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他們會信麽?”
“不過我原本以為你要遠遁江湖,幾年後再告訴他們你還活着的消息。”
“江左盟我還留着呢,天下你都管過了,區區一個江湖門派……”
“我要回金陵。”
藺晨不笑了,問他,“你是想回去還是要回去?”
“……一樣的。”
“兩回事。你說要回去,是怕自己活着的消息傳出,人卻不在金陵的話,世人難免會對皇上有猜疑。你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見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見他們,你只是用理智說,自己必須這麽做。”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是你希望的好結局。你卻還要為了他人的想法去活剩下的幾十年,是愚蠢。”
景琰搖搖頭,“……我知道喪失親人摯友的痛苦,比刀劈劍刺還要痛苦,無止無休。”
“你以為我不明白麽?一次就夠了,差點再來一次。”藺晨見景琰擡頭看他,便湊近了笑嘻嘻的補充道,“我說的是飛流。”
“我知道你說的是飛流。”
藺晨憋了口氣,半響才道,“……你這人,真是無趣極了。”
一年前,景琰從山崖墜下時,用手緊握住了崖壁上的尖石,緩和了墜勢保住一條性命。
是一直跟在暗處的飛流繞到了崖下,找到了他。
因為來時的路有大渝士兵封堵,飛流帶着人事不省的景琰往西北走,雖然是進了大渝境內,倒錯有錯着的一路躲開了來搜捕他們的追兵,十幾日中,他們一直在山谷的雪穴裏來回躲藏。
也好在那些日子一直大雪,藏住了他們的腳印和血跡。
忽然一日,大渝的士兵都往東去了。飛流便帶着景琰往東去,在穿過雪原時遇到了被血腥氣吸引來的狼群,千鈞一發之時藺晨趕到了。
景琰命危不能再挪動,飛流也困頓不堪,藺晨只能就近去了晏大夫曾經采藥去過的山谷,谷內溫暖又有藥材,只是那入口每年只有春夏交替的時候雪才融化,所以三人在谷內被困了八個月,直到轉年早春才得以出谷。
景琰重傷昏睡數月,飛流雖未有大的傷處,卻因為太過疲憊加上寒冷,從不生病的孩子大病了一場,藺晨心疼着他還要顧着重傷的病患,每一日就在煎藥熬藥和喂藥中度過。
藺晨每次提到這段時光就會咬牙切齒,可景琰還記得自己清醒過來時,藺晨松了口氣之後臉上露出歡喜的笑意來。
藺晨換好了藥,把一旁童子端來的吃食放在景琰的左手邊,才問道,“給在金陵的人的,這一封信就夠了……那林殊呢?”
“……”
“他這一年鎮守在大梁與大渝邊境,時不時就帶人進去找一找。這一年‘守’下來,大梁的邊境往北推了一百多裏。依我看,你再多瞞着他幾年,林殊就能守到大渝都城門下了。”
“你有紙筆嗎。”
“你要親自寫?”藺晨看他纏着白紗的右手,遞過了紙筆。
景琰在信紙上用左手費力地寫了一個琰字,和一個殊字。
然後将紙給了藺晨。
“林殊該認得你左手的字,報信的又是琅琊閣的鴿子,有了你活着和在琅琊閣這兩點,信的內容是不必寫了。”
飛流快步跑了進來,見藺晨在看一張紙,就湊上來也看了一眼,他捉過許多只鴿子也看過一些信,“不對。”
藺晨揉揉飛流的腦袋,“他是想說,這收信人與寫信人的位置似乎是倒了。不過錯就錯了,等會你自己親手交給他吧。”
見景琰不解,藺晨便解釋道,“他上個月,在北境找到了一點東西,你那張朱紅鐵弓。”
“!”
那張弓雖然斷過一次不能大力開射了,但景琰一直随身帶着不曾離身,直到墜崖之後人事不省。
“飛流知道你寶貝它,所以那十幾日裏即使逃得狼狽也一直帶着那把弓,可我接你們的時候因為麻煩就把那張弓不小心扔了”藺晨頓了頓,笑着添了半句,“和我的扇墜兒綁在一起。”
“……”
“林殊雖然不認識我的扇墜,但他該能猜到冬天還會帶着扇子去大渝戰場的只有我,所以那小子是一刻沒停的往琅琊閣來了。”
飛流也适時地說,“蘇哥哥,山腳。”
從北境到琅琊山尋常人騎馬要走大半月的路程,林殊不到十日就到了。
藺晨見景琰的神色不安起來,便嘲笑道,“怎麽了,都死過兩次的人了,還有什麽怕的?”
“說實話,要是不想見林殊,我便讓他在山中迷路個三五天的。這個地方,能是好山好水好風景,也能變成窮山惡水陡峭峰。”
“……我只是不知如何對他道歉。”
“他騙你一次,你瞞他一回,你倆誰都不欠誰的,絕配。”
“若不是我讓聶铎去南境相助霓凰,霓凰也不會背棄與小殊的婚約……我終究害了他。”
藺晨自诩天縱英才別人說了一句自己就能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十句,可眼下他居然被景琰一句話說愣了。
“你啊,你,蕭景琰。”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病人,嘴開了又閉上,最終妥協了,“我跟你說,以林殊這個速度再有一個時辰他就能到了,等會兒這句話你可別跟他說。”
“為何?”
藺晨正襟危坐,嚴肅地說,“我怕他聽完舍不得揍你,拿我撒氣……不過有言在先,他揍我我是一定會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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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到了,由童子引着一路走到了景琰的房中。
藺晨端着藥碗在屋外站着,他本以為屋內是哭聲質問聲一片,誰知兩人就這樣坐着神色平靜地說話。
“我聽說這次大渝派使臣議和割地,言侯并未前去。”
“為了挫大渝的銳氣,讓豫津去的,他不愧是言氏一族,‘言’字上真不輸父輩風采。”
“只是大渝的那個軍師,仍然是個威脅。這些日子我細想當日戰局,那軍師用兵很是不凡,無論如何大渝軍隊都不該舍聶鋒部轉攻于你,即使是你身為太子,舍棄東軍五萬人和兩名大将的代價也太過巨大。只有一個解釋,他們一定覺得,你對他們來說,還有比太子這個身份更大的威脅。”
“那個軍師,記得一些以前的事。”
景琰從藺晨口中曉得林殊與皇兄從父皇的信中得知一切,也不再多做隐瞞,“曾經……我為帝時,對大渝用過幾次兵,兵臨過王都之下,大約他是記得這些,對于我加倍忌憚防範。”
——大渝不會放過這個幾乎把他們逼上絕地的皇帝。
景琰為帝二十載,大梁逐漸脫離積弱頹勢,而大渝因為一連串的意外和天災國力日衰,有北燕的威脅,讓他們不得不對梁國屈服。
而景琰卻拒絕了大渝的聯姻,二十年中三場舉兵皆是對大渝而戰,梁國幾乎未有損耗,反而得了大渝的臣服和五個州郡。
個中原因,自有大渝一直觊觎梁國疆土屢次滋擾之故,餘下的景琰雖沒說,但林殊也明白。
與大渝的兩戰,景琰失去了林殊和梅長蘇。
林殊道,“此人太過危險,一定要除去。”
“他已經死了。”
“他将我困入窮地之時我就用随身的佩劍擲向他,雖然未能取他性命,卻也讓他受了重傷。”景琰說到那日的事時神色淡然,但字裏行間仍然可想見當日慘烈景象。
“只要我不當皇帝,他的預言再無依憑,加上大渝本就不太相信天數命理,用他只是看上了他身為軍師的才能。此次大渝本來就是孤注一擲,大敗之後又賠上了兩個大将的性命,他是以犯人身份被押解回去的,沒到都城就傷重不治了。”
“今天的第二碗。”藺晨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才走進去,林殊順手把藥碗接了過來,拿走藥碗裏的勺子遞給景琰放在左手中,景琰也道了聲謝再仰頭一口喝下。
“你倒是知道他的習慣。”
林殊笑,“他不愛吃苦的。”
藺晨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
林殊對藺晨道,“多謝你救了景琰。”
藺晨搖頭,“不是我,是飛流救了他。”
“飛流也是……”
“我從未給飛流下過命令。”藺晨說,“我只是叮囑過他,顧好自己的性命,再順便保護蕭景琰。”
“其他事,我讓他自己憑心決定。”藺晨狠狠捏了捏正在剝橘子的飛流的臉,“偷偷跟你的蕭景琰去北境,是他自己的主意。”
“所以不是我讓飛流救,而是飛流想要去救他。”
飛流知道藺晨在說自己,可他如今表情很認真,似乎在說的是正經事。
他們的正事飛流聽不懂,就低頭吃橘子,吃完之後把手裏的橘子皮給藺晨看,“吃完了。”
林殊拿了一個最大的橘子放在他手裏,鄭重的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