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碗官家飯
“這、這是什麽問題?”榮歲意沒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聽起來還像是一種另類催婚。
榮年有些急眼,語氣催促:“只管回答就是。”
榮歲意見他這麽認真,心底有些納悶,倒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不願意。我又不喜歡他,幹嘛要和他成親?為何突然這麽問?”
“是任褚向老爺提親了,老、老爺派我過來問問小姐的意思。”榮年掩飾性地咳嗽一聲,撒了個謊。
榮歲意沒料到這茬,不甚在意地讓他繼續說:“沒事,任褚真是閑得慌,不管他。”
于是榮年生硬地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述說自己的身世:“如小姐所知,謝府全家十幾口人被皇上下旨斬首示衆,我父親被一杯毒酒賜死……”
他閉上雙眼,面色發白,眼前浮現出斬首那日午時,他戴着人|皮面具立在人群之中看府中家丁、丫環以及父親的親信被劊子手無情斬殺,一切都歷歷在目,刺痛着他的心。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親眼目睹的現場。
他們的臉上或是絕望或是無辜,那被砍下的頭顱瞪大着眼睛好像在控訴為什麽自己要遭受這樣的傷害,漫出來的鮮血好像在質問他為什麽見死不救。
他更忘不了陪伴他十多年的管家盯着他的眼神,大難臨頭他卻在告訴他快離開。
榮歲意沒有說話,只心疼地撫摸他的頭發,像是安慰受傷的小野獸。
“我常年在外,沒有多少人見到過我,所以管家讓下人扮成我的樣子上了斬首臺,讓我逃過一劫。”榮年雙手掩面,痛苦地說起掩藏在心底的苦楚,“我逃出城意外墜崖,醒來就在獵場了。”
他一直等到西市裏看熱鬧的人都離開後,獨自在斷頭臺附近看着被人匆匆處理過的血跡,後來在外躲藏多日沒吃沒喝,風餐露宿,疲憊不堪,最後發生意外墜落山崖失去了意識。等到他醒來自己已經身陷獵場之中成了上擂臺厮殺保命的獵物。
“那你為何一見到高賢禮就情緒激動?莫非……”
榮年睜開雙眼,捧起榮歲意遞過來的茶杯,眼底劃過恨意。
“是他。害死我全家的人就是他。”他的雙手微微顫抖,抑制着內心深處的情感,“他想在朝中把握大局,偏偏我父親是皇上心腹,又打了勝仗回來深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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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将軍謝霎,功績屢屢,憑一身好武功和絕佳的作戰策略,領着萬軍抵禦外敵,守得百姓一方安寧,因此深受子民與皇帝愛戴,卻也因此成了高賢禮的肉中釘眼中刺。
“高賢禮曾試圖将我父親收為己用,但父親一心為國,不願涉足與朝廷暗争之中,也看不慣他的做派,便一口回絕。”榮年眼尾微紅,已經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如此一來,父親就成了他的絆腳石。高賢禮能文不能武,我父親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威脅。”
榮歲意驀然覺得此時述說心事的榮年好像才是那個真正的他,才是冷漠不語外表下包裹着的鮮活的他,她疑惑地開口:“可單憑這點,你如何确定高賢禮就是陷害你們家的那個人?”
榮年猛飲一口茶,将心底的躁意驅除,語氣平緩下來:“我父親是被認為與叛黨勾結,出賣朝廷才定的罪。但在此之前他查到高賢禮與叛黨有密切聯系,只是苦于證據不足才沒能指控。”
“也就是說其實真正與叛黨勾結的人是高賢禮,而他嫁禍給了金吾将軍,既逃脫了罪名,又除掉了心腹大患,一石二鳥啊。”榮歲意憤憤道,這大宦官還真是詭計多端得很。
如此一來,還讓金吾将軍背負着罵名處以死刑,自己倒是過着舒坦日子。
諷刺的是,大将軍所保護的那些百姓卻在他被扣上叛黨之名時全然不顧及從前的半分護佑,在西市裏圍觀謝家上下十幾口人的處刑現場,只當做熱鬧過過眼,甚至還要唾罵上幾句彰顯自己的德行。
“金吾将軍謝霎……”榮年低語,自嘲地笑道,“而今卻是罪臣謝霎……”
榮歲意轉動着手裏的茶杯,問道:“你可知是什麽證據判了金吾将軍的罪?皇帝下此命令肯定不可能只是聽高賢禮空口無憑,應是有什麽鐵證說他犯了這罪。”
榮年搖搖頭:“我得知的信息不多,似乎是搜羅出來一些與叛黨交流的信紙。”
信紙……
榮歲意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夾起水果切片往嘴裏喂,意料之中地說道:“所以你想進六扇門,是想通過查案子看能不能接觸到當時的證物,再為自家翻案吧?可惜,這大案子的東西應該都存在錦衣衛或者刑部,輪不到六扇門管。”
榮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眼裏的光黯淡下來。
“若是在錦衣衛還好辦,咱可以找沈知舟調出來,但有高賢禮插手的話多半是在刑部,那可就有點難辦了。”榮歲意拍拍手,又打量起榮年的臉來“話說,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雖然認識你的不多,但你都說之前去西市都不敢以真面目見人,現在怕是也藏着僞裝吧?”
被一語戳破的榮年淺淺勾唇:“小姐果真聰明。”
話音剛落,他便擡手作勢要将面具摘下來,被榮歲意連忙制止。
“不必不必,我只是說說,你還是戴着以防萬一。”
榮年乖乖放下手,看着她好奇又克制的眼神,補充道:“其實這與我本來樣子出入不大。”
榮歲意收回打量的目光,假裝不在意地點頭:“我知道,所以今天高賢禮說見你有些眼熟嘛。”
一時間陷入一陣奇怪的沉默。
“小姐……你相信我嗎?”榮年試探道。
他沒有底氣認為榮歲意一定會信任他所說的這些話,畢竟金吾将軍叛變一事看起來是有理有據,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事實,或許所有人都會認定這就是真相,而他的一切都只是猜測,還是基于血緣關系,難免會讓人懷疑事情的可信度。
榮歲意看見他眼底的落寞和無助,軟乎乎的雙手端起茶杯與他碰杯,茶杯相撞發出輕靈的響聲,茶水晃蕩泛起一陣漣漪,如輕笑的女子婉轉的聲音點在人心上,激起波瀾。
“是真是假查了就知道。”榮歲意抿了口茶水,“但感情上,我自然是信你的。”
在白色薄裙的映照下,她的肌膚被襯得更加白皙光澤,暖黃色的燭光微微照耀,打在她的臉龐上,營造出令人心麻意亂的氣氛。
榮年目光躲避,只從鼻子輕輕哼出一聲細小的回應。
“說來也奇怪。”榮歲意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面,将榮年的心緒勾了回來,“你進入六扇門這事太過輕松,莊敬就憑那日抓到采花賊我說的一番分析就讓我倆都去了,而且你不覺得——”
她仔細回憶這段時間所接觸的一切。
從案子到嫌疑人,再從嫌疑人到整個案子之間的聯系。
“除了小侯爺那起案子以外,其他的都和高野與高賢禮有關,好巧不巧地就讓你我查了,甚至高野一死,我們立馬就接觸到高賢禮。”
榮年皺眉:“其實小侯爺那起也有。”
“也有?”榮歲意想了想自己遺漏掉的信息,“高野、小侯爺、高野……啊!是傅郁!我們就是在侯府遇見了她,所以後來也靠她找到盜走公主財寶的小樂。”榮歲意恍然大悟,将所有信息串聯起來,“傅郁與高野有糾葛,而高野是高賢禮的義子。我們查到的官銀案和軍火案都和高野有關,也就是說這其中很有可能——”
“都是高賢禮的手筆。”
這關聯程度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
榮歲意眯起眼睛,像只盤算獵物的狐貍:“莊捕頭不對勁,他一定知道什麽,或者說他在将我們引入一個局。”
但是線索太散亂,沒有針對性,他們此時也只能做些無謂的猜測,起不了什麽作用。
“接下來你想怎麽辦?”榮歲意問到與高賢禮相關的核心人物,“高野的死我懷疑與高賢禮脫不了關系,不如我們可以趁着這個案子勾連起滅門案,說不定能查到線索。只是——”
榮歲意猶疑地看着他。
單憑他倆是肯定不能查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得找人幫忙。
“聽你的。”榮年不假思索。
這過于直接的回答和裏面所包含的不言而喻的信任讓榮歲意一愣,差點亂了分寸,她摸摸鼻尖,試圖趕走臉上的燥熱;“啊……行,沈知舟與高賢禮不是一路人,應是信得過的。咱們可以從他那下手,一起調查。至于傅郁,是敵是友還不敢确定。”
她的出現以及之前刻意提及謝家之事都讓榮歲意心裏有所提防。
“不過她和莊敬那老頭之間應該熟悉,我們試探莊敬也能知道她什麽成分。若是友,就有刑部這條路了。”榮歲意将兩個茶杯分成兩個條路做演示。
但願能如此順利。
因着抓到殺手有功,莊敬便給兩人放了假。平靜的兩日過去,榮歲意還在與榮年商量如何套莊敬那老狐貍的話,便聽沈知舟那邊傳來消息說那殺害道觀上下的殺手差點服毒自殺。
“別看他武功差,嘴還挺硬。”沈知舟氣餒地往嘴裏扔了快糕點,以平添心頭的不悅,“行刑沒多久他就服毒了,幸好搶救過來,否則線索又沒了。”
想不到他堂堂诏獄竟治不了一個小小的殺手。
“公主那邊怎麽樣?”
聽聞前日皇帝将元若接回了宮裏住,說是驸馬爺的死還沒查清,兇手逍遙法外,怕她遇到什麽危險。
沈知舟挑眉:“被你說中了。”
他故意頓住喝了口茶,神神秘秘道:
“三公主要見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榮歲意:怎麽套老狐貍話呢?
莊敬:我給你放假你還想套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