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碗官家飯
高野死了。
這确實是衆人意料之外的。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沈知舟又氣又惱,渾身被陰郁的氣質包裹,任旁人不敢輕易靠近,他只恨為什麽之前自己不暗中看住他,也氣派過去的手下竟然将人給跟沒了。
是真正意義的沒了。
“本官去查此事,你們先回六扇門将道觀滅門案一事告知莊捕頭,那殺手就關诏獄裏了,本官先讓手下進行拷問。”沈知舟按捺不住心頭的焦急,迅速帶着手下離開了北鎮撫司,火速前往公主府。
榮歲意望着他倉皇的背影,心底也添上幾分不安。
驸馬爺的死未免太過巧合,而且偏偏是在他們把懷疑目标對準驸馬,好不容易得到些線索時卻傳出如此噩耗。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高野的确就是私運官銀和私藏軍火兩個案子的幕後黑手,而這個真兇竟突然死了,盡管死因還尚未明确。
但榮歲意心裏暗暗有了想法。
恐怕高野背後的人才是真正的策劃者。
榮歲意驀然背後一涼,她突然有一種摸到故事主線的感覺。
關于這本書她完全不了解,劇情與主角對她來說都是空白的記憶,但現在一樁又一樁的案件将她牽連起來,背後又纏繞着千絲萬縷,似乎勾畫着一個龐大的劇情線,讓她有些感受到主線模糊的輪廓,也有了參與感。
就像榮年說的那樣,做她自己的主角,過好她自己的人生。
兩人回了六扇門将殺手的事一清二楚地交代給莊敬,果不其然,榮歲意此番看起來沖動又危險的計劃換來莊敬一通責罵後,又被帶去将此事告知那還留在道觀裏的一老一小。
“所以……真的抓到了嗎?”老道士發白的嘴唇顫抖,這幾日盼着将兇手捉捕歸案的消息他是夜不能寐,一想到道觀的同伴們遭此災禍就痛心疾首。
但如今聽到殺手被成功抓捕的消息,卻不見他臉上的喜色,反倒不自在地摩挲着手裏的拂塵。
“道長可有什麽心事?”榮歲意揉了揉小孩柔順的頭發,這孩子看起來總歸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相比那日相見要活潑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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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只是惋惜,兇手抓到了,但人卻回不來了。”老道士吐出一口濁氣,雙目哀切。
老道士神色恹恹地回了裏屋,榮歲意若有所思地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小孩:“乖寶貝,可以跟我說說你看到了什麽嗎?”
小男孩名喚阿軒。
因為他情緒一直走不出來,從小孩這裏得到的線索少之又少,恢複許多後他也只是含糊幾句,沒什麽有用的信息。故而莊敬派他們現在過來除了告知殺手的消息外,還想再看看能不能從小孩嘴裏套出點什麽來。
阿軒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衣袍,往一旁站得筆直的榮年看去。
榮歲意會錯了意,以為他更願意告訴榮年:“阿軒是想找他聊嗎?”
榮年的眼神一飄過來,阿軒連忙搖頭成了撥浪鼓:“不要,那個姐姐好兇。”
榮歲意看過去,這穿着她最愛的鵝黃色裙衫,紮着兩個丸子發髻,本應該是明媚靈動的少女,此刻卻一副冷面,唇線平直,雙眸冷厲,無一不是在拒人于千裏之外。
果然,換了副皮囊也還是本性不改。
可惜她大小姐原本這般親切的氣質被他取締還吓到小朋友了。
阿軒轉過身來,撲朔的大眼睛看着她,語氣乖巧:“哥哥想問什麽?”
小朋友個子矮,仰着頭艱難地與她對話,榮歲意便蹲下身來,溫柔地整理他額前的碎發,耐心地重複:“剛剛我問你的,你還記得當時發生的事嗎?”
“我只記得……我和師父進了大門見到……叔叔伯伯們躺、躺在地上,到處、到處都是血。”阿軒捂着臉,回憶湧上心頭,情緒止不住地激動起來。
榮歲意握住他小小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将他從那殘酷的回憶中拉出來:“好了,阿軒不想了,那哥哥問你,你和師父為什麽要離開道觀呀?”
老道士名號清方道長,是他之前在外游歷時将這可憐的孤兒收為徒弟帶回了道觀,撫養了幾年。
兩人剛巧躲過這場浩劫,看似萬幸,卻有些值得玩味的巧合。
“是師父前幾日說帶我下山歷練,見見世面。”阿軒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本來師伯不同意,但師父堅持要讓我鍛煉,好像他們還因為這個事吵了架。”
“你師伯?”
“嗯嗯,清虛道長就是我師伯。”
清虛道長就是皇帝口中為他蔔卦的道長,深得皇帝喜愛,也是道觀最年長最有威嚴的。
榮歲意笑着摸摸他的頭,誇獎道:“謝謝阿軒,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小孩子表情懵懂,但因為收到誇獎而由衷地喜笑顏開。
看見榮歲意捶了捶腿,他便蹦蹦跳跳地跑去端凳子,端完回來看着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大哥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哥哥怎麽、怎麽跟姐姐一樣兇了?”阿軒撇嘴像是要被吓哭了。
安神香的作用已經時效,兩人毫無征兆地又換回了自己的身體,以至于榮年重新變回了符合他氣質的外貌,這讓剛剛收到大哥哥誇獎的阿軒猝不及防。
榮年:……
我有這麽吓人嗎?
告別了守在冷冷清清的道館裏的師徒二人後,兩人下山準備回六扇門複命。
“榮年,你不覺得這個清方道長怪怪的嗎?”榮歲意提起裙擺,避開腳下的泥坑,一蹦一跳地在榮年面前晃悠。
“不覺得。”
……
話題終結者。
榮歲意恨不得上去敲下他的榆木腦袋,憤憤道:“那你問我為什麽覺得呀!”
“……”榮年語塞,順着她的話問下去,“為什麽?”
榮歲意也不跟他過多計較,一本正經起來:“你想想,阿軒所說是清方道長突然要帶他下山歷練,剛好躲過了這災禍,但是未免也太巧了。而且他得知抓到殺手後的反應也怪怪的,按理說應該會憤怒或者激動,但都沒有,連殺手殺人原因都沒有深究。”
雖然考慮到修道之人心智不同于常人,但根據案發那日老道士的激動程度來看,他應是對此事尤為痛心的,更何況同門之死沒有理由不讓他為之悲怆。
“我覺得他除了心痛外還有些……愧疚?”
得知殺手被抓,他沒有憤怒也沒有追問原因,而是哀嘆逝者總歸回不來了。
“還有他剛好就趕上了案發之時,甚至報官之後受傷的人還留着好幾口氣,時間上也未免太準了。”榮歲意娓娓道來,“我猜測,滅門一事他可能知情,甚至根本就是帶着徒兒去逃難的。他知道那日殺手會來,也知道道觀會遭到這場屠殺,但他保持緘默帶着徒兒尋了個歷練的借口走了。”
其中的信息量細細品味來有些令人心寒。
榮年也忍不住蹙眉:“小姐懷疑他和幕後之人勾結?”
榮歲意搖搖頭:“應該沒有到勾結的地步,但他或許和那人有聯系,說不定知道是誰。”
“那小姐為何不……”将他帶走詢問。
榮歲意擡眼望向那被樹木半遮掩若隐若現的道觀,打斷了他:“若是挑明恐怕對他不利,會招來殺身之禍,阿軒……已經只有他師父了。”
她心軟了。
老道士敢回到道觀來,證明幕後之人并不知道他已知曉其身份,若是被她帶去六扇門質問,恐怕會有所察覺而至對師徒二人帶來危險。
阿軒已經失去了道觀裏的叔叔伯伯,他只剩下師父可以依靠。
“還有高野這條線。”她咬唇,“總能查到的。”
如此決定意味着他們不能從老道士這邊突破,獲得有關幕後黑手的線索,而只能從高野那邊下手,但棘手的是道觀一案還沒有證據表明與高野有關。
說完,她才想起來兩人似乎還在冷戰中,尚未化解之前某人心中的不滿,歪過頭笑嘻嘻地看着榮年:“不生氣了?”
榮年腳步一頓,沒有吭聲。
榮歲意朝他跑了幾步,左閃右躲地圍繞着身子僵硬的男人,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他耳邊叨叨個不停。
“不生氣了吧?對不對?”榮歲意饒有興趣地跟着他,“榮年,榮年,我說的對不對?”
“……”榮年頓住腳步,身後的人結實地撞上他的背,捂着額頭氣呼呼地盯着他,“沒有生氣。”
他只是莫名地控制不住自己。
當他得知榮歲意欺瞞他以身犯險,又和沈知舟一起謀劃還将秘密都告訴了他,全然将自己蒙在鼓裏成了局外人。
說是生氣,好像又泛着一絲揪心的酸意。
榮歲意拉着他的袖子,像哄小孩一樣哄着他:“好啦,我真的只是為了抓犯人,不是故意的,下次凡事與你商量,不會瞞你了,可好?”
她打着商量的語氣又軟又甜,好像撒嬌一樣,反正不應該是一個大小姐應和侍衛說的話。
榮年心跳加速,耳尖爬上緋紅,結巴道:“好、好的。”
得到滿意的反應,榮歲意背起手往前走:“走,我們去公主府看看。”
走了兩步,她轉過頭,狡黠地笑着:“要不要打個賭?”
“什麽?”榮年懵圈。
“賭這驸馬爺死了後,那公主要麽失蹤要麽瘋。”榮歲意咧嘴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猶如狐貍脫下了兔子皮,“信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榮·好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