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做他的将.軍夫人
扈三将人點好後,當日便離開了京都,往梁溪城而去,他們為了盡快趕到江南,走的是水路,日夜兼程,不過幾日就趕到了梁溪城。
彼時,裴卿卿的筆墨鋪子生齋已經步入正軌,因着每個月都為文溪書院的頭十名免費提供筆墨紙硯的關系,生齋的生意極好,養活她和英歡并幾個婢女并不成問題。
英歡,便是她給徐清蘭托付給她的那個女嬰起的名字,她希望她英武銳意,一世長歡。
這日,用過早膳後,英歡小小的身子便有些發熱,裴卿卿讓銀杏出去請大夫,自己則解了她身上的小兜兜,用帕子沾了清酒幫她擦拭手心、腳心。
大夫一刻鐘後才趕過來,他仔細診斷後開了些小兒熱症的藥,裴卿卿讓銀杏送大夫回去,又讓銀瓶去煎藥。
藥很快煎好,但英歡卻哭鬧着不肯喝,裴卿卿好生哄着,廢了好一番力氣,才将藥喂給她,又抱着她在屋裏走了好一會兒。
等英歡鬧累了睡去,裴卿卿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她交代了銀杏一聲“好好看着小姐”,自己原想去淨房沐浴一番,但這時,外面卻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聽聲音,不止是一個人。
裴卿卿微微皺了眉,腳步一移,朝外走去,剛到院子就看見扈三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臉,在他腳下一米外,則是昏迷不醒的銀瓶。
裴卿卿與扈三四目相對,臉上血色頓時褪盡,震驚之下,整個人險些站立不住。
扈三将她眼裏的震驚是惶恐看的分明,面無表情的一拱手,字字道,“請裴姑娘随屬下回京。”
裴卿卿緊咬着牙關,一陣齒冷,良久後,她穩了穩身形,看着扈三緩緩問道,“是蕭褃出賣了我?”。
扈三望着她沒有接話,算是默認。
裴卿卿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輕聲道,“我知道了,等我将此間的事了結了,就跟你回去。”頓頓,她又說,“生齋裏的小厮應該也昏迷了,你若是不介意,便去鋪子裏替我照應着。”
扈三皺眉,“不知姑娘的事要幾日才能了結?”
裴卿卿冷冷的看向他,“我說了會盡快!”話落,便轉過身往裏走去。
扈三摸了摸鼻子,只得退了出去,他将生齋裏的小厮弄了醒來,讓他自己看店,他則帶了人出去打聽裴卿卿這兩年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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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回到生齋時,已經知道英歡的存在,也知道那是蕭褃的孩子。
入夜後,忍不住尋了裴卿卿問道,“安郡王知道英歡是他的孩子嗎?”
裴卿卿回望扈三,挑了挑眉,“你不說我倒忘了,既然你已經查到此事,那就順便将英歡的真實身份抹了罷。”
扈三神情冰冷,一瞬不瞬的看着裴卿卿,他日夜兼程趕來江南的目的,就這?
“你不願意?”裴卿卿音質清冷的反問。
扈三哪敢,只能派了人去做這事。
英歡的身子一直到七日後才好起來,裴卿卿也與舒祈、越雲他們告了別,許是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再回來,她臨走前将生齋交給了越雲。
正式離開那日,是文溪書院上課的日子,裴卿卿沒有告知任何人,她抱着英歡,帶着銀杏和銀瓶上了馬車,最後看了生齋一眼,便再也沒有回過頭。
因為帶着一個未滿半歲的孩子,行程自然快不起來,一行人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趕到京都。
瀾苑,陸淮安早在扈三從梁溪城出發時就收到了他的信,這段時間他也想清楚了該怎麽面對裴卿卿。
馬車是在黃昏時到瀾苑門口的,陸淮安聽到聲音,伸直脖子看了一眼,從前院到府外隔了一道影壁,他自然看不到什麽,後來不知想起什麽,幹脆背着手折了身往書房走去。
裴卿卿抱着英歡進了瀾苑,許是深秋的緣故,院子裏有幾分蕭索,她繞過影壁和月亮門,徑直走向住慣了的後院。
素渠和麻姑都在廊下等着,兩人身後還站着兩個梳了婦人發髻的年輕女子。
見過禮後,裴卿卿才知道,兩個女子名叫文娘、慧娘,是陸淮安為英歡準備的奶娘和姑姑。
“姑娘舟車勞頓,應是累得狠了,将小姐交給奴婢罷。”文娘上前,溫柔的朝裴卿卿道了一句。
裴卿卿看了眼懷中的英歡,将襁褓遞了過去,文娘似乎很有手段,她低聲哄着英歡,小丫頭竟然一聲都沒哭。
裴卿卿松了口氣,回屋坐下後問道,“大人呢?”
素渠紅着眼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話,大人在前院書房理事。”
裴卿卿“嗯”了一聲,看向淨房的方向,“去幫我準備熱水罷,我想沐浴。”
“是!”素渠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很快,熱水就準備好了,銀杏去了英歡那邊,銀瓶則伺候裴卿卿沐浴。
“想問什麽就問吧。”裴卿卿閉着眼睛說道。
銀瓶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奴婢只知道姑娘待奴婢好,只要您不趕奴婢走,奴婢就一輩子跟着您!”
裴卿卿勾了勾唇角,沒再言語。
她沐浴完後,晾幹頭發便去了床上躺下,跟陸淮安還有一場惡戰,她得有足夠的精力。
陸淮安是在亥時初刻過來的,他一進來,素渠立刻拉着銀瓶退了出去,銀瓶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裴卿卿聽到腳步聲,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墨發如瀑,襯的一張小臉越發精致,唇紅齒白,是陸淮安多少個夜裏想的心口發疼的模樣。
他看着她,移不開眼,燈火昏黃下,相逢猶恐是夢中。
裴卿卿與陸淮安對視一眼,撩開被子,下地行了一禮,“大人。”
陸淮安舔了舔唇,這才回神,越過她在床邊大馬金刀的坐下,下一刻,他的目光如一柄利刃直射向裴卿卿,将她已經埋藏在心底深處,幾乎淡忘的一切過往瞬間劈開。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停了幾息,他神色冰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一是繼續白日做裴既白,夜裏做我的玩.物,二是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過往一切一筆勾銷。”
“你怎麽選?”話落,他忽然又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她,逼視着她問道。
裴卿卿白了臉,她想到入瀾苑之前看到已經抄家的龐國公府,攥着手指,沉吟良久,垂了眼眸道,“我選則……一。”
剎那間,陸淮安的眼底泛起火光,他氣極反笑,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裴卿卿,現在是夜裏,你可要好好伺候爺!”
這一晚,裴卿卿都沒沾到床榻,等到次日陸淮安離開時,她才睜了眼,扶着屏風往淨房走去。
待她将身上的污濁洗去,從淨房裏出來,卻見桌上放着一件紅色嫁衣,旁邊則是一頂七寶鳳冠。
瞬間,她變了臉色,朝一旁的素渠看去,“這是什麽東西?”
素渠笑着向她道喜,“姑娘,這是将.軍為您準備的婚服和鳳冠,您以後就是将.軍夫人了。”
陸!淮!安!
裴卿卿顧不得身上的不适,拔腿便要朝外走去,誰知她剛繞過屏風,就差點和闊步入內的陸淮安撞上。
“你這是要去哪裏?”陸淮安垂眸看她,沉聲問道。
裴卿卿眼裏淬了火,狠狠的瞪向他,“昨夜你說過讓我選擇的!!”
“那又如何?”陸淮安挑眉看她,又選不對!!
“你出爾反爾!”
“你不也騙過我?”陸淮安輕笑,話落,又緩了神色,攬上她的背道,“再者,你如今可不止是一個人,難道你要讓英歡跟着你,做一個受人指摘的外室女之女。”
裴卿卿瞳孔微縮,仰面看向他,“你威脅我?”
陸淮安深深的看着她,威壓十足,“又如何?”
裴卿卿緊咬着唇,無力又倔強道,“可我不想困于內宅。”
陸淮安何嘗不知她的志向,他沉吟片刻,道,“你若是聽話,将來我會允你在朝為官。”頓頓,又道,“你如今的官職已經是工部郎中。”
陸淮安說的認真,可裴卿卿卻不肯信,她防備的看了他一眼,“我怎知你不會騙我?”
“那你想如何?”陸淮安無奈的反問。
“我先入朝為官,再找機會恢複女兒身,嫁你為妻。”
陸淮安聞言,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盯着她默了一會兒,“多久為限?”
裴卿卿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三個月!”
“好!”陸淮安答應。
裴卿卿正要松口氣,下一刻,陸淮安卻捏緊了她的下颔,雙目如刀直視着她,“不過,這次你再敢騙我,新仇舊賬,我一并跟你算。”
“是,大人!”裴卿卿心虛的答應。
陸淮安朝素渠擺了擺手,等屋裏只有兩人後,他将她攬去榻邊坐下,兩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聞,他勾着她的肩頭,凝視着她的眼睛問道,“說罷,當年是怎麽詐死,逃去蘇州府的?”
裴卿卿不自在的想挪去邊上,下一刻,盈盈不及一握的纖腰卻被身邊男人緊緊握住,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白嫩得近乎晶瑩剔透的耳垂上,“給我原原本本的說清楚,但凡跟我查出來的有任何出入,我就當你還想詐死第二次,屆時小心你的腿。”
裴卿卿被他攬在懷中威脅着,避無可避,只能将當年的始末細細說了一遍。
“那日,在謝家書肆我是故意差使麻姑下樓的,她一走,我便求謝公子幫我假死脫身,謝公子是個重義的人,他先是幫我準備了幾份路引和戶籍,後又派了暗衛将我擄走,造成我墜崖的假象。事實上,我一直躲在謝家書肆的密室裏,過了數日,等謝公子布置好的假屍體被發現,我才離開京都。”
“那指向晉寧魯氏的令牌呢?還有,謝家書肆的密室機關又在何處?”陸淮安挑眉追問。
裴卿卿咬了咬唇,“令牌的圖樣是我給謝公子的,由他仿造,至于謝家書肆的密室機關,就是書肆三樓的一幅畫。”
陸淮安聽到後一句,頓時想起他請宋厲幫他找密室的那日,當時他只差一點就要碰到那副畫了,是宋厲,是他阻攔了他!
陸淮安眼裏浮現出一抹深邃,又過了片刻,才問起裴卿卿另一樁事,“那令牌的圖樣你又是從何處知曉的?”
裴卿卿抿了抿唇,語氣難辨道,“當年,我爹娘被害現場,就有這麽一支令牌。”
陸淮安聽她這般說,握着她細腰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半晌後,盯着她冷笑道,“你藏得倒是深。”頓頓,又諷了一句,“便是詐死,也不忘再利用我一番,就這麽篤定我對你的情意?”
裴卿卿尴尬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裳,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求道,“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莫要記恨謝公子可好?”
陸淮安目光暗沉的打量着她,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臉,“你若是聽話,我自然沒功夫折騰旁人,可你若是不聽話……”他冷笑一聲,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謝令青、宋厲、銀杏、銀瓶……甚至英歡,都是她的軟肋。
裴卿卿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她隐在袖中的手暗暗攥了起來,面上卻滿是溫馴順從。
陸淮安将裴卿卿禁锢在瀾苑,過了兩三日,才将裴既白沒死的消息放了出去。
沒多久,宮裏傳來一道聖旨,聖人悲憫其遭遇,故特許其以工部郎中的身份重入工部。
次日,裴卿卿一早便換了官服,坐着轎子往工部衙署而去。
她剛到衙署,李主事就聞訊而來,轉着圈上上下下将她好一番打量,“既白你無事便好。”
裴卿卿有些苦澀的彎了彎唇,“這兩年,勞李兄記挂了。”
李主事擦了擦眼角,“幸好老天長眼!”
跟着,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李主事才離開。
裴卿卿在他離開後,想了想,又去了袁尚書那裏一趟,跟袁尚書報備過,聽了一遭他的訓示,才回來做事。
到了午膳時分,照樣是引泉過來送飯,因着菜色有些多,裴卿卿便請了李主事過來一起吃。李主事是真的将裴卿卿當做好友,也沒有客氣。
因着兩人是在單獨的房間用膳,裴卿卿也沒有太多顧忌,說了幾句話就将話題引到了龐國公府被抄的事情上,打量着李主事問道,“李兄可知,龐家是怎麽倒下的,龐家人現在又是何等下場?”
李主事見裴卿卿好奇,略略壓低了聲音道,“龐家倒下,是因為通敵叛國。”說着,他又将武威将.軍揭發此事的經過說了一遍,“誰能想到,龐國公竟然只因龐郡主被封了和親公主,就對皇上懷恨在心呢,竟然在龐郡主的嫁妝裏夾帶了上百箱的精鐵,以及其他鑄造兵刃的礦石……”
“至于龐家人如今的下場,除了龐郡主不知所蹤,其他人皆流放三千裏。”
裴卿卿點了點頭,她還以為龐國公府通敵叛國,會滅族呢,沒想到只是流放,口中的飯菜頓時味如嚼蠟了。
下午,裴卿卿将工部侍郎分給她的一些差事整理了一遍,又做了一半,便到了下衙時辰。
因着對龐國公府一事還有些許疑慮,再加上英歡還在瀾苑,她并未磨蹭,一到時間,就朝外走去。
引泉就在外面候着,看見她出來,立刻上前道,“公子請,轎子在對面巷子裏等着。”
裴卿卿“嗯”了一聲,随他一起朝對面巷子走去。
瀾苑距離工部衙署可比瓊苑近多了,坐上轎子,不過一刻鐘多些的功夫就到了瀾苑。
她一回後院,淨過手後就朝東暖閣走去,文娘和慧娘見她進來,立刻抱着英歡站了起來,“見過姑娘。”
裴卿卿淡淡看了兩人一眼,問道,“小姐今日可還乖巧?”
文娘回話道,“小姐玉雪可愛,早起的時候許是見不到姑娘,鬧了一小會兒,不過很快就哄好了,後面一直很乖巧。”
裴卿卿松了口氣,“把她給我吧!”
文娘将英歡送了過去,英歡一見到裴卿卿就咧嘴笑了開來,裴卿卿見她這副模樣,也彎了彎唇角。
不知何時,陸淮安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并未立刻入內,而是倚門看着裴卿卿逗弄英歡的模樣,她的身上好好像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芒。
文娘和慧娘注意到陸淮安過來時,正要開口行禮,可大人卻先一步轉身離去。
文娘和慧娘不知說些什麽,兩人對視一眼,只當做大人從未來過。
陸淮安出了東暖閣,臉色很不好的去了前院書房。
他看着桌上摞了厚厚一沓的往生經,裏面不止有給裴卿卿的,還有給那個孩子的。
他和裴卿卿的第一個孩子。
當時的他太過年輕,憑着一腔怒火,順水推舟、自私的占有了她。
裴卿卿爹娘死的早,未受過那些教育,可他是知道他碰了她兩人可能會有孩子,他當時甚至盼着她能有他的孩子。
後來,她的确是有了他的孩子,他知道後高興壞了,甚至翻了一夜的經史子集,都已經替那個孩子取好了名字。
可最後,裴卿卿卻在孩子四個月的時候,狠心打掉了他。
他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在聽到她滑胎時他的心裏有多痛,在聽她說那孩子是她自己親手堕掉時,他又有多憤怒。
那一段時間,他們都瘋狂的折磨彼此,誰也沒有對誰手下留情,都将自己最瘋狂、醜陋的一面展示給對方。
可冷靜後想想,他真的不後悔嗎?不是,将她送去宋厲那裏後,他日日夜夜都是後悔。只是他不能說,不能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