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碗官家飯
“未曾。”榮年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嗎?這聲音也聽着有些耳熟,敢問姓……”高賢禮好像并沒有信服,想要繼續追問下去。
榮年的樣子很不對勁,似乎在極力隐忍着什麽,還好他将頭低了下去,從高賢禮的角度看不清楚,但榮歲意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他很不對勁。
“高督公,此人乃是我府上的侍衛,沒見過世面,哪能和您混個眼熟啊,想必是與您的什麽舊識長得相像,認錯了罷。”榮歲意連忙替他打圓場,她笑起來時兩個小小的梨渦再配上一雙動人的眼睛,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高賢禮沒有過多糾纏,對他來說不過只是的無名小卒,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倒是雜家老眼昏花了,小公子勿怪。”他一通将自己貶了一頓,但實則好像是在歸責榮歲意話語不敬,“雜家還有公務在身,三公主就勞煩各位照顧,犬子的案子也有勞了。”
“還請督公放心,我等定當全力以赴,将驸馬爺之死徹查清楚,還您一個真相。”榮歲意拱手,句句聽起來堪稱是發自肺腑。
總算盼到高賢禮離開,榮歲意也沒有追問榮年,她知道榮年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她,這事急不得。
她這才将注意力放到公主身上。
元若看起來确實是像瘋了一樣,眼神漫無目的,嘴裏念念有詞,但又深奧得讓外人聽不明白,兩根手指攪在一起,像失了智的孩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該做什麽。
榮歲意本想上前問問她,判斷她的情況如何,可剛往前邁進一步,元若就放聲尖叫起來,雙手揮舞着,不讓旁人靠近。
丫環死命地抱住她,下了逐客令:“各位大人還是別刺激我們公主了,她都已經這樣了,你們還想幹嘛!”
榮歲意無奈地摸摸鼻尖,她連碰都沒碰一下就急着趕他們走,方才那高賢禮在此處逗留那麽久同樣也将公主惹火了,倒也沒見這丫環吭過聲。
沈知舟自然不是好打發的主,剛想發作,卻被榮歲意制止。
她沖兩個男人擠眉弄眼,然後帶着歉意地跟丫環說了再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後院回到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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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為何要攔我?”沈知舟對被她阻止牽着鼻子的行為略有不滿,不太高興地皺着眉頭。
榮歲意比了個壓低聲音的手勢,神秘兮兮地說道:“看來這三公主現在還不想搭理我們,咱還是先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的話引起了榮年注意,他心領神會道:“小姐認為三公主沒有真瘋?”
榮歲意欣慰地對他笑了笑,果然榮年不愧為她的貼身侍衛,頭腦還是聰明的:“你們不覺得她的瘋來得太快了嗎?那丫環給她喂了很燙的粥,她看起來好像是瘋了,感知不到,也沒有去擦拭,毫不注意自己的外表。但被打翻時我看到她下意識收回自己的手,以免被燙到。只能說是演技逼真。”
她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平日裏這麽刁蠻的公主如此容易就變得瘋魔,因此多留意了她的言行舉止,完全是按照瘋掉的人來演,但其實并沒有完全掩藏住真面目。
高賢禮應與她一樣,也是抱着懷疑的态度,今日在那邊安撫恐怕就是為了試探公主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那碗粥倒掉後,這大宦官還特意試了試溫度,也由此判斷公主的瘋八九不離十,才撒手離開。
“等着吧,沒多久她會主動見我們的。”
沈知舟心裏納悶,但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選擇了相信,按壓住內心的疑慮,說道:“那本官先回诏獄審那殺手,你們回府吧,這裏也沒什麽線索了,三公主的情緒怕是還得緩上一陣。”
“好,”榮歲意自然贊同,她已經被這幾個連軸轉的案子給搞得心力憔悴,“本小姐要回去休息休息。”
又折騰了一整天,等到他們回到榮府太陽已然落山,只剩下天邊一抹淡淡的紅紫色晚霞還挂在山頭。
先是去了那充滿血腥味的诏獄,又上了趟深山之中的道觀,再去了高野死亡的現場,渾身上下混雜了各種死亡的味道,與黏糊糊的汗液交織,弄得榮歲意心煩意亂。
明月替她打來洗澡水,安排人伺候她沐浴更衣。
“對了榮年,你去端個果盤來,我有事與你說。”榮歲意關上門,褪去身上髒兮兮的裙衫。
榮年領了命,從廚房找了些她平時愛吃的水果,切成片狀擺成盤,往房間走去,恰好經過榮則安的書房,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
“老爺,不才有一事相求。”
是任褚。
榮年原本不想偷聽,但身體就是不由控制地停了下來,側身将耳朵貼在門上,注意着裏面的動靜。
“說吧,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束。”
兩人剛剛忙完公務,好似現在正惬意地相對而坐,手裏端着茶杯,茶水還冒着滾滾熱氣。
任褚糾結地開口,語氣遲疑又忐忑:“老爺,任褚的心意……老爺一直都知道,今日我想向老爺請求——”
榮年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內心還是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任褚堅定的話傳了出來:
“懇請老爺準許我與小姐成婚。”
榮年屏住呼吸,手捏成拳,靜待榮則安的回答。
他形容不上來此刻的感受,心裏好像夏天裏被炙熱烘爛的瓜果彌散着又酸又苦的味道,甚至還纏繞在舌尖,讓人招架不住。已經有好多人都曾在他耳邊念叨任褚将會是未來姑爺,是榮則安欽定的女婿,是榮歲意的未來夫君,也明白任褚對自己不單純的敵意是為何。
但此刻親耳聽到任褚提親,還是沒能管控住情緒。
榮則安一直都知道任褚的心意,也正如府中其他下人所說的那樣,有意将他作為自己的女婿培養。他不願用聯姻将自己的寶貝女兒作為政治交易的工具,就想找個愛她的上門女婿,好好照顧她,并且接管榮家,任褚是個合适的人選。
但是——
“老夫自然是滿意你的,只不過婚姻大事得由歲意自己的做主,若是她願意,老夫自然為你們操辦婚事,絕不食言。”
“可是——”
“這事你問過歲意後,再說吧。”
榮則安雖然滿意,但他知曉女兒心裏并無任褚,也并沒有現下成親的打算。若是強硬地做決定,不但不會讓她幸福,反而還會讓那脾氣倔的臭丫頭大鬧一番,不得安寧。
榮年沒有再繼續聽下去,快步走到大小姐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等等,我還沒洗完,你就在那站着。”榮歲意浸泡在溫暖舒适的熱水裏,手指劃過水面上的花瓣。
聽着裏面陣陣水聲和女子出水下地的腳步聲,榮年低下頭,耳尖泛紅:“小姐,好、好了嗎?”
“進來吧。”
榮歲意換上純白的薄裙,雙腿并起若隐若現,擡手倒茶,那輕薄的衣料便慢慢往下滑,露出白皙嫩滑的手臂,上面還殘留着剛剛沐浴過後的水珠。
榮年不自在地移開眼神,慌不擇路,手腳并用地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将果盤放在她面前。
“明月,出去時帶上門。”榮歲意拿了塊蘋果片塞進嘴裏。
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兩人。
榮歲意在一片靜默中吃了幾片水果,将口幹舌燥全部驅趕殆盡後,她也不賣關子,單刀直入:“榮年,你可有事瞞我?”
榮年微愣,沒有料到榮歲意是想談這個。
“你若是想說我現在就給你機會,若是不想我也不逼你。”榮歲意真誠地看着他的眼睛。
從好久之前傅郁提起謝将軍一家的滅門案,到沈知舟提起高賢禮,再到今日見到高賢禮的種種反應,榮歲意早已經察覺到他在與謝家、與高賢禮之事上的不對勁。
雖然心裏隐隐有猜測,但還有許多疑問和解不開的謎團。
她想聽他自己坦白。
但榮年沉默了。
許久她都沒有聽到回應,眼前的人從與她對視到緩緩低下頭逃避她的目光,一直保持緘默。
看來他不願意告訴她。
榮歲意心裏像螞蟻爬過,不是滋味。但她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他不願意将秘密告知,她也只能作罷。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就當我從未問過,以後也不再問了。”榮歲意起身,往床榻走,“出去吧,我要睡了。”
她剛走幾步,身後傳來男人急切的聲音。
“其實說來也巧,”榮年語速加塊,“榮年這個名字與我本名相似。”
榮歲意轉過身,看着男人幹淨沉穩的臉龐。他像是在隐忍着什麽,下了好大決心才吐露心聲。
“屬下實乃金吾将軍之子謝予年。”
榮歲意激動地又走回來乖乖坐下,她早已猜到榮年與謝家有說不清的瓜葛,但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是金吾将軍的孩子,萬萬沒有想到滅門案中還有漏網之魚。
“小姐好像并不是很驚訝?”
“我早有猜測,你武功這麽高,脾性與修養也是極好,定不會只是個普通百姓,不過與謝家的關系如何我并不肯定。”榮歲意眨眨眼,示意他繼續說。
榮年卻關閉了話匣子,一本正經地看着求知若渴的大小姐:“屬下說之前,還請小姐回答一個問題。”
“你說你說。”榮歲意忙着吃瓜,沒在意男人變化的情緒。
“小姐……願意與任褚成親嗎?”榮年小心翼翼。
榮歲意:?
這突如其來的催婚。
作者有話要說:
榮歲意:吃瓜吃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