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錦姨
話不經大腦思考就說出去,待反應過來已經晚了,裴湛難得生了分不好意思。
他額頭抵在簡瑤腹部,女子輕撫他後背,輕聲細語地安撫他,裴湛那抹澀意不知不覺消下去,但他還是未擡頭,從簡瑤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泛紅的耳根。
在裴湛看不見的地方,簡瑤抵唇,不作聲地彎了彎眸。
許是發現裴湛在害羞,簡瑤的羞澀倒是散了去,自然了許多。
等裴湛将那一分羞赧壓下去,一刻鐘都快過去了,簡瑤沒有催他,任由他抵在她腹部整理情緒,裴湛抵唇輕咳了聲,擡起頭,細打量簡瑤,才察覺不妥,他微擰眉:
“怎麽不将衣裳穿好再出來?”
裴湛起身,替簡瑤将衣裳整理好,笨手笨腳地動作生疏,但沒有人打斷他。
穿好衣裳後,裴湛将簡瑤扶在一旁石凳坐下。
她腿傷未愈,不能久站。
簡瑤和他視線半空中對撞,又忙忙移開視線,她低聲說:“聽見青栀動靜,猜到你在外面,就出來了。”
沒來得及思考,下意識就跑出來了。
裴湛聽出這層含義,他眼睛倏然微亮,白三和青栀都背過身去,他試探地握了下女子的手,簡瑤身子輕顫,立刻垂下頭,紅霞染上修長的脖頸。
但她沒有拒絕。
不知為何,裴湛覺得喉間一陣發癢,他輕咳了聲,悄悄握緊了女子的手,和簡瑤如出一轍地垂下頭,只嘴角的笑意如何都壓不下去。
白三餘光觑見一點。
牙酸的同時,也有些莫名地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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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小侯爺和沈公子他們一道,日常混賬,煙花之地是常去的地兒,谙芬紡的頭牌兒蓉陵就曾被小侯爺庇護在羽翼之下。
雖然只是偶爾去聽她談曲兒,但就是指縫間漏出的這一兩分照看,就讓蓉陵在谙芬紡得意許久。
甭管什麽時候,白三只見過裴湛應對自如,哪像現在,似個毛頭小子,牽個手都能紅了耳根。
白三心中咂舌,若叫邱公子他們瞧見,怕是要笑許久。
顏青被簡瑤派着和鎮南侯府的人同去了羨城。
此時,簡宅安靜。
青栀默默退下,将那日長公主送的白銀針泡上,她瞧着這動靜,小侯爺一時半會兒的,怕是不會走了。
一陣說不出旖旎氣氛,等青栀上了茶水後,簡瑤才回神,她探頭好奇:“羨之昨日說,等你回來後給我個驚喜,不知是什麽?”
裴湛聞言,略微沉思,才道:
“事情尚未成定局,先不同你說,省得空歡喜一場。”
聖旨未下,他就說他會成為大理寺卿,他怕落進女子耳中,會覺得他輕狂。
簡瑤驚訝地“啊”了一聲,她等了半夜,等了這麽個結果,有些情緒,尤其是……
女子低頭,修長白皙的脖頸微彎,徹底暴露在裴湛眼前,簡瑤小聲地說:
“那你昨日做什麽去了,叫我等了好久。”
聲線較軟較輕,即使是在質問和抱怨,也不會叫人生出不悅。
誰知曉,裴湛聽了這話,第一反應竟是眸子乍亮,欣喜若狂:
“你昨日等我了?”
“等了多久?”
簡瑤啞聲,被他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她臉頰漲紅得沒好意思說:“就、就一會兒。”
青栀直接拆穿了她:
“哪只一會兒?燈燭都燃盡了,姑娘才将将躺下。”
裴湛眉梢抑制不住的得意,叫簡瑤好生窘迫,她推了推裴湛的手,輕聲嘟囔:“你看、看我做什麽?還不是你讓我等你,若不然、若不然……”
“若不然,我早就休息了!”
她咬重話中的字眼,平白讓裴湛臉上多了幾分笑。
“是我不好,讓阿瑤等久了。”
阿……阿瑤?
噌——
簡瑤臉頰倏地漲紅,她從未被一男子這般親近地叫過名諱,就似平靜的生活陡然闖進一個人,有些陌生又令她生了幾分好奇新鮮,蠢蠢欲動。
裴湛還在繼續:“是我疏忽,我該讓白三先來和你說一聲,日後再不會了。”
先保證了日後不會再犯,裴湛才解釋了原因:
“昨日我被娘叫去訓了一頓,才沒騰出時間。”
待說完,裴湛又想起答應肅親侯,近段時間會留在府中陪靖和長公主,頓時覺得一陣頭疼。
簡瑤驚訝:“長公主為何訓你?”
裴湛忽地稍頓,他一直不曾入仕,如今陡然讓長公主擔憂,卻只為了私心,若叫女子知曉,她未必不會自責。
可這事又瞞不住。
裴湛只好說:“過些時日你就知曉了。”
簡瑤噤聲,不問了。
忽然,裴湛食指稍彎,彈在女子額頭:“你昨日去鎮南侯府做什麽去了?”
裴湛心心念念許久,哪怕在侯府被靖和長公主訓斥時,也未曾忘了這件事。
簡瑤和青栀對視一眼。
裴湛看出端倪,他忽地回頭,問向青栀:“你家姑娘不好意思說,你來說。”
簡瑤猶豫地對青栀點頭,讓她親自對裴湛說,當真不知如何開口。
青栀早就對林府不滿,如今得了說話的機會,怨氣脫口而出:
“小侯爺可知羨城林府?”
和林府有關?
裴湛想起自己查到的東西,不着痕跡地擰起眉頭。
“我家夫人和林夫人是親姐妹,可林府有一位少爺,自幼患有腦疾,林夫人一心想讓我家姑娘嫁給林少爺,甚至使盡手段!”
“那次小侯爺在羨城遇到我們,就是林府故意使壞,逼得姑娘不得不回去。”
“我家夫人生前給姑娘留下一位嬷嬷,小侯爺在羨城時也曾見過,原本錦姨那次應該和我們一同回長安,可出了些意外,錦姨留在了羨城。”
青栀話音頓了下,裴湛自然知曉這個意外就是他。
若不是為了送他出城,錦姨也不會被落下。
青栀咬牙憤恨:“本來錦姨是打算将錦繡閣賣了之後,就上長安和姑娘團聚,可林府收到了消息,不僅打壓錦繡閣生意,還阻攔旁人買下錦繡閣,甚至将錦姨接進了林府,想要再逼姑娘回去!”
回去是做甚?
裴湛臉色已經鐵青。
家中醜事讓人知曉,簡瑤垂頭,捏緊了手帕。
“姑娘去鎮南侯府,就是想請世子夫人幫忙,派人去一趟羨城将錦姨接回來,有鎮南侯府施壓,想必林府也會有所忌憚,一定會放人的!”
最後一句,與其說是肯定,不如說是青栀的美好意願。
裴湛臉色冷沉下來,想罵什麽,卻顧忌林府和簡瑤的關系,罵不出來。
他本就對林府的心思不滿,只一直壓着不說。
如今林府這樣逼迫,裴湛自然知曉錦姨對簡瑤的重要性,他不敢想,若是簡瑤當真被逼迫成功回了羨城,是不是就沒他的事了?
不過,裴湛回神,輕擰眉:“你去找沈雯,都不找我,在你心中,她比我還親近?”
裴湛話中幽怨,可簡瑤才不背這鍋,她瞪圓了眸子:
“怎麽能這樣算?”
裴湛颔首:“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簡瑤脫口而出,待看見裴湛眉梢滿意神情時,才察覺自己又落了套。
她羞惱,轉過身,不搭理對方。
裴湛信簡瑤的話,甚至猜到簡瑤的想法,剛彼此明晰心意,就不斷麻煩,她怕會消耗這斷感情。
無需旁人多說,裴湛就能察覺到自己這段時間來的變化。
他何時照顧過旁人的情緒,還這般設身處地地去揣摩對方心思?
這世間,除了聖上,也只有眼前這一人。
裴湛手指敲點在石桌上,沉吟片刻,搖頭:
“鎮南侯府的人,未必能接來錦姨。”
他十分自然地和簡瑤一同叫了錦姨,可話中意思卻讓簡瑤倏地回頭,稍白了臉色:“為什麽?”
裴湛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朝堂局勢。
鎮南侯府如今保全自身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想惹禍上身?
林府,雖只是地方官,卻是三品知府,甚至羨城鹽商一事,林府必有經手,其地位在羨城之顯赫,不言而喻,而且,那位林知府必然知曉朝堂局勢。
鎮南侯府如今不過一只紙老虎,徒有名聲唬人。
林府未必懼之。
裴湛粗淺地和簡瑤解釋了其中緣由。
簡瑤咬唇,臉上褪盡了血色:
“那我豈不是……不能接回錦姨,還讓世子夫人陷入兩難之地?”
裴湛看不得她這副模樣,握緊她的手,低聲安撫:
“你別着急。”
“我稍後就回府,請母親的人親自走一趟。”
“這餘邯朝,還不曾有一人敢駁了靖和長公主的面子。”
這番話,裴湛說得自然,卻又無端傲然,按在簡瑤肩膀上的手,叫她心中的擔憂頓時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