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卿卿,夫妻自當同甘共苦
重逢的歡喜還未消下去,便兜頭被人潑了一瓢涼水,顧貞觀的臉色有些難看,蜷在袖中的手微微緊縮,不過他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望着裴卿卿道,“裴姑娘是有意中人了嗎?”
他話落,裴卿卿忽覺頭頂一涼,她敏銳的往右側的園子看去,只見陸淮安抱臂而立目光涼薄的看着她,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又聽到多少。
“裴姑娘?”顧貞觀察覺到裴卿卿的走神,正欲轉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這時裴卿卿喉頭吞咽了一下,忽然開口道,“顧公子,此事與我有無意中人無關,我只是不喜歡你。”
顧貞觀聽她這般說,眉眼越發暗淡,微微白了臉色,語氣低沉而誠懇道,“你不喜歡我哪處,我可以改的。”
裴卿卿盯着他,驀地一笑,唇角浮現出一個淡淡的梨渦,“我不喜歡你活着。”話落,她徑直繞過他往前院而去。
站在原地的顧貞觀咀嚼着裴卿卿的話,怒也不是,喜也不是,只得啞然搖頭。
裴卿卿趕到前院時是,裴霜霜剛與曹文跪地,拜別裴家夫婦,她看着這相似的畫面,不可抑制的又回憶起三年前她與江策那場鬧劇般的婚禮。
但願,霜霜能與曹公子鹣鲽情深,幸福美滿吧。
裴霜霜拜別完爹娘,起身後又抱了裴卿卿一下,在她耳邊輕聲道,“希望我下一次參加的婚禮是姐姐你的”,然後才随着曹文一起離開。
裴霜霜出門後,裴宅慢慢就冷清下來,裴卿卿念及二老孤寂,待到了黃昏才提出告辭。
裴夫人送裴卿卿出去時,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霜霜說,皇上為你和奉國将.軍賜了婚,可是真的?”
裴卿卿将裴夫人眼中的擔憂看的分明,輕輕點了點頭,“有這回事,只是我還不曾點頭。”
裴夫人嘆了口氣,“女人這輩子,總是要學着認命的,将.軍既然肯求了聖旨,給你一個名分,你便接着吧,再蹉跎下去,子嗣方面也會困難很多。”
裴卿卿知道,義母每一句話都是在為她考慮,在旁人看來,這也的确是正理,可偏偏她不情願,毫無芥蒂的和陸淮安白頭到老,她真的做不到。
裴夫人等了許久都未等到裴卿卿的回話,便知她還有別的心思,到底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孩子,她也不好再勸,只交代了一句,“你若實在不願與将.軍在一起,便順着自己的心意罷。”頓了頓,又道,“只是在外面受了什麽委屈,要記着,裴府永久是你的家,別再像從前一樣,一走就是幾年,也沒個音信。”
“嗯,我知道的。”裴卿卿微微紅了眼圈,輕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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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将她送出裴府,又看着她上了馬車,馬車走遠了才回去。
“卿卿走了?”裴老爺坐在太師椅上,疲憊的問道,他的身子一向不怎麽好,連着累了幾天,之前有喜氣撐着倒也不顯什麽,現在女兒一出門,立刻腿腳酸軟的擡不起來。
裴夫人在他身邊坐下,替他按着胳膊點了點頭,略帶氣悶道,“走了,看樣子,還是和奉國将.軍一起。”
裴老爺也嘆了口氣,“這奉國将.軍打眼看着倒也人模人樣,不像缺女人的,怎麽就扒着卿卿不妨!要我說,三年前他就不該回來,他要不回來,卿卿嫁了阿策,不知該有多福氣,總好過現在沒名沒分的僵着。”
裴夫人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想着,誰說不是呢!阿策和卿卿多天造地設的一雙,偏遭了奉國将.軍這麽個混世魔王的惦記,将一對有情人拆分開!若他肯好好對卿卿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将人霸着卻不會疼人!
陸淮安并不知在裴家夫婦眼裏他就是那拆散有情鴛鴦的大.棒.子,此時,車廂裏,他正眼含冷意的打量着裴卿卿。
裴卿卿被他打量着,不由挑眉道了一句,“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陸淮安看着她輕輕的哼了一聲,“你與那顧公子倒是有緣。”
裴卿卿舔了舔犬齒,烏溜溜地眼珠子不耐的瞪向他,嘲諷道,“驸馬、宋推官,如今又添一個顧公子,大人以後幹脆不要吃飯了,喝醋都喝飽了!”
陸淮安瞪了回去,理直氣壯道,“還不都是你釀的醋。”
裴卿卿咬牙,“我與宋推官面都沒見過幾次,與顧公子更話都沒說過幾次!!”
陸淮安目光幽深,沉着臉反問,“那江策呢?”
裴卿卿冷笑,“大人養過狗嗎?你天天給它吃馊飯,外面人随便一口饅頭就能哄的它死心塌地,你莫非還要怪它不忠誠?”
陸淮安被裴卿卿這般問到臉上,眼底不由閃過一抹心虛,外強中幹道,“我也沒日日給你吃馊飯!”
裴卿卿瞧他死不悔改的模樣,再也不能忍受和他待在同一個車廂,朝着外面冷聲道了一句,“停車!”
車夫聞言,稍微減緩了速度,正要靠邊停下,這時陸淮安沉聲又吩咐了一句,“不許停。”
馬車外面,車夫一臉惶恐:“……”他到底應該聽誰的。
車廂裏,裴卿卿怒瞪向陸淮安,“若是連一個駕車的侍衛都使喚不動,我看做你這将.軍夫人也沒什麽意思。”
陸淮安與裴卿卿四目相對,沉吟片刻後,到底還是妥協了,擡手指向外面,道,“停車!”
這下,車夫沒再猶豫,迅速的靠邊停下馬車。
馬車停穩後,裴卿卿起身就要朝外走去,陸淮安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去哪裏?”
裴卿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個字都懶得跟他多說,直接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車夫看着裴卿卿離開,面色複雜的回過頭,朝着陸淮安問道,“将.軍,現在是回瀾苑嗎?”
陸淮安沒說話,他眸光閃了閃,幹脆了起身往外走去。
“自己回去!”陸淮安下車後,頭也不回的吩咐了車夫一聲,車夫遙遙應了一聲,認命的自行駕車離開。
裴卿卿下車後走了一段才發現,這附近是東市,如今人聲鼎沸,正熱鬧着,她正好想換換心情,便順着聲音走了過去。
到了東市,打眼看去,整整一條街都是賣小吃的,她腹中正好有些空了,往前走了一段後,饒有興致的停在一家包子小攤前。
“姑娘,吃包子嗎?”小攤主笑吟吟的看着裴卿卿問道。
裴卿卿下意識的往腰間摸去,卻沒有摸到錢袋,是了,她的銀錢都是素渠管着的,平日上衙的午膳則是引泉準備。
有些掃興的朝小攤主笑了笑,她正欲離開,這時,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将一錠碎銀遞給小攤主道,“給她一個包子。”
小攤主收了銀錢,遞給裴卿卿一個包子,裴卿卿接過後,朝她身後的陸淮安看去,“你跟蹤我?”
陸淮安一面從小攤主手裏接過找的銀錢,一面道,“大路朝天,誰都能走,我用得着跟蹤你。”
裴卿卿剜了他一眼,咬着包子繼續朝前走去。
陸淮安跟在她的身後,含笑問,“好吃嗎?”
裴卿卿哼了一聲,“麻椒太重,不好吃。”
“拿給我吧,”陸淮安道。
裴卿卿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到,“大人就這麽喜歡吃別人的剩飯?”
陸淮安從她手裏拿過包子,咬了一口,嚼嚼咽下後道,“只吃你的。”
裴卿卿眼尾挑了挑,看着他手裏的包子,道,“既然這麽喜歡吃,那就賞你了,省的喂狗。”
陸淮安看了看裴卿卿,又看了看手裏的包子,頓時不香了……
有陸淮安做錢袋子,裴卿卿另吃了一片胡麻餅,又與他分食了兩只金絲卷、銀絲卷,并一碗炸元宵。
吃的有七八分飽時,裴卿卿便打算打道回府,她與陸淮安說了一聲,陸淮安不知看到什麽,沒有應她,卻是牽起她的手往東南方走去。
到了一座鋪子外,裴卿卿才發現,陸淮安引她來的是家糖果鋪子。
“我不喜歡吃甜。”她皺了皺眉頭,看向陸淮安,頓了頓,又道,“倒是大人,着實應該多吃些糖果甜甜嘴。”省的三條腿綁起來都沒他的嘴硬。
“那你送我,”陸淮安牽起裴卿卿的手就往裏走去。
裴卿卿被迫進了糖果鋪子,她低聲與陸淮安道,“我沒銀子,”所以送不起你。
陸淮安站定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無妨,我有。”說着,他将鋪子裏的糖果都要了一份。
離開糖果鋪子時,裴卿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人不打算要這一口牙了?”
陸淮安笑了笑,“夫妻自當同甘共苦,卿卿放心,我每次吃的時候都會分你一半。”
裴卿卿冷哼,“我才不要。”
陸淮安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意味深長道,“由不得你不要。”
裴卿卿與他的目光短兵相接,狠狠罵了句,“老色坯!”
陸淮安揚唇笑的得意,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默契自是不差的,他說的分她一半糖果,自然不是小孩子你一顆我一顆的那種分法,而是成年人唇齒相觸,你侬我侬的那種分法。
因着馬車已經先回去,裴卿卿只得雇了輛馬車。
一個時辰後,馬車在瀾苑外停下,車夫朗聲提醒了一句,陸淮安先跳下馬車,然後朝裴卿卿伸出手,裴卿卿身子一轉,從另一跳了下去。
陸淮安則提着一大紙袋的糖果,跟在她的身後。
繞過影壁,裴卿卿頭也不回的朝月亮門走去,陸淮安叫住了她,提了提手裏的紙袋,“真的不要?”
裴卿卿一想到他說的“分一半給她”,就膈應的厲害,她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噔噔噔的跑過來,将紙袋劈手奪過,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走時,卻被他揪住了腦後自然垂下的如瀑青絲。
“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她背對着他問道。
陸淮安感受着手中絲滑的觸感,悠悠反問,“你怎麽全拿走了?”
裴卿卿冷斥道,“堂堂七尺男兒吃什麽糖果,不如全給我算了。”
陸淮安突然傾身貼近了她,溫熱的呼吸噴薄在了她敏感的後頸,道,“那不如你分我一半?”
裴卿卿羞惱的閉眼,這一茬是過不去了是嗎?
她突然擡腳,踩在他的靴子上,然後趁他手松,頭也不回的跑開。
陸淮安看着她頭也不回的跑遠,直到再看不見,才低頭看向黑色靴子上秀氣小巧的腳印。
他真的有點想念她嬌巧玉足的手感了。
扈九是跟着馬車先回的瀾苑,一直在前院書房整理文書,突然聽到推門聲,他回頭看向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自家将.軍,道,“将.軍遇到什麽好事了?”
陸淮安原本因為裴卿卿的腳印有些心猿意馬,現在一看到扈九,立刻清心寡欲起來,在書桌後落了座,看向他道,“你先出去,叫扈三進來。”
“是,将.軍。”扈九有些幽怨的看了自家将.軍一眼,然後才朝外退去。
沒多久,扈三就進來了,他身着黑色勁裝,一入內就恭敬的向陸淮安行禮,“參見将.軍,不知将.軍有何吩咐?”
陸淮安面容微凝的看向他道,“你之前去梁溪城,可曾聽聞過顧貞觀這個名字?”
扈三聽自家将.軍這般詢問,下意識的反問,“莫非這位顧公子追到京都來了?”
陸淮安被扈三這麽一反問,還有什麽不明白,這小子是從梁溪城開始就對裴卿卿存了心思,如今在京都重逢佳人,更是按捺不住。
這般想着,他的臉色越發暗沉,吩咐道,“他眼下正在京都,你好生的查一查他。”
“是,将.軍。”扈三領命退下。
陸淮安看着書房的門喝上,雙手用力的按着桌案,眼底一片深色,他的人可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再說裴卿卿,她回了後院後,越看手中的紙袋越覺得燙手,幹脆給了銀杏,道,“這是東市什錦糖鋪子的糖果,你拿下去跟其他人分了吧。”
“多謝姑娘賞賜!”銀杏笑吟吟的接過。
裴卿卿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銀杏領命退下,裴卿卿又叫了素渠進來,吩咐道,“去準備熱水,我想沐浴。”
素渠福身應下,自去準備熱水。
裴卿卿在暖池中泡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卸了妝,下巴上的淤青已經很淡,她一面塗藥,一面想着,明日應該能去當差了。
塗完藥,她去床上歇了一會兒,再醒來時,已經是晚膳時分。
素渠一面伺候她更衣淨手,一面道,“宮裏送來一些魚,奴婢便讓廚娘準備了魚宴,聞着是極鮮的,您可多用一些,至于小姐那邊,則用魚蓉做了羹湯,銀杏已經趁熱伺候小姐吃過,現在估摸着已經歇下了。”
裴卿卿“嗯”了一聲,擦幹淨手去了廳裏,剛坐下,陸淮安就從外面入內,他的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味,頭發微微濡濕,明顯是剛沐浴過。
“将.軍請落座!”素渠自然的服侍陸淮安坐下。
陸淮安朝裴卿卿看去,望着她紅潤的面頰問道,“午歇可好?”
裴卿卿淡淡的“嗯”了一聲,便開始用膳,今日的魚多是無刺的江魚,煎炒烹炸燴烤皆囊括在內。
陸淮安見裴卿卿胃口不錯,試探着為她夾了一筷子的煎魚柳。
裴卿卿望着碗中的煎魚柳,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大人不必照顧我,您請随意。”
陸淮安“嗯”了一聲,依然我行我素。
裴卿卿卻沒有再多口。
用完晚膳,素渠将碗碟收拾了下去,陸淮安看向裴卿卿問道,“可要出去走走?”
裴卿卿看了他一眼,回絕道,“不必了,我想去書房看會兒書。”
陸淮安:“我陪你。”
裴卿卿挑眉,“大人很閑嗎?”
陸淮安微微沉吟了片刻,冷了臉色,“你請自便。”
裴卿卿朝他微微颔首,然後起身往書房走去。
陸淮安看着她的背影一點一點的離開,又飲了半盞茶,才起身出了正房,他并沒有離開後院,而是吩咐扈九取了他慣用的長刀來,在後院書房外演的氣勢淩厲。
裴卿卿在書房中都能聽到長刀的破風聲,當真不堪其擾。
思量片刻,還是走了出去,單手負在身後,看着他演了好幾套刀法。
兩刻鐘後,陸淮安才收了刀,他朝站在檐下的裴卿卿看去,眸光漾了漾,道,“要學嗎?”
裴卿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了聲“不必”,然後又回了書房。
等她再出來時,已經是亥時正,回了寝房,果然如她所料,陸淮安靠着床裏側,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到底還是沒将人叫起來,吹熄燭火,輕輕的放下帷帳,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誰想她剛躺平,陸淮安的手就伸了過來,緊緊的将她擁入懷中,他的身軀滾燙,腦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裴卿卿忍不住沉了臉,敲打他道,“大人再逾越,便回前院去。”
她話音落下,陸淮安擁着她的力道頓時輕了些許,體溫也慢慢降了下來。
一夜相安無事,次日,裴卿卿睡到卯時正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