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節
戰英也看向窗外,嘆道,“這雲從東來,估計還要下上好一段時間。如今已經深秋,如此的冷雨可要凍壞人了。”
景禹忽然想起一事,“景琰如今在哪裏?朕記得昨日他與林殊一同出城去查驗幾位軍侯送來的戰馬,現在不是正在回京的路上?”
“城門剛剛傳信,殿下已經回來了。”
“他去的莊子在金陵東面,這一路回來想必路上是淋了雨的。”景禹皺眉,“朕去看看他。”
————
景琰的府內一向少人,他即使在病中也不怎麽用人服侍,就是在景琰回金陵之後靜太妃重新賜了幾個侍女仆役,也只在外面做事。
“殿下遇到一場急雨避無可避,一隊好幾個人都有些着涼了,殿下也有點風寒,可能睡下了。”
“知道了。朕就去看看他。”
皇上來靖王府是常事,仆役曉得規矩,也不多說,只引着皇上一路到了內院門口便退下了。
景禹便一路到了景琰房前,見裏面還亮着一盞小燈,知道他還醒着,剛要出聲,就聽到了小聲說話的聲音。
再一細聽,是林殊的聲音。
順着留着縫隙的窗子可以看到兩人并排擠在一張榻上,各自拿着一卷書在翻閱。
景禹看到榻邊矮桌上的藥碗,空氣中還留着一點藥香,林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臉色有點紅,時不時還咳嗽兩聲,暗道原來是他着了風寒。
林殊與景琰自幼就十分親密,行軍時經常擠在一個軍帳中入睡,景禹也習慣了他們的親昵,卻在此刻覺出了不對。
林殊是用左手拿書的,他的右手攥着景琰的左手,十指相扣,而景琰似乎早就習慣了,翻書頁時寧可單手費力地翻過,也沒有掙開和林殊牽着的手。
景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教他們詩經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時,林殊聽了就去拉住景琰的手。
——這樣就不會分開了。
屋裏仍是一片靜谧,景琰皺着眉頭,滿是愧疚,“若不是你把披風給我也不會生病了。”
“不是,是我府裏的人前些日子生了病,過了病氣給我。從前在北境比這裏冷多了我都沒事。”林殊又咳嗽了兩聲,“不過我覺得我好像發熱了。”
說罷探起身子就把額頭貼在景琰頭上親昵地蹭了蹭。
還在景琰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景禹一步後退,踩在地上的積水中起了水聲。
——
見到門外景禹,莫說景琰,連林殊都愣在當場。
“你們……”本來滿腔的震怒的景禹只說了兩字就停了下來。
蕭景禹知道這兩個人關系極好,卻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在來的路上還在擔心着景琰的身體,想着等到明年自己要親自給他挑個王妃出來。在心裏已經已經把朝中大臣宗親家的女兒篩選了一遍,總覺得這個太木讷那個不端莊,總是有配不上景琰的地方。
如此想了一路,原本好好的弟媳婦忽然就在眼前定了人選。
身為兄長,見到兩個自小愛護的弟弟不守倫常,自然痛心震怒,卻又在出口的一瞬就住了口。
他方才看得真切,兩人之間并非狎昵,而是情到深處自然流露出的親密。
他見林殊只着單衣,便退了一步,站在屋外等着。
————
林殊心中也有些擔心,景禹為人處事雖然重法重禮,卻也絕不是因循守舊的人,只是他實在太過珍視景琰,在這件事上恐怕一時很難做到豁達。
他一開始想的是,在過幾年政事安定景琰身體也大好,兩人攜伴同游江湖時再寫信告訴景禹,期間他們在江湖中游歷兩三載,期間又有靜姨和母親幫忙勸說,景禹哥哥就是生氣頂多揍自己兩拳,責罵不到景琰頭上。
可如今讓他撞個正着,林殊主要是擔心他氣急之下會訓斥景琰。
景琰見林殊憂心忡忡,反過來安慰他,“等會兒出去,你什麽都不要說,我來認錯就好。”
林殊見他會錯了意,還又要一人抗下,忍不住動氣,“我還在這兒呢,你就想着要一個人走了?”
“放心,皇長兄不至于責罰我……你就先回府去。”景琰此刻反倒冷靜下來,“總之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讓你有事。”
林殊看水牛的倔脾氣又上來了,這句話聽得人心頭又疼又軟,可又忍不住氣,只能把人拉過來在他耳朵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你才要好好記住,咱們生在一塊,死在一起。”
——————
景琰和林殊并排走了出來,看着景禹陰沉的臉色,心知皇兄為人剛正,斷然容不得如此離經叛道的乖逆之事,“今日之事與小殊無關,皇兄只責罰我就是了。”
說着便要跪下。
膝蓋還沒着地,就被景禹一把扶住。
“……皇兄?”
“胡鬧!地上這麽涼,腿不要了嗎!”景禹皺眉斥道。
現在已經近夜,地上都是寒露,景琰的腿哪裏還能受得了這樣的寒氣。
“……進去說。”
三人進了屋子。林殊先把景琰扶到椅子上,景禹又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來了鬥篷扔給林殊披着。
一番折騰,哪裏還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病的雖然是林殊,可景琰也神色疲倦,看到桌子上還沒寫完的奏章,思及前事種種,景禹根本一個字也怪責不出來了。
景禹想到傳來景琰死訊時的種種,又想到景琰在琅琊閣養傷時林殊從趕去琅琊閣相伴,待到景琰回京,林殊又四處為他尋覓藥方,聽說湯泉對傷處有益,就費盡心力的從紀王手上讨要了一處湯泉,每月都帶着景琰去。
景禹常想,林殊和景琰能夠相逢相識自幼時,相伴相攜地長大,在風雨中能相知相護,得此知己好友,實在是一生的福氣。
自己雖然也有許多朋友,卻都是君子之交,相逢時幾杯濁茶淡酒,雖然也是霁月清風的雅致,卻在看着林殊與景琰出入相随形影不離的模樣難免心生一絲羨慕。
如今景禹才知道,他們的感情中還要加上相親相慕。
他意識到,林殊和景琰的今後就由自己此刻的決定左右。
可自己卻根本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若不同意,兩人就要分開,他不忍心看弟弟難過。
而且景琰向來鮮少想要什麽,他如今只要一個林殊。
自己若再不答允,那此後他便真的是一個人了。
記得兒時,在林殊身邊的時候景琰是最愛笑的。
林殊的話,大概能讓景琰今後的日子真心快樂起來罷。
看着兩人,景禹長嘆了口氣,說道,“……靜姨與林家那裏,我去說。”
————
這句話一出,林殊和景琰都愣住了。
林殊本來已經想好,将兩人的事情細細禀明。
無論怎樣,這一世好不容易握住了彼此,他絕不會放開景琰的手。
可話還沒出口,就被景禹打斷了。
玲珑心思的赤焰少帥也有聽不懂話的一日,他先是咳嗽了好幾聲,才問道,“說什麽?”
“你跟我出來。”景禹指了指林殊,“我告訴你說什麽。”
“……哦。”
——————
林殊與景禹在院中站了許久。
景禹細細打量了一遍林殊,自小這個才華出衆的少年在面對景宣那些皇子時也從不低下頭來屈就,而景琰也有自己的傲氣,這兩個人卻偏偏成了摯友時刻相伴。景禹此刻仍然覺得不可置信,卻又在得知真相後不怎麽吃驚。
他要囑咐什麽麽?
他想說的林殊都知道。
要林殊保證什麽麽?
林殊不會變。
想了又想,蕭景禹只剩下一句話,“景琰只有你一個摯友,你們若變成愛侶,他便少了朋友。”
林殊一笑,“我們先是并辔而行的朋友,才是執手偕老的眷侶,這一點永不會變。”
景禹靜靜想了一會兒他話中的意思,他并沒有這樣的朋友,卻感激上蒼讓景琰與林殊遇到彼此。
他将林殊的披風攏緊了一些,“你們別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事。”
————
太後和靜太妃聽說皇上出宮探望靖王之後連夜回宮來求見,不由奇怪,便帶着疑惑迎了出來。
只見皇帝一掀衣擺,神色鄭重地跪在了地上,兩人不由大驚,“景禹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有話坐下說。”
景禹執意跪着,将林殊與景琰之事一一禀明。
“景琰為了我這個皇兄幾乎什麽都沒了。”
“身為兄長,我實在不忍心再把林殊從他身邊帶走。”
皇帝說完,重重叩首在地,“景禹拜求,求靜姨和母親成全。”
————
求得太後與靜太妃的允準之後,景琰按理要去林府正式拜見一下林家二老。
景禹不放心,堅持要陪着去。
靜太妃把景禹拉到一旁,眼中含笑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