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秀女進宮,三年一次,也急不得。鐘粹宮的挑了好幾個宮女給循郡王,只等永璋回府就把這些女子一起送過去。永玑得了消息以後,倒是沒有再去找純貴妃。他如今下了課也不回毓慶宮,總是先到乾清宮陪着乾隆批折子。永璋那邊,他沒處理好之前,總有些對不住三哥的感覺。他本意絕不是要借三哥鞏固自己的位子,到了現在,不管是明說還是暗示,至少純貴妃是不肯信的了。
“你和老三這是怎麽了?”乾隆在請安折子上批了個“安”字就丢到一邊,偏頭看了窩在椅子上看書的永玑一眼,“他今兒在你宮門等了兩個多時辰了。”
永玑雙指夾着書頁頓住:“兒子想着不能總叨擾三哥。”
他有幾日對永璋避而不見了,就是還沒想好怎麽才能不讓這件事傷着他和三哥的情誼。
乾隆放下朱筆端茶抿了一口:“永玑,你一向行事很知分寸,這次卻失度了。你自己看着辦,若是辦得好……”
“若是兒子這回辦得合皇阿瑪心意,皇阿瑪便将大姐姐留京吧,早先皇阿瑪不是就吩咐建好了公主府的?兒子還沒見過大姐姐的公主府呢。”他放下書,腰身挺得筆直,略向前傾,急切地看着乾隆。自從和敬回來,他看了和婉的樣子,唯恐和敬也同和婉一般被蒙古水土傷了身子,只是沒有大功,不好和乾隆開口。今兒看了乾隆對他的态度,他突然想着,沒有功勞,就當兒子同阿瑪撒嬌,或許反而能成事呢?
他等了一會兒,乾隆沒有出聲。永玑咬咬唇起身跪到殿中央:“兒子無狀。”
“……你起來吧。”乾隆擺擺手:“和敬的公主府朕一直命人灑掃,她還曾住過一年,大概也還住得慣。”永玑謝了恩,乾隆便讓他回去,看他快走到殿門了,突然開口,“永玑,長春宮,你勤去也好,只是不必久跪。你額娘最心疼你。”
永玑低頭應下,去長春宮對着孝賢皇後的畫像席地而坐。
果然當年他出生的時候,額娘和皇阿瑪說了些什麽,惹得皇阿瑪恨時恨不得額娘的子女再不出現在眼前,愛時,又愛屋及烏,連他這樣不合規矩的要求也一口應下。
“……額娘,年歲會讓你在皇阿瑪的心中變得越來越好,最終無人能及。他會漸漸想不起你曾惹怒他,只會記住你待他千好萬好。兒子和大姐姐,一直被額娘護着吶。”他仰面笑得天真,仿佛看得到畫像中明豔的美婦人心安的樣子。
他坐了一會兒,想起來永璋還在毓慶宮。
“你回來了。”永璋站在宮門笑着看他,神情在漸暗的天色中柔和的不可思議。
永玑停下步子抿着唇再三斟酌,仍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李玉機靈得帶着人到外頭候着。
“你躲了這麽多天,想來是當日額娘召我,你後來去尋我,便聽見了,是不是?”永璋伸食指點在永玑眉心,目光裏只有滿溢的溫柔,“小九,我知道你并沒有利用我的意思。我只是當時想着讓額娘打消這念頭,也全不想拂你好意。何況,即便你就是利用我,也是我自己甘願的。”
他眉目都溫柔似水,全無怨怼。
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溫柔了。
永玑如同被蠱惑一般握住了永璋的手:“三哥,我永不會利用你的。太子之位我自己坐得住,就算要用手段,也絕不會用到你身上。”
宮裏得到的消息就是太子和循郡王重歸于好,兄弟情誼更勝從前。
而和敬從知道永玑求得了恩典,就和額驸大肆改建自己的公主府。她離京十二年,喜好變化極大。
她隐約覺得永玑和永璋關系太好了一些,只是看永璋處處想着永玑的喜惡,又感懷幼弟多得永璋照拂。宮人能本分就很難得,哪及永璋用心?而她自己又離京十多年。
至于純貴妃……
乾隆拿定了主意要在年節前微服出巡一回,阿哥裏帶了永玑和永璋,後來又添了永琪。和敬回京一段日子了,便也帶出來走走,和薇和他相處不多,年紀又在那,過了今年也就要嫁人了,給和敬做個伴。再帶了傅恒、鄂敏,永玑提議了海蘭察,太醫帶了乾隆慣用的胡太醫。
朝中應對很快,看起來對乾隆微服出巡的事早已習慣。和親王弘晝這次也滿口答應,只為接和婉回和親王府住段日子。
永玑的行裝算是皇後準備的。皇後從令妃有失寵跡象後就春風得意,雖然和乾隆的關系沒好轉多少,臉面卻不至于被打壓得太厲害。每次令妃來請安,話裏擠兌幾句,她就能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永玑對這樣的事只有一笑而過。倒是永瑆和永璂,皇後心情好,他們兩個日子過得就更順風順水。
說是微服出巡,其實還是還是備了三輛馬車,乾隆自己一輛,三個阿哥一輛,兩個格格一輛。傅恒他們則騎馬。再加上旁的侍衛、随從,其實還是浩浩蕩蕩一群人。
乾隆掀開車簾:“永琪還沒到?”神色透出幾分不耐,衆人都不答話。永玑便站到乾隆車下陪着說話。
永琪來遲已經叫乾隆心情很差了,沒想到還帶了小燕子。永玑很疑惑的看着匆匆趕來的兩個人:永琪是真不怕觸怒皇阿瑪?他難道還覺得自己是從前榮寵無二的五阿哥?
和薇進宮不久,就傳出了還珠格格暴斃的消息,他還以為乾隆真的把小燕子賜死了,原來是給了永琪?小燕子不過能算清秀,眼睛靈動有神罷了,甚至還比不上宮中諸多宮女,永琪怎麽會這樣迷戀她?
乾隆目光掠過永琪和小燕子,放下簾子沒說什麽。
永玑不耐煩看永琪和小燕子兩個人,拉着永璋在外面騎馬,累了就進乾隆的馬車休息一會兒,陪乾隆下盤棋。永璋不肯跟他湊到乾隆眼前,倒是看戲一樣看永琪和小燕子有來有往。
遠山如黛,溪清見底,一行人心情大好,乾隆還即興賦詩了好幾首。永玑和永璋讓馬慢慢踱着,永璋說些話本故事,永玑一直努力讀四書五經和史書,話本卻是不曾看過,一時覺得很新鮮。
“三哥怎麽得空看這些書?”他剛被永璋說的故事逗得笑得伏在馬背上,氣喘勻了想到永璋如今在禮部任職,哪裏會這麽清閑?他皺着眉,“難道是禮部的不肯讓你做事?”
“哪有這樣的事。”永璋伸手理了理永玑蹭亂的衣領:“我原來病中無事,除了看棋譜自己和自己對弈,便也只有看這些話本消磨日頭了。”
“好在現在三哥身子越來越好了,想來沒什麽心病了,是不是?”永璋手指劃過他脖頸,永玑往後一躲,“好癢!”
“當心些!你也不怕摔下去!”永璋拉住他,瞪他一眼,“自然是沒有了,皇阿瑪雖然待我平淡,我卻比大哥好多了。永玑,我額娘那裏……”
“永玑!你過來!”和敬支着車窗,冷冷的掃了永璋一眼,“你過來,陪我說會話。”
永玑向永璋眨眨眼:“三哥方才要同我說什麽,等我從大姐姐那回來再說吧。”
永璋微笑着應下,永玑撥馬回轉後他臉色就陰郁了幾分。和敬的性子比永玑厲害許多,他能求永玑看在他面上對額娘不加為難,卻不一定勸得住和敬。
鑽進馬車見和敬與和薇正在下棋,永玑就笑:“大姐姐又來了,三哥可是告訴我原來二哥在的時候,大姐姐纏着二哥下棋,結果下不過還耍賴不依呢。和薇格格要小心了。”
和敬看他一眼:“你倒來笑話我了,不知是哪個在信裏寫下棋下不過老三,跟我說下棋好沒意思呢,後來又巴巴的尋了一套玉質上好的棋子,說照着棋譜練了許久的,又是哪個?”
永玑夾過一枚棋子放在手心:“我哪裏敢笑話大姐姐呢?只不過大姐姐欺負和薇格格,皇叔下回不肯帶小九出去玩了可怎麽辦。”
“倒叫旁人來看看,傳言裏天人一般的太子爺不過是貪玩還貪吃點心的娃娃。”和敬拉過和薇的手拍了拍,“你不要管他,回京便和你阿瑪說他欺負你了,讓你阿瑪給咱姊妹兩個出氣。”和薇只是拿帕子掩唇笑。
“大姐姐,小九從不敢取笑大姐姐的,可饒了我吧。”永玑挨着和敬坐,繞過和敬拿了桂花糕吃,“皇叔還好說,我是怕永璔又要給我甩臉色看了。上回找回了和薇格格沒有告訴他,到現在還不肯同我說一句話,我可不敢再招惹他。”
和敬把整碟遞到他手裏,又倒了杯茶放到他手邊:“小永璔性子一直如此,那也是你縱出來的,你且看看他敢不敢在我眼前這麽使性子?”她說着自己都笑出來,“可該你自己受着。”
撥開了車窗的紗簾,永玑看了看沒有永璋的身影,大約是回馬車了,才放下簾子回話:“莫說永璔不敢,就是納克楚家最最鬧騰的福康安,也是不敢的。對了,大姐姐還沒見着福長安吧?那孩子可惹人疼。”
“你原給我寫信時不是說,福康安很像納克楚?”和敬眯着眼看他把簾子放下來,“納克楚性子穩重,福康安肖似他,又怎麽會鬧騰?福長安,我見過一回的,皇阿瑪很喜歡。”
永玑把碟子放回案上,捧着茶慢慢喝:“福康安眉眼極像納克楚,只是這性子麽……想來戰場上不是這樣子,平日裏的做派,啧,可稱一句‘纨绔子弟’。今年春還從我這要走了一只金雕,聽說炫耀了許久。八歲上了戰場的人,回京出門還坐轎子,我笑話他武将裏從沒有這樣的,他可好,将四人擡轎子換成了十六人的……”和敬與和薇都笑起來。
永玑陪着和敬,心裏卻一直疑惑和敬明明同和薇處得不錯,又為什麽要特意把他叫進來呢?不過和敬不提,他就只是陪着說些趣事。
三哥又是要同他說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