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第三部分
十四
張正義穿着制服,制服有點兒髒,剛剛的摔倒只是個意外,張正義扯了扯在胸前使勁兒飄的領帶,讓領帶不再瘋狂的打自己的臉。腳下的步子卻絲毫沒有減慢,反而有了加快的意思。畢業,回國,進區檢,從事檢察。檢察和警察不一樣,低調的多,然而很多人只知警察,不知檢察,甚至是誤會,自以為是的以為檢察是怎樣的情形。張正義不介意,無所謂,好好的,對得起自己拿一身板正的制服,對得起制服上的國徽,比世人大衆明白理解清楚來的重要。
一年前那件轟動全國的經濟大案,報紙新聞只說捕獲歸案,沒有檢察半句話,張正義在重症室躺了一個月,才轉出普通病房,又躺了近半年才進行複健,回到院裏得知被調控訴,張正義緩緩的收拾了個人物品,換了辦公室。哪個科室也無所謂,張正義不太介意,只要好好的做好應該做的工作,對得起這身制服,對得起肩上的國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
從事檢察以來,張正義手上過的案子沒有很多,但是,每一件都不是不起眼的。認真對待每一件,仔細抽剝每一條信息,牽出一個又一個真相。和同事們一樣,經歷過很多奇怪的事情,來自被害人家人的,來自當事人,來自當事人背後的勢力,來自當事人的家人,來自路人,來自網絡。張正義原本清涼寡淡的臉,越發的清冷,自帶威嚴,完全沒有了少年時期的痞笑模樣,取而代之的事一個檢察人的驚醒與洞察,公平這個詞,從未真正的存在過,人生而不等,出生于什麽樣的家庭,成長與什麽樣的環境,接受什麽樣的教育,得到什麽樣的朋友,都不是一句公平可以起作用的。張正義不像其他新人,從公平着手,在公平上下功夫。張正義只求不偏不私,給出真相。真相上交,後續不問,畢竟,有些人,真的動不了,至少暫時動不了。然而一旦能動,張正義跑的比誰都快,出手比誰都狠,蛇打七寸的比誰都準,在公訴一年半,就引起了上頭的注意。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能審時度勢,能隐忍知退,能靜待蟄伏,能做到做好一切準備,蓄勢待發的年輕人不多。張正義沒有像他的名字那樣,傻愣愣的打着正義的名號做無用的沒有意義的保證和承諾,卻對的起他的名字,給出真相,向正義的結果靠攏,不惜時間,不惜責辱。
在病床上躺了十個月才又爬起來的人,沒有因為調崗而産生任何情緒,從原來的大案轉到接收統計,雖然瑣碎,卻能看到更多的案件,更多的人。各種各樣的人物從眼前經過,在張正義那張威嚴寡淡的臉上,那雙審視的眸中,講述各種各樣的人生。最近接待的一個婦人,持續來了三天了,卻從來沒有講清楚過問題。今天也是這個婦人,唯唯諾諾的坐在椅子上,帶說不說,斷斷續續,同事們都說這人腦子都問題。沒人接待,只有張正義一個。耐心的等着,耐心的記錄着,耐心的分析着,婦人每天到張正義這裏報道,持續三天,表達的信息卻少的可憐,無法立卷,張正義無奈,看看過了下班的時間好一會兒了,婦人也很久沒有再說話了,張正義送出婦人,跑向公交車站,七夕,從國外回來之後,每年的七夕,張正義都在鐘鼓樓廣場,都在德發長吃餃子。上次兩個人一起吃餃子,已經過去六年了。張正義想着七夕和餃子,本能的躲過後面沖過來的自行車,卻沒能躲過對面的行人,側身半步躲過自行車,然後被對面的行人推倒在地,坐在馬路邊,對面來的小車戛然而止,才躲過一劫。張正義不想多想這件事是什麽情況,直接站起來擠上公交車。
下了公交車,張正義跑到鐘鼓樓廣場,站在最高處的臺階上四處張望。凝聚的眸掃過來往人群,掃過一排店鋪門口,掃過廣場邊上的所有行走的和靜止的人。四年前在聯系設計師的時候,意外碰到,也沒有碰到,只是都集中到設計師那裏,沒有多說話,連一句好都沒來得及說清楚。三年前回國,每年七夕都到鐘鼓樓廣場,明知道希望不大,去總記得陳皓清莫名的提起“今天七夕。”七夕,一個人,在鐘鼓樓廣場,等陳皓清,持續三年了,六年沒見的人,還要再等一年嗎?
從六年前等待陳皓清的臺階站起來,十點,又沒有等到,張正義沒有太多的失落,畢竟,這幾年都沒有等到,張正義活動了一番僵硬的脖子,把手抄進褲子口袋,西北的秋,還是有些涼的,周圍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張正義吸了吸鼻子,擡手揉了揉臉,明年再來!張正義踢着長腿,走下臺階,走向德發長。沒有陳皓清,也要吃餃子,像是兩個人在一起吃餃子,一起過七夕一樣。
“芹菜、蓮菜、蘿蔔、三鮮,各半斤。”張正義搭着哈欠點單,服務員下單,然後取消:“先生這邊請。”張正義一臉疑惑的看着服務員,服務員笑了:“您的單已經下好了,這邊請。”張正義盯着服務員:“可你沒給我小票,也沒收錢。”
這種情況,要麽是要被賄賂,要麽就是突擊檢察,張正義不占半分別人的,從來沒有被這種小伎倆抓到過。每次都是平安度過…不過,這次麽…挺高端的,要不是張正義警覺心重而陳皓清沒有出現,張正義肯定會認為這是陳皓清的安排,然後跟着進去,然後被抓個正着!張正義冷哼:“行了,我不吃白食,不會跟你進去的!演技真是越來越差了,這麽明顯的漏洞!”
說着張正義又打個呵欠,轉身就走,服務員急了,拉住張正義的衣角:“先生,您別走,我的獎金!”
張正義抽回自己的衣角:“還獎金,那就不是考驗,是賄賂了?那就更不能去了!我傻呀!”
張正義直接往外走:“跟你老板說,有事兒直接去局裏報,別整這些,只會更麻煩!我就不該穿制服出來!”
被破壞了吃餃子過七夕的好心情,張正義穿過德發長門口的回廊,頓住腳,看着樓梯下往上走的兩個人。年歲不大,學生模樣,但是很明顯,臉上都寫着:就是這個人!
張正義轉身,背後又來兩個。張正義擡手,揉了揉嘴唇,四個人的腳步一看就知道也是打小練過的,而且沒有很差勁。硬打,肯定吃虧,穿過去躍過臺階還是退回頭穿梭回廊,張正義在腦子裏飛速的計算怎樣殺傷力最小。
這種說成年又未成年人最麻煩,一個個不好好念書,學着電影裏面做小混混,跟大哥,幫打架,打重了,有理也說不清,打輕了只能被打,他們下起手可掌控不住,沒輕沒重的,張正義咬了咬牙,小聲嘀咕:“陳皓清,你個王八蛋,還不回來,再不回來,明年不等你了!活過今天再說!”
Advertisement
看着一步步靠近圍攏的四個人,張正義仰了仰頭:“總得跟我說清楚,我這是得罪了誰,怎麽得罪的吧?下午車撞人撞,昨天是推,晚上接着來,我幹了什麽,讓人這麽不待見,這麽急着想弄死我!哦,對了,剛剛還硬要我吃飯,轉身出來就這一套,耐心太差了吧!”
四個人對視一番,紅頭發的那個開口:“我們收到消息,把你弄到休假,就算完工,推你撞你,都是想弄傷你…”
張正義哼了一聲:“弄傷我?你們那架勢,換随便一個別人都是弄殘的結果!得虧是我,所以你們還沒有坐牢!”
黃頭發的男孩兒開口了:“紅頭,跟他扯白什麽?打了拿錢!”
張正義揉了揉鼻子:“那個,多少錢?分級別嗎?我值多少錢?”
紅頭開口:“少廢話,要不是你反應太快,我們早就拿着錢打游戲去了!都怪你,這幾天都耗在你身上,太浪費了!”
張正義抽了抽嘴角:“打游戲,不要告訴我還不到一千塊!”
長劉海兒甩了甩遮住眼睛的劉海兒:“想得美,就你一個破職員,還一千塊!我們一人一百塊!”
張正義觀察了一番逃跑路線,繼續轉移話題:“一百塊!我四百塊?你們打游戲買裝備,一百塊夠?還這麽辛苦,打小學習訓練,這錢,太難賺了!”
看起來年紀大一些的黃寸板兒,接過話茬:“少他媽廢話!你一個小職員,一個月兩千五,平均一天還不到一百塊呢!我們勤勞一點兒,一天多接兩個,也比你工資高,賺前來的快!說吧,哪兒不能打!看在聊天兒的份兒上,照顧你一下。”
張正義盯着黃頭發的眼睛,突然勾起嘴角,原本暗着的眼睛亮了起來,對着黃寸板兒的眼睛,抿着嘴笑了:“你問他,哪兒能打!”
黃寸板兒被張正義的笑驚到了,緊緊的盯着張正義,半晌沒反應過來:“誰?”
張正義笑出聲:“我都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他了,你沒看到嗎?”
聞言三個人一起扭頭,看向黃寸板兒的眼睛,張正義嘲諷了:“傻子!人還能從眼睛裏出來,當然要從眼睛對面的方向!”
三個人扭頭,看向張正義的背後,十米左右的距離,西裝筆挺的男人走過來,看上去就氣勢不太一般,跟眼前這個小職員不一樣。小職員看起來雖然不文弱,但是白淨,成天一副睡不醒的邋遢樣子,穿着制服的時候是最清醒的時候的感覺。而這個西裝,看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還有點兒眼熟!
四個人齊齊的吞了吞口水,長劉海兒結巴:“穿西裝,了不起啊!不一定能打!”
黃頭發盯着西裝男:“別傻了,感覺在咱們之上…有點兒眼熟…”
紅頭:“好像我偶像…”
三個人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西裝,嗤紅頭:“什麽偶像,偶像在這兒,吃餃子啊!你偶像誰啊?”
紅頭點了點頭:“十年前拿青少年組冠軍的…我就是看了比賽,才去學跆拳道的…好帥…”
黃寸板兒咳了一聲:“別說了,來了,別滅了自己威風…你那偶像,我記得,陳皓清嘛,也是我偶像!這個西裝男應該不是他,他消失在武術界那麽多年了…”
張正義看着眼前的四個人,談了口氣:“那你們怎麽成這樣了,你們偶像知道了會瘋的…”
“偶像都不見了,還練個屁啊!”
“我們是小人物,偶像哪兒能知道!”
“看在你朋友像偶像的份兒上,我們打輕一點兒,反正,總是要收錢的!”
長劉海兒看着身邊的三個人:“你們在說什麽?怎麽到了偶像頭上了?不過,說到偶像,我小的時候,很佩服那個叫…張正義的!我靠,全才啊!後來怎麽也不見了…天妒英才,還是其他什麽?總不能是那個什麽江郎才盡吧!”
張正義抽着嘴角:“你們…………你們這樣,你們偶像肯定不知道…知道了也會覺得丢臉吧…”
“你懂個屁!一個窩窩囊囊的小職員!張正義嗎?我也聽說過!反正那時候,班裏都是迷他們兩個,一寫作文,就是他倆,我記得可清楚了!我小的時候,因為幾個玩的好的都喜歡張正義,我一個人喜歡陳皓清,還絕交了!”
張正義擡起手,拍了拍:“絕交…絕交的好啊……”
“你也喜歡陳皓清?有眼光!年紀輕輕拿那麽多獎,人還溫和的不得了,樂于助人,現實中的典範,一般人哪兒做的到啊!十八歲有自己的公司,別人誰行啊!張正義,攆不上的!”
長劉海兒瞥了一樣說話的人:“張正義跟陳皓清不一樣!張正義低調!”
張正義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用手捂了捂嘴:“我餓了,一起吃餃子不?”
四個人看着張正義:“你有病啊!我們是來打你的!”
紅頭揉了揉肚子:“不過我真的有點兒餓了,要不,先吃,不過,我沒錢的!”
黃頭發:“出息!”
長劉海兒:“寸板兒,你說呢?我也餓了。”
黃寸板兒看着還有幾步遠的陳皓清,又看看張正義,站直了身體:“诶,我們先吃飯,我們沒有錢,叫那個西裝,付錢,然後你假裝被我們打了,我們不打你了,回去再領錢。”
另外三個崇拜的看着黃寸板兒:“高明!太聰明了!”
張正義無奈的張了張嘴:“走走走,先吃飯,再說這個…這還高明!這麽明顯的謊話!對了,等一下!”
張正義準備轉身,又停下,一臉壞笑,四人擡臉,看着張正義一臉笑茫然:“你後悔了?不吃飯了?”
說話間,四人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白淨的小職員擡起右手,斜手後切,西裝男後仰一掌,小職員轉身掃腿,攻擊下盤,西裝男輕輕一躍借着身邊的欄杆助力,三步蹬上身邊的柱子,在空中一個翻身,穩穩落地,順勢劈掌落在小職員的頸側:“你退步了。”小職員輕笑側頭,扭轉頭部躲避掌鋒,近身貼打,以肘攻擊,西裝男拍掌打散,小職員笑着緊跟踩腳,有點兒耍無賴,卻是管用,西裝男被粘着攆了好幾步,最後抓住小職員的手腕:“好了,怎麽一點兒章法都沒有了!”小職員眼睛彎彎,眯成一條線:“嫉妒,誰叫你的粉絲比我多!”小職員向這邊愣住的四個人努了努嘴:“喏。”
陳皓清看着旁邊的四個奇怪的青少年,一看就是不良少年們,可能還是逃學出來的高中生,打扮奇奇怪怪,穿着奇奇怪怪,看起來整個都是奇奇怪怪的四個少年。剛剛遠遠的看着,是圍着張正義要出手的意思,這一會兒的時間,怎麽,看起來,怪怪的?陳皓清有些疑惑的回頭看張正義:“你…你們認識?那剛剛…”
紅頭激動的指着陳皓清,張了半天嘴,沒說出話。
黃頭發拉住紅頭的胳膊,不受控制的使勁兒搖。
長劉海兒看着兩個奇怪的隊友:“你們幹嘛,被西裝男吓到了?诶,小職員,你還挺能打的嘛?不過,我們剛剛可談好了條件,不打你,你裝受傷,請假…”
長劉海兒被黃寸板兒推到一邊兒,閉上嘴停了話語,黃寸板兒看着兩個人,聲音有點兒顫:“陳,陳皓清?!”
陳皓清越發的疑惑了,淩厲了眼眸,盯着黃寸板兒:“你是誰?難道不是堵他,是來堵我的?”
陳皓清看着黃寸板兒:“消息挺靈通,我剛下飛機,就找過來了,哪條道上的?說清楚明白,報上名號。”
紅頭蹦出來:“我們本來是堵他,不過,他和你是朋友,我們不堵了…陳…陳…師兄,我,我可喜歡你了!”
陳皓清再次愣住,什麽鬼情況?陳皓清扭頭看張正義,張正義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着陳皓清。
黃頭發也出了聲:“我,我也喜歡你!”
黃寸板兒點頭:“嗯,我們都喜歡你!”
陳皓清抽了抽臉頰的肌肉,看着幾個顏色各異服裝奇特的殺馬特:“你們…是高中生?哪個學校的?”
長劉海兒蹭了蹭鼻子:“那個,不堵了,還能管飯嗎?我真的餓了…”
張正義咧着嘴笑的停不下來:“受不了你們了!陳皓清,我要吃餃子!他們一起!”
說着張正義打頭往德發長走去。
陳皓清跟着張正義,沒有理睬這幾個莫名其妙的孩子。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跟上,進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