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淮安究竟派了多少人盯着她
陸淮安離開瀾苑後,便策馬朝城外狂奔去,吹了一程的獵獵寒風,到了兵部營地,聽到守衛行禮的聲音,他才冷靜下來,用力的一夾馬腹,又往回城的方向奔去。
守衛看着奉國将.軍匆匆而來,又一言不發的離去,心中一陣納罕,不過很快又忘了。
陸淮安趕到城北時,正趕上往河津去的赈災隊伍出城,他緊緊的握着手裏的缰繩,看着車隊從他面前一一走過,直到消失無蹤。
“扈九,”不知過去多久,他忽然叫了一聲,一旁的扈九立刻放開缰繩,拱手肅道,“請将.軍吩咐。”
“将你手下的斥候分出二十人跟着她。”
陸淮安沒有提裴卿卿的名字,但扈九心裏卻明明白白,他答應了一聲,頓頓,又問,“二十人夠嗎?屬下怕龐國公府會渾水摸魚。”
“那就讓他們分不出精力去河津。”陸淮安話落,一夾馬腹,離開了城門。
龐國公府,龐持玉那晚回去後并未和人提起陸淮安對她的侮辱,龐國公夫人問起她微紅的眼角,她只道風沙進了眼睛。
龐國公夫人自然不信,她暗暗叫了陳洛秋到主院審問,陳洛秋被一頓敲打,腿肚子都軟了,哪裏扛得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真相說了出來,說完後,再三哀求龐國公夫人別出賣了她。
龐國公夫人口中自是答應,但心裏卻又看輕了她幾分,庶出的賤種,果然沒骨氣。
陳洛秋走後,她滿臉狠厲的喚了暗衛進來,冷觑着跪在地上的人,“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一個月內,我要裴卿卿的命!否則,死的就是你們!”
暗衛跟了龐國公夫人有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下這種不計後果的命令,哪裏敢置喙,忙垂首恭敬領命,而後悄無聲息的離開龐國公府。
已經離開京都的裴卿卿自然不知道已有兩股勢力朝她逼來,此時她正在車廂裏看一些赈災的文獻和往年的一些赈災記錄。
麻姑守在她的身邊,幫她灌湯婆子。
馬車上到底不比瀾苑暖和,再加上久坐,裴卿卿手腳都是冰涼。
“公子,”她灌好後,遞給裴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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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卿将湯婆子接過,道了聲謝。
忽然,馬車停下,裴卿卿皺了皺眉,她撩開車簾,看了眼外面,道,“天還沒黑,怎麽就停下了?”
麻姑起身道,“奴婢出去打聽打聽!”說着,她朝前走了兩步,直接跳下馬車。
裴卿卿眼睑微垂,安靜的等着她,不過一刻鐘,麻姑就回來了,她向來平靜的臉上多了一抹冷峭,道,“是袁尚書吩咐就地修整,明日再出發。”
裴卿卿兩彎長眉蹙的越發緊,河津在山西境內河中府,距離京都有五百多裏路,按照袁尚書這麽個走法,原本三天的路程定會拖到五天。那些災民,能撐得住嗎?
“公子,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麻姑知道裴卿卿心裏在想什麽,她眼神複雜的提點了她一句。
裴卿卿卻沒理會,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掀開簾子朝外走去。
麻姑自然不會讓她一人冒險,一個騰躍,追上了她。
裴卿卿沒有理會麻姑,直接去了袁尚書所在的馬車,從側面撩開車簾,彼時袁尚書正在用晚膳,是一碗熱騰騰的銀絲湯面,并幾道小菜。
當他發現自己馬車的車簾被撩起來後,眼神立刻陰沉下來,放下手中的筷子,伺候他用膳的小厮則橫眉怒目的掃了裴卿卿一眼,“你是什麽人,這般沒規矩,還不将簾子放下。”
裴卿卿看也沒看他,清泠泠的目光落在袁尚書的臉上,“大人,下官乃虞衡清吏司的主事裴既白,現向大人請命,帶一部分車隊先行上路為大人開路,掃清障礙,好讓大人能一路順利抵達河津。”
袁尚書聽裴卿卿說完,看向她的目光陡然深邃起來,向小厮擺了擺手,沉了聲道,“你想先行一步?”
裴卿卿拱手,“是!”
“也好。”袁尚書看着她淡淡道,“那便由你帶隊二十輛馬車,在三日內抵達河津,先查清楚受災具體情況,屆時本官再詳作安排。”
“是,大人,下官定不辱使命。”裴卿卿道,她并不介意袁尚書四兩撥千斤的将功勞全攬到自己身上。
半個時辰後,裴卿卿帶着二十輛願意先行的車隊上路。
車廂裏,麻姑看向裴卿卿的目光帶了幾分敬重。
裴卿卿卻無暇與她說什麽,她燃了兒臂粗的白燭,還在看往年的記錄。
第三日午後,一行人順利抵達河中府河津縣界碑,過了半個月,大雪已經小了很多,但還在星星點點的飄着。
裴卿卿下了馬車,擡眼望去,越往前雪越深,估計馬車走不了多久就會完全陷進去。
“裴主事,現在怎麽辦?”
裴卿卿看了眼已經将她官靴掩住的雪,道,“找幾個人跟我去前面的村落看看,若還有村民在,就雇些來清雪,馬車總要進城的。”
“是!”兵衛應了一聲,便去找了,不多久,便過來五六個孔武有力的兵衛。
裴卿卿在車上三日,早就将河津的地圖印在腦海中,她帶着幾人往最近的村落走去,雪太深,他們每一步走的都很艱難,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才看到零零星星的幾座黃泥土屋。
土屋前的雪并未清掃,裴卿卿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一家一戶的找過去,只有兩戶人家、六口人還活着。
看到他們進來,臉上無一不露出驚恐的表情,裴卿卿掃了麻姑一眼,麻姑會意,上前将幹糧分給活着的人,又從随身攜帶的包袱裏拿了水囊遞出去。
六口人吃飽喝足,聽到他們還是赈災的官員,頓時痛哭起來,不停的磕頭道謝。
裴卿卿好生安慰了他們一番,又說起用米粥銀錢雇人清雪的事,六人一聽,哪有不應的,裴卿卿向兵衛使了個眼色,攙扶着他們朝外走去。
到了外間,裴卿卿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她低眉掃了眼地上的雪跡,一步一步的朝屋後走去。
果然……她看着被一刀抹了脖子的黑衣人并排躺在地上,一排剛好四個。
“公子,”麻姑在裴卿卿身後叫了一聲。
裴卿卿閉上眼,“大人他派了人跟着我,是嗎?”
麻姑沒有言語,只輕輕的道了句,“走吧。”
裴卿卿轉過頭,面無表情的回了前屋,帶着兵衛們離開。
此刻她滿心只有沉重,并不知道自己錯過了能查清爹娘之死的重要證據。
而在他們走後,扈九手下的斥候将四個黑衣人扔到了附近的狼山上……
之後,裴卿卿又帶着兵衛去了幾個村莊,其中有一個大村,村裏都是同族的百姓,活下來的足有幾十人,他們是将所有的糧食都集中在一起,各家各戶房子都拆了燒火取暖,最後只能聚居在族中祠堂。
裴卿卿将這些人分為兩撥,一大撥人清雪,另一小撥人去沿途的村落搜救。
這樣,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清雪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到了河津縣城。
河津縣令已過花甲,突然遭逢這百年大禍,看起來仿佛又老了十歲,見到裴卿卿時,仿佛遇着了救命稻草。
裴卿卿也沒含糊,直接頒布各項政令,敬告縣中富戶耆老,有人出人,有錢糧出錢糧,屆時可憑出力多少,翻倍減免稅收,或者載入河津縣志。如此,富戶耆們哪有不應。
縣衙門口日日有十二口大鍋供應稠粥,凡是有出力清雪、搜救或重起赈災房舍的,接可一日領上三碗,并幾個銅板。
随着赈災的各項章程逐漸拟定,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袁尚書才慢吞吞的進城。
裴卿卿在麻姑的暗示下,自然第一時間去城門口迎人。
袁尚書卻是沒想到裴卿卿會有這麽多主意,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複雜,良久才叫起,看着她道,“年紀大了,身子骨便不好,這幾日在馬車上都昏昏沉沉的,進了城才好了些許,裴主事便陪我走走吧。”
裴卿卿自然應下。
袁尚書一口氣從城門口走到了縣衙,倒是一點看不出他先前病過。
待見過縣令,袁尚書先暗示了一番,赈災的章程都是他拟定的,裴卿卿只是聽他的吩咐落實了,才去了後衙歇息。
縣令在袁尚書走後,看向裴卿卿的目光有些尴尬。
裴卿卿只是笑笑,也回了房休息。
簡陋的客房中,她坐在太師椅上,麻姑就站在桌案角落。
裴卿卿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你出去吧。”
麻姑淡淡掃了她一眼,“将.軍吩咐過,奴婢要寸步不離的跟着您。”
裴卿卿聽她提到陸淮安,眼神頓時一黯。
初初離開上京時,她不是沒想過逃之夭夭,永不再見,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出了麻姑,他竟然還派了其他人跟着她。
而那些人有多少、是什麽身份、在哪裏,她根本一無所知。
“您逃不掉的。”不知過去多久,麻姑突然開口,一雙深沉如古井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仿佛一面能照進人心的鏡子,她所有的心思、想法都瞞不過她。
“我沒想逃。”裴卿卿哼了一聲,“你愛信不信,奸細!”
麻姑難得的彎了彎眼睛,繼續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
今日因為袁尚書剛到,裴卿卿才沒有出門,次日,天一亮她就出了縣衙,先是瞧了瞧施粥所用的米是否如往常一樣,待第一波稠粥放完,她又策馬去了郊外赈災房舍修建處,奔波着盯了整整一日。
這樣的日子雖然累,但裴卿卿過的卻很踏實。
轉眼,已經過去一個月,河津出了太陽,天氣漸漸回暖,裴卿卿聽聞縣中雪水橫流,索性又引着他們挖了溝渠,上覆石板或木板,讓雪水全流向郊外耕地或黃河分流的各個渡口,這一樁事做完,又輾轉過去了将近半個月。
袁尚書琢磨着時間差不多了,終于決定遞折子回京。
不過等到正式出發,已經是四月末尾了,回程一路倒是很快,但裴卿卿心裏卻越來越堵得慌。
第四日一早,車隊便進了京,裴卿卿只是一個主事,并不用進宮述職,跟袁尚書打了聲招呼,便帶着河津百姓送的一車儀程回了瀾院。
好在瀾苑中并不見陸淮安的身影,只有素渠紅着眼睛福身請安。
“去準備熱水吧,我想沐浴。”從河津到京都,她已經有五日沒有好好沐浴了。
素渠聞言,忙退了下去。
沒多久,她過了禀告,說是熱水準備好了。
裴卿卿去了淨房,脫下官袍,解了束帶,走入水池中……
她沐浴完出來,素渠拿了棉帕幫她擦頭發。
裴卿卿沉默了很久,才張口問道,“京都近來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素渠聽她這般問,擦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道,“有一樁,但我怕姑娘不樂意聽。”
“說說吧。”裴卿卿閉上眼睛。
素渠道,“姑娘還記得韓翰林嗎?”
“……記得。”
“他那個外室在一個月前去大理寺自首了。名字似乎叫做邵紫,家住在城郊,府上以前開綢緞莊的,據說邵紫還考入過白鹿書院,後來家裏敗了,她從書院退學,陰差陽錯就給韓翰林當起了外室。”
“最後,韓翰林被判了兩年,杖五十,邵紫被充為官奴,永世不得脫籍,”
裴卿卿沒有開口。
素渠接着道,“那些幫着韓夫人做僞證的,也都打了板子,旁人倒還好,只有左都禦史家的梅姑娘,是個貴女,還被扒了褲子打……據說當場昏過去多次。”
說起梅貞,裴卿卿忽然想到春闱放榜還有殿試的事,這陣子忙的狠了,倒是不曾留心過,便轉過頭看向素渠,問,“今年的一甲都是誰,你知道嗎?”
素渠聽裴卿卿問起這個,用力的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道,“狀元是江南的意味考生,喚作孔明光,榜眼是河北的考生,叫霍昉,至于探花……是當朝驸馬、江策。”
裴卿卿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半張着嘴,半晌才道,“你說,探花他是……當朝驸馬?”
素渠重重的“嗯”了一聲,殿試當日,皇上親自賜婚的,江探花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是啊。”裴卿卿笑了笑,“雙喜臨門。”
她這樣,素渠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壓低聲音語重心長的提醒她道,“姑娘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您既跟了将.軍,就注定沒有回頭路了。”
裴卿卿就像沒有聽到她說什麽一般,站起身,冷冷地朝她說了聲“你出去”,便自去了床榻躺下。
素渠往床上看了一眼,無聲嘆了口氣,默默退了出去。
裴卿卿看着帳頂,心中一片苦澀,她想,她也不是不願意江策成親,她只是……有些難堪,他娶的人是長公主。
後來不知過去多久,她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再醒來,睜眼便看到床邊坐着一個人。
“大人!”她心口一窒,坐起來低低的叫了一聲。
陸淮安擡起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面上浮起一絲不悅,“你是真将自己當男人了?”
裴卿卿知道他在說什麽,這兩個月她忙的昏天暗地,哪有時間保養自己,臉上早就黑了不止一個度,皮膚也有些粗糙。
“起來!”見她不說話,他微微緩和了語氣。
裴卿卿眼中閃過一抹疑惑,“大人要帶我去哪裏?”
“用、飯!”陸淮安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
裴卿卿“唔”了一聲,利落的翻身下地,對着鏡子松松的挽了一個發髻,而後看向他道,“大人,我好了。”
陸淮安沒有言語,徑直朝外走去,裴卿卿墜在他的身後,暗暗想着,她若是越來越醜,他是不是就會慢慢厭惡她,放過她?
陸淮安并不知裴卿卿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話,他定會啐她一口,他是那麽浮淺的人嗎?他愛她,從來都與容貌無關,便是她毀了容、化成灰,他的心裏也只有她。
就像一開始,她鮮衣怒馬,書生意氣,日日讨好于他,他移不開眼,後來她暴戾兇狠、陰謀詭計也罷,一潭死水、行屍走肉也罷,他全都撂不開手。
裴卿卿落座後發現,許是有為她接風洗塵的意思,今日的晚膳異常豐富,竟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整桌,還開了一壺禦酒。
陸淮安握着玉壺,親自斟了酒給她,“嘗嘗。”
裴卿卿接過,抿了一口,清冽甘甜,回味悠長,竟是是青梅果酒,“很好喝,”她低低的道了一聲,陸淮安見她喜歡,又幫她斟了一杯。
可這酒吃着綿綿軟軟、清清甜甜,但是後勁卻有些大。
晚膳用完時,裴卿卿雙頰已經通紅,兩眼明亮亮的看着陸淮安,如星子一般。
陸淮安微微勾唇,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往寝房走去。
當晚的記憶,裴卿卿後來一點都沒有,她只記得自己渾身酸痛,第二天起來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頭更是暈暈沉沉的。
“什麽時辰了?”她伏在榻上,喃喃的自語,伸手想去扯一旁的帷帳。
陸淮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手腕,在她抓到帷帳前,不容拒絕的将她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