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宋厲教她對付陸淮安
裴卿卿醒來時,陸淮安已經不在床上了,她伸手試了下另一半床鋪的溫度,還有些餘熱,看樣子是剛離開沒多久。
“怎麽,想我了?”陸淮安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從淨房走出來,冷峻的臉上帶着水滴,看裴卿卿探向他昨晚睡過的地方,他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裴卿卿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他一眼,嘴上沒說什麽,但那眼神再明顯不過,赤.裸裸的寫着三個字:你配嗎?
陸淮安扯了扯唇,當沒看見。
裴卿卿披衣下榻,取了今日要穿的衣服朝淨房走去,不過很快她又皺着眉出來了。
陸淮安已經穿好衣袍,準備去廳裏用早膳。
“你站住!”裴卿卿蹙着眉叫住他。
陸淮安回過頭,看向将官袍緊緊抱在胸前的裴卿卿,仿佛明白了什麽,眼中閃過一抹壞笑,好整以暇的問,“有事?”
裴卿卿眉頭皺的越發厲害,伸手一指淨房方向,含着薄怒道,“去把你留在裏面的髒東西收拾了再走!”
陸淮安眼底的壞笑越發深,“什麽髒東西,我怎麽不知道?”
裴卿卿氣的不行,紅了臉怒道,“你別跟我裝傻充愣,快去收拾,否則以後別想再踏進後院一步。”
陸淮安倒也知道什麽叫點到為止,道了聲“好”,算作妥協,回身朝淨房走去。
等他清洗了自己褪在淨房裏的亵褲出來時,裴卿卿早就出了門往刑部衙署而去,倒是素渠盯着他手裏的亵褲看了半天,道,“将.軍怎麽自己洗上衣服了?這事交給奴婢就成。”說着,她伸手便要搶過陸淮安手裏的亵褲。
陸淮安避過,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不用你,退下吧。”
素渠只得退了下去,陸淮安又去後庭将衣裳晾曬了,才往兵部營地而去。
刑部衙署,裴卿卿因為避着陸淮安,到公房的時辰難免早了一些,令她意外的是,推開門後,她又看見了撐額倚在桌案上休息的宋厲,一旁的屏風上則搭着一件染血的常服,明顯又是徹夜的忙案子,連府邸都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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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寒玉一般的半張面孔,半晌才收回目光,微微放輕了腳步朝裏走去,沒想到落座時還是驚醒了他。
他眼中帶着一抹血絲,淩厲的朝她看來,如他淩遲犯人時手中削鐵如泥的薄刃,裴卿卿後背不由騰起一絲涼意,眼中多了幾分懼怕。
宋厲盯着她又看了片刻,才将目光收回,聲如碎玉相擊,沙啞問道,“什麽時辰了?”
“卯時五刻。”裴卿卿下意識的回道。
宋厲“嗯”了一聲,旋即又道,“今日來的頗早。”
裴卿卿想起清晨陸淮安做的事,用力的摁了摁眉心,按下心中那一抹煩躁,反問他道,“宋推官經常這樣徹夜不眠的忙案子嗎?”
宋厲側眼看向她,目光凝了凝,眼底的血絲越發濃,喉結滾動凜聲道,“刑部若早一日破案,這世上便會少一條冤魂嗟嘆。”
“可長久下去,大人的身子會吃不消的。”裴卿卿皺起眉,眼含擔憂的說道。
宋厲眼神中多了幾分深邃,“你關心我?”
裴卿卿正遲疑着,思量自己該怎說,這時宋厲看着她又道了一句,“奉國将.軍知道嗎?”
裴卿卿頓時不想再關心他,她收回目光,開始翻看前幾日整理的卷宗。
宋厲見裴卿卿低了頭不再說話,想到她的身份,默了片刻,沉聲道,“抱歉。”
裴卿卿捏着手裏的卷宗朝宋厲看去,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道,“大人不必跟我道歉。”
宋厲從未試過哄一個女子,正茫然無措時,周元過來送早膳了。
宋厲吃過後,照樣讓他将染血的衣袍帶走。
周元出門時,跟裴卿卿打了個招呼,裴卿卿朝他笑笑,道了聲“慢走。”
因着周元這一遭,公房裏的氣氛緩和了一些,宋厲離開自己的桌案,将新的案子卷宗遞給裴卿卿。
裴卿卿接過時,還有些發愣,宋厲解釋道,“你前兩日不在,我便自己整理了案發經過。”
“多謝。”裴卿卿誠懇道謝。
宋厲看着她雪白下巴上微微的青痕,面上浮起幾分捉摸不定。
“宋推官還有事嗎?”裴卿卿将案卷看完後,發現宋厲還在她面前,忍不住擡頭問了一句。
宋厲垂眼看向她過分清透的眸子,“你日後是打算就留在刑部,還是……”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裴卿卿一時猜不透,他是因公而問,還是因私而問。
不過,想了一會兒後,還是實話實說道,“下官進刑部的目的,正如宋推官所想,至于達成之後……恐怕還是會離開京都。”
宋厲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可知曉,你所圖謀的那件事,并沒有你想的那般容易。”
裴卿卿聞言,靜靜的看着宋厲,語氣清淡卻堅決道,“事在人為,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不會放棄。”
宋厲深深瞳孔如墨,深不見底的凝望着她,良久後,沉聲許諾,“我會盡量幫你。”
“宋推官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裴卿卿說着,看向宋厲的目光多了幾分感激。
以前他們都盡量避過這個話題不提,她連道謝都欠缺由頭,此刻,兩人既已明明白白的提起,她自然不能輕拿輕放,跟着,她又哂笑了一聲,看着宋厲道,“又欠宋推官這麽大一個恩情,日後您但有吩咐,下官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好,我記下了。”宋厲答應一聲,便回了自己的桌案。
到了午後,宋厲又帶她去了一次停屍房,許是夢裏見的屍體多了,裴卿卿這次倒是沒再臨陣脫逃,只是出來的時候,腿有些哆嗦。
宋厲看了眼她慘白的面色,皺了皺眉,道,“若是覺得不适,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裴卿卿擡起頭看向他,确定他眼裏沒有嘲諷的意思,才點了點頭。
“我送你出去。”他嗓音微涼的提議。
裴卿卿擺了擺手,“下官自己出去就是,宋推官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說着,她顫顫巍巍的朝衙署外走去。
宋厲目送她離開,才回了公房,去看新的卷宗。
裴卿卿出了衙署,不多時,就看見從附近茶館趕過來的引泉,他身後跟着一頂轎子,到裴卿卿身邊後,他立刻關心的開口,“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裴卿卿擺了擺手,“先回瀾苑罷!”
引泉回頭朝轎夫示意了一下,等裴卿卿上轎後,又吩咐人去兵部營地通知陸淮安。
陸淮安接到消息時,跟副将交代了一聲,替他練兵,便策馬回了城中。
他到瀾苑時,裴卿卿已經緩了過來,正倚在榻上看去,驟然聽到陸淮安的腳步聲,她下意識的擡頭,而後皺眉道,“是引泉通知你的?”
陸淮安沒說話,徑直走向她,在她身邊坐下,用手背碰了碰她微涼的臉,“可是病了?讓麻姑看過了嗎?”
裴卿卿搖頭,解釋道,“只是不習慣看那些屍體,聞着就忍不住作嘔。”
陸淮安聽了她的解釋,微微松了口氣,跟着起身朝多寶閣走去,從上面取了一只紅色的錦盒,回來後遞給她。
裴卿卿沒有立刻接過,而是挑眉問了一句,“這是什麽?”
“可以暫時消除味覺的藥。”陸淮安道,頓了頓,又補充,“本來早上就想給你的,不過你走的太急了。”
最後一句話,明顯帶着幾分打趣,不過裴卿卿已經無暇關注,她伸手就要接過陸淮安遞來的錦盒。
眼看就要摸到,陸淮安卻突然将錦盒往回一抽,裴卿卿摸了個空,看向他不悅道,“到底給不給我?”
陸淮安在她身邊坐下,“倒也不是不能給你,只是你知道,我向來不是無事獻殷勤的人。”
裴卿卿:“……”非奸即盜,他是在跟她暗示什麽你?
“你以為我是那麽沒有骨氣的人?”她冷哼了一聲,反問他。
陸淮安笑笑,看向房中的火籠。道,“既然你不想要,那不如便将他毀了罷!”說着,他就要起身朝火籠走去。
裴卿卿連忙阻止他,瞪了他一眼,硬着頭皮道,“說罷,你要怎麽樣才肯将錦盒給我?”
陸淮安聽裴卿卿妥協,微微揚了揚下巴,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得意,而後緩緩道,“我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這樣吧,以前都是我親你,這次,你主動親我一下,我就給你。”
裴卿卿磨牙,看向陸淮安的眼神銳利的如刀子一般。
陸淮安勾了勾唇,“怎麽,不願意?”說着,欠了欠身子,又要起身朝火籠走去。
裴卿卿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閉眼。”
陸淮安調笑,“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不過,迎着裴卿卿兇神惡煞一般的眼神,倒是還是閉上了眼睛。
裴卿卿看着近在咫尺,陸淮安廓形完美的薄豔紅唇,心一橫,身子前傾,輕輕的啄了一下。
如蜻蜓點水一般,她在他溫軟的唇上碰一下就打算離開,可後退之際,卻被陸淮安緊緊的掐住了腰,隔着咫尺的距離,兩人呼吸相聞,他滿眼渴望的看着她,啞聲道,“卿卿,我要的可不是蜻蜓點水,而是……”下一刻,他親自為她示範了一下。
裴卿卿被他吻的險些喘不過氣來,舌.根一陣陣的疼,她試着去推拒他的胸膛,卻被他一只手輕輕松松的鉗制住。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到最後,陸淮安呼吸已經有些不穩,裴卿卿則是滿臉的酡紅,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卿卿,你真美。”陸淮安伸手想拂過裴卿卿嬌豔的面容,卻被她無力的拍開,嗓音裏含着水意斥道,“大人莫要得寸進尺。”說着,起身便朝寝房跑去。
陸淮安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嘆了口氣,認命的往隔間的淨房走去,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繼續多久。
其實,有時憋得狠了,他倒也不是沒想過尋別的女子纾解,只是偷偷摸摸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而光明正大,風險又太大,如今,他尚潔身自好,裴卿卿都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裏,若是他真的有了別的女子,只怕她更不會原諒她,甚至于,連如今的同床異夢都是奢求。
再說裴卿卿,她回到寝房之後,便去了一粒藥試了一下,确定是真的有效,才松了口氣。
次日,宋厲再帶她去停屍房時,她便趁他不注意,将一粒紅色的藥丸子吞進口中。
陰暗的停屍房,兩人并肩站在一具腐爛的看不出面目的屍體前,宋厲介紹了幾句屍體身上的傷口後,突然止了聲,眼含探究的朝裴卿卿看去,反問道,“臉未白,腿未抖,今日狀态倒是不錯,可是昨日休息的不錯。”
提到昨日,裴卿卿面上浮起一抹不自在,默了片刻,她才擡頭朝宋厲看去,語氣敷衍道,“昨日,是休息的不錯,宋推官請繼續吧。”
宋厲又多了看了她一眼,然後“嗯”了一聲,繼續說起屍體上的傷口。
裴卿卿認真的記着。
宋厲見她是真的适應了,敘述的越發詳細。
講完一具屍體後,裴卿卿以為宋厲還會繼續,可他給屍體蓋上白色的絹布後,卻示意她朝外走去。
裴卿卿不由疑惑,“這就結束了。”
宋厲清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如你今晚睡在停屍房?”
裴卿卿連忙擺頭,“不用了吧?也太快了!宋推官你這是在揠苗助長。”
“你也知道太快了?”宋厲反問間,兩人已經出了停屍房。
裴卿卿這才明白陸淮安的意思,沖他不好意思的彎了彎唇,在井邊打水淨過手後,兩人一起往公房走去。
到公房後,沒多久就到了午膳時分。
周元和引泉幾乎是前後腳來送的午膳,裴卿卿将食盒打開後,才發現,陸淮安給她的藥是有時效性的,服下一粒藥大概能喪失半個時辰的味覺,半個時辰之後,便又恢複。
雖然她現在聞不到屍體的腐爛味道,但那可怖的形貌她還是深深的記在腦海中的,因此食盒中的紅燒肉她一塊都不曾動過。
在她另一側,宋厲許是習慣了,倒是沒有任何不适,她想了想,這膳食也不好浪費,便朝宋厲道,“宋推官,您今日的膳食有些素,引泉給我準備的又有些多,不如這碟紅燒肉便有勞您替我消化了?”
宋厲掌管刑獄這麽多年,那一雙眼、一副心肝再銳利、玲珑不過,哪裏看不出裴卿卿是自己吃不下去,又怕陸淮安跟她計較,才打算塞給他,可她将他當做什麽呢?她的垃圾桶?
這般想着,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回絕道,“不必!”
裴卿卿見他語氣和眼神都極為冷漠,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兩人還不熟識的時候,眼底不由閃過一抹讪讪,低低的“哦”了一聲。
沒有旁人的幫忙,又擔心陸淮安跟她計較,她只得忍着反胃的沖動,将紅燒肉用了一半。
咽下後,她便吩咐引泉将食盒拿走,然後,引泉前腳剛走,她便沖去了恭房。
等她再回來時,宋厲也已經用完了午膳,周元正要提着食盒出門,看見裴卿卿臉色蒼白的從外面進來,他關心了一句,“裴令使身子不适嗎?”
裴卿卿擺了擺手,道,“無妨。”
周元又行了一禮,然後朝外走去。
裴卿卿看也沒看宋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正打算趴下歇息一會兒,可她的桌案前卻突然灑下一片陰影,她疑惑的擡起頭,只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宋厲已經無聲的走到她的桌案前,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不知宋推官有什麽吩咐?”裴卿卿看着他問道。
宋厲挑了挑眉,“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裴卿卿黯了黯眉眼,防備地看向面前男子,“我不知道宋推官在說什麽?”
宋厲緊緊的皺起眉頭,“若是我沒猜錯,陸淮安是打算跟你糾纏一輩子的,而你對他未必無情,莫非你就打算一直這麽跟他僵持下去?”
裴卿卿聽着宋厲的反問,心裏多了幾分委屈,她微微紅了眼眸,揚起頭看他,“我也不想這樣,可陸淮安他……他太過固執了!我與他,幾乎無法溝通。”
“可是你一提起你們之間的事,他就回避?”宋厲反問,“而你礙于情面,總是不将話說透,最後不了了之?”
裴卿卿回想她和陸淮安的幾次争執,也并不是她每一次都沒将話說透,而是陸淮安他……這個懦夫,他從頭到尾都是逃避。
宋厲将裴卿卿的表情看得分明,他回過身,走向自己的桌案,落座後,飲了一杯茶,才看向他,“你知道對于那些喜歡顧左右而言他的犯人,我刑訊時會怎麽做嗎?”
“怎麽做?”裴卿卿察覺到宋厲有提點她的意思,想了想,反問道。
宋厲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不給他任何逃避、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窮追猛問。”
“那要是問不出呢?”
“上刑,上酷刑!”宋厲淡淡道,但眼底的鋒芒卻讓裴卿卿茅塞頓開。
她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