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請大人給我妻子該有的尊重!
這日,下衙後回瀾苑的路上,裴卿卿一直在想午間宋厲提點她的話。
對于陸淮安這樣喜歡逃避的人,絕不能由着他,而是要砸碎他龜縮的殼子,撕下他粉飾太平的臉皮,等到了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境地,他自然會與她剖心而談。
三刻鐘後,轎子在瀾苑外停下,裴卿卿眼中帶着一抹堅毅,朝臺階上走去,邁過門檻,她看向阍者,問道,“大人回來了嗎?”
瀾苑的阍者是陸淮安帳下的一員老兵,腿腳雖不甚靈便,但人看着極為矍铄,他朝裴卿卿拱了下手,聲如洪鐘道,“回夫人的話,将.軍他還未回來。”
裴卿卿目光沉靜的掃了阍者一眼,“你喚我什麽?”
阍者将裴卿卿眼中的不悅看的分明,但想到自家将.軍的囑咐,還是堅持道,“夫人。”
“很好。”裴卿卿嘴角冷冷的勾起,轉身往前院走去,書房外,守着兩個斥候,見裴卿卿朝他們走來,單膝跪地行了一禮,“夫人。”
裴卿卿沒有理會二人,直接問道,“扈三可在?”
“回夫人的話,三爺在。”說着,便分出一人去請扈三,另一人則将裴卿卿迎了進去。
裴卿卿在書房沒坐多久,扈三便推門進來了。
“夫人!”他入內站定後,拱手行了一禮。
裴卿卿目光銳利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叫起,而是淡淡問道,“是陸淮安吩咐瀾苑諸人,稱我為夫人的?”
扈三擡起頭看了裴卿卿一眼,承認道,“是!”
“若是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呢?”裴卿卿看着扈三一字一句的問道,她的眼神帶着隐隐的威脅,頗有幾分陸淮安威壓外放時的真髓。
扈三只覺得如芒在背,他下意識的想到自己當初被調離瓊苑的事,眼前人雖不能拿捏他的生死,但他家将.軍卻對她唯命是從啊,這般想着,他識相又利落的改了口,“裴姑娘的意思,屬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裴卿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現在出去,告訴書房外的二人和門房的阍者,他們可以離開瀾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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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姑娘!”扈三硬着頭皮答應了一聲,随後又問,“姑娘還有別的吩咐嗎?”
“出去吧。”裴卿卿淡淡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扈三便朝外退去。
裴卿卿又在書房留了一會兒,才出了書房往後院走去,到後院後,她徑直去了東暖閣,英歡白日裏許是鬧得狠了,這個時辰還未醒過來,在她身邊,靜靜的蹲着一只貓兒,是原本養在西暖閣的小白。
小白看到她,喵的叫了一聲就朝她撲來,抓着她的官袍跳到她肩膀上,裴卿卿一面将它逮下來,輕輕的揉着貓頭,一面問銀杏,“它不是養在西暖閣,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銀杏回道,“之前有小青日日盯着,這貓兒在西暖閣倒也安分,今日小青身子不舒服,告了幾天假,它便從窗戶鑽了出來溜達,原是在寝房榻上握着,素渠姐姐擔心它闖了禍,髒了、碰了什麽東西,索性逮到了這邊。”
裴卿卿明白過來,低頭捏了捏小白身上的軟肉,道,“等你前主子生産完,你十有三四是要回去的,這段時間就乖乖的呆在西暖閣,知道嗎?”
小白喵了一聲,有些兇的伸爪子去拍她的手腕,像是在怪她無情無義,裴卿卿笑了一聲,看着它一雙漂亮的異色瞳道,“脾氣倒是不小。”
銀杏低聲道,“聽素渠姐姐說,這波斯貓兒大都養在貴人府上,是嬌氣一些,姑娘別與它一般計較。”
裴卿卿哼了一聲,将小白放在地上,打算去看小手甩了一下的英歡,下一刻,小白卻順着她的袍擺又竄到了她身上,有些兇的喵了一聲。
裴卿卿只得将它從身上又拽下來,交給銀杏。
銀杏抱着小白,笑着道,“這貓兒倒跟人似的,還會吃醋。”
裴卿卿聽銀杏這般說,又撸了把小白的頭,算作安撫,才去看英歡。
英歡身穿紅色繡麒麟的小衣裳,正睡的小臉通紅,裴卿卿看着,心裏不由自主的就平和下來,所有的愁緒在這個孩子的面前,仿佛都自動退避三舍。
她再沒有想過去漠河,除了宋厲的原因,也有幾分英歡的原因,這個孩子還這麽小,這麽稚嫩,她太需要她。所以,就算她要為父族母族報仇,也必須全身而退,然後回到江南好好的将她撫養成人,不讓她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
這般想着,她看向英歡的目光越發柔和。
與此同時,陸淮安從城外兵部營地回到了瀾苑,他剛進門,就發現了不對,看了扈九一眼,道,“去問問,瀾苑今日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将.軍。”扈九領命退下,陸淮安則沉着臉,大步的朝書房走去。
他在書房坐下沒多久,扈九就帶着扈三過來了,兩人進門後,一齊向陸淮安行禮。
陸淮安淡淡的看了扈三一眼,扈三會意,立刻拱手道,“回将.軍的話,今日……裴姑娘因為‘夫人’這一稱呼發了好大的脾氣,韓叔和王奔、王遠都被驅逐出了瀾苑。”
陸淮安一聽是裴卿卿的意思,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沉吟片刻後,反問道,“她還有說別的什麽嗎?”
扈三搖頭,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裴姑娘今日的心情似乎并不好,整個人身上的氣勢多了幾分威嚴。”言下之意,将
您就算要計較,也等過了今日,她心情好上一些。
陸淮安只朝下首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扈三和扈九退了出去,陸淮安又在書房留了一會兒,才出門忘後院而去。
他到的時候,素渠剛擺好晚膳,便為他多加了一雙筷子。
陸淮安一面落座,一面朝抱着英歡的裴卿卿看去,眼皮一壓,試探着問道,“聽下面人說,你今日心情不甚好?”
裴卿卿正舀着蛋羹味給英歡,一時沒空理陸淮安,陸淮安也不覺得尴尬,他見英歡朝他伸手,還擡起手摸了摸小孩子軟軟的手心。
“你抱着她,我來喂罷。”陪着英歡玩了一會兒,看見裴卿卿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還要喂食,他提議了一句。
若是以前,裴卿卿就由着他去了,但今日她卻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的繼續給英歡喂食,小半碗蝦仁蛋羹都喂完後,她又從文娘手中接過帕子,替孩子擦了擦嫩生生的小嘴。
“将小姐抱下去吧。”随後,她将英歡交給文娘,英歡還有些不情願,不過文娘哄孩子的技術實在一流,不過片刻,就将英歡安撫的好好的。
很快,膳桌上就只剩下裴卿卿和陸淮安兩個人。
陸淮安握着手中玉箸,替裴卿卿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今日的蝦不錯,嘗嘗。”
裴卿卿“嗯”了一聲,卻有動他夾得菜,而是将筷子伸向了素炒藕片。
陸淮安看她一直都沒吃自己夾得菜,心中愈發打鼓,頓了片刻,再次不動聲色的試探,“今日當差可還順利?”
裴卿卿聞言,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大人到底想說什麽?”
陸淮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頓,與她四目相對,片刻後,不輕不重的将筷子放下,斂容道,“阍者和兩個斥候他們得罪你了嗎?”
裴卿卿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她輕輕的笑了笑,“我看他們不順眼,不可以嗎?”
陸淮安反問,“只是因為他們喚了你夫人?”
“不止,”裴卿卿道。
陸淮安挑眉,“他們還做了什麽?對你不尊重?”
裴卿卿搖頭,眼神清泠的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我看不順眼的、要離開瀾苑的,不止這三個人,還有素渠,還有麻姑。”
陸淮安聽她這般說着,臉色難看極了,“卿卿,你別得寸進尺。”
“陸淮安,”裴卿卿看向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嚴肅而冷漠,她第一次,這樣冷靜而嚴肅的叫出他的明日,“我且問你,在你內心深處,究竟是拿我當未婚妻子,還是你養的一條狗?”
陸淮安臉上帶着幾分薄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未婚妻子。”
裴卿卿笑了,如春花綻放,陸淮安看的心跳都停了一派,旋即,她又收了笑,望着他道,“既然你拿我當未婚妻子,那就請将我當做一個人,而不是一條狗,不要派人監視我。”
陸淮安薄豔的紅唇緊緊的抿着,“你若是不跑,我自然不會在你身邊安插人。”
裴卿卿聞言,低頭嗤笑了一聲,“你有想過相信我嗎?”
陸淮安迎着裴卿卿質問的目光,思慮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好,從今日開始,我信你,瀾苑,你可以做主,你想用誰,不想用誰,都聽你的。”
裴卿卿靜靜的看着他,沒有言語。
陸淮安緊緊的攥着拳頭,太陽穴處暴出一道青筋,“不過你最好不要利用我的信任逃之夭夭,否則,再有下次,就不是讓其他人去接你了,而是我親自去。”
裴卿卿将陸淮安的威脅聽在耳中,挑了挑眉,反問,“這是威脅嗎?”
陸淮安搖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是威脅,只是提醒。”
裴卿卿颔首,“嗯,我明白了。”話落,起身就朝寝房走去,陸淮安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并沒有跟上,而是朝外走去。
外面廊下,素渠垂首而立,陸淮安經過她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吩咐道,“以後你和麻姑就在前院伺候吧,別再入後院了。”
素渠聽罷,微微的愣了一下,“将.軍的意思是?”
陸淮安眼神冷淡的看着她,“卿卿她……不喜歡你們伺候。”說罷,就朝前院走去。
素渠站在廊下,臉上蒼白一片,陸淮安剛才的話就像一盆冷水一般,直直的從她頭上澆下,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緩了緩臉色,往麻姑的房間走去。
麻姑正在房中翻看一本醫方,驟然聽見敲門聲,她先将手中這一頁看完,然後才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後,看見是素渠,她挑了挑眉,詢問,“有事嗎?”
素渠壓低了聲音,将陸淮安剛才的吩咐說了一遍。
麻姑只“嗯”了一聲,就要關門,素渠連忙用手撐住門,狐疑的看着她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麻姑挑眉,“那我應該說些什麽?”
“畢竟,我們在裴姑娘身邊這麽久了,可她對我們竟然沒有半分的心軟,你心裏就不覺得,悶得慌嗎?”
麻姑實誠的搖了搖頭,“沒有。”
“為何?”素渠不解的問。
麻姑盯着她的臉端詳了片刻,一字一句道,“你大概是忘記了自己的主子是誰。”
麻姑這話一出,素渠的面色變得更加蒼白,咀嚼着麻姑的這句話,她突然發現了她跟麻姑的不同,麻姑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她心裏,她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将.軍,可在她的心裏呢,她既想讨好裴姑娘,又想讨好将.軍,到頭來,倒是她的錯了。
麻姑看着素渠錯愕的表情,難得提點了她一句,道,“便是蜜裏調油的夫妻,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心腹,而将.軍和裴姑娘,你覺得他們能共用一個心腹嗎?”
素渠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她腳步踉跄着,朝後退去,麻姑嘭的一聲關上門,去收拾東西了。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等她收拾好東西再開門時,素渠還站在外面,她不由皺了皺眉,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素渠低了低頭,道,“我沒事。”
麻姑又道,“離開前我打算去見見裴姑娘,你要去嗎?”
素渠沒想到一直無情的麻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不由愣了一下,滿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麻姑皺起眉,重複了一句剛才的問題,“你要去嗎?”
素渠這才反應過來,點頭道,“去。”
“那就走吧!”麻姑率先往寝房的方向走了過去,素渠則跟在她的後面。
兩人到寝房的時候,裴卿卿剛剛沐浴外,隔着一扇屏風,裴卿卿猜到來人是誰,她擡起頭道,“進來罷!”
接着,便看見麻姑和素渠走了進來。
“姑娘!”兩人同時向裴卿卿行禮。
裴卿卿坐在桌旁的圓凳上,淡淡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可是來拜別我的?”
麻姑道了聲“是”,素渠則紅了眼睛。
裴卿卿掃了眼桌上的兩只錦盒,起了身分別交到兩人的手上,開口道,“畢竟主仆一場,以後希望你們兩人都能有更好的前程。”
麻姑接過,伏在地上叩了三個頭,素渠看着麻姑的動作,也跟着跪下,叩了三個頭。
之後,便沒有什麽話說,裴卿卿打發了兩人離開。
很快,屋子裏又寂靜下來,裴卿卿回到床邊坐下,從床頭取下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看了起來。
陸淮安一直沒有過來,到了亥時正,她站起身,将屋中的燭火全部熄滅掉,上了床,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後沒多久,陸淮安便從外面進來了,他已經沐浴過,直接脫靴上了床,将裴卿卿攬在懷中,在她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才閉上眼睛。
許是白日才仔仔細細看過一具屍首的緣故,到了後半夜,裴卿卿又坐起噩夢,她的額頭布滿冷汗,嘴唇不住的顫抖。
陸淮安察覺到她的不對,第一時間醒了過來,他緊緊的擁着她,輕喊她的名字。
裴卿卿慢慢的醒了過來,睜開眼時,立時有大滴的眼淚滑落,她眼中蘊滿驚恐,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陸淮安眉頭緊皺的看着她,一下又一下輕撫着她的後背,口中道,“別怕,只是噩夢,有我在。”
過了很久,裴卿卿才緩了過來,陸淮安放開她,下地為她倒了一盞熱茶,裴卿卿盯着他看了片刻,到底沒有拒絕,她接過後,捧在手裏,小口小口的喝着。
此時,她眼底還泛着微微的紅,看起來無助至極。
陸淮安在她身邊坐下,眼中是濃重的擔憂,啞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讓引泉是刑部官署給你告幾天假罷,我帶你去無極寺住上一陣子。”
裴卿卿迎着陸淮安不容置疑的目光,沉吟良久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無他,她怕再這樣日日噩夢下去,她整個人會崩潰掉,而她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不能放任自己瘋掉。
兩人商量妥當,陸淮安便出去交代引泉去刑部告假,又吩咐了扈九去準備馬車。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裴卿卿也睡不着了,索性便起身收拾東西。
等她将東西收拾的差不多時,突然想到英歡,便看向陸淮安道,“讓英歡也一起去吧。”
陸淮安是知道英歡的身世的,不過默了片刻,便答應道,“讓文娘和慧娘都跟上。”
裴卿卿“嗯”了一聲,又去東暖閣交代了一聲,特意吩咐文娘多為英歡帶幾件厚的衣裳,鬥篷、帽子也得多帶幾件。
文娘答應一聲,就去準備了。
天亮時,所有東西都裝上馬車,一行人乘着馬車往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