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要整個龐國公府為她陪葬嗎?
蕭褃向來和陸淮安不對付,眼下有一肚子的話想跟裴卿卿倒,但放眼看去,這小院子久未住人,一時半刻也待不了客,他索性沖裴卿卿道,“你初來乍到,在這蘇州府想必也沒什麽故舊,不如便由我為你接風洗塵,我們去煙雨樓邊吃邊聊?”
裴卿卿好不容易才從京都逃出來,對陸淮安熟識的人本能的防備,當即拱手婉拒道,“郡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今日天色實在太晚,不如等在下将這院子收拾妥帖了,正經在蘇州府落了腳,再擇日登門拜會,與郡王暢聊。”
蕭褃聞言,入鬓的長眉微挑,細細打量着裴卿卿,敲了敲玉扇,“可要我派幾個人幫你?”
裴卿卿忙拒絕道,“不過是間小院子,我一個人就可以。”
蕭褃失望的“哦”了一聲,收起折扇,“那改日見!”
“郡王請!”裴卿卿引着他朝外走去,蕭褃剛下臺階,她就将門關上。
重新回到院裏,她哪裏還有心力打水收拾院子,安郡王的出現,将她的計劃全盤打亂,雖然聽他的意思,和陸淮安是死敵,但男人的話哪能當真!
裴卿卿神色凝重的在園中石凳上坐下,她的心口一陣一陣的發悶,思量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能坐以待斃,她要離開蘇州府。
蘇州府的城門寅時五刻開啓,裴卿卿寅時初刻便起了身,陳經濟幫她租賃的這間院子位于蘇州府中心位置,倒是方便雇車,她先去了一趟客棧,将院子的鑰匙交給周全,請他轉托給陳經濟,然後才往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口,剛好趕上城門大開,順利出城後,裴卿卿閉上眼睛,微微松了口氣。
又過了兩刻鐘,馬車停下,車夫在外面喊道,“公子,渡頭到了。”
裴卿卿背着包袱下車,匆匆的與車夫道了聲謝,便快步往渡頭而去。
她趕的是最早一班船,将路引給管事查驗過後,交了碎銀,正要上船,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一只大掌搭在她肩上。
裴卿卿心下一驚,纖長的手指攥緊了包袱系帶,骨節都有些發白,她慢慢回過頭去,下一刻,蕭褃的臉放大在她眼前。
“裴……公子?”他扣着她的肩胛骨,挑唇意味深長的叫了一句。
裴卿卿與他四目相對,一時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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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褃笑笑,接着攬着她的肩頭,不容她反抗的将她帶離了渡頭,走向岸邊一輛并辔的馬車。
上車後,他親自給她倒了盞茶,看着她道,“說罷,為何騙我?”
裴卿卿緊握着杯盞,垂下眼眸,“郡王讓人盯着我,又親自追到渡頭,只是因為我騙了你?”
“自然不是。”
裴卿卿擡起頭,目光清透的朝他看去,“那是為何?”
蕭褃聞言哂笑了一聲,然後用玉扇抵住她的下巴,“若我說,是想嘗嘗陸淮安女人的味道呢?”
裴卿卿變了臉色,蕭褃眼底的笑意越發深,“就在這,陪我一次,我就當從沒在蘇州府見過你,如何?”
裴卿卿只覺得一陣涼意從背脊升騰而起,她雙目發紅,麻木而又認命的看着蕭褃,“好啊!”說着,将肩上的包袱扔在桌上,便上前要解蕭褃的衣裳。
蕭褃用玉扇挑開她的手,嘲諷道,“你跟了陸淮安這麽久,不會還不知道這種事男人不一定要寬衣解帶罷?”
這話侮辱意味極濃,裴卿卿幾乎掩飾不住眼底的恨意,她擡起白到透明的手指,去解肩側的圓扣,蕭軻收了扇子,慵懶的靠在墊子上,含笑看着她。
但下一刻,裴卿卿卻拔下頭上尖削的銀簪往他脖頸刺去,蕭褃容色一變,伸手去擒她的手腕,裴卿卿順勢一倒,銀簪淩空翻轉,轉瞬間抵住蕭褃的頸動脈。
“身手倒是不錯。”蕭褃伸出舌尖舔了舔唇,有幾分尴尬。
裴卿卿轉動手腕坐起身,眼尾泛紅,目光淩厲的看着他,“你現在還想要嘗嘗我的味道嗎?”
蕭褃人在矮檐下,不得不搖頭。
他以為接下來裴卿卿會跟他談條件,但誰知,她直接點了他的啞穴,然後拎起矮幾上的茶壺狠狠砸向他腰下三寸。
蕭褃疼的面容扭曲,眼淚都留下來了,裴卿卿冷笑一聲,這才面無表情的收起銀簪,束了頭發往車外走去。
駕車的侍衛看見裴卿卿下車,只當她與主子敘完話,還客氣的朝她一點頭。
裴卿卿餘光掃了眼已經準備起航的渡船,朝侍衛彎了彎唇,“郡王說早上起得太早,想再睡會兒,你不必叫他,直接将車趕回去就是。”
“多謝公子提點。”侍衛應了一聲,目送裴卿卿走向渡頭,在渡船起航的那一瞬跳了上去。
蕭褃倒是将裴卿卿與下屬的對話聽得分明,但無奈下.身實在疼得要命,根本無暇插話,直到侍衛将馬車趕回城裏,他才堪堪緩過來,氣息微弱的朝外面吩咐了一句,“韓讓,去附近的醫館。”
韓讓也是這時才發現車裏的主子不對勁,他心下不安,連忙驅停馬車,掀開簾子問,“郡王爺,您……身子不舒服?”
蕭褃看向韓讓,狠狠的罵了聲,“蠢貨,爺的命根子都要讓人給砸碎了,你還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讓對方從你眼皮子底下給跑了!”
韓讓眼睛瞪得像銅鈴,這才反應過來,裴公子方才那個笑是什麽意思,“屬下這就讓人将她追回來!”他想要将功補過。
蕭褃擺了擺手,“這事以後再說,你先送爺去附近的醫館。”
韓讓應聲出去駕車。
蕭褃松了松腰帶,自語道,“這幾年跟樓子裏的姑娘厮混久了,都快忘了良家女多貞烈了,不過她也不是什麽良家女……定是被陸淮安這厮調.教偏了。”
終于趕到附近的醫館,蕭赫試着起身,整個下肢疼的又是一陣抽抽,沒得法子,只好讓韓讓抱他進了醫館。
因是下三路病症,倒是有單獨的隔間,但蕭軻一見面前胡子花白滿臉皺紋的大夫就皺起眉頭,“不能換個女大夫來嗎?”
老大夫聞言看向韓讓,他覺得床上那位腦子可能也有問題。
韓讓掂量了了下主子的要求,反問老大夫,“方才大堂裏不是有位年輕的女大夫?”
老大夫氣的滿臉通紅,“你讓老夫的孫女幫他看下三路的病症!!!算了,你們幹脆去別處罷!”
韓讓一臉尴尬的瞧向自家主子,“不如您忍忍,片刻功夫也就過去了。”
蕭褃已經疼了一路,也不想再換地方,直接偏過頭去,“算了,就他吧。”
韓讓朝老大夫擺了個邀請的手勢,“您請!”
老夫人陰着臉坐下,撩起蕭褃衣擺,檢查了一陣子後,道,“還有救,養上半年就差不多了。”
蕭褃聞言,轉回臉怒瞪向老大夫,“你确定你不是恩将仇報?”
老大夫将蕭褃的橫眉怒目看在眼裏,替他放下衣擺,道,“貴人也可不聽醫囑,後果自負便是。”
“……韓讓,去拿藥!”蕭褃氣的直喘氣,但末了還是妥協了。
韓讓随老大夫出去,不多時,拿了一堆的藥回來,一一向蕭褃道,“這是清晨塗抹的,這是夜裏塗抹的,這是內服的,三碗水煎成一碗藥。”微頓,他拿起一只白色的瓷瓶道,“是郡王親自塗藥,還是屬下代勞?”
蕭褃變了臉色,“你敢!!”
韓讓将藥瓶放下,“屬下去外面等郡王。”話落,便朝外走去。
“回來!”在韓讓差點摸到門把手的時候,蕭赫開口又叫了一聲。
韓讓深吸了口氣,轉回身走到床邊,正要拿起藥瓶為主子上藥,蕭褃卻握着玉扇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抽了一下,“你想幹什麽?”
韓讓面上浮現出一抹委屈,“不是郡王叫屬下回來為您上藥嗎?”
蕭褃冷笑,“你想得美!送我去清蘭那裏!”
徐清蘭,年方二八,原是揚州出了名的瘦馬,後投了蕭褃的緣,被收為妾室,上月蕭褃來蘇州府游玩,她是唯一一個随侍的女眷。
韓讓這才明白自己會錯了意,尴尬的垂了垂眼皮,上前抱起蕭褃,順便拎着藥朝外走去。
再說裴卿卿,她上了渡船後,卻沒随船前往榕城,而是趁渡船在梁溪停靠時,直接下了船。
說起這事,還多虧了謝令青,當初為了以防萬一,他并不是只為她準備了一份路引和戶籍,而是多份,其中有一份便指向了梁溪。
這次,裴卿卿吃一塹長一智,沒有在府衙附近租賃宅院,而是将位置選在了梁溪城的文溪書院附近。
她用了兩天時間才将住的地方收拾好,仍舊是座小兩進,前面一進是鋪子,她打算賣些筆墨紙硯,後面則是座四合院,院裏有水井,還有極為妥帖的廚房,為着方便,她已經換回了女裝……
京都,在宋厲将裴卿卿案子的卷宗呈到禦前那日,皇上下旨宣了陸淮安進宮。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走進禦書房後,陸淮安恭敬的跪地行禮。
皇上抹了把下巴上的短須,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但片刻後,終究還是繞過禦案,親自将他扶了起來,道,“許久不見你,過來坐,我們舅甥好好的說說話。”
陸淮安被皇上引着,在禦案對面坐下,皇上繞回到禦案後面,将已經拟定的一份诏書交給他,“瞧瞧。”
陸淮安接過,打開看了一眼,诏書将裴卿卿慘死一案定為意外,另追封她為工部郎中,秩五品。
“可滿意?”皇上打量着他的神色問道。
陸淮安将诏書放回,冷瘦的眉眼看了回去,“皇上已經決定了,不是嗎?”
皇上被他這般看着,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然呢,你要讓整個龐國公府為她陪葬嗎?淮安,你怎麽就不明白,裴既白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小人物的死是微不足道的,便是她死上一千回,也撼動不了龐國公府,如今,朕能賜她死後哀榮,已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了。”
“微臣明白!”陸淮安站起身,朝着皇上又拜了一下,“微臣替既白謝皇上恩典。”
“你能明白就好。”皇上松了口氣,過了片刻,又問,“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陸淮安聽皇上這般問,忽然一撩袍擺,跪倒在地,“啓禀皇上,微臣想請命駐守西北,守衛我慶朝邊疆,讓匈奴百年之內再不敢進犯。”
“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陸淮安道,每一個字都仿佛都擲地有聲。
皇上停了片刻,斟酌着道,“那你的婚事……要不還是先成了親,再啓程去西北。”
“不必了,”陸淮安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微臣也不知道自己會死在那一日,無謂再禍害旁人!”
“你決定了就好。”皇上沉吟了很久,妥協道。
“皇上若沒有旁的事吩咐,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皇上看了他片刻,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提道,“過兩個月就是朕的生辰,屆時番邦來朝,京都是要戒嚴,你等過了這個節骨眼再啓程吧。”
“微臣遵命!”陸淮安應了一聲,這才退下。
離開禦書房後,陸淮安在外面的露臺上站了許久,才打算離開。
出宮時,正好碰上大皇子蕭廷,陸淮安冷淡的行了一禮,蕭廷不自在的牽起一絲笑,叫了聲“表哥”。
兩人中間橫亘着一個龐國公府,眼下倒也沒有什麽好說,蕭廷道了聲“節哀”,兩人便分開了。
扈九是在宮外等着陸淮安的,看到自家将出來,他立刻迎上前去,道,“将.軍與皇上說了戍守西北一事了嗎?”
陸淮安看了扈九一眼,微微點頭,“兩個月後啓程。”
扈九心中一松,答應了就好,自從裴姑娘走後,他們将.軍過的實在是太壓抑了,換個環境,說不定會好上一些。
跟着,兩人朝瀾苑的方向走去,路上,扈九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忽然開口又道,“将.軍可知,龐國公夫人已經開始替龐郡主議親了。”
陸淮安聞言,臉色忽然一沉,片刻後反問道,“可知說的是哪一家?”
扈九側頭回禀道,“回将.軍的話,是信國公府的嫡長子。”
陸淮安轉動着手裏的玉扳指,微微點了點頭,“不錯。”
扈九:“……”他們将.軍怎麽會覺得不錯呢?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他們将.軍口中的不錯是什麽意思。
當晚,信國公府的嫡長子便被人套了麻袋,打的鼻青臉腫,渾身是傷。
次日一早,信國公府就去大理寺報了案,但奇怪的是,不管大理寺的官員怎麽查探,就是找不出兇手。
而信國公府的嫡長子隔三差五便會再遭一頓打,直到被揍的正主反應過來,讓自己的母親和龐國公府退了婚。
接下來,果然風平浪靜起來。
經此一事,信國公夫人倒是滿意了,信國公府嫡長子也滿意了,但龐國公夫人卻氣的銀牙緊咬,她也猜到可能是陸淮安搞的鬼,但是沒有證據,她總不能貿然找上門去。
只好暫時忍了這口氣,又替女兒相看別的親事,但無一例外,只要有人家敢跟龐國公府接觸,接下來想結親的人家一定會出一些事情。
這麽鬧下去,上京之中已經沒有人家敢和龐國公府結親。
事已至此,龐國公夫人再也忍不下去,索性遞了帖子進宮,将這事與龐貴妃說了一遍。
龐貴妃也覺得陸淮安太過不可理喻,她好聲好氣的安撫了自家母親一番,待送走龐國公夫人後,立刻去了禦書房。
禦書房中,皇上聽完龐貴妃的哭訴,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一面拍着愛妃的肩膀輕聲漫語的安撫她,一面保證,“愛妃放心,龐郡主是你的幼妹,也就是朕的幼妹,朕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會親自為她擇一門好親事的,你就放心吧。”
龐貴妃聽皇上這般保證,這才止了哭泣,又與皇上說起蕭廷來。
皇上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長子,眼下聽龐貴妃說起他的事來,心情自是愉悅極了。
過了有多半個時辰,才想起來要處理政務,拍了拍龐貴妃的後背,道,“你先回去吧,等朕看完這些奏折,晚上就去看去。”
“是,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說着,龐貴妃站起身,笑語盈盈地朝外走去。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吩咐身邊的大太監,“去,請奉國将.軍進宮來。”
“是,皇上!”大太監領命退下。
而瀾苑,陸淮安正看着一本兵法,突然,書房的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是扈九。
“有事?”他放下手中的書,看向扈九問道。
扈九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才道,“回将.軍的話,張公公奉皇上的聖旨,請您進宮。”
“我知道了!”陸淮安淡淡的點頭,站起身,繞過桌案,朝外走去。
張公公在外面已經等了有一陣子,看見陸淮安出來,他立刻上前,弓着身子行禮道,“老奴見過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