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碗官家飯
天已經暗了,老二舉起手裏點燃的蠟燭才看清楚屋裏兩人的樣貌。
“榮年,還有……榮大小姐?”
老二将燭火放在窗臺上,連忙将臉上的面罩扯下:“是我啊!你們怎麽跑這來了?榮年,我不是叫你在外放風嗎,你怎麽還把榮大小姐帶上來了?”
榮歲意連忙放開榮年,整理了下衣服,什麽事都還沒做就當場被抓包,理不直氣也不壯。
“我們想着能幫上什麽忙,就假扮這麽一身混進來,打探一下白銀的下落嘛。”她用手在榮年身前比劃着,“瞧瞧,這扮得多像啊!”
老二撓撓頭:“怎麽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可不就是嘛。
榮歲意傻笑,挪到門口後才發現外面那一桌子人都暈趴在桌上了,手裏的酒碗也摔得七零八落的。
“我用了迷煙,趁他們現在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我們分頭找找有沒有什麽線索,那邊那間房我已經看了,什麽都沒有。正想着找廚房就碰上你們了,榮年你……”老二看了眼她旁邊的那個小身板,“帶着榮小姐找,要照顧好她。”
說完就溜進另外的房間去查探了。
行動效率真高。
榮歲意腹诽着。
要不是自己身上只有迷藥,她也不需要大費周章混進來,直接拿起迷煙一放就完事兒。
外面的燭火也是老二滅的,方便他隐在黑暗中放迷煙,以免暴露身份。
她偏頭去看,榮年好像還不太适應穿女子的裙衫,又或者說是不好意思,兩手提着裙擺,小心翼翼地挪步走,姿勢看起來別扭極了。
廚房還算大,臺子上擺放着各種調味品和吃食,看起來就不像會是放白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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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窗子的鍋爐處堆着許多幹柴,榮歲意用火鉗撥弄了一下,在燒火堆裏找到一些沒燒幹淨的布條。
“你看這個是不是那幾個侍衛說的紅布條?”她用兩個手指頭夾起來,布條已被燒毀了一半,燒焦的部分也蔓延至剩下的地方,焦黑中隐約看得出點紅色。
“應該……”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聽見輕靈的聲音從自己口中傳出,榮年還是愣住,擡手掩飾性地咳嗽了一下,“應該是的。”
榮歲意用衣服包着布條擦了擦,将它塞在腰間:“看來這幫山匪很有可能就是那群搶劫白銀的。”
他們出了廚房,剛好遇上折返回來的老二。
老二臉上挂着賊兮兮的笑容,沖他們招手,領着兩人去了廚房後面的馬廄。
兩輛推車上都載着幾個大箱子,棕紅色的箱子上刻着“天衡”兩個字,很明顯這就是天衡錢莊丢失的白銀。
老二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白花花的銀兩呈現在幾人眼前。
“誤打誤撞,就是這夥人沒跑了,我方才偷聽到他們準備明日将東西運走,待會你倆下山回六扇門向捕頭禀報情況,派人上來,我在這守着。”老二向來是果斷做決定并立即執行,但旁邊的人好像并不這麽想。
榮歲意翻身上車,推車雖然大,但也因着她這具身體的重量大不受控制地晃動了一下。
榮年迅速反應,伸手扶着車身才讓它穩下來:“小心。”
老二:怎麽覺得身份轉換不太對?
榮歲意打開箱子檢查,裏面确實都是裝滿了銀兩,正想關上時,一個标記引起她的注意。
官銀五兩。
她取出一個銀寶,遞給老二看上面的刻字。
“根本不是普通的白銀,而是官銀。”榮歲意面色凝重。
兩個男人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官銀是用以朝廷入庫的,私人之間絕不可以流通,官銀私流,可是殺頭的大罪。而這幾個箱子裏有平時個人使用的白銀,竟然還混雜了官銀。
“天衡錢莊私送官銀?還是說是這群山匪做的?他們将官銀混入其中然後偷運出去?”
老二連忙将手裏的官銀放回去,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果不其然,不止一個官銀。
榮歲意搖搖頭,跳下車:“不太可能是這群山匪,他們既很難有渠道,又沒有必要冒着搶劫和私送官銀的兩個大罪去做。恐怕,汪老板想隐瞞的就是這件事。”
難怪汪老板吞吞吐吐,不肯說清楚銀量有多少,這麽重要也沒有派镖局護送,而是自己派了幾個信得過的侍衛。
“他知道镖局會先驗貨,要是交給镖局,這事豈不是立馬暴露。以防萬一,派了幾個人走天山這偏遠的道,卻沒料到被山匪給劫了。”榮歲意拍拍手上的灰,“現在該怎麽辦?這麽多官銀,六扇門怕是管不了。”
官銀涉及朝廷大事,理應交給錦衣衛。
“這樣,我在這留意他們的動靜,你們快回去禀報,等六扇門把人抓回去,把我們該辦的案子辦完了,再上報給錦衣衛,讓他們來處理天衡錢莊。”
幾人還沒做動靜,就聽到外面傳來聲音。
“我們怎麽睡着了?”
“什麽人幹的!”
“有人做了手腳,快!四處搜!”
老二暗叫不好:“糟了,他們醒了。計劃有變,我去吸引注意,然後逃下山回六扇門,你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能溜就溜,不能就先好好躲着。”
他一連串地把計劃迅速安排好,然後重新戴上面罩,從馬廄的栅欄翻了出去。
外面傳來粗曠的吼叫聲。
“在那!在那!快追!”
榮歲意貓着腰溜進了廚房,拉着榮年躲進了柴堆裏。
山匪人多勢衆,幾個人去追人,其他人都留在原地,搜查了馬廄周圍,沒發現什麽異常。
剛才她留意了這柴堆,堆疊起來剛好形成一個大空間容得下他倆,只是略微有些擠,而且木柴硌得身子不舒服,空中飄散的灰塵還多,但也只能将就将就。
“你武功好,跟你一起我怕我會拖累你,要不你先走,我自己再這躲着……”
也舒服些。
她看着兩人緊緊貼着的肩膀和胳膊,吞回了後半句話。
榮年義正嚴辭地拒絕了:“屬下不能丢下小姐。”
雖然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但是秉持着做侍衛的最高準則和責任感,他斷然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在這。
“……”榮歲意在心裏嘆氣,“行吧。”
擠點就擠點。
又不是沒坐過公交車。
這樣一想,她驀然放松下來,确實好久沒有擠過公交車了。
榮年看見她臉上淡淡的笑意,身子一僵。
恐怕這樣的身體接觸又會讓大小姐遐想了。
他剛想起身去另尋地方躲藏,卻被身旁的人拉住袖子。
“快看,有月亮。”
顧及着外面的人,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但也聽得出掩藏不住的雀躍。
擡頭一看,一勾彎月剛巧爬上對面的山頭,皎潔無瑕。
榮歲意頭靠着木柴,有些不适地亂動,想找個舒适的位置,榮年将手放在她腦袋後面枕着。
“這樣不好……吧?”榮歲意看不到他的表情。
榮年做出下意識的動作後有些後悔,但也不好收回:“無礙,小姐舒适就好。”
榮歲意:……
可你用的是我的身子!我的手會痛啊!
“月亮挺美的。”榮年看着那彎白淨,目光清澈。
自從進了獵場,他已經很久未曾在夜晚好好欣賞月色,平靜心緒了。
榮歲意思緒萬千,有一些好久不曾回憶和惦記的事情就這麽又浮上心頭。
其實她一直在心裏藏着一個秘密,這麽多年一個從未與任何人提起,甚至連自己都要忘記的秘密。
她并非這個世界的人,也并非是什麽榮大小姐。
也是這樣月光照耀的夜晚,她穿書而來,卻沒有任何劇情記憶,也沒有什麽所謂的系統做引導,就連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
唯一知曉的是,她要扮演着這個向來驕縱任性的榮大小姐的角色。
從丫環和侍衛中得知她應該的脾性,從父親口中知道她應有的作為,然後兢兢業業地扮演起另一個自己。
雖然她知道自己演得并不成功。
但這幾年來,她好像也真的要融入了這個世界。
她快忘了真正屬于自己的那個世界該是什麽樣的,原來的自己又有着什麽樣的個性和習慣。
榮年見她心事重重,沒有出聲打擾,直到人已經睡着,他才将手輕輕抽出來,看着她安靜的睡顏。
盯着自己這張臉的感覺……怪奇妙的。
他扭過頭,合上眼,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快點搬!動作快點!”
“收拾一下,看看東西搬完沒有!”
榮年警覺地睜開眼。
天才朦胧亮,應該還未過去幾個時辰。
外面的山匪可能是耐不住昨夜被老二攪和,擔心暴露,便連忙收拾東西,準備早早地将截獲來的白銀運出去。
榮年動了動身子,胳膊和肩膀酸脹,這一晚坐着入睡,确實很不安穩。
榮歲意被他的動作鬧醒了,睜眼恍惚了一下,聲音含着懵懂的睡意:“怎麽了?”
“噓。”
她看見眼前的男人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門。
“又換回來了?”她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
還是自己的身體用着順意。
“他們可能要溜了。”榮年悄聲說。
“那……”
“咯吱。”
廚房的門開了。
榮歲意閉上嘴,兩個人屏息凝神,一動也不敢動。
榮年悄然做出防禦的姿勢,暗中蓄力,來人若是現在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發現了他們,他僵硬了一晚上的身體可能使不上勁,手邊又沒有什麽趁手的武器可以防身。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大小姐,再見機行事。
或者祈禱不被發現。
但可惜,這個祈禱的念頭在下一秒,他與突然闖入視線裏的彪頭大漢那雙茫然又驚訝的眼睛相對時,被掐斷了。
被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二:我在外面逃跑,你倆在這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