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3
第81章13
一點紅摟住李魚的那只手是如此的用力, 以至于連指節都有些泛白。
李魚愣住了。
她知道那次她背着一點紅自己去解決石觀音讓他很傷心,但……但她沒想到,一點紅竟在意那件事在意到了這樣的地步。
白玉美人像出事時, 他也是一樣, 超乎尋常的低氣壓。
李魚沒有想到, 這件事已成了一點紅的心結。
一點紅目光灼灼,那逼人的盯凝之中, 有着一中令人害怕的躁郁和緊張,但同時卻又有一中少見的脆弱之感。
一點紅身上很少會看見這中脆弱。即使是他在被李魚拒絕, 又在第二天的早上看見陸小鳳留在她身上的點點紅梅時, 他眼中那中爆裂的痛苦也是堅忍的。
李魚忽然覺得愧疚,她低下了頭, 一點紅卻直接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他反手一捏,又強迫她擡起頭來, 面對那灼灼如火的逼視。
李魚伸出手,握住了一點紅的手。
公主的手是微涼的,可是一點紅卻像是被燙傷一樣,手指忽然痙攣了一下。
公主望着他, 眼神忽然變的溫柔而軟糯, 她道:“一點紅……我不會再那樣子行事了。”
一點紅的牙忽然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那雙死灰色的冷漠眼眸之中, 也忽然迸射出了一中攝人的光彩。他忽然覺得口幹舌燥, 呼吸不暢, 一中驟然緊張之後的驟然滿足淹沒了他,叫他渾身上下都如釋重負。
李魚伸出雙手,環住了一點紅精壯的腰身。
她垂下了眸,似乎看不見一點紅的表情, 繼續說道:“我已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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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沉默了許久,忽然道:“我沒有怪過你,我只怪我自己,叫你信任不得。”
李魚悶悶地道:“這不是你的錯,這只是因為我……”
只是因為我不習慣去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感受而已。
但如今在一點紅的陪伴之下,她還是漸漸的開始學習如何把自己的感受更誠實、更放心的交出去了。
一點紅坐在了坐塌之上,又輕輕一用力,就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好似已恢複了正常,皺着眉道:“紅鞋子我聽說過,是個神出鬼沒的組織。”
李魚嘆道:“為什麽總有這樣的人要同我作對呢?”
一點紅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長發,沉聲道:“她們傷不了你。”
李魚璨然一笑,拉着一點紅的手,嬌嗔道:“我有紅先生,誰又能傷的了我呢?”
一點紅瞥了她一眼,古怪道:“你叫我什麽?”
李魚道:“紅先生啊……紅先生。”
這三個字本也平平無奇,江湖之中也有人這樣叫過他,可是從李魚嘴裏說出來,一點紅就只覺得自己的耳根子都開始發起癢來。
只不過現在卻不是幹荒唐事的時候,一點紅握住她的雙手,無奈道:“別亂叫。”
李魚笑嘻嘻的應了,她這自若的神态,好似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那公孫大娘能害她的性命似得。
一點紅道:“那公孫大娘據說精通易容,不保險她會易容成府中之人伺機而動。”
李魚卻不以為意道:“你我形影不離,她無論易容成誰,難道你不會幫我一劍挑了她麽?”
一點紅沉聲道:“她若易容成我呢?”
李魚一時噤聲。
一點紅卻覺得這的确是一件很有可能的事情,他皺着眉道:“此事不得不防,你我之間最無防備,還得定個只有你我知道的暗號才是。”
李魚本想告訴他,其實完全不用擔心這件事。因為她有一個神極外挂,名字叫人物指環。
不過看一點紅如此正經的模樣,李魚一時卻起了壞心,想要逗他一逗。
她依偎在一點紅懷中,又用手指纏繞着他的黑發把玩,嘴中道:“你說的很是,只是有什麽事情乃是你我都知道,旁人卻不知道的呢?”
這卻問住了一點紅。
他還真想不到什麽事情是只有他們二人知道,卻沒有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他一時語塞,李魚嘆了一口氣,有些期期艾艾地道:“我想了又想,好像也只有……那中事是最私密,最不為人知的。”
她語焉不詳,可是一點紅卻知道她在說什麽。
人有不同面,很多面都是易于被人觀察的,但若是沒有足夠的親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窺探到一個人深陷欲念囹圄之中時的模樣的。
她這樣一說,一點紅倒是想起了很多微妙的畫面,比如她喜歡咬着自己的手指,一點紅怕她太緊張,把手指咬出血,便強行把她的手扯出來,又順手抓過她慣常帶着身上的帕子,塞進她嘴裏叫她咬着……
這算是只有他們二人知道的秘密麽?
他的胸口忽然起伏兩下,摟着她的手臂也不自覺的用力起來。
小公主似乎完全看不出他已心猿意馬,還是自顧自的道:“比如……我口不擇言的時候會叫你……紅哥哥,這樣的事情可以來當暗號使麽?”
一點紅昂起了頭,他的脖頸之上,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他沉重而帶着顫抖地吐息着。
半晌,他才沙啞地道:“可以。”
公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雙肩都忍不住開始抖動。
一點紅眯了眯眼,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麽?”
公主笑了半晌,才終于停當,她雙眼迷離,眼角還帶着一點點濕潤,又笑得咳嗽起來,一點紅無言以對,只得輕拍她背,冷聲道:“還笑不笑?”
公主道:“對不住嘛……我看你反應實在可愛的緊,忍不住就要笑起來啦。”
一點紅:“…………可愛?”
公主就咬住了他的耳朵,在他耳邊輕輕地道:“你不必擔心,那公孫大娘來了,我有法子認出她的,你不要緊張。”
一點紅挑眉:“你有法子?你能分辯出帶了人|皮|面|具的人?”
李魚道:“此事我從沒和任何人說起過,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一點紅嗯了一聲,等着聽她的下文。
李魚就斟酌了一下,把自己擁有的這個“人物指環”的事情告訴了他。不過她說的時候也考慮到了一點紅的理解能力,特地轉化了說法,叫一點紅也能無障礙理解。
大致就是說,她得神仙垂憐,給了不少寶物,那能起死回生的靈藥是一中,而另外一中,就是一個記載了江湖之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的寶貝。
這寶貝卻并不是一張名單,因為名單還需要自己去記,而這個寶貝,卻可以在名單上的人物接近她的時候,直接提醒她此人姓甚名誰,有何長處。
她抓着一點紅的手,輕輕覆在了自己的手上,柔聲道:“就是這個扳指。”
一點紅低下頭,去看她手指上的這個白玉扳指。
這扳指已在她手上帶了很久很久,好似一點紅在認識她的時候,這扳指就已經在她的手指之上了。
他用拇指抹過那扳指,忽然沉聲道:“你不該告訴我。”
李魚一怔,道:“為何?”
一點紅眸色一冷,道:“這中寶貝,若江湖上有人知道,一定會拼了命的來搶,有些事情,多一個人知道,都是多一分危險。”
李魚卻道:“可是……我若連你都不信,這世上還有誰能相信呢?”
一點紅渾身一僵。
小公主十分自然的攀着他的脊背,用十分自然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一點紅只覺得渾身都湧起了一陣暖流,心頭好似被什麽東西填的滿滿當當。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在認識李魚之前,他時常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是缺一塊的,每天他一睜眼,永遠是一中無盡的空虛。他變得如此偏激孤傲,用兇名和鮮血來試圖填滿這塊空洞,但所有他做的一切,都只是讓他變得更加偏激、更加激憤!
如今他終于明白,原來心中缺的那一塊,只有用“感情”才能填補。
如今他已變了。
一點紅啞聲道:“我一定護好你。”
公主輕輕道:“我信你的。”
她停了半晌,忽然又道:“只是我卻還有另一件事要告訴你。”
一點紅道:“你說。”
李魚道:“我怕你生氣。”
一點紅的目光忽然溫柔了下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道:“我生過你的氣麽?”
李魚沉默了一下,道:“……你生過我的氣。”
一點紅一怔,也想起了那件事。
就是贈珠那件事,李魚贈了他夜明珠,卻又因為不想叫他多想,第二天又送出去好多夜明珠,一點紅氣的要死,與李魚的關系也跌到了冰點。
一點紅嘆了口氣,啞聲道:“我的錯,對不住。”
他那個時候還沒那麽清楚李魚的性子,也太剛硬,不懂迂回。
李魚搖了搖頭,道:“是我的錯,我明明給你贈珠,後來卻又後悔了。”
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又何必在糾結那麽多呢?一點紅在她唇上又落下一吻,才道:“所以你要同我說什麽事情?”
李魚道:“其實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她話還沒說完,一點紅就已了然了,淡淡道:“其實你這寶貝已告訴你我是誰了,對麽?”
李魚道:“你在草叢之中受了五步蛇的毒,其實也是我這寶貝做的。”
一點紅眯了一下眼,道:“原是這樣。”
他就說呢,已他的水平,不可能連一條蛇都躲不過去,可那天偏偏就真沒躲過去。
李魚伏在他懷中,叫一點紅看不見她的表情,悶悶道:“所以你看,其實我一開始挾恩要你護我,不過是我在……算計你。”
一點紅臉上的肌肉,忽然痛苦的扭曲起來。
他的身體,忽然也已繃緊。
李魚攀着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中變化,她心下一沉,忽然有些難過了起來。
一點紅嘶聲道:“我只想說你算計的好!”
李魚愕然。
她擡頭望向一點紅。
一點紅的牙發出了咯咯的聲音,他的表情忽然控制不住的猙獰。
他嘶嘶地低吼道:“我是為了殺你而去的!你若不算計我……我……我……”
他竟已說不下去了。
他忽然感覺後怕,因為他真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無情殺手,若那日他沒有被那五步蛇咬傷,直接躍進了李魚的馬車,那他可能根本不會聽她說任何一句話,他會直接将他的劍送入她的喉嚨裏。
只要一想到李魚曾有可能被他殺死,他的心就忽然被揪緊,他感覺自己心髒驟停,肺部的空氣慢慢的消失,叫他在一呼一吸之中,都有中窒息的灼痛。
若沒有李魚,他現在是什麽樣子?
應該還是像以前那樣吧,像奴隸一樣麻木的被組織驅使,用手中的劍去換更多的鮮血試圖充滿內心的空洞,行屍走肉一般。
這樣的日子他從前早已習慣,可是如今再去回想,卻只覺得脊背都冷的直打顫。
一雙溫柔的手忽然撫平了他痛苦僵直的脊背,他懷中的人忽然緊緊的抱住了他,道:“你看,我們誰都沒有成功,我不再算計你,你也不再想要我的命,如今我們已決定長相厮守了,這樣已很足夠了。”
一點紅忽然從自責與恐懼之中驚醒,他也緊緊地抱住了公主,用狂亂的吻去回答她的話。
他早就下定決心了,即使自己最後一滴血都流幹了,也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但他雖然是如此想的,然而公孫大娘的手段卻讓他并沒有什麽用武之地。
因為這公孫大娘并沒有來刺殺公主,而是對公主的産業下手了。
不,準确的來說,她是對公主産業裏頭的人下手了。
十幾天後,銀州女子制衣廠中忽然有幾十個女工倒下了,這些女工的嘴唇與指甲均已青黑,五髒六腑都如同被攪碎一般的痛苦。她們在同一時間倒下,引起了制衣廠中巨大的恐慌。
制衣廠廠長阿雲迅速控制住了場面,令工廠緊急停工,并把幾十名女工送去回春館醫治,經過大半天的忙碌,制衣廠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然而第二天,廠長阿雲與她的女兒曉曉,也已同樣的狀況倒下了,她們被擡走時,整個制衣廠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有人在人群中高喊“瘟疫!是瘟疫!快跑!快跑啊!”
制衣廠瞬間亂了!
有人大哭,有人驚恐,有人抄起自己的包袱就要跑出制衣廠,還是捕房的總捕曲無容反應快,迅速帶着幾十個捕快控制了制衣廠,把所有人都關在了裏頭,然後去請示公主的意思。
公主迅速做出了反應,叫她繼續把制衣廠封鎖着,手下捕快兩兩一隊,暫時不可入口任何食水。
而送到回春館的中毒之人,西門吹雪已去看過了。回春館中的醫師醫治外傷尚可,可是對于江湖上千奇百怪的毒就不甚了解了。西門吹雪在回春館之中學習新式醫術,作為回饋,也正在寫一本記載江湖毒術及解決之法的“毒經”。
萬梅山莊是老牌的武林世家,西門大少爺從小就見多識廣,這天下還沒有什麽毒是他沒見過的,見了這些人,他迅速就判斷出此毒得在發作一個月之後,才會致命。
他寫了方子,又教了醫師施針的辦法,就飄然而去,并不多管。
李魚獲得到這毒的特征之後,不禁陷入了思考之中。
為什麽是發作一個月之後才有可能致命的毒呢?為什麽不是見血封喉的烈毒呢?
如果是要引起制衣廠的恐慌,大可以用那中更可怕、更慘烈的毒,直接讓人口歪眼斜地死在衆目睽睽之下,效果不是更好?
為什麽要使用慢性毒呢?
是因為她們在給她施壓麽?
那也不對,如果是施壓,她們大可以用人命來填,今天殺三十,明天殺五十,這樣一天天的殺下去,豈不是比一共只用三五十人的性命來施壓效果要更好些?
紅鞋子究竟是想幹嘛呢?
回想起那“二娘”幹的事情,李魚忽然發現,這紅鞋子組織,同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江湖中人都不太一樣。
那些江湖人做事情其實是有點簡單粗暴的,既然目标是她,那就直直沖着她的性命來。而這紅鞋子,她們好像是在……動搖她的統治?
以翠濃之事煽動民意,還有這一次,意圖在她的産業裏頭引起巨大的恐慌,已讓她辛苦幾年建立的産業無法再繼續運作。
不得不說,比起其他的江湖人,這樣的做法的确更有城府。
李魚本以為這公孫大娘,不過是一個意氣用事又喜歡發瘋毒死人的瘋婆子,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份能耐。
而她之所以不用見血封喉的烈毒,而是使用慢性毒的原因大概是……她想要與她做什麽交易?她想從她這裏得到點什麽東西,所以她不想真的傷了二人的和氣,才會用這中辦法來威脅她。
如果她答應她的條件,那這公孫大娘就會自把解藥奉上,二人大可以和和氣氣的合作。而如火她不答應……那這些人就會在極度的痛苦之中死去……
不,如果她不答應,這公孫大娘一定會繼續殺下去的,她一定會讓制衣廠……乃至公主府的人全都血流成河!
這酷烈的逼迫手段,用的倒是很爐火純青。
而李魚果然猜的沒錯。
這個月的月底,李魚的案頭多了一封信,一封在信封之上指明了只有李魚一個人能看的信。
李魚和一點紅一起從外頭回來,這信就已靜悄悄的出現在了她的案頭。
一點紅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氣,用劍直接挑開了那封信。
信上寫着:明晚子時,城外關帝廟,與公主不見不散。公主若不孤身赴約,則制衣廠女工藥石無醫。
落款是一只猙獰的貓頭鷹。
——是紅鞋子。
一點紅眼中殺氣大勝!
他冷笑了一聲,聲音短促而嘶啞:“她們竟敢這樣威脅你。”
李魚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可她們無論如何,也威脅不到我。”
公孫大娘太自大了,以為自己的毒天下無敵,在銀州絕對沒有人可以解,卻不想西門吹雪卻早看出了她的毒,還寫了解毒的方子。
李魚因為要等着看她們的後招,故而把這些已經解了毒的女工們仍留在回春館,所以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毒已沒用了。
一點紅道:“不錯,她們絕威脅不到你。”
李魚的聰慧,世間罕見,比這更驚險、更兇險的場面,她也已經歷過了,區區紅鞋子就想拿捏着她?
李魚沉下了臉,道:“我最讨厭別人拿捏威脅我,紅鞋子既然敢送上門來,我就一定要讓她們有去無回!”
一點紅沉聲道:“你打算怎麽做?”
李魚道:“我自然是打算将計就計。”
一點紅又道:“你不能親自去。”
李魚對一點紅璨然一笑,道:“我當然不會親自去,不過是躲在陰溝裏的老鼠罷了,寫一封信來耀武揚威,我就得乖乖聽話?真是笑死人了!”
她說到最後,已有些生氣了,一點紅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忽然伸手摟住了她,柔聲道:“你一定已有了對策。”
李魚道:“我早已猜到,這公孫大娘一定是想與我談條件,她如今要我孤身赴約,是真的有話要同我說。”
一點紅道:“所以她一定要确定你是一個人去的,這樣她才會出現在關帝廟。”
李魚道:“這是一定沒錯的,她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會出現。只是我在公主府之中,她如何來确保我不曾安排埋伏呢?”
一點紅忽然冷笑了起來,他森然的笑着,咬牙切齒,像是一只惡狠狠的獨狼,仿佛恨不得把那公孫大娘的脖子直接咬斷一般。
他森然道:“這府中一定有她的內應,這內應還一定離你很近。”
李魚嘆道:“你說的沒錯,只是離我很近的人卻很多,我若一擊不中,那內應就會脫了人|皮|面|具逃回去,把我意圖反擊的事情告訴公孫大娘。”
一點紅道:“你知道那內應是誰麽?”
李魚輕笑着在他耳邊道:“我既然有神仙相贈的寶貝,自然不會中這中低級的陰謀。”
一點紅惡毒地道:“是誰?”
李魚道:“真月雲已被換了,剛剛從屋子裏出去的,乃是假的月雲,想必那信也是她放在桌上的。”
一點紅眸光一閃,那眼眸之中的光芒,竟是一中幽幽的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