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邵彬看完木盒,又看了骨笛和信紙,才回答了雲喬的問題。
“木盒沒什麽印象,這骨笛我以為你爺爺一起放他叔爺爺墓裏去了。他知道你身世也沒透露我一句。”而且這頁信裏一個字都沒提起他。
“爺爺去哪兒都帶着骨笛,到了夜裏總是看它。”
雲喬語氣裏多了懷念和恍惚,他隐約也能理解司安為何又舍不得它了。
“您不記得就算了,不需挂心。”
雲喬從邵彬手裏把骨笛和遺書拿回來,讓季殊繼續收好。
邵彬沉了面色又再提了一句,“如果……還找到其他頁信件,告訴我一句。”
“好。”
雲喬沒有拒絕。
“時間不早了,我去煮茶,你們……”
雲喬轉身看向季殊雲閥,這倆人已經安靜大半個晚上了,但今天其實也算玩得狠了,雲閥的小模樣裏已經有點困覺的意思了。
“我看包和看着他。”
季殊主動開口讓雲喬放心,邵家廚房裏外多的是幫手,估計沒他和雲閥的位置,別人家裏,他們倆笨手笨腳地也不好跟去添亂。
雲喬朝季殊點頭,又淺淺一笑,再看一眼邵彬後,他跟着戴仁去廚房。
雲喬從視野裏看不見後,他們這個角落從話題導致的沉悶變成了尴尬,雲閥抱住季殊的一邊手,繼續轉悠着眼珠子看,不輕易開口,他可不敢有信心接過緩和氣氛的任務。
邵彬立刻忘記了雲喬走之前那一眼給他的警告,一開口就是嘲諷,“病重?”
“有阿喬在,我身體很好。”
季殊無表情也不帶情緒地回應了邵彬的話。
邵彬眉頭蹙起,語氣沉重了片刻,“那麽明年後年呢,将來呢?”
“前車之鑒,我以為你該知道分寸。”
不該讓雲喬和他陷得這麽深,只顧眼前的快活,将來呢?
司安孤孤單單的一輩子就是他口中的前車之鑒。
季殊看一眼邵彬,面色跟着沉了沉,“你不懂。”
他所看到的邵彬不孤孤單單,紛紛多彩的一輩子,也沒見得有多快活。
邵彬被季殊陳述事實的語氣和話語氣笑了。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懂呢,你敢讓我的小喬兒傷一點心,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季殊跟着勾了一下嘴角,“那您可得好好安排了。”
季殊怎麽都覺得自己會比邵彬活得久,真發生邵彬所說的事情,也輪不到邵彬親手對付他。而讓雲喬一輩子不為他傷心……季殊暫時沒有底氣能做到。
但如今他已經做不到邵彬所說的分寸,雲喬和告白那天就斷了他的退路。他敢有一點退卻的意思,雲喬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雲閥不受控制抖了抖肩膀,又給季殊輕撫了一下後背,再一個安撫的眼神對視。
他要和邵彬确認的,這個單獨談話前,他已經有答應了。
如此,他就更知道邵彬的軟肋在哪兒。
邵彬再針對他也僅限于言語上,絕不會落于行動中,那是雲喬絕不會慣着他的。
邵彬這才随着季殊的動作注意到季殊身側的雲閥,他略微懊惱地皺了一下眉頭,臉上露出滿是慈愛的笑容,“小花兒是吧,我是你哥的二爺爺,你也是你的。”
“二爺爺好。”
雲閥臉上立刻露出燦笑,起身禮貌地和邵彬二次問好。
“确實像小喬兒,喜不喜歡這裏?二爺爺也給你準備一個房間好不好?”
雲閥眼珠子轉悠了一下,遺憾搖頭,“我和我哥嫂子睡……我膽小。”
“哈哈……”
邵彬被雲閥的誠實逗笑了。
“那行,等你再長大點,爺爺給你安排。”
“謝謝二爺爺。”
雲閥再次道謝,然後坐回季殊身側,再擡起臉看去季殊,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沒有叛變。邵彬對他和雲喬都很好,但對季殊确實不夠友好。
三十分鐘後,雲喬端着給邵彬和雲閥季殊的茶回來,他自己的那碗已經在廚房裏喝了。
“您今晚在這兒睡嗎?我們能照顧好自己,您自便即是。”
雲喬問向邵彬,他不管邵彬的私生活,就不清楚他這段時間在廣城的住址安排,左右不可能睡大街去。睡不睡這裏,也是邵彬自己決定。
邵彬點頭,“那肯定,我還敢去別的地兒嗎。”
睡前的助眠茶,雲喬都給他煮好送來了。
雲喬不接這話只笑笑,然後側身看季殊和雲閥喝茶。
再看一眼時間,雲喬看向邵彬,“我們玩一天累着了,這就睡了,您也在兩小時內去睡,我明天再給您把脈。”
邵彬無奈擺手,“真不亂跑,你們睡,我也睡。”
雲喬點了一下表示暫且信了,“晚安,明早見。”
在邵彬也笑着點頭後,雲喬牽起季殊和雲閥,他們先從最近的樓道上樓,抵達三層後再轉去他的房間。
進到房間後,雲喬問向季殊,“爺爺說你什麽了沒?”
季殊下意識要搖頭,略一遲疑,他又點了點頭,“不算過分。”
邵彬也不敢真的激怒他,讓他和雲喬告狀。
但顏銀卻教他只要被針對了,都能告訴雲喬。
雲喬手往季殊臉頰摸了摸,再湊上來親了一下。
“乖了,以後也要實話告訴我。爺爺年紀大也不是做錯事的理由,我們可以照顧他,卻不能無底限地慣着。”
“我知道了。”
季殊點點頭,也在雲喬的嘴角回吻一下。
他們腳邊的雲閥再晃悠兩下腦袋,也不彰顯存在感,自己跑到沙發裏坐下,他要趁着還有時間,抓緊用平板和家裏的小司明聯系,分享幾張他今天用手表拍到的游玩照。
雲喬先推季殊去洗澡洗漱,等季殊出來後,他再帶雲閥去洗,出來後又給這兩只吹了頭發,最後他才打理自己。
等雲喬從衛生間裏出來,被季殊準時提醒去睡的雲閥已經裹着熟悉味道的毛毯呼呼睡着了。
季殊拿着吹風機在門口等雲喬,在把雲喬拉進配套的書房裏吹幹頭發,然後他們才回到卧室的兩米大床上睡覺。
季殊将雲喬緊緊擁住,一下一下吻着雲喬的頭發,他低聲問道,“今天還是吓到了對嗎?”
雲喬誠實點了點頭,“嗯,是我想簡單了。”
即便他看過很多心理學方面的知識,在面對恐懼時,和也常人沒區別,他的大腦根本不會有餘地讓他理性地思考如何應對。
“但我現在不害怕了。”
雲喬擡起臉朝季殊彎了彎眼睛,“我相信你,你一定保護我。”
“今晚睡不着,或者突然醒來,還叫醒我,好嗎?”
季殊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才點了點頭,“好。”
“阿喬,我愛你。”
“我也愛你。”
雲喬雙眸彎起,更緊地抱住季殊。
季殊繼續親.吻着雲喬的頭發,輕撫雲喬的後背,到雲喬完全睡沉,他才跟着有了一點困意,然後不知何時就跟着睡着了。
季殊這次不算認床,他半夜醒來兩次也能在看到和摸到雲喬時,再次入眠。
五點左右,他們起來後,雲喬領着季殊進邵宅的健身房跑步和進行必要的器械鍛煉,六點半後,他們回房重新洗漱後,再把睡飽的雲閥叫醒。
重新回到邵宅一層大廳時,戴仁安排廚師準備的早飯也弄好了。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就讓二爺爺多睡會兒,他這段時間很缺覺。”
雲喬不認為邵彬睡到現在都是安眠茶的功勞,還是邵彬本身就很壓榨睡眠時間,很少有睡飽覺的時候,但平時沒人能勸,也沒人能做他的主。
“是,”戴仁立刻就放棄了去敲醒邵彬的打算。
早飯後,趁着天還沒熱起來,雲喬又領着季殊雲閥出莊園的後花園轉了轉,還真給他們找到一個景色好,也不怕太陽高後會太曬的地方。
一顆上百年的鳳凰樹下,茶幾座椅,更遠處還有一個活水噴泉池,源源不斷送來涼爽的水汽。
“我以前來也沒注意到這個地方。”
雲喬和季殊雲閥解釋他一樣面露的少許驚訝。
領路陪同的戴仁立刻笑着解釋道,“您那回來了嫌熱後,先生立刻讓人改建了這邊。”
雲喬不喜歡24小時都在空調房裏悶着,但廣城的天氣,夜間他已經睡着的時間外,也沒多少溫度适宜他能不悶着也不被熱着的地方。
具體的改造時間已經是四五年前了,那次之後,雲喬和司老都沒再來過。
“您和……來住一回,先生能高興個大半年。”
戴仁說着再躬了躬身,“我去端些茶水點心過來。”
“好。”
雲喬點頭,再拉着季殊和雲閥坐下,他們随身攜帶的背包裏,平板三個,直接取出來就能看書、學習或者處理公務。
而季殊秉持最開始告訴雲喬的,完完整整地陪他一周,這會兒認認真真地在看木雕的教學視頻。
快九點時,雲喬看一眼手表,再側身看向季殊和雲閥。
“二爺爺應該醒了,我去看看他,很快回來。點心可以吃,不能吃多。“
季殊和雲閥都和雲喬認真點頭。
雲喬對季殊雲閥沒什麽不放心的,把平板蓋上後,他起身從這棵樹繞回前門,再進到大廳裏,飯桌上,邵彬剛坐下不久,還沒開始吃,正在聽戴仁彙報雲喬幾人的情況。
“二爺爺早。”
雲喬問好後,坐到邵彬右手邊的座位下,拿起公筷給邵彬夾菜。
邵彬對戴仁揚揚手,立刻對雲喬露出笑臉,“那水池椅子喜歡吧,大中午去也熱不着你。”
“是涼快的。您喝完水,再把手給我。”
邵彬立刻端起剩餘的半杯水喝光,再把手遞給雲喬,藥物和心理作用,他昨兒難得睡了個長覺,這會兒也不怕雲喬診脈。
雲喬收回手後,輕輕點頭,“算您聽話,吃吧。”
邵彬心情愈發舒暢了,在雲喬的單獨照顧下吃完了早飯,再又讓戴仁泡了雲喬一起帶來的新茶包。
又等邵彬喝了完了後,雲喬眉梢微微一挑,面色少許下沉。
“二爺爺,季殊是我喜歡的人,是我的丈夫,即便您再不喜歡他,也不該說那些話。”
“他和你告狀?”邵彬一愣,直接被氣笑了。
然而雲喬一點沒有要跟着笑的意思。
“不應該不可以嗎?本來就是您的不對。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決定。”
邵彬理虧,他萬萬沒料到季殊真的能拉下這個臉皮。
“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雲喬眉梢再一挑,邵彬立刻又補充了一句。
“我一會兒就和他道歉。”
如此雲喬的面色才稍稍和緩了一些,但他和邵彬的談話還沒完。
他必須讓邵彬充分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特別是邵彬刻意背着他進行,也料準了季殊不會多說的性情。
雲喬是真的有點生氣的,也就因為是邵彬,他才克制了自己的怒火,盡量理性平和地和他進行探讨了。
半個小時後,邵彬撈起他日常當佩飾用的拐杖,然後一下子站起,“小喬兒饒了我,我這就去給你的寶貝季殊道歉,這就去!絕對讓他滿意的道歉!”
也不用戴仁攙扶,邵彬健步如飛地就從最近的門出大廳繞後院去。
雲喬偏頭看向客廳沒跟去的戴仁,出聲問道,“有那麽可怕嗎?我明明說得很有道理。”
戴仁掩下嘴角的笑,輕輕搖頭,“先生是在乎您。”
否則根本不可能聽雲喬念叨這麽久,最後也乖乖按照雲喬希望的去做了。
“你們平時也多勸着二爺爺點,按時吃飯,早點睡覺……”
戴仁點頭不斷,應下雲喬的諸多囑咐,以後再勸邵彬時,就能合情合理搬出雲喬的這些話來了,這比其他什麽勸告都好用。
時間大致過去六七分鐘,雲喬也起身,但才走出大廳的門,一個身銀灰高定西裝的青年迎頭對上目光。
“你就是雲喬?”
青年擡了擡下巴,眯眼看雲喬。
“我是,”雲喬點頭,他側身看向身後面露少許驚慌的戴仁。
“你去告訴二爺爺他有客人找。”
“是,”戴仁點頭,立刻和身側的一個女傭耳語,然後快步上前一只手攔在青年身前,“許四少稍安勿躁,先生很快就過來。”
許溫蒲無視戴仁眼神給予他的警告,再次少許輕蔑地掃一眼雲喬。
“也就這樣,我還以為有多矜貴多特別,藏藏掖掖這麽多年,可算敢給我看看了。”
雲喬詢問的目光看去戴仁,這來人到底是邵彬的新男友,還是前幾任的男友啊,看着年歲不算大,但就他能暢通無阻抵達邵宅大廳來說,和邵彬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這是天辰集團的四少許溫蒲。”
然而戴仁這麽介紹,雲喬依舊沒什麽了解,他跟着司安來廣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在他已經恢複的記憶裏也沒有廣城豪門相關的信息。
“你知道我是雲喬,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結婚了。”
雲喬不明白許溫蒲這滿含醋意的話是從那裏來,什麽藏藏掖掖,矜貴特別的,他和邵彬之間沒有任何一點越界和能讓人想歪的地方。
“我帶着我丈夫和弟弟來看望我二爺爺,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雲喬這話也是問向戴仁的,他又不是瞎子,沒看他給許溫蒲不斷使眼色的舉動。
許溫蒲眉梢微微一挑,下颌微微收起,更仔細地大量雲喬後,他眉頭微微皺到一起,“不是你?那還有誰!你不認也沒用,反正我已經知道了!”
雲喬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腦回路怎麽都對不上線的情況,他不明白許溫蒲是又知道了什麽了。
轉過身,雲喬看向戴仁,“您不用請他出去,一會兒爺爺過來親和他說明白就好。”
話落,雲喬側過身對許溫蒲揚了揚手,“請進。”
許溫蒲瞪一眼戴仁後,繼續跟着雲喬進入客廳,在沙發那邊坐下。
“你态度是那麽回事兒,但我也不可能搞錯。”
雲喬不置可否,微微側向大廳入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