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十六
陳皓清拉着張正義走出小樹林,擡頭看到省政府門口的國徽,月黑風高淩晨時,陳皓清脫掉西裝外套給張正義穿上,蓋住張正義身上的制服伸手攔車,報了綻放的地址。跌跌撞撞的上了十七樓,張正義走出電梯,獨自進門。陳皓清從十八樓走出電梯,一刻不停進入自己家門,翻手把風景關在門外,直奔卧室,拉着直梯翻身下樓。張正義摔開身上的外套,往卧室走,被從卧室出來的陳皓清一把拉住,一路親吻着退掉彼此身上的束縛,重新退回卧室。陳皓清推開床上的被子,把張正義壓到床上,俯身親吻想念已久的身體,擡手撫摸依舊結實的身體,升了溫度的身體,張正義在陳皓清的喘息中悶哼,隐忍而克制,陳皓清栖身,張正義倒抽氣息,蹙起眉頭半眯着眼,咬着嘴唇看身上同樣擰成團的眉心,張正義擡手抓住陳皓清的肩頭,嗯出聲音,生澀的,久違的,懷念的,渴望的,張正義緊緊的抱住陳皓清:“陳皓清,快,告訴我,你在!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
陳皓清咬上張正義的唇,狠狠地呷啜張正義靈滑的舌,用最直接的啃咬的疼痛,回應張正義。陳皓清伸長手臂按向床頭的開關,三開的換色燈,打開的第一亮,原本溫和的紅在這一室春光中顯得格外妖豔,從房頂散下,打在重合的身體上,古銅色肌膚在紅光中越發妖嬈,混沌成海天交接處的雲,籠着天空,連着浩瀚。層層雲下是在紅光中微微發亮的白,像是翻着肚皮跳躍的魚,沖上了片片白雲,劃下一道道痕跡,就着妖豔的紅光,陳皓清貪婪的看着張正義的臉,白裏帶着紅,白皙中暈着紅光,像是夏日傍晚的火燒雲,連帶着燒紅了一大片天空,燒紅了陳皓清的臉,陳皓清交握住張正義的雙手,支撐在張正義的耳側,陳皓清緊盯着張正義輕啓的唇,啓合間在雲層中跳動,染上晚霞的雲層中羞赧躲避的夕陽,在沖撞中蕩出喋血殘陽,終究散發最後的光亮和溫暖,高調吟唱後沒入晚霞之中:
舒雲漫卷,浩瀚天邊,起伏間,随心者自在春秋,
殘陽喋血,漫天紅魇,瞬息中,無緣者咫尺天涯;
夕陽西下,緋紅無限,轉眼間,身邊人一衣帶水,
日出朝霞,光芒四射,蛻變中,心上人天涯咫尺。
一出殘陽喋血,讓陳皓清迷失了自我,天涯?海角?天涯與海角相依而望,咫尺之間,如何能夠就此完結?看夕陽西下?不,陳皓清搖頭,重新卷入翻滾的紅雲中。陳皓清放慢的速度,慢慢享受着魚肚白的雲在空中逐漸變成朝霞,慢慢被染上顏色,張正義,我們要日出東方,要朝霞萬裏,要鵬程遠景,要沒有你我,永不分離。
張正義被電話,吵醒睜開眼的時候,陳皓清正在張正義的身上撫摸,除了肌肉紋理,還多了些其他的東西,陳皓清沒有掀開被子去探尋究竟,夜裏已經看到,那道疤痕,即便處理過,卻依舊那麽一大塊兒,盤踞在張正義的胸腹之間。陳皓清沒有去想像造成這道疤痕的場景是怎樣的艱險,只是一遍一遍撫摸,只是仔細的抱着張正義,無論如何,他的張正義在他的身邊,好好的在他陳皓清的懷裏。檢察的工作不比警察安全多少,陳皓清是知道的,就像事到如今,依舊有人圍堵,無論是圍堵張正義,還是圍堵陳皓清。只是性質不再一樣了。有得必有失,陳皓清看得清楚,也看的明白,只是這得失之間,要張正義也一般的清楚,一般的平衡才好。
張正義翻身下床,緩了緩動作,抽出制服套在身上,低頭系皮帶,陳皓清起身靠近,擡手給張正義扣制服扣子。
張正義放下手,看着盤膝坐在床邊,認真給自己扣扣子的陳皓清,低下頭親了親陳皓清的額頭,陳皓清擡眼對張正義微笑:“不想走了?”
張正義站直身體,退後半步,自己扣最後一顆扣子:“不行,有案子。鑰匙在門口…不過,咱們不需要鑰匙。”
說着張正義轉身離開,梳洗完畢,張正義靠在卧室門口:“陳皓清,你回來了,真好!”
陳皓清頓了頓正在扣襯衣扣子的手,扭頭看着門口的人:“張正義…”
張正義嘴角微彎,輕擡下巴,仔細的看着陳皓清:“真好,等我回來。”
陳皓清坐在辦公室裏,腦中不時出現張正義的背影,和那句“等我回來”。很明顯,這六年裏,張正義的身邊發生了些什麽,讓張正義不得不的改變了,思想上的?認識上的?價值上的?觀念上的?可是無論怎麽變,都還是陳皓清的張正義,都還是心裏只有陳皓清的張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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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皓清翻出筆記本裏隐藏在深處的文件夾,張正義過去着六年都在這個名為“一生”的文件夾裏。陳皓清清清楚楚的知道,裏面記載着張正義的點點滴滴,卻只是緊緊的盯着屏幕,看着光标在“一生”上,遲遲沒有雙擊。裏面有陳皓清想要的答案,又或者不是想要的,僅僅只是答案而已。
陳皓清靠在椅背上,關上筆記本,有什麽關系呢?結合一年前轟動全國的那個經濟大案,以及那個案子的影響力來看,加上張正義身上的傷口,再配合張正義的職務調動,雖然報道中完全沒有提到有關檢察的任何字眼,清楚的人卻是都知道,這種案子,是檢察挑頭的,也只能是檢察挑頭。陳皓清知道,那個案子之後,張正義養了十個月的傷,才重新上班,這十個月,是單純養身體上的傷,還是也包含了心裏的創傷?警察系統是有創後心理輔導的,檢察有嗎?張正義回需要嗎?張正義雖然偶爾懶散随性,卻也只在年少時期,玩耍而已,骨子裏是個涼薄冷清醒的習性,是個隐忍克制的秉性,這樣的張正義,傷了也是自己舔舐傷口,有心理輔導,也不會參與。以前,受了傷,兩人可以互相上藥,療傷,這些年,卻都是張正義一個人去面對,想到這人這些年的獨自承擔,陳皓清的心揪成團,心病只能心藥醫,回不回來都是我的張正義,回不來,我就把你拉回來。
陳皓清疑惑看着堅持要見自己的黃頭發,黃頭發狠狠的大口地喘着氣:“快,跟我走,昨天那個,我們沒護住!”
陳皓清瞪大了眼睛,跟黃頭發一起出了公司。陳皓清踩着油門,努力讓自己冷靜,黃頭發在副駕指路,簡單說明情況:我們圍他圍了三天都沒圍成,五哥換人手了。
陳皓清咬着唇,目光暗的吓人,黃頭發不敢多說,結巴補充:“我們四個跟過去的時候,一群人正在打他一個,他們留下幫忙,我跑來找你了。”
陳皓清沒有看黃短發,按指示打轉方向盤,冷着聲音:“怎麽不報警?”
黃頭發張了張嘴:“師兄,我…我們是混混,都有案底的…被發現跟我們在一線上打架,那個警察會比較麻煩吧?”
陳皓清暴躁的握緊了方向盤,深呼吸:“謝謝。”
陳皓清看着遠處的人牆,摔上車門,拔腿沖過去,推開圍住的人群,陳皓清看着眼前的人,張正義側躺在地上,沒有動,身下是血跡,長劉海兒挨着張正義,同樣躺在血跡中,沒有紅頭,也沒有黃寸板兒,黃頭發跟上來,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跑上前去晃長劉海兒,被陳皓清拉住:“先叫救護車,不清楚傷在哪兒,別動…”
陳皓清看着縮成團兒的張正義,無從下手,早上還好好的人,一轉眼就爛泥一樣躺在馬路邊兒了。陳皓清克制的閉上冷的發寒的眸子:“另外兩個呢?”黃頭發愣愣的看着陳皓清:“師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你報警吧!”思索片刻,睜開眼,陳皓清恢複到原來的冷淡和平靜中:“是什麽就說什麽,老老實實的全部說清楚,快的話,或許,還是可以的…”
陳皓清跟着張正義上了救護車,打了幾通電話,做了一番安排,長劉海兒在車上不遠處,被白色的單布蒙住,傷了內髒,流血過多。
張正義被推進急診,陳皓清在急診室外站着,安靜的等待。
“皓清…”陳皓清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張正義的母親,那個有些天真可愛一直長不大的女人,滿眼是淚,滑了兩道,淌了一臉,捂住嘴,怎麽也擦不幹淨淚,快了兩步向陳皓清挪動,又停下腳步:“皓清,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陳皓清咬住嘴唇,濕潤着眼角大步走過去,抱住那個消瘦的女人:“媽,我回來了…回來了…我回來了…”
母親依在陳皓清懷裏,哭出聲音:“皓清,我的皓清,正義他,正義他才剛出院,才剛出院還不到一百天!那麽多崗位,怎麽就偏偏選了檢察,那麽多人,偏偏受傷的都是我的正義!爸爸怎麽那麽狠心,就那麽狠心了!”陳皓清安撫的順着母親的後背,輕聲安慰:“媽,爸爸也難過的…爸爸有爸爸的考量,咱們都不理解他,他怎麽辦啊!”提到到丈夫,女人哭的更加傷心了:“不要跟我提他!讓秘書給我打電話,通知我過來,他自己還在開會,會,會,會,哪兒有那麽多會要開,哪兒來那麽多事兒要做,哪兒能,沒了他,就真的不行了,我們正義有個萬一,可怎麽辦,怎麽辦啊!”陳皓清收緊手臂,急切的反駁:“不,媽,不會的,正義不會有什麽萬一的,正義也不能有任何萬一,沒有萬一,絕對沒有!”
萬一…陳皓清不敢想,如果,張正義萬一了,陳皓清該怎麽辦?陳皓清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張正義,自己該如何是好?繼續這樣裝的像好人一樣做好事?不,換不回張正義了,做好事好有什麽意義?繼續努力工作?不,沒有了張正義,再優秀,入不了張正義的眼,張正義看不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繼續認真繼續堅持?不,沒有了張正義,陳皓清做什麽大愛之人?陳皓清生來只是個市儈商人,因為想要張正義,才改頭換面,做了優秀的青年才俊,為社會也好,為別人也好,為人類也罷,最終都不過是為了張正義,只為一個張正義。張正義的動力所在,是源泉所在,是地心所在,張正義是陳皓清成為陳皓清的意義所在。沒有了張正義,行屍走肉般日日活着受煎熬,陳皓清做不到,陳皓清什麽都不要,也想要張正義,陳皓清寧可忍受分離,也不願張正義受半點兒委屈,可如今,這磨難,陳皓清寧願,承受這一切的是自己,也不願意張正義受一點點傷。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以劫難換相伴,投善意求心安。”陳皓清銘記着自己的願望,向着願望不停前行,只是,倘若所求的果到此為止了,那麽之前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張正義的情況不太樂觀,大傷初愈,尚未養成,原本精瘦結實的身體,削弱下去,再加上上次受傷時候造成的心理傷尚未愈合,陳皓清攬着母親,看向手術室直着目光緊緊盯着,燈滅,陳皓清扶着母親站起來,看着張正義被推進病房。對方的目的達到了,張正義只能休假了,折了四根肋骨,還好以前的底子在,反應夠快,護住了關鍵部位。全身上下,除了臉,到處都是淤青,母親看着被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樣的兒子,伸手撫摸都無從下手。
陳皓清扶着母親做在病床邊,跟着醫生出門。“需要靜養的傷,關鍵在病人,你們多開導開導,跟病人多溝通。”陳皓清來不及細想這句話的意思,看到走道裏靠近的黃頭發和警察。看着黃頭發哭紅的眼,陳皓清了然,那兩個,也沒了。
那片兒沒有監控,施暴者很清楚地形,黃頭發的揣測無效,不能指控,案發現場被整理過,那兩個是從幾十米外的花壇中找到的。
震驚全省的“915”事件,涉案人員,若幹,傷一人,死亡三人,施暴者在逃,原因,不明。
陳皓清看着手中的材料,不明,怎麽可能一句不明就能結局,最起碼,那個婦人,就是線索。
然而,陳皓清又晚了一步,關于那個婦人,似乎沒有出現過,沒有人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在哪裏,有什麽社會關系,找這麽一個人,大海撈針般難。
經過一番考量,黃頭發的父母接受了陳皓清的提議,轉讓了公司,帶着黃頭發去了陳皓清家在澳洲的分公司,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張正義在醫院靜養了些日子後,堅持回家,和父母在家呆了幾天後,堅持回到綻放。母親無奈,只得由他,私下交代陳皓清:“多看着他。”
陳皓清打開十八樓的門,回家,回到十七樓的家,看着窗口站着的張正義的背影,慢慢靠近,一起俯視窗外的街景。
陳皓清不得不承認,江生的眼光是很好的,裝修很和兩人喜好,簡單,低調不奢華,卻十分舒适,沒有一樣不是精挑細選的,包括兩張大床以及床上用品,都是花了心思搭配的,沒有任何不合适,不舒服的感覺,如果不是張正義不舒服,連着十八樓的簡單直梯,陳皓清都是十分滿意的。遮光的深色系厚實窗簾一拉上,落地玻璃窗擋的嚴嚴實實,一旦拉開,風景盡現。一簾之隔,天壤之別。
窗外燈光萦繞,霓虹閃爍,人潮過後,又出奇的安靜平靜寧靜。冬日的西北,總是安靜的很早,人們似乎,都急匆匆的趕回家,家裏有老婆,有孩子,有熱炕頭,總比在外面凍着的強。張正義看着安靜下來的街道,下雪了,黑暗的天空飄着星星點點的雪花,偶爾路過一兩個遲下班的人,卻不會看着鬧哄哄閑跑的雪花,只把頭埋的更深一些,加快步伐。陳皓清看着安靜的張正義,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黑黝黝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盯着的是亂飛的雪花,是匆忙的行人,又或者,只是玻璃外一觸即化,淌下的水珠。
張正義擡手拉上窗簾,扭頭對上陳皓清的眼眸。陳皓清張了張嘴。張正義目光向上,微勾唇角,下巴輕揚:“陳皓清,我,我還是你的張正義嗎?”
陳皓清伸手去拉張正義的手,被躲開,陳皓清看着那雙疲憊的眼睛:“是的。”
張正義扭頭:“陳皓清,我回不去了,我以為我可以,但是,我回不去了。”
陳皓清扶住張正義的臉,迫使張正義回臉看自己:“張正義,就是張正義,無論什麽樣,都是我的張正義,除非你變心,可是,即便你變心了,也還是我的張正義。”陳皓清靠近張正義,圈在自己懷裏,帶着張正義一起輕輕的左右搖晃:“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我等着你自己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一起承擔,你不想我一個人承擔,我也是一樣的。正義啊,你是我所求的相伴,除非你不願意了,否則,你都是。”陳皓清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将下巴放在張正義的肩窩裏:“回去哪裏呢?你就是你,是我的張正義啊!”
張正義緩緩的探出自己的下巴,試探着往陳皓清的肩窩裏放,陳皓清沒有催促,沒有着急,只是等待,緩緩的踩着步子,帶着懷裏的人跟着自己的步子,慢慢的挪動,張正義踟蹰的放下自己的下巴,跟着陳皓清的舞步晃動,兩人呈交頸之勢,臉頰蹭着臉頰,陳皓清踩着拍子,輕輕哼唱:“忘了是怎麽開始/也許就是對你/有一種感覺/忽然間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你/真的很簡單/愛的地暗天黑都已無所謂/是是非非無法抉擇/沒有後悔微愛日也去跟随/那個瘋狂的是我…”陳皓清唱的斷斷續續,和大一那年的唱法完全不一樣,明明是同一首歌,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那時候帶些年少時期的意氣風發,此時,卻是低聲訴說,簡簡單單的陳述,像是在說今天要吃油潑面一樣簡單的陳述,卻一聲聲述在張正義的心上,張正義把臉頰蹭在陳皓清的肩頭,紅了眼圈,陳皓清跟着張正義,也蹭了蹭張正義的肩頭,顫抖着聲音,接着唱:“I love you 無法不愛你baby說你也愛我/I love you 永遠不願意 baby失去你…”張正義擡起雙手,伏上陳皓清的胸膛,環住陳皓清的脖子,腳下拍子不斷,陳皓清放下手,環住張正義的腰,在張正義的耳邊接着清唱:“不可能更快樂/只要能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雖然世界變個不停/用最真誠的心/讓愛變得簡單/愛的地暗天黑都已無所謂/是是非非無法抉擇/沒有後悔為愛日也去追随/那個瘋狂的人是我,wo/I love you一直在這裏baby一直在愛你/I love you 永遠都不放棄這愛你的權利/如果你還有一些困惑/請貼着我的心傾聽/聽我說着,愛你yes I do…”
張正義接過最後一小段,聲音有些沙啞,沒了早年的好嗓子,不似那年張揚自信,卻平平靜靜細水流長:“I love you(yes I do)一直在這裏baby一直在愛你/I love you,永遠都不放棄,這愛你的權利…”
陳皓清抱緊懷裏的人:“張正義,我不會放棄的,你也不要放棄。”
張正義緊貼陳皓清的胸膛,聽着陳皓清的心跳,抽泣點頭:“陳皓清,你不能忘記你今天說過的話…我也不放棄…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