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十七
張正義蹲在北郊一個廢棄的工廠邊,和同行的同事交換眼神。這個案子接近尾聲,全部清晰,證據确鑿,主犯逃逸,收到線索,張正義二話不說,拿起鑰匙跟劉傑一起追了出來,尋找、蹲守了三天,終于在工廠附近發現蹤影。
張正義靠在牆邊,揉了揉胃部,這三天別說吃飯,睡覺都很少,兩人都只是換着稍做休息,這會兒的抽痛,讓張正義十分惱火。劉傑靠在一邊兒,摸出根煙遞給張正義:“搞不清楚裏面的情況,也不好動!”,張正義擺手拒絕:“再觀察觀察,根據這幾天的情況來看,應該就兩三個人,咱們得抓緊,又跑了就不知道哪裏去找了!”劉傑仰起頭,後腦勺抵着牆,吸了吸鼻子,吐出煙圈:“你怎麽就來幹檢察了?”張正義微笑:“為人民服務!”
劉傑噗笑出聲,被煙嗆住,咳了兩聲,趕緊又捂住嘴,左右瞄了瞄:“屁,假!說真話!”
張正義看着頹頹的靠在牆上的劉傑,比張正義大了十歲有餘的老檢察官,臉上帶着褶子,一雙眸子深邃而混濁,卻不失執着,手背上還有一段兒疤,那條疤,張正義見過,一直延伸都手肘的位置,臉上的褶子在煙霧中不那麽清晰,卻層層可見,帶着疤痕的手,送到嘴邊,手指直接捏住那一點紅星,揉碎掐滅,吐掉煙蒂。
張正義回頭,不再看劉傑:“劉哥,我真的,就是想着為人民服務來着,也許也不這麽純粹,但是,這是初心。你最初進檢察的時候,也是這樣吧!為人民服務,做些有意義的事。”
劉傑擡手,拍了拍張正義的肩頭:“小鬼頭!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不要輕舉妄動,注意安全。等我回來咱們叫支援,把這夥子給端了!。”
張正義笑着點頭:“诶!”
張正義沒能等到劉傑帶食物回來,反倒被包抄了。聽到動靜兒,張正義翻身上牆,躲上房梁,來人有三個,都是一身結實的腱子肉,一看就是打手出身,張正義屏住呼吸,掩藏氣息。來人很明顯是知道這裏躲着人了,四處看看,沒見到要找的人,拿出手機:“沒有。應該走不遠。好。”
三人退出張正義藏身的空房間,張正義稍稍放松。不出片刻,門外傳來腳步聲。張正義重新警惕起來,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小心翼翼的扶上房梁邊上的牆。透過天窗上的小孔,向外窺視。
一個相對瘦弱的男人推着被困住的劉傑,出現在張正義的視線了,張正義動了動,忍住跳出去的沖動。不遠處是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正是逃逸的主犯,張正義的追擊目标。張正義審視着眼前的五個人,盤算着如何能夠脫身,如何能夠帶着劉傑一起脫身。
主犯西裝筆挺,看起來仍然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手背後,邁着外八步,挪向門口。相對瘦弱的男人的瘦弱只是相對三個腱子肉打手漢子而言,實際上卻比張正義還要結實。至于那三個打手更是遒勁有力的肌肉幾乎沖破緊緊包裹的住肌肉的t恤。張正義打了個寒戰,陳皓清在,就好了…
不,還好,陳皓清不在。
劉傑被瘦子推倒在地,磕到地上的石頭,發出一聲悶哼,張正義的心緊了緊,靜觀其變。主犯沒有說話,瘦子沒有說話,三個大漢沒有說話,一時間,工廠附近,只有劉傑因為難以抑制的疼痛,而無意識的隐忍哼哼聲,時間一分一秒的慢炖,張正義握了握拳,期待着對方趕緊離開。
主犯擡眼看了看西邊正在下沉的太陽,擡了擡手。瘦子對三個大漢擡了擡下巴,脖子上帶着傷疤的大漢轉身離開,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根擀面杖,西北家家戶戶都有的,九十厘米左右的長擀面杖,刀疤漢握住六七分的位置,在空中甩了甩,被劃破的空氣發出刺耳的鳴聲,确認了強度和硬度,将擀面杖遞到瘦子手中,瘦子拿着擀面杖,在空中繞了個八字花兒,滿意的點了點頭。
沒有任何征兆,瘦子繞着杖花兒,突然就落下,打在劉傑的膝蓋上,咔的一聲,劉傑疼的縮成團,連悶哼聲都沒有了,空氣中只剩下劉傑的抽氣聲,張正義睜大眼睛看着劉傑蜷起腿,全身抽動,幾秒鐘後耳中傳來一聲吼,無法抑制的吼叫,劉傑終于嚎出了聲音,在緩過呼吸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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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嚎出聲後,似乎疼痛得到了緩解,劉傑在抽搐中逐漸适應了膝蓋上的疼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張正義緩了心跳,閉上眼睛。依然毫無征兆,耳朵裏傳來第二聲“咔”,張正義突然全身一抖,猛的睜開眼睛,瘦子正收回擀面杖,一下一下輕柔的敲在自己的手掌中,像是哄着孩子睡覺的母親的手。
劉傑咬着嘴唇,疼的模糊了聲音,緊促的呼吸聲和脫離控制的哼聲一下下沖出劉傑抖動的嘴唇,張正義一眨不眨的瞪着下意識抖動的劉傑,無意識的在牆上撓出了爪印,張正義呼吸困難,眼淚直接從瞪大的眼睛中滾出,滑過臉頰。張正義擡起手,捂住自己的嘴,躺着的劉傑,那個同事,劉哥,說好一起為人民服務的那個男人,還想着給張正義買些吃食的男人,在疼痛中翻了個身,張正義沒有看到第二杖打在哪裏,然而,比膝蓋疼的只會是另一處關節,關節處遭受這樣的重創,正常人都疼的昏不過去,能昏過去,是解脫。
天空藍的發黑,墨蘭墨蘭的天空邊兒上,太陽下去小半兒,餘着大半個溫暖的臉,在墨蘭的天空中散發着光芒,似乎,依舊是溫暖溫柔溫和的,似乎世界也依舊溫暖溫柔溫和,沒有受傷,沒有暴力,沒有疼痛,沒有心塞。
劉傑停頓了滾動,劉傑疼的滾不動,滾動也只是左左右右的輕輕搖動。
張正義眼看着瘦子再次舉起擀面杖,落杖的方向是頸椎骨,身體比意識動的快,腳下用力破窗而出:“不!”
劉傑努力擡眼,阻止張正義,憤怒的喊出聲音:“不!”
瘦子歪扯着嘴,冷冷的看着張正義,手上的擀面杖沒有停止,堅決而執着的落在劉傑身上,“咔”第三聲響,劉傑僵住了憤怒的臉,頓住了瞪大的眼,垂下了因為憤怒嘶吼而伸直的脖子,整個人應着那“咔”的一聲,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正義蹬着瘦子落地,瘦子挨了一腳重新輪起擀面杖,主犯回過頭,看着張正義,咳了一聲,阻止了瘦子的動作。
瘦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張正義,諷刺的輕笑後退兩步,讓開空間,三個漢子圍住張正義。張正義一招一式打的花哨漂亮,卻終究不夠狠厲,張正義對付比賽,對付不懂拳腳的人,對付雞毛蒜皮的人,對付會而不首、能而不精的人,綽綽有餘,卻終究只懂得分,張正義對付一個經驗豐富殺氣十足體态強過自己的人,尚有逃脫的機會,然而終究,面對的不是一個,是三個。張正義出拳無效,出掌無效,出鈎無用,踢腿被化解,劈掌無效,沖拳無效,彈腿無效,以柔克剛也無效…所有張正義能想到的辦法使了個遍,汗流浃背氣喘噓噓,耗空了全部的力氣,只換來對方看孩子胡鬧的嘲笑的臉,虛脫的張正義剛剛慢下手腳的動作,就被緊緊的抓住,再無力掙脫,張正義自嘲的笑了,白白的活了二十五年了,原來一切都沒有用…什麽都沒用…居然被壓制的死死的…毫無生機…
張正義被架住推到主犯面前,主犯勾住張正義的下巴,迫使張正義擡頭,太陽已經完全不見,天空昏暗不清,暴風雨的前奏嗎?張正義強打起精神睜着疲憊不堪的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那雙冷凜的眼睛,嘲諷的勾了勾唇角:“你跑不掉的。”主犯翻手,大拇指扣上張正義的臉頰,按在張正義明顯凸起的顴骨上,一點都不溫柔,揉了揉張正義的顴骨:“跟他真像啊!”張正義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主犯松開手轉身,張正義咬住未來得及問出口的話,被刀疤漢一拳打在胃上,疼的抽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