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碗官家飯
榮歲意将在屋裏與皇帝和沈知舟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榮年,既是防止他出纰漏露了馬腳,也是将案情全數告知,更方便查案。
“其實方才莊捕頭問起時,我心裏有所想法,只是不方便表露。”
她偏過頭,男人正目不轉睛地聽她說話,那副認真又正經的樣子像是羽毛撓在她心上,惹得人止不住心癢癢。
“照皇上那樣說的話,其實是有與朝廷作對的人雇傭這殺手将道觀趕盡殺絕,而堂堂一個殺手竟然看到一個人醒來卻什麽都不做地跑掉了。”
沈知舟說那人見到他就逃跑了,令他還沒來得及追。按理說,一個殺手在滅口時見到旁人目睹現場,定會想辦法除掉此人,而這個殺手卻沒有這麽做。
“沈知舟猜測此人可能認識他,知道他是錦衣衛的人,有所忌憚,又或者說是因為他的任務只有誅殺道觀之人。不過,這倒是讓我想到一件事,若是那殺手知道道觀裏還有活口,是不是——”
“會出面。”榮年補充道。
“Bingo!”榮歲意打了個響指,“沒錯!他要滅口,若是還留有知曉內情的人定會出面再次犯案,所以我想若是有人去放風聲引導,說不定就會引他現身。”
“可是,那幾位受傷的道士已經中毒身亡了,何來知曉內情的人?”
“笨啊!假裝啊!”榮歲意用右手食指指節輕輕敲了敲榮年的手臂,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們可以派人假裝知道內情,引他出來再将他一網打盡。”
證人既然已經全部身亡,那就只能自己冒充了。
榮歲意狡猾地笑了笑:“所以咱們現在先去放風聲,說我知道道觀的事情,屆時他就會來抓我然後……”
“萬萬不可!”
話還沒說完,榮年有些生氣地抓住她的手,臉上挂着肉眼可見的不贊同。他着實沒想到說了半天,大小姐想到的是這麽個辦法。
“屬下怎麽可能讓小姐用自己做誘餌,若要實施,也得是屬下去。”榮年察覺到自己的冒失,松開了手,但整個人擋在她面前,生怕她下一秒就溜掉。
榮歲意嫌棄地看着他:“你?你這人高馬大,看起來就不是好惹的茬,殺手會來找你?再說了,你這副性子去大放言辭也顯得很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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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就沒把“這是個圈套”挂腦門上提醒殺手了。
她轉了轉眼珠,偷偷舔了舔唇,掩藏住眼裏的算計:“罷了,确實不安全,不是個可行之策,本小姐不做便是,先回府吧。”
見他眼裏的懷疑還未消散,榮歲意拿出大小姐原本的嬌蠻,伸出雙手并攏後,揚起下巴說道:“那你将我捆起來,這樣你可放心了?”
榮年抱拳:“屬下不敢。”
大小姐的話雖說是問句,卻絲毫不給商量的餘地,趁着榮年還未揪出其中有什麽問題,她便匆匆推了他一把往前走,急慌慌地說道:“快快快,別磨蹭了,回府吧。”
沒走多遠,便見到小路上與樹葉顏色相似度極高差點融為一體的青衣。
沈知舟像是在此處等了好久,聽到來人的聲音,耳尖動了動,轉過身來,眉頭一挑:“終于來了。”
榮歲意雙手背在身後,奇怪地看着他:“沈佥事不是回去了嗎?”
他手作拳狀放在嘴邊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本官還有話同你們說。”繼而又轉向看着榮年:“山匪那邊其實已經調查清楚了,天衡錢莊裏有暗線向那山匪頭子報信,他們才得知有一批白銀,但确實不知裏面有官銀。你猜猜,那暗線是誰?”
沈知舟雙手抱胸,整暇以待地與他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尴尬地開口:“天衡山莊吳玉龍。”
兩人面面相觑後又疑惑地看着暗爽的男人。
“就是一路護送的手下之一。”沈知舟好像就是想看他們答不上來的樣子,臉上擺明的幸災樂禍。
經他這麽一提醒,榮歲意才想起來。
這個吳玉龍正是當時汪掌櫃派去護送白銀的幾人裏受傷最為嚴重,被山匪推下崖一直昏迷不醒的侍衛。
“搶奪中他們沒料到那個叫趙鋒的侍衛有兩把刷子,差點傷到人,恐是推搡之間,吳玉龍不小心掉下去,又或是故意為之,這點還不知道,但也無傷大雅。總之,山匪想替□□道,劫貧濟富,故而動了心思。”
好多小說中的土匪之類都是抱着一顆劫富濟貧的行,打着匡扶正義的旗號行劫財之事,看來這本也不例外。
榮歲意在心裏暗自腹诽了下小說的千篇一律,示意沈知舟繼續說。
“最重要的是,榮侍衛,那個大飛,你的獵場老熟人。”沈知舟不屑地笑了一聲,“軍火就是他接手的。”
“什麽?!”
這話讓兩個人都大吃一驚。
榮歲意有些不敢置信。
畢竟在獵場裏接觸過兩天,她尤為訝異那個長相憨實,只會打架,又幫助他們逃跑的大飛竟然就是與軍火相關的人。
但她确實也忘了,獵場出來被送到黑市進行買賣的人不是被雇傭為殺手,就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唯有榮年是個例外,而大飛恐怕正是被人買去做了軍火交易的炮灰。
也難怪那日出發時他來拿酒,想必他時常出入廚房,而燒掉的布條又恰好是在廚房找到,但秉持着信任絲毫沒有對他産生任何懷疑,還離譜到将那紅布條拿給他辨認。
可真謂是人不可貌相。
他們的反應再一次滿足了沈知舟,他那雙桃花眼眼尾綴着笑意,轉動手腕緩緩道:“打了幾頓才招了,他受人吩咐将一批軍火轉交後便跟着山匪劫車了。獵場的人,這般作為倒見怪不怪了。”
言語之中的暗示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
榮歲意瞪着他,像只要咬人的兔子:“與此無關的事情就不要扯了。”
榮年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輕輕扯了下大小姐的衣袖,說道:“所以沈佥事還查到了什麽?”
“與他接頭的人已經查出來了,是高驸馬的人。”
言下之意,正是高驸馬與軍火失竊有關,是他派人接手軍火進行轉移。
榮歲意納悶道:“你不是說那官銀就是高驸馬安排的嗎?所以說他既私運官銀又涉嫌盜竊軍火?”
這倆罪加起來夠他掉十個腦袋的了。
不過好笑的是,他安插轉手軍火的人手竟又跟着山匪一起劫走了他企圖偷運出去的官銀。
“那你為何方才不告訴皇上?”榮歲意一時嘴快,差點忘記自己的身份,連忙找補,“我是說,怎麽不快去禀告皇上,卻偷偷告訴我們?”
方才與皇帝談話時,他明明只說關于山匪那邊沒有什麽進展,連驸馬爺半個字都沒有提到,卻在此等候着告訴他們。
着青衣的男人沉默下來。
榮年替他回答道:“沈佥事是擔心涉及到皇親國戚,想等人贓并獲後再禀告吧?”
高驸馬并不會讓這錦衣衛大人畏懼和顧忌,但皇帝會。
“你們也見識了,那受皇上寵愛的三公主是個什麽德行。”沈知舟想起來就覺着頭疼,向來抓人不用思索的他這次卻被束手束腳,“若是抓了驸馬,定會鬧翻天,到時頭疼的還是本官。”
告訴皇帝也是于事無補,不過還是讓他先查明真相,甚至會有所限制。因此,他選擇了隐瞞,待證據齊全再将人拿下,也好堵住悠悠衆口。
“這次的案子與此恐怕也會有關系,所以本官告知你們,讓你們有所準備。”沈知舟理了理衣裳,“無事的話本官便走了。”
“慢着,”榮歲意伸出手,“沈佥事對幕後之人可有懷疑的對象?說出來也好讓我們參謀參謀。”
沈知舟嗤笑:“荒唐,辦案怎可以僅僅用猜測去預設辦案方向,得用證據說話。”
現在還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能指向某個人,單憑他們的懷疑對象下手會造成預設性的行為,就好像給自己心裏下了一個答案,做事便往往朝其走,但有可能方向早已偏離。
“沈佥事教訓得是,”榮歲意吐吐舌頭,确實得等證據浮現後再問更合适,“那你知道京城殺手的聯絡點在何處?我們得去調查一番。”
沈知舟不疑有他:“醉仙居。”說罷,他勾起唇角,略帶諷刺:“說起來,榮大小姐還是那的常客。”
……
哪壺不開提哪壺。
終于與這煩人精告別之後,兩人回到了榮府。
他們大半夜匆匆忙忙地離開去辦案,把榮府上下都吵醒了,一回府便見到榮則安正在與任褚下棋。
“爹。”榮歲意邁着小碎步跑過去,緊緊抱住榮則安的胳膊撒嬌道,“怎地這麽早就起來下棋?”
榮則安一邊落子,一邊哼聲道:“還知道天已經亮了?女兒家家的,跑出去辦什麽案,當初就不該由着你。”
榮歲意嘟着嘴,雙目淚汪汪地看着他:“爹,這遇上了大案子,自然是顧不得時間了,女兒可是要辦大案的人了,爹爹應該高興才是。”
任褚淺笑,手指撚起黑子在棋盤上落下,忽而笑道:“老爺又贏了。”
“爹爹好厲害!”收到任褚的暗示,榮歲意立馬接過話拍馬屁,輕輕給榮則安捶背。
榮則安自然知道她的如意小算盤,想将這話題給岔過去。
他也沒拆穿,順着話柄說下去:“恐怕是任褚總讓着我這把老骨頭,否則怎麽會把把都贏。”他笑意盈盈,眼角皺紋彰顯着此刻笑容的真切性。
“哪有,是我技不如人,還得再磨練磨練。”任褚知道如何将他哄高興,也知道此時的大小姐需要這樣的幫助。他收拾着棋盤,擡眼望去,大小姐卻根本沒看向他,而是偷偷摸摸地跟那個榮侍衛在說些什麽。
他用力地捏着棋子。
眼裏淬着毫不掩飾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