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五碗官家飯
“事已至此,只能按照計劃如此進行,至少還能還他們清白。”謝霎捏了把榮歲意的肩膀,扭頭走到門口,“我先過去了,剩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就聽莊捕頭的安排吧。”
他的步子比來時還要沉重幾分,或許是帶上了家中的冤情,心中不得平靜。
莊敬将計劃再大致重複了一遍,摩挲着胡子,鄭重其事地囑咐道:“千萬要小心,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現在我們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東廠守衛森嚴,而且也沒有能夠通風報信的眼線,平日裏想溜進去是難上加難,只有趁着這一次交接案子的機會偷偷溜進去調查。
“傅小姐,你對高野較為熟悉,明日我們兵分兩路,你去趟公主府再看看現場有什麽遺漏的線索,我和沈大人便去東廠探探。”榮歲意在腦海裏描繪着假虎符的樣子,她突然有種直覺,高野這邊說不定還有什麽他們沒發現的東西。
“高野雖然膽小怕事,但他既然肯為了權勢娶不愛之人,又參與了這殺頭的大罪,應該不會不留下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沈知舟表示贊同,偏頭看了眼傅郁的側臉,陰陽怪氣道:“傅小姐可要秉公處理,如今我們都是在為朝廷辦事,可不要到時候……”
“我自然知道。”傅郁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她極為厭惡的便是有人一直提醒着她關于她和高野之前的關系,盡管過去這麽久了,她确實已經将心中曾為高野留下過的一方淨土割舍掉了,但不代表提起過去的日子與關系時不會掀起漣漪。
榮歲意正沉思着,沒有注意兩人之間的摩擦,不放心地補充道:“這樣,還是傅小姐與沈大人同去公主府吧,萬一東廠的人去了,沈大人在也能省去一些麻煩。”
現下公主府還是他們的人在把守,等到交接時便是東廠的人來換,若是傅郁一人前去被東廠發現了也解釋不清來的目的,恐怕會讓人生疑。有沈知舟在,就算時間長了,東廠的人來了,也可以用官職和辦案權搪塞過去。
傅郁悶悶地點了頭。雖然要她與沈知舟一起有些不情願,但她也明白其中利害,不是個人情緒可以主導的。
沈知舟自然沒有錯過她臉上的妥協與糾結,嘴角抽了抽,将扇子用力一揮,拍在手心處,語氣上揚:“本官勉為其難地同意了。”這兩個女人,真是生來就與他不對付的,尤其是這個看起來溫柔的什麽第一美人。
榮歲意忽略掉他語氣裏的奇奇怪怪,繼續說道:“交接是大事莊捕頭應得帶頭,到時我與榮……小姐便偷偷去查探東廠。”
聽聞此言,莊敬出聲制止道:“不可,你方才派人交給我的信上寫得清清楚楚,榮尚書是不允許榮小姐再跟着我們辦案子,當初允許不過是看她聰慧又與你走得近罷了。況且這東廠裏危險重重,她若是出了什麽事,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信便是榮則安讓榮年交給莊敬的那封,出門見傅郁之前她便派侍衛将信送來了六扇門。信上的內容榮歲意也能猜個□□分,定是不讓榮歲意再參與六扇門辦案,叫莊敬好好看着她。
榮歲意垂眸,莊敬說的句句在理,但她想參與辦案,也不放心讓榮年自己去,而且她還沒想好如何将今天發生的事全數告訴他。不過大局為重,自己不會什麽武功,若是被發現了難以逃走,還倒會成了拖後腿的,得不償失。
“莊捕頭說的是,我一人去。”
“好,明日大家各自小心行事,凡事以自身安全為主。”
莊敬點亮了蠟燭,望着暖黃的燭火,緩緩道。
榮府。
榮則安與榮則貴早已從書房出來各自回了房間,神色佯裝平靜如常,而府裏一片靜谧,沒了榮歲意在身旁叽叽喳喳,榮年倒覺得耳根子有些不适應的清淨。
平日裏稍顯活潑一點的榮五又因為前些日子打碎了大廳的花瓶被罰去掃茅廁,此時也還正奮戰在前線,榮年自然是不想去接近他。
他恍然覺得女子的生活的确是被局限住了,自小被要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學這沒什麽功用的女紅,在府裏百無聊賴的坐上一天,日複一日,也難怪榮歲意不甘于只在家裏呆着,整天想着出去溜達。
她與他知道的女子都大不相同。盡管和三公主有些相似的刁蠻,但公主畢竟還是公主,在外人面前也是需要刻意維持着風度,也需要循規蹈矩地遵守一些為女子刻下的禮數。
但榮歲意不一樣。她更為灑脫,更自由,不會被那些教條所約束,不拘泥于什麽毫無道理的三從四德,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不管是與誰相處,她都坦然自若,沒有被那麽多條條框框限制。
沒有案子的時候她便帶着幾人一起去郊外玩得不亦樂乎,有案子的時候又盡情散發她的能力将案情推理得細致入微,頭頭是道。
榮年回過神來,慌手慌腳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壓下揚起的唇角。
可惜這茶水并沒能穩住他的心神。他忽然又想起之前喝醉的榮歲意,臉頰微紅,嘴唇輕啓,氣若游絲,呼出帶着甘甜的酒氣惹得他臉上一陣燥熱。
“真好看。”
“榮年,我在誇你。”
耳邊又回響起榮歲意甜膩膩的嗓音。
榮年拍拍臉,果然發熱得很。
大白天的竟然産生了這樣的幻覺,看來是他最近練武練得不夠勤快了,心思不正。
他将茶水一飲而盡緩解心裏的燥熱,再想倒來喝才發現茶壺裏已經空了。榮年起身往廚房走去,想自己去倒點水。
明明已經過了飯點,丫環婆子們應該都離開了才是,但廚房裏正燈火通明,他走近些才看見背對着他的任褚正低着頭,手裏燒着什麽東西。
“任褚。”他也不想喊這人,但廚房就這麽大點地方,躲不開藏不了的,避免不了要說話。
任褚一驚,慌張地将手中的東西一丢,回過身來,見到是大小姐才松了一口氣,笑臉相迎:“小姐,怎麽了?可是口渴了?我正在煮粥,小姐要喝一碗嗎?”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榮年猝不及防。
“為何現在煮粥?”剛剛明明他們已經吃過飯了。
任褚感覺自己被大小姐關心,臉上的笑意帶了些許羞澀,語氣又莫名地驕傲起來:“今日辦事辦得晚了些,才回來一會兒,還沒用過餐。小姐沒發現今日我未在晚宴上嗎?”
“哦,沒發現。”
難怪他覺得吃晚飯時一切都順眼得很。
任褚:……
任褚倒也不尴尬,厚着臉皮将煮好的粥盛了一碗端給他,像只邀功的寵物一樣:“小姐嘗嘗?我記得小姐以前可愛吃我煮的粥了,每次都要吃好大一碗呢。”
榮年本打算先去灌滿茶水,聽見這話,手微微一滞,不由他反應便已接過碗放置在嘴邊,喝了一小口。
粥才剛出爐,還有些燙口,但味道清淡的同時帶着蔬菜的原香倒也沒什麽可以挑出錯處的。
“味道如何?”任褚笑着問。
“難喝。”榮年睜眼說瞎話。
任褚:……
他怎麽覺得今天的大小姐有些不待見他呢?
“可、可能手藝退步了,日後我再多多練習。”任褚喝了口自己碗的,實在納悶,他确實覺得這粥味道還不錯,倒也不至于落得個難喝的評價啊。
他自然不知道即便他這粥能搞出個花來,榮年也一樣會說難喝。
“小姐今日怎麽沒和榮侍衛在一起?”任褚試探道。
往日這個時候那個榮侍衛都是緊緊跟在大小姐身後,寸步不離,而且自打他回府以來幾乎就沒見兩人有多少時間分開過,上次還見到榮年與大小姐共處一室,他是氣得牙癢癢。
“公務在身,你問他做什麽?”榮年也不知道為何在任褚面前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地保持着高度警惕,對他也抱有相同程度的敵意。
尤其是在他得知任褚向老爺提親後。
“最近府中傳了些不好的言論,小姐還是莫要跟他走得近了,此人來歷不明,萬一圖謀不軌怎麽辦?”任褚表面上是一副擔心關切的樣子。
……
榮年無語,沒有搭理他這十分明顯的挑撥話語,繞過他走到案板前将茶水灌進茶壺裏,餘光瞥到方才任褚煮粥的器皿上。
小火還在微微燃燒,器皿旁邊是一小截沒有燒盡的信紙,他不動聲色地靠近,伸手迅速将信紙捏在手心裏,再拍了拍任褚的肩膀,假意鼓勵道:“加油。”
任褚被這突如其來的鼓勵吓了一跳,一臉茫然地目送着他離開廚房。
榮年剛走到房間門口,還沒來得及查看手裏藏着的紙條,便感到肩上被人輕輕一拍,他警覺地回過身,将手背在身後,才看到面前頂着自己身子的榮歲意。
“榮年,我回來啦!”榮歲意強裝鎮定,腦子裏在飛速運轉着怎麽開口,回來這一路上她都還沒想好這事要怎麽說。
榮年松了口氣,對她彎唇:“嗯。”
但下一秒他回憶起書房裏的對話,猶疑起來。他在房間了思索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方法能讓她不傷心地将這事接受。
兩個人各懷鬼胎地站在房間門口,遲遲沒有動作。
“我有話想跟你說。”片刻詭異的沉默之後,兩人異口同聲道,都在各自眼中看見訝異。
“那小姐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然而互相謙讓無果,榮歲意率先一步制止他再一次回絕,搶先說道:“慢着,說之前先、先解決個問題。”
榮年疑惑的看着她突如其來有些不太對勁的反應:“怎麽了?”
榮歲意抓着他的手腕,面色漲紅,突然扭捏起來:“我、我、我想上廁所。”
作者有話要說:
榮歲意: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