢政添磚加瓦,展現皇上胸襟。試問,如若這樣的人才最後為皇上重用,何愁天下士子不為我朝奉獻忠肝義膽?”钰妃這一番暗含奉承的心意表露,哄得皇上喜笑顏開。“本來是告知你喜訊,愛妃這是把朕當成氣度狹小之人了,如此義正言辭,讓朕拿你怎麽辦呢?”钰妃松了口氣,這敢冒天下之大不違,也可被曲解為敢于挑戰皇權,幸好皇上沒往這方面想。“臣妾所言,不過是心中所想,對着皇上,臣妾藏不住半點心思,想到什麽就說了,還望皇上莫要怪罪。”皇上自是不會拿她怎樣,也無心再批閱奏折,今夜,該好好享受美人在側。
看着皇上沉睡的容顏,钰妃卻想到那個溫潤如水的眸子,便一刻也呆不了,起身去了浴池,極力想要把肮髒的自己洗淨。十年了,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即使在,她也必不會想見自己的吧,她親口承認她對自己不過是戲弄而已,無半點真心實意。钰妃仍然記得當時聽到她親口說出這話時自己是如何痛不欲生,可為何日子一天天過去,自己卻日複一日地思念起那人來了呢?想當時,那人總是喜歡倚在廊柱吹簫,簫聲婉轉,讓人沉溺其中。說不清誰被誰吸引,只是從此,兩人眼中只有對方,路人皆成為風景。風華正茂的女子,缱绻伊人,窈窕淑女,那份光華卻只為自己綻放,眼波只為自己流轉,那是何等的喜悅與榮耀。只是自己深陷宮門,無法擺脫身份的桎梏,如此便也罷了,她卻在自己心尖上捅了一刀。罷了,越是沉溺于回憶,便越不能不已,越無法原諒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風波
音韻決定放手不管之後,未免招惹是非,一行人決定次日離開林家鋪。然而次日一早,客棧門外卻是喧嚣聲震天。“姓莫的,給老子滾出來!”
客棧老板聽出是那馬幫的三當家的喊聲,戰戰兢兢地開了門,莫涼聽得喊聲,施施然走出門去。“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門外是馬幫的三當家帶着上百馬幫幫衆在叫嚣,見得莫涼出門,停止了吶喊。三當家紅着雙眼,把一顆帶血的腦袋扔到莫涼腳下,憤恨道:“哼!你可是莫涼?這是你的手下吧!我馬家幫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如此心狠手辣,斬殺我大哥二哥?”
莫涼暗嘆不妙,面不改色道:“在下正是莫涼,此人并非我手下,鄙人也未曾見過大當家二當家,亦無過節,何以會對他二人痛下殺手?三當家莫不是找了別人的道?”
“你休要狡辯,二哥臨死之前托我一定要找名喚莫涼人替他報仇,又怎會有錯?今日不管你有何緣由,都要把小命交代在此,以告誡我大哥二哥在天之靈。”說着提刀下馬,一個跳躍向莫涼殺來。
一直立于莫涼身後默不作聲的音韻等人也與嗎幫幫衆厮殺起來,莫涼三兩下便把三當家打翻在地,銳利的劍抵在三當家的脖頸上。“我想殺你,易如反掌。只不過想你明白,我并非你要報仇的對象,你找錯人了。”
三當家仍是氣憤難當,“哼!大丈夫敢作敢當,今日落在你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眼見三當家落敗,幫衆們又死傷衆多,還在負隅頑抗的都停下了動作。三當家不甘心自己一敗塗地,眼尖地發現容安和長孫芷雖是中原打扮,但面目輪廓有幾分不似中原人士,于是大喊道:“幫衆們、鄉親們,姓莫的和雲來人勾結,欲要把我們都置于死地啊!”
聽他這一喊,馬幫幫衆和圍觀的百姓都看出了容安和長孫芷像是雲來人,長期以來遭致雲來燒殺搶掠的他們紛紛拿起刀劍欲要來個魚死網破。莫涼沒想到此地對雲來的仇視如此之深,更沒想到三當家會來這一出。此時要殺他,已然會落人口實。莫涼這邊數十人,與數百幫衆和百姓對峙着,形式一觸即發。要殺出重圍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代價太大,畢竟這些人都是無辜百姓。音韻和莫涼對視一眼,扔掉手中的劍,拿出腰牌高高舉起,朗聲道:“各位!吾乃當今九皇子,受陛下所托,微服前往雲來商議國事!”又指着容安和長孫芷說道:“此二人乃雲來使者,無意冒犯,還望見諒!”
衆人一聽是九皇子,紛紛扔下兵器下跪,“九皇子千歲!”在場之人無不聽說過九皇子的事跡,八歲即提出以工代赈解決的江南水患,一直為百姓津津樂道,在野間所受愛戴程度不亞于逝去的皇後娘娘。
三當家沒想到事情會轉變至此,九皇子的名聲他也有聽聞,當下只能讷讷地說道:“草民見過九皇子千歲!”
音韻收起令牌,朗聲說道:“都起來吧!”對着還在跪着的三當家說道:“三當家請起,大當家二當家慘遭暗算之事确實非莫涼所為,此間必定有誤會。”
三當家此時也已發覺自己找錯了人,他馬幫算什麽,九皇子一個指頭就可讓他灰飛煙滅。“草民魯莽,還望九皇子恕罪!”
“三當家報仇心切,存在誤會在所難免,只不知三當家為何覺得是莫涼所為?”
三當家提到此事仍是氣憤,“昨日大哥二哥在回寨的路上遭遇埋伏,只有一受了重傷的小厮逃了回來,下此毒手的人通過那小厮的嘴告知我要報仇就到鋪上此客棧找名叫莫涼之人。”
“如此報上大名,三當家不覺有異?”
三當家沒想那麽多,“江湖綠林好漢向來敢作敢當,殺了人留下姓名不算什麽。”
“那名小厮可在此?”
三當家搖搖頭,“昨夜傷勢過重已不治身亡。”
莫涼此時才開口說道:“我受皇上所托,護送九皇子前往雲來,斷不會去招惹大當家二當家。你亦知曉九皇子愛民心切,斷不會允許我犯下此等事。我不知是何人欲要嫁禍于我,但我确實與此事無關,還望三當家見諒。”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莫涼自是懂得,是以她願意示弱。
三當家也不是不識時務之人,當下朗聲道:“恕草民冒昧,打擾了皇子,多謝皇子開恩,這便告辭!”當下領了幫衆離去。
此鬧劇總算是圓滿解決,莫涼遣散了百姓,一行人收拾停當,離開林家鋪,前往雲來。
馬車內,長孫芷定定瞧着音韻,低聲道:“沒想到,小音竟是皇子。”
音韻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小芷明知我和小芷一樣是女兒身。”
長孫芷也有些疑惑,“皇上為什麽要讓你當皇子而不是公主呢?小音又為何不怕我洩露你的公主身份呢?”
音韻笑答:“皇子行事方便些,小芷若敢洩露本殿身份,就是這樣!”說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芷也笑,“殿下饒命!”
馬車裏傳來陣陣歡笑聲,讓莫涼也有些歡喜,看來音韻并未受影響。倒是馬車另一邊的容安開口說道:“真是榮幸啊,能夠和當今九皇子殿下同行。”
莫涼目不斜視地說道:“能夠和王爺一路,莫涼感到甚是榮幸。”
莫涼知道自己的身份,容安也并不意外,不清楚對方的底細的話又怎會随随便便讓皇子殿下與人同行呢。“啊呀,原來你知道我,早說嘛,害本王一直害怕身份洩露多不自在。”
莫涼嗤笑,“我倒看不出王爺何時有擔心過身份洩露。”
“本王可是易容了的,加之行事低調,自是不必太過擔心。不過你是如何認出本王的?”
“這世間能夠擁有和公主一樣的雲飾玉佩之人,也只有公主鐘愛的王弟了。”
容安嘆息,“果然是因為這玉佩,本王還以為是本王的容顏讓莫涼念念不忘呢。”
莫涼乜了他一眼,“你指望一個在十年前見過一次的人能夠認得出經過易容的臉?王爺未免太高估莫涼了。”
林家鋪到雲來,不過幾十裏路程,莫涼一行又無甚拖累,一路策馬揚鞭,半日功夫便已進入雲來境內。雲來邊境小城一片祥和景象,比之林家鋪有天壤之別。雲來國人豪放,身形高挑,眼窩深邃,比之大罡女子的溫婉,更具英氣。雲來國富饒,民衆自有股安靜祥和的氣派,不似大罡國杭州城的民衆,富則富矣,卻是市井氣息濃厚,周身散發着銅臭味。初來咋到,音韻便深深喜歡上了雲來,也只有此處,才養出母後那淡然從容雲淡風輕的性子吧。
回到雲來,小芷猶如蛟入汪洋,引着音韻到處觀賞。容安卻有些忐忑,因不知如何去面對,近鄉情怯意更濃。這也是莫涼第一次來到雲來,雖說她跟在皇後娘娘身邊數年,雖說雲來是娘娘的娘家,娘娘卻一次都沒有踏上這片土地,她也無特別的理由到此處來,盡管,萬分好奇。在莫涼眼中,皇後娘娘容月是個奇女子,更是謎一般的女子。娘娘有着非凡的智慧,卻也有她無法解開的結,否則不會傾畢生之力留下這樣一份擔子給音韻。皇後娘娘對音韻,不似一般的母妃與孩兒,雖然同樣關愛有加,卻并不寵溺,甚而有些嚴厲,小小音韻深更半夜被罰抄治國策的情景恍若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天意弄人
一路游玩到了雲來都城汴京,那莊嚴厚重的城牆與城門令音韻有些失神,雲來處處顯現出厚重感,讓人莫名的感覺心安。雖說一直知道容安和小芷的底細,但容安一直沒有正式表明自己的身份,莫涼也不好點破,打從進了城門便由着容安引路。莫涼不問,音韻也不問,反正有小芷和音韻在,到哪裏都差不多。汴京的繁華不在大罡京都的繁華之下,應該說,只要是大都市便都差不多吧。
一行人在安王府前停下,守門的侍衛見到自家王爺,已經激動得愣在原地。稍微機靈一些的已進去通報管家,另一些也回過神來趕緊過來牽馬。
容安笑得自然,“呵呵,這倆小子還是如此呆頭呆腦。”随後領了衆人入府。剛跨進大門,管家徐新便迎了上來,端莊的中年男子,竟似有要哭的跡象。
容安沉着聲喚了句:“徐管家!”徐新一看王爺這臉色,便知自己要失态,連忙調整好情緒把衆人請至堂廳。容安吩咐徐新照顧好幾位來客之後,便去了卧房。小芷扯着音韻去了後花園,莫涼自己則随意亂轉。既來到王府,那容安應該也快和音韻相認了吧,不知音韻會如何對待她這個小舅子。
音韻被小芷扯着來到花園,卻并無半點觀賞的心思。這安王府的主人是容安?意思是容安就是雲來的安王爺?當今聖上的胞弟?意即…母後的兄弟。可是,容安不是個普通的喜歡浪跡天涯的世家公子麽?為何一路上未曾聽他談起?那小芷又是什麽人?雖說她和莫涼最初也隐瞞了身份,可是…可是……音韻可是不出來什麽,出門在外隐藏身份很正常,自己此前若不是意外也并未想以真面目示人,可是涉及到母後,她就是無法坦然面對。
小芷面對音韻陰晴不定的臉,猜想她是不高興了吧,她和師傅隐瞞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音韻也不僅僅是大家族的小姐不是麽,她同樣也隐瞞了自己的身份不是麽,在這件事上,誰也怨不了誰。
可是小芷見不得音韻仄仄的樣子,只好低聲解釋道:“師傅是王爺,身份尊貴,在外當然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音韻擡頭,望進小芷眼裏,“那麽小芷你呢?”
小芷無奈,“我本名容芷,師傅同時也是我親王叔。”意思就是,小芷是雲來國公主。
音韻從未如此感到無力,若說自己因身份限制,無法舍棄許多,私心想着小芷若只是尋常大戶人家孩子,興許可以給她在宮中弄個官爵,如此便可一直見到小芷。至于為何想要讓小芷一直伴随自己左右,音韻倒未曾深想。沒想到,小芷同樣身份尊貴,同樣背負着深沉使命,更何況,她還是自己的表姐…為何造化如此弄人。
小芷實在看不下去音韻黯然的樣子,便又輕言安慰道:“身份只是外在,就算你是大罡的公主,我是雲來的公主,但是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是麽?不要想太多。我都沒有怪你隐瞞身份呢。”
小芷的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