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碗官家飯
禦書房裏身着龍袍的皇帝正坐在高位,低頭飲茶,像是并不在意底下衆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此時戶部尚書榮則安、刑部尚書傅垣、錦衣衛指揮使沈莊奕以及高賢禮都各自坐在位置上,各懷心思地看着站在中央的三人。
方才沈知舟進來彙報才知道現場還有這些人在,一時間摸不清皇帝喚他們進宮的目的倒是是什麽。明明只是打着召見的幌子見公主罷了,為何偏偏挑這個時候讓他們觐見。
他原以為是自己挑錯了時間,卻不料皇帝竟真的要他叫另外兩個人進來。
而進來後第一句話,卻是高賢禮将辦案權奪了過去。
“高督公這是什麽意思?”沈知舟不解,暗暗隐藏着自己的心慌。
東廠是高賢禮一手操辦,相比刑部他不過只是有眼線滲入,其實真正的權力核心還是整個東廠。原以為高賢禮會提議讓刑部接管,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将東廠搬了出來,一點也不顧忌,實在是奇怪。
若是高野之死這案子落到東廠手裏,豈不是相當于成了高賢禮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只容他一人宰割,要麽成了懸案要麽就會挑選替死鬼替他背鍋。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将罪名落到他自己頭上。
這也意味着他們絕對不可以就這麽把案子交出去。
高賢禮自然知道他心裏在盤算着什麽,面帶笑意,手指輕輕敲擊桌面,聲音尖銳又冷漠:“雜家說,案子歸東廠了。”
字字清楚明晰。
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榮歲意回避着榮則安投過來的目光,躲在榮年身後,偷摸着看高賢禮的面部表情。
這人還和初見時一樣,嘴角挂着淡淡的恰到好處的笑容,但實則是暗藏心機與陰險。
沈知舟不甘心,但他也知道沒有辯駁的餘地,與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父親沈莊奕交換眼神後,他只好勉強作罷,不再追問,也給另外兩人使了眼色,表示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刑部尚書傅垣品了口茶,氣定神閑地說道:“既然如此,刑部會協助督公徹查此案,但手裏頭還有其他案子,恐怕還是得督公多費心了。”
東廠與刑部就差不多如同錦衣衛與六扇門的關系一樣,雖是兩個不同部門,地位也有所不同,但實則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雖說案子由東廠主導,但刑部也可以進行協助,甚至是共同辦案,就看東廠願不願意了。
不過既然刑部尚書這樣說,也表明刑部無意插手此事,但願意提供幫助,主導權也還是在東廠那裏。
高賢禮只笑笑,沒有回應刑部尚書,卻轉而向榮則安抛出話柄:“榮尚書這女兒可了不起,還跟着六扇門查案子,盡顯榮尚書風範啊。”
“……”
又是這令人尴尬的誇贊。
榮歲意差點起了雞皮疙瘩,直搓胳膊來緩解心裏的嫌棄。
榮則安和她反應大同小異,尴尬地哼哼兩聲,用喝茶來遮掩此時的無語,然後朝那還縮着身子狗狗崇崇地站在榮年身後的榮歲意投去嚴厲的眼神。
“六扇門近日也辛苦了,如今交給東廠也算是輕松了一件事。”皇帝也沒擡頭,只擺擺手叫他們出去:“既然如此,各位愛卿都回去吧。”
遣散衆人後,皇帝一人待在禦書房裏,手裏拿着奏折,眼神冷厲,不知心底在盤算什麽。
高賢禮走在最前面,也不與衆人有什麽多的交談便離開了。榮則安停下腳步,望着前方高賢禮的背影,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回府的一路上也不見得好轉,一聲不吭,完全沒有給榮歲意半點好眼色。
一進榮府大門,他便轉身往後面的榮歲意送去目光。
“過來。”
躲在榮年身後自以為能得到保護的榮歲意突然被cue,深知自己是逃不過這一通指責了,只能認栽,便松了抓住榮年衣角的手,規規矩矩地挪着小碎步往榮則安那邊靠。
“爹,大庭廣衆之下,我們進屋再說好不好?”榮歲意嘴角一撇,可憐兮兮地捏着榮則安的衣袍,左右搖晃着使出撒嬌必殺技。
“還怕羞?都不是外人,來看看你做些什麽事才好。”榮則安嘴上是這麽說,卻還是往書房裏去了,進門前頓了一下,将榮年也帶上,“榮年,你也進來。”
“是。”榮年走在最後,等大小姐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他才跟上來将門小心關好,負手站在榮歲意身側之後。
榮則安落座後臉上才浮現出擔憂和責怪,問道:“我問你,你為何要參與這案子?明知是高賢禮高督公,怎的還敢去查案子?”
“爹,我現在是六扇門捕快,自然接到什麽案子就去查啊,再說了,是他的案子怎麽了,我們不就是該找出真相,抓到真兇……”
“胡鬧!”榮則安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地說道,“高督公是什麽角色你不清楚,難道我還不清楚嗎?這次你查了他義子之死,他只收回了你們查案的權力,下次若是讓你有個什麽好歹可怎麽辦?我讓你去六扇門不是讓你做些糊塗事的!”
榮歲意對他的這一番話十分不解,她印象裏的榮則安不會是這麽善惡不分的人,就算是擔心她的安危也不至于如此。
她迷茫地說道:“可是查案本就是六扇門職責,若是他沒做虧心事,何必要怕?我不過是辦正事而已,爹爹為何要這般反應?”
榮則安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平複了心情,語氣緩和下來:“爹不是怪你,只是擔心你不知其中深淺,勿入進去只會招來殺身之禍啊。你可知如今這朝中,多少與那高督公明着鬥的都已要麽死了要麽逃了,皇上都不敢輕易招惹,你卻還接手與他有關的案子。”
如今朝中一撥是高賢禮的黨羽,一撥是皇帝的忠臣,還有一撥說難聽點就是随風就倒的牆頭草。
皇帝不敢輕易動彈高賢禮,自然是顧忌着他的勢力以及那批保持中立也不跟随任何一派的大臣。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強硬使用權力去剝削高賢禮的勢力,定會被其黨羽和牆頭草們捉住話柄,使得目前看起來還是三權鼎立的局面變成一打二。
這也是為何公主的一言之詞無法作為呈堂證供搬上朝廷去治高賢禮的罪。
沒有确鑿到足以給他致命一擊的證據,都萬萬不可呈上去,否則只會對皇帝自己造成不利。
榮歲意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靜靜地看着榮則安。
他神色複雜,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之前許你去六扇門,是見你喜歡,又百般求我。誰知你竟然卷入朝廷之争。如此一來,我斷不可能再讓你去六扇門任職,招來無妄之災。”
“什麽?!爹,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準我去六扇門了嗎?可那些案子怎麽辦,我都還沒有查清楚!”
榮歲意沒想到他來真的,居然一口否決了她去六扇門查案。
榮則安面無表情地磨好墨,提筆在信紙上寫字:“那些案子輪不到你操心。你以為我不知,你所調查的案子都與死去的驸馬爺有關?”
榮歲意和榮年都同時一愣,六扇門與錦衣衛之間的消息基本互通,但是軍火案與官銀案都對外保密,身為戶部尚書的榮則安為何會知道他們所調查的情況?
“我都知道,你以為高賢禮不知?”榮則安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但卻沒有點破,嘆聲道:“歲意,此事為父絕不能再妥協與你,今日起,你不得再去六扇門。”
他望向榮年,将手中的信紙疊好放置信封中交給他:“榮年,此信交給莊捕頭。你若想留在六扇門,我不會勉強。但是務必看管好大小姐,不得讓她踏入六扇門半步。”
這相當于給她下了最後通牒。
榮歲意知道榮則安性子倔,雖然平日裏什麽事都寵着她慣着她,但做下的決定便再難輕易改變,多費口舌也是無果。
她撇着嘴接受了這一現實,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房間。
沒想到榮則安對她的溺愛,既讓她順理成章進了六扇門查案子,也成了查高賢禮之路的絆腳石,果然是福禍相依。
榮年緊跟着她,默不作聲地關上房門,看着唉聲嘆氣的大小姐将桌上的水果塞進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嚼着,猝不及防地被果肉洩出的果汁酸到,臉揪成一團,連忙咂咂嘴。
兩人都默契地不說話,房間裏彌漫着安靜。
“小姐。”明月輕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随着她腳步聲越來越近而更加清晰,“沈大人又來了,他說案子有了新進展,叫您和榮侍衛快過去。”
榮歲意眼中亮起的光頓時又熄滅下去,有氣無力地說道:“榮年,你去吧。”
榮年看着她,沒有半點要走的動作。他将放置在桌上的錦盒打開,抽出其中一根完整的安神香,柔聲道:“沈佥事此次來應是驸馬之死有了進展,小姐不想親自去看看?”
榮歲意沒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正低頭扒拉着盤子裏的水果,提不起興致:“我爹已經給我下了禁令,我想去也去不了啊。”
榮年點燃了安神香,放到她鼻邊,看着香氣萦繞起來,婉轉向上,順着她的呼吸而動。
“榮年?”榮歲意看見面前變成自己的榮年,不解地問,“你這是為何?”
她以為榮年想要親自調查與高賢禮有關的案子,也知曉這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不曾想過因自己的想法與他互穿,讓自己能溜出去辦案,卻沒想到竟是榮年主動如此。
“那案子本就是小姐了解更多,而且辦案能力我不如你。”榮年颔首,“小姐,我信你。”
榮歲意由來已久地感受到肩上像是扛起重擔,鄭重其事地朝他點點頭,開門跟着明月離開。
榮則安聽到消息便急匆匆地走過來,生怕一個不留神又讓女兒給溜了,趕到房門口時便見到大小姐正坐着飲茶。
榮年見到他來,怕自己露了餡,翹着蘭花指端起果盤,生硬地扯出一抹笑,別扭地捏着嗓子,學着榮歲意的樣子說道:“爹、爹爹,吃水果?”
作者有話要說:
榮·女裝大佬·年進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