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最好不要招惹宋厲!
裴卿卿翻開灑金的請柬看了一眼,與裴霜霜訂婚的是吏部的一個小吏,名喚曹文,兩人的婚期在七日後,裴卿卿算了下,到下個休沐日去添妝正好。
将請柬遞回給銀瓶,她用早膳的時候順便跟素渠提了一聲,幫她準備些年輕小娘子喜歡的首飾和衣料。
素渠聽罷,多問了一句,“姑娘是要送人嗎?”
裴卿卿想了想,道,“是我的一個義妹,七日後要成親,打算給她添妝的。”
素渠明白過來,福身道,“奴婢回頭就去準備。”
裴卿卿點了點頭,“有勞。”
素渠沒再多說什麽,退了出去,往庫房而去。
她用了一個時辰,才将添妝的箱籠收拾好,然後将禮單拿去給裴卿卿看了一眼,裴卿卿看完後,将禮單交還給她,“不錯。”
素渠想到成親的是裴卿卿的義妹,頓了頓,又多問了一句,“若是姑娘和這位裴小姐感情好的話,還可再加重幾分。”
“不必了,”裴卿卿道,“裴家和曹家只是普通人家,還是不打眼的好。”
素渠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她離開寝房後,想了想,還是去了前院一趟,與陸淮安禀報了這件事情。
陸淮安聽罷,眸中蘊起一片深沉,在他的記憶中,裴卿卿和江策退婚後,就再也沒有和裴家聯絡過,如今,裴家是怎麽将請柬如此精準的送到瀾苑的?看來,使她錯估了江策對裴卿卿的癡心。
這般想着,他淡淡看了素渠一眼,沉聲吩咐,“再多備一份厚禮,屆時我也去一趟,給裴小姐添妝。”
素渠眉間閃過一抹意外,不過很快就答應下來,“奴婢明白了。”
陸淮安擺了擺手,素渠朝外退去。
她走後,扈九看了眼自家将.軍,含笑問道,“将.軍現在和夫人還未正式定親,您是打算以什麽身份登裴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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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安睨了扈九一眼,“先生,不可以嗎?”
扈九讪讪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因着素渠這一遭,陸淮安也無心再看公文,索性起了身往外走去。
扈九連忙跟了上去,陸淮安走下臺階後,突然停下腳步,冷淡的看了扈九一樣,“你不必跟着。”扈九只好止了腳步。
陸淮安徑自去了後院,他到的時候,裴卿卿剛看完英歡,從東暖閣出來,看到陸淮安過來,她挑眉問了一聲,“大人過來有事?”
陸淮安彎了彎唇,不疾不徐道,“你不在京都這些日子,京華樓新出了幾道名菜,今日正好有空,可要去嘗嘗?”
裴卿卿神情淡漠的回絕,“不必了,明日就要去刑部當差,我想多準備一番。”
陸淮安看着她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舉步就要上前,裴卿卿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蹙眉提醒道,“大人,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陸淮安上前的腳步戛然而止,随後,他目光一轉,耐着性子逼視向她,“既是賭注,那總得有個期限,是嗎?”
裴卿卿也知道狗急跳牆的道理,默了片刻,斂眉道,“等龐國公的事情處理完。”
陸淮安聽到這個特殊的節點,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
裴卿卿被他看着,面上一派平靜的反問,“大人還有旁的吩咐?”
“并無,”陸淮安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裴卿卿看着他出了正房,眸光閃了閃,也出門往書房而去……
她在書房一待就是半日,直到銀瓶提醒她午膳時間到了,她才放下手中的書出了書房。
在正房廳裏坐下後,她一眼就看出面前的菜品不是素渠的手藝,倒像是陸淮安跟她提起的,京華樓新出的菜式。
果然下一刻,素渠便噙着笑絮絮道,“姑娘,這些都是京華樓新出的菜式,尤其是這道松鼠鳜魚和這道雜菌雞球,味道十分不錯。”
裴卿卿“嗯”了一聲,心中一片平靜。
待她用完膳,在院中消完食後,又見引泉捧着只匣子朝她走來,到她面前後,引泉先行了禮,然後道,“先前瓊苑被燒,您很多首飾都沒了,将.軍便讓屬下去栖珑閣替您另備了一些送來。”
裴卿卿道了聲“有勞”,然後看向素渠,素渠立刻将匣子接過。
引泉送完東西就退下了,素渠則抱着匣子跟裴卿卿往裏走去,進了寝房,她将匣子方子妝鏡臺上打開,裏面的首飾雖則淩亂的混在一起,但看成色卻都是上品,她索性誠心收揀了一遍,将其整整齊齊的擺在裴卿卿的妝奁中,其中,最突兀的是一塊玉佩,只有一半的樣子,她端詳着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塊同心佩,另一半,只怕已經在将.軍身上了。
這般想着,她将玉佩呈給裴卿卿,又将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裴卿卿只是吩咐她道,“先放進妝奁裏吧。”
素渠将自家姑娘臉上的平靜看的分明,忍不住勸了一句,“姑娘,将.軍他待您是誠心的。”
裴卿卿蹙起眉,直接打斷她,“你出去吧!”
素渠聞言,嘆了口氣,将已經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往外退去。
裴卿卿在她走了,解了外衫,放下帷帳,上床小憩了一會兒。
半個時辰後,她再醒來的時候,滿臉煞白,額頭上盡是冷汗,她又做噩夢了,夢裏每一幕都是她娘流淚受辱的畫面,還有徐家人遭匪徒圍剿,滿地都是鮮血的畫面……
她眼底帶着一抹濕意,用力的揪着自己的領口,幾乎喘不過氣。
緩了好一會兒,她的呼吸才平穩下來,踉跄着下了地,往淨房的方向走去。
等她再出來時,已經換了幹爽的衣服,只是發絲前段,還有幾分黏濕。
休息片刻後,她擡步出了寝房,往書房而去,在書房中,她一待又是半日,到了黃昏時分才将手中的書放下。
用過晚膳,陪英歡玩了一會兒算作消食。
因着次日要去刑部上衙,她睡的極早,不過夜晚,又是一大段又一大段的噩夢。
午夜驚醒時,她幾乎分不出被人關在屋中不斷淩辱的到底是她娘還是她自己。
外間,銀瓶聽到動靜,低低的叫了聲“姑娘”。
裴卿卿滿心都是壓抑和惶恐,沉默片刻後,啞聲道了一句,“銀瓶,你能進來陪我一起睡嗎?”
銀瓶道了聲好,立刻抱着枕頭往裏間走來,裴卿卿将帷帳撩開,銀瓶一眼就看到她泛紅的眼尾和清白的臉色,“姑娘做噩夢了?”
裴卿卿側過身,抱着銀瓶瘦弱卻暖和的身體,心裏滿滿平靜下來,道,“有一段時間了,只要睡着就會做噩夢。”
銀瓶心疼的拍着裴卿卿,她知道自家姑娘心中藏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她不想說,她就不會主動問,沉吟了片刻,也只是道,“奴婢之前出府的時候聽京都的百姓說,無極寺的護身符很靈,要不奴婢明日去替您求一個?這樣也能安心些許。”
裴卿卿在京都待的日子不短,對無極寺自然是有幾分了解的,甚至,她曾三跪九叩的上山,為另一個人求過,後來那個人果然轉危為安。
“嗯,”她淡淡的應了一聲,頓了頓,又道,“等下次我們一起去。”
銀瓶答應了一聲。
裴卿卿原以為,有銀瓶地陪伴,她不會再做噩夢,可沒想到,等兩人各自睡去後,她還是又夢到了那一片血色。
她緊緊的閉着眼睛,渾身都在發抖,眼睑下的眼珠子飛快的轉動,銀瓶因為裴卿卿心中不安定,原就睡的不熟,眼下腰肢被她用力的箍着,她飛快的睜開眼,看向身邊的人,分明是又陷入夢魇了,她當機立斷,拍着她的後背将她叫了醒來。
裴卿卿睜開眼時,眼珠子泛着微微的紅,銀瓶将她叫醒時,她的夢境已然轉場,她手持薄到近乎晶瑩的一雙飛刀,正在将龐國公和崔嬷嬷千刀萬剮。
“姑娘,你又做夢了?”銀瓶見她醒來後,側起身幫她倒了一盞茶。
屋裏有地龍,茶壺在旁邊的杌子上放了一整晚還是溫熱的,裴卿卿接過後,抿了一口,然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半段是噩夢,後半段是美夢。”
銀瓶惴惴不安的看着她,半個時辰後,裴卿卿前腳出門,她後腳便讓人駕了車,往城外而去。
再說裴卿卿,她坐着轎子,剛到刑部衙門,就遇上了踩着車梯不疾不徐下車的宋厲。
兩人相對,裴卿卿遠遠的颔首,宋厲則朝她走了過來,“裴郎中一大早怎麽出現在刑部?”
裴卿卿垂下眸子,拱手道,“以後屬下就在刑部當差了,還望宋推官多多關照。”
宋厲挑眉,裴卿卿這才想起自己的腰牌還在袖中,只好當着宋厲的面逃出來挂在腰上。
這下不用她解釋,宋厲就沒白過來,最後勾起一抹淡淡的了然,“越來新來的令使是你?”
裴卿卿颔首,朝宋厲擺了個邀請的手勢,“宋推官,您先請。”
宋厲一面朝前走去,一面側過頭與她道,“蝕日神弓我已經受到了,看來裴令使對自己在奉國将.軍心中的地位有些誤會。”
聽宋厲提起這個,裴卿卿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宋推官過譽。”
宋厲沒再說什麽,兩人進了衙門,便分兩路而行,宋厲去了自己的公房,裴卿卿則去找了文書報道。
文書仔細檢查過她的腰牌,道,“以後你就跟着宋推官做事,幫他整理一個文書案例宗卷。”
裴卿卿沒有絲毫的意見,答應一聲,問清楚了宋厲公房的位置,便走了過去,一路上他遇到不少人,都向她報以淡淡的善意。
等到了宋厲的公房,她先敲了敲門,得到了宋厲的允可,才走了進去。
“宋推官,以後下官便跟着您了。”她拱手行了一禮後,輕聲說道。
宋厲微微挑眉,“陸淮安放心讓你跟着我?”
裴卿卿聽他這麽說,一下子想到陸淮安當時勸她遠離宋厲的話來……難不成,這兩人當真有什麽事情隐瞞着她。
這般想着,她看向宋厲的眼神,充滿了征詢,同時輕聲試探道,“宋推官為何會這麽說,難道大人有什麽把柄在您的手上?”
宋厲哪裏聽不出裴卿卿的試探,他銳利的看了她一眼,“想知道是什麽把柄嗎?”
裴卿卿點頭。
宋厲挑了挑眉,“不如你回去問陸淮安。”
裴卿卿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洩了氣,這不是逗她玩嗎?她皺了皺眉,索性不再提這茬,而是正色道,“請問宋推官,下官現在該坐些什麽?”
宋厲默了片刻,指向另一張書桌,道,“你先将上面的卷宗浏覽一遍,浏覽完後,可以再抄錄一遍。”
“是,宋推官。”裴卿卿答應,這事就和她剛到工部時做的差不多。
宋厲沒再公房留多久,便外出查案去了,一直到傍晚下衙,都不曾回來,裴卿卿便自行回了瀾院。
到瀾院後,她繞過影壁,果然又看見了陸淮安,這次問過安後她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手執白棋,與他博弈了一番。
自然,最後也沒能力挽狂瀾,扭轉白棋兵敗如山的局勢。
陸淮安看着這一幕,心情略微好轉些許,目光溫潤的看着她,問道,“第一天在刑部上衙,感覺如何?”
裴卿卿聽他這般問,目光頓時微沉起來,摩挲着手中的玉質白棋,看着他道,“文書将我安排在宋推官手下做事。”
她話落,陸淮安的瞳孔明顯縮了縮,從十六歲就上了戰場,周旋在大慶權勢中心,到現在已經有十一年,陸淮安比誰都了解六部的運作模式,裴卿卿只說了一句,他腦中就已經想到了二人共處一室,相談甚歡的模樣。
“大人沒有什麽想對我說嗎?”裴卿卿看着他沉聲問道。
陸淮安卻是想岔了她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後,嚴肅的看向她道,“你最好不要招惹宋厲。”
“我招惹他做什麽?”裴卿卿下意識的反問,然後反應過來,陸淮安的思路和她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她正要解釋,這時,陸淮安又反問了一句,“你可知他為何年近而立,還未成婚?”
裴卿卿搖頭,跟着她也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當日從謝家書肆出來後,她勸他“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那回,他當時說的是,“你怎知我不知他人苦”……
陸淮安迎着裴卿卿驟然深沉的目光,接着道,“宋厲年少時,初入刑部,便因破獲一宗陳年大案而成名,可也因此為自己招惹了一身的禍事,他常在刑部,被淩遲的囚犯家人無法加害于他,因此便盯上了他的未婚妻……”
“最後,他的未婚妻死時,受盡折辱,身上沒有一寸好的皮,便是其家人,也受盡連累。”
“宋厲知道這事後,消沉了很久,才振作起來,他将未婚妻全家下葬後,便立誓終身不娶,并追兇數年,為未婚妻全家報仇雪恨,兇手被淩遲,是他親手動刑,此後,他又是一個月的長醉不醒。”
裴卿卿聽陸淮安說完,眉目間的沉色越發濃重,良久後,她輕輕嘆了口氣,“宋推官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陸淮安定定的看着他,“可有時候,也無情無義。”
裴卿卿聽得出他的敲打,可她對宋厲并無半點心思,她只是好奇,他和陸淮安之間到底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這般想着,她擡了擡下巴,看向陸淮安,“大人到底為什麽不願意我接近宋推官?”
陸淮安沒想到裴卿卿會舊事重提,他眸光微微閃了閃,“不是當初已經給過你答案了嗎?他和我太像,我擔心你因為一時的恩情而泥足深陷。”
“可他不過就是遞給我一張紙條,幫我離開大理寺大牢。”裴卿卿看着陸淮安的眼睛,“僅僅因為如此,大人必不會如此患得患失,莫非,宋推官于我,還有什麽我不知曉的恩情?”
此時此刻,陸淮安倒是可以裴卿卿的身世來搪塞她,不過他并沒有,這是他們兩個人都不願意提起的倒刺。
是以,過了很久,他還是實話實說,“兩年前,你之所以能逃出京都,并不完全是因為謝令青的援手。”
裴卿卿聽陸淮安這般說着,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良久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看着陸淮安道,“所以,我當初能成功脫逃,還有宋推官的手筆在其中?”
陸淮安點了點頭,将當初宋厲做的手腳說了一遍,說完後頓了頓,有些無奈道,“他說,若他當初不幫你離開,那麽你在我身邊,非死既瘋。”
聽後陸淮安後面四個字,裴卿卿一下子又想到她詐死之前的事,微微的勾了勾唇,定定看着陸淮安,“難道不是嗎?”
陸淮安別過眼,不想再開口,那段時間,他承認自己對她的态度并不好,可他心底,也并不願意如此。
“都已經過去了。”最後,他看着她的眼睛道,“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請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