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碗官家飯
榮歲意冷不丁被傅郁這麽一問,片刻陷入迷茫中。
要說三公主珠寶失竊的案子已經過了一段時日了,最近這些案子錯綜複雜,分去她不少心神,要說是旁人或許真還不記得那些珠寶被放在哪裏,但榮歲意卻還有印象。
“床榻!公主卧房的床榻底下!”榮歲意回想起來那時公主用來裝珠寶的大箱子就是放在她房間的床榻下面,被盜賊小樂給搬到了屋子正中間。
榮歲意記得房間的位置,也沒多問便帶着傅郁過去,她相信傅郁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此事,定是有什麽關于線索的想法。
公主被接到宮中以後,卧房裏屬于她的衣物與相關的東西皆被帶走,此刻除了還留有裝飾的大床以外,顯得空蕩蕩的。
可床下的實木讓兩人傻了眼。
“這……這下面沒有可以放的地方啊?”傅郁指着床榻與地面之間毫無縫隙的連接處,疑惑地問。
榮歲意不死心地圍着床榻轉了一圈,也沒發現可以藏東西的空間。
奇了怪了。
明明就是床榻下面啊。
“雖然那日我只顧找東西,箱子就擺在正中央所以沒有查看它原先放的具體位置,但是我确實清晰記得公主說的就是床榻底下。”榮歲意撓撓腦袋,納悶道。
當時箱子沒有放在原位,他們管顧着窗戶上竊賊留下的證據便分頭去找人了,也沒顧得上搞清楚箱子原本到底是在床榻的那個位置放着然後被搬出來的。
沒道理啊。
榮歲意盯着床想了一會兒,眼前靈光一閃,撸起袖子,對傅郁說:“傅小姐,幫我把這床掀開。”
傅郁十分配合地與她一起将床上的被褥都弄開,榮歲意對木板敲了敲,果然在床尾處發現一塊可以移動的木板,而且聽聲音裏面明顯是空的。
她将木板移開,一個大箱子露了出來。
“我就說嘛,原來是在這個底下。”兩人合力将箱子搬了出來,裏面沉甸甸的,放下時手勁一松差點砸到腳,底部的灰塵被震出來撲了一地。
打開一看,正是之前三公主珍愛有加的珍寶們,似乎還比之前要多了許多。
“我記得小樂盜走的東西沒有這麽多,但已是箱子裏的全部,難道公主又放了些進去?”這可給她平添了麻煩。
不過也多虧了三公主有這麽個藏東西的地方,讓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否則現在恐怕因為看起來不是重要線索而轉手交給東廠了。
榮歲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中的珠寶全部弄出來,灑落一地。
“傅郁,這些珠寶是有什麽問題嗎?”榮歲意一竅不通,這一通下來額頭上都滲出細細薄汗,她毫無顧忌地叉着腰喘氣,而傅郁則蹲下身來細細打量每一件珠寶。
元若曾在找回珠寶時欣喜若狂地視作寶貝的碎玉和靠傅郁辨認才找到線索的翠玉耳環都在其中,看起來實在沒什麽特別的,但傅郁仍耐心地翻看着。
最後她将一塊巴掌大小的黑玉捧在手心裏,手指撫摸着上面的紋路,颠了颠重量,然後神色一變,直接了當的将黑玉砸向地面。
黑玉頓時一分兩半。
榮歲意還沒來得及驚訝便看見在碎掉的黑玉之中泛着銀白色的光。她上前一看,撿起來放在手心,一下子便分辨出來這竟是熔掉的一部分官銀,被鑄成了只有拇指大小的碎銀樣子,但上面還刻着完整的“官銀”二字。
與其一起的還有一卷小紙條,展開來看是娟秀的字體寫着“即刻運送”。
榮歲意心下駭然。
“根本不是什麽私運官銀,而是私鑄!”
原本以為是高野将入庫的官銀貪污私自運送,結果實則是将白銀重新熔鑄成官銀來流通,行的根本不只是貪污腐敗之事,而是揣了謀權篡位之心,行着叛國忤逆之罪。
傅郁接過去看,秀氣的臉上也露出些許不安:“這東西應該就是高野留下的證據,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和高賢禮有關。”
高野自知自己這位義父宦官心眼多,且心狠手辣,斷然不會将自己的後背完完全全地交給他,得給自己留後手,以防假以時日此事敗露了而被高賢禮一口咬死,将髒水全部潑在自己身上。
若幕後之人真的是高賢禮,那這些便是他留下來為自己辯解的對高賢禮不利的東西。
“這個字……看着有些眼熟。”榮歲意撚起字條的兩端,皺眉回想着,好似在哪裏見過與上面寫的字十分相像的,但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
她晃晃腦袋,準備先這疑惑擱置在一邊,轉而問起傅郁:“傅郁,你剛才為何突然想要将這些珠寶檢查一遍?又是怎麽想到這東西在那塊黑玉裏的?”
傅郁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我知道他習慣将重要的東西藏于容器一類,但他書房裏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便想着或許是将東西鑄進了珠寶一類密封着,隐蔽又安全。方才見着黑玉紋路較新,而且重量不對,才試探一番,結果真的找着了。”
榮歲意贊賞地沖她豎起大拇指,聯想到之前高野陪同元若一起去抓小樂的一幕,猜測道:“先前公主的珠寶丢了也沒見他很緊張,想來那時候應該還沒有這麽做,恐怕就是在盜竊案之後他才想了這個辦法。”
看似危險其實又安全的地方。
三公主自然将他贈送的東西都寶貝得緊,若是丢了也定會下令找個遍,而且公主府也不是那麽容易失竊的地方,尤其在出了一次事後更為嚴加防範,除此以外,高賢禮也不太可能會将三公主納入懷疑的範圍。
畢竟他再清楚不過,自己這個義子對三公主沒有半點感情。
不過這都只是猜測,是否如此也只能去問被人割喉而死的高野本人了。
“還有時間,我們再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珠寶藏了東西。”榮歲意動手将看起來懷疑的都翻了個遍,傅郁也一起分辨着。
而此時已經趕到東廠交接完的莊敬正帶着虛假的笑容跟東廠的辦事人員客套着,榮年和沈知舟已經悄悄潛入管理案卷的室內。
他們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光亮小心翼翼地翻找着。
“這個這個,榮……年,過來。”沈知舟還不太适應榮年的本名,索性還是喚了“榮年”,他揚了揚手裏的一宗案卷,吹了口氣将上面的灰塵吹散。
“端月初十,謝氏,名霎,字武忠,由東廠督公高賢禮發現洩密書信十餘封,地圖及軍事機要一卷……”他小聲地念着上面的文字。
正是謝家的案卷。
“查證叛國罪名落實,故毒酒賜死,其府中家眷下人皆處以死刑,即日于西市施行,手下将士若有異議者論同黨處理,其餘人士可判發落之罪。”
沈知舟逐漸皺起眉頭。
沒想到除了被砍頭的那些以外還有謝霎手下的将士也卷入其中,獲了冤枉罪。這上面寫有異議者論同黨處理,可金吾将軍本就在軍中德高望重,信服者衆多,又死得突然,罪名來得莫名其妙,哪有多少人會沒有異議?
但此刻不是流露情緒的時機。
他将案卷全部展開,果然有其中所說的地圖和軍事機要。
地圖上将京城與皇宮的每一處地方都細細描繪,而軍事機要則是邊關的城防圖,此圖關乎着防禦戰事和軍事謀劃,若是洩露便會給外敵可乘之機。
“沒有信。”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反應過來案卷裏提到的“洩密信十餘封”卻并不在此。
若沒有那些信,僅憑地圖和軍事機要并不足以治謝霎反叛之罪,因他本就是金吾将軍,掌握軍中要事,有這些東西也不奇怪。但洩密信一出便不一樣了。
可與案卷放在一起的卻沒有上面所說的洩密信。
有人将它藏了起來。
“怎麽辦?時間要到了。”
莊敬交涉期間是他們唯一能夠待在這裏的時間,眼下恐怕莊敬就要客套完将事務都交接完畢了。
榮年眉頭緊皺,卻一點兒也不慌亂:“再找找,他應該不敢私藏或者銷毀。”
既然都作為鐵證拿出來治父親的罪了,沒有道理還心虛地将其銷毀私藏,徒留讓人刁難的餘地,定是他們還有什麽地方找漏了。
他仔細回想此案的所有細節。
先是皇帝讓謝霎私下調查軍中奸細,然後查到了高賢禮身上還沒來得及追究便被倒打一耙,再然後是皇帝本想息事寧人,治個小罪,但高賢禮不依不饒,大造輿論,迫于無奈之舉皇帝下令斬殺。
但光靠嘴說高賢禮如何造的起這輿論。而且若是原本就發現洩密信為何一開始皇帝還可以平息下來。
“應該還有一卷。”榮年在剛才發現案卷的位置繼續翻找,果然在上方衆多案卷之中找到一卷。
“端月初六,于細作處發現原由金吾将軍謝氏保管的地圖、軍事機要各一卷,疑似保管不當,處以停職查辦,即日施行。”
案卷中便附有十幾封信。
沈知舟氣笑:“真是的,也不說清楚到底是個怎麽過程,害得我們差點繞彎子。”
原本是在一名抓捕的細作那裏發現應該由謝霎保管的機要,這應該是高賢禮故意為之,結果沒想到皇帝僅罰了個停職查辦,故而又用洩密信栽贓陷害。
兩宗案卷相隔時日不多,可能是整理的時候出了岔子,将證據放反了。
他們二人分別拿了幾張信來看,信的內容都是關于軍中部署的詳細計劃以及朝廷動态等等,均是寫給外敵的。
“計劃于後日運送軍糧,可劫,立即行事。”榮年的手微微顫抖。
字裏行間擺明了勾結外賊,都不用看是給誰的。
“是謝将軍的筆跡?”沈知舟問。
榮年點點頭:“光這麽看确實像是。”他離家在外多年,只偶爾與父親有幾封書信來往,若沒有對照他也不敢打包票。
他目光掃過最末的幾個字,心頭兀自泛上一絲奇怪。
“立即行事……”
沈知舟将信件全部塞進懷裏,再把案卷都歸置原位,沖榮年招手:“先出去再慢慢想。”
榮年點頭,将信紙收起來疊好,跟着他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