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琰只恨自己為何沒有早些察覺,于是忙寫了書信讓人去查。
部下領命而去,同時送上了一封剛到的霓凰從南境的來信。
[妹聞北渝擾邊,殊兄禦敵之際,身被數創,雖言無大恙,然妹實憂懸不能須臾忘心。雲南北境懸隔千裏,縱托魚雁,月餘乃至。金陵天子所在,通達萬方,報馬日日馳來,謹乞借問殊兄安否?霓凰頓首再拜]
原來小殊在與大渝殘兵交戰時受傷了。
“禦敵之際,身被數創”,短短八個字,卻不知其中有多少激烈的生死相搏。
霓凰不知道,他和小殊上一次通書信是在半年前,寥寥數字。
以往分開時,都是林殊先洋洋灑灑幾頁的寫信給景琰,景琰收到信後當日便回複之後送出,如此往複。為了這個,衛铮還笑過兩人的鴻雁傳書比聶鋒那個有妻室的人還要頻繁得多。
在信封上寫了林殊兩個字之後鋪開信紙,景琰提起筆怔忡了半響,一字未落。
上一世的林殊十九歲死在梅嶺,景琰把自己放逐到邊關戰場,夢回時他聽着邊關獵獵的風聲,曾多次想過當日梅嶺的慘狀,想着想着又從那冰火地獄中跳脫出來,幻想着若沒有赤焰案,小殊還平安地在這個世上,他們會是什麽模樣,會不會并辔策馬于江湖,會去到哪裏,看什麽風景。
那時的他想了很多很好的事。
卻想不到這一世,他與二十五歲的林殊,竟然已經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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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生站在門口,看到屋內只點着一盞燈,只穿着一身單衣的景琰提着半幹的筆怔怔地盯着信紙,那側影就像院中凋落的梅樹一樣只剩一副枯瘦卻無生機的傲骨,讓他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七皇叔”就跑過去撲在景琰懷裏。
景琰一愣,下意識的抱住了那個暖暖的身子。
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原來是冰冷的。
“景琰……!”祁王進門時見到弟弟是這個表情,幾乎錯以為他哭了,誰知再細看時他眼裏并沒有水意,只是如同這春雨夜一樣黯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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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長兄。”景琰起身相迎,聲音低沉着波瀾不興,“這麽晚來,想必是為了金絲軟甲的案子。”
本來說的歉意被景琰恭敬疏離的一禮擋了下來,祁王本來想拉住景琰的手又垂了下去。
“父王,七皇叔的手被割傷了。”庭生說着便從懷裏拿出幹淨的小布巾來,牽住景琰的手笨手笨腳的包裹起來。
一個不小心,原本就只是草草塗了藥的傷口就被他碰開了一個小口,往外殷殷的滲着血。
祁王一把把兒子抱開,自己去桌上重新拿了藥來,給景琰重新包紮起來。
只是父子兩個一樣的笨拙,包完之後景琰只是擡了一下手,那松松垮垮的布巾就掉了下來。
祁王緊皺着眉看着那布巾上的血,“景琰,今日的事情,再不會有了。”
景琰點點頭,神色中并沒有被冤枉之後的委屈和憤怒,只是平靜道,“今日只是個誤會罷了。”
庭生往前走了兩步,捧住了景琰的手細看,“……流了好多血。”
景琰把孩子攬到懷裏摸了摸頭,放輕了聲音安慰,“七皇叔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血根本不疼的,明日就好了。”
小世子眨着眼睛偏着頭說,“可奶娘手上的就沒有這麽多血。”
小孩子一句無心之語讓兩個兄弟恍然一驚,對視了一下。
既然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又在領口這樣容易抓握的地方,怎麽會只割了這樣淺的一道傷?
“承庭,你這件衣服平日都放在哪裏?”
“與其他皇爺爺給的寶物放在一起。”
“父皇平日賜給他的都是一些小件的奇巧玉石器物,既然不跟衣服放在一起,又怎麽會在同一日整理出來。”祁王皺着眉思考了片刻,“可奶娘是早些年入府的,加上她這次中的毒實在兇險,救了許久才保住性命,才沒有人想到去懷疑她。”
“這樣的一個局,若只有一個人未免不夠穩妥,”景琰此時想到的是當年害得自己和梅長蘇差點決裂的那場陰謀。如今立場置換,昔日錯怪于人的自己又有何資格怨怼,只是如今事關祁王與庭生,“那個站在王妃身邊的紅衣侍女……是否和奶娘是一道入府的?”
蕭景禹沉吟了片刻,他雖不喜歡謀算卻并不愚笨,只片刻就得出了結論,“……她們的目的并非是承庭,而是你。”
“若非皇長兄攔着不讓上報,此刻我只怕身在懸鏡司。”
“她們……是滑族人。”
滑族的事是兄弟之間的一個心結,祁王并不贊成如此嚴苛的對待滑族人,幾次請求梁帝,讓那些無罪的滑族人回到金陵生活,只流放那些存于各府中的細作。
梁帝為此大怒,怒叱他明明滑族人要害的是你的兒子,連景琰說不要放過她們,你這個做父親的卻要替她們求情。
蕭景禹不是不恨,只是無法認同一人有罪要罪累一門,更遑論是現在的罪及一族。
但眼下他卻真真切切的見識到了滑族人的手段。
想到她們奸計得逞後景琰可能會有的後果,就讓平日溫和寬厚的皇長子捏緊了拳頭。
“景琰,這件事皇兄必會給你一個交代。”
小世子本來也要起身告辭,驀的看到桌上那張空無一字的信紙,轉口道,“父王,孩兒想留在這裏……”
景琰轉念一想,皇長兄此去,祁王府中今夜怕是不能安寧了,無論結果是什麽,那樣的場面确實不适合庭生這樣的孩子看到,“那明日我再把承庭送回去。”
“也好。那……”祁王猶豫着不知該說什麽,如今的景琰沉穩堅韌,早不是當年那個受了冤枉需要皇兄抱在懷裏安慰的孩子了。
“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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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譽王府裏,蕭景桓正與一個紅衣妙齡女子秉燭夜飲。
那女子正是景琰久尋不得的秦般若。
因為滑族在京中的勢力已經削去絕大部分,秦般若無法,只能輾轉多地躲藏,直至她一直依賴的隽娘也沒了音訊,走投無路的她打開了錦囊。
兩年前,她帶着師父璇玑公主留給她的錦囊敲開了譽王府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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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都是師父從前貼身伺候的人,一心追随師父。師父是想有朝一日用她們一舉扳倒祁王用的,故而除了師父以外,她們并不聽其他人的使派,大多數滑族人也都不認得她們。她們平時蟄居祁王府之中甚少主動與外界接觸,她們花了近兩年的時間才打探出師父已經離世。我回到金陵之後多方聯系才在近日聯絡到她們,年長的那個即刻欲随師父于地下,我想左右是攔不住她了,不由用她的死做些大文章,她一聽也答應了。”
“只不過聽說她沒死。”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我想她拿起那件軟甲時,還是下意識避開了鋒刃最利的地方。不過左右她是活不成的——誣陷靖王的人,祁王是絕不容得她的。”般若勾起朱唇來淺笑道,“年輕的那個姐妹還願意繼續為我所用,這次就只是在旁邊幫襯着說話罷了,想必祁王是懷疑不到她身上。”
譽王搖搖頭笑道,“那兩人布的局格局太小,她們只怕是寄希望于這個案子被報到懸鏡司之後,夏江追查時,能再栽贓景琰一些更有效的證據。可她們漏算了我那祁王兄對景琰的維護,任憑多少的證據,祁王一句不準上報外傳給封得死死的。”
“故而她們情急之下才在祁王妃面前挑唆,讓她起疑心,又提到三年前除夕夜的事情,暗指是蕭景琰自導自演了祁王世子落水一案,為的就是挑撥二府的關系。”
“蕭景琰連姨母的藏身之所都找了出來,何以會漏掉這兩個人?”
提到蕭景琰三個字,秦般若的眼神中流露出陰狠之色,“以他的性子,若知曉那兩人的存在,只怕是要第一時間除去的。如今已過三年他仍未動作,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也不曉得那二人的存在。”
譽王點點頭,“你這招連環計不錯,只是那些東西都放置妥當了麽?”
“這一下沒費什麽力氣除了滑族的內應,就算是多疑如蕭景琰也該松懈了。卻不知咱們後頭還有一招等着他們。”
兩人正在說的時候,有探子來報,“祁王府有馬車出城了,車上正是那兩個人。”
般若微微一驚,“兩個人?”
“……都死了,屬下粗看了一眼,都是中毒死的。”
譽王皺眉,“那個小的也死了?如今我們豈不是沒棋可走了?”
“無妨,東西已經放置好了,按道理來說這兩個人都無用了。”
“接下來便是靜待時機,看這招師父早就布好的棋何時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