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碗官家飯
“我與你想的一樣,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小侯爺的下落。”
莊敬擦拭着被榮歲意飲完後擱置在桌上的茶杯。雖說他已經和侯爺交代了六扇門會在交錢時設下埋伏,但是最好的結果當然還是抓緊時間找到小侯爺,更何況綁匪還極有可能就是侯府的人。
說是設埋伏,不過只是緩兵之計罷了。
榮歲意也幫着收拾茶具,期待地看着他:“頭兒的意思是不是有什麽線索了?”
莊敬賊兮兮地笑起來,将一疊信鋪開在桌面上,向她展示:“你看看,可有看出什麽?”
榮歲意認真端詳起來。
信紙上是二姨娘撰寫的家書,五六張都飽含着作為女兒對家人滿滿的思念之情,有問候父親身體的,還有念叨母親眼睛的。落筆輕盈,細巧有形,二姨娘的字倒是很有風格,也确實是見字如面,字如其人。
“這信是我派人搜查那二姨娘林慧蓉房間時找到的,聽下人們說她父母前兩年離世,也是個孝順孩子,時常寫寫家書以寄托哀思。”
竟全是寄不出去的家書。
榮歲意在心裏默默哀嘆,但莊敬讓她認真看出問題定不會這麽簡單。她将幾張紙對比起來,觀察着哪裏有自己漏看的地方,驚訝出聲:“這不是……”
這些信紙的左下角都有一朵花瓣似的标記,方向各不同,五張重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朵類似桃花的五瓣花形。
她清晰記得,那張綁匪留下的信紙上也同樣存有這樣一瓣花朵樣式的記號,當時她還奇怪這是什麽。
“這是之前流行過的‘五花信’,說是寫滿五張便可湊齊一朵花,傳達相思。”莊敬将綁匪那張信放了上來,“如你所想,花瓣是一樣的。這信紙全在那二姨娘的房間裏好好地放着,所以——”
“所以,半個時辰裏綁匪不可能從二姨娘房裏偷來再将人綁走,要麽這人是提前偷走了信紙寫好後放着,要麽她就是二姨娘本人。”
榮歲意陷入沉思。
“可是偷這信紙的理由是什麽?為了嫁禍于她?還是不暴露自己?”
Advertisement
若歹徒并非二姨娘,在綁人之前應該就早已計劃好留下贖金信息,要麽剛巧有這種信紙,要麽在這之前偷走信紙僞裝嫁禍于二姨娘,但是紙上筆墨雖然已幹但是也看得出來是才寫下不久,偷摸進府潛入熟睡的二姨娘與侯爺的房間偷走這“五花信”,又擄走小侯爺,這般行為實在是頗有風險。
相反,亦或許是二姨娘并不知道這樣會暴露自己,才放心使用了信紙,又或者饑不擇食,驚慌之中手邊只有這一種可用來書寫的東西。
“這些都還不能完全地下定論,但林氏的嫌疑确實很大,若真是她所為,你覺得小侯爺會在哪裏?”
榮歲意用手指蹭了蹭鼻梁,與她自己那小巧的鼻子不同,榮年的鼻梁高挺,線條順直。
不知想到什麽,她眼睛倏地亮起來:“我知道了!”
侯府。
麗日臨空,吳牛喘月。
六扇門一行人又風風火火地返回,距離剛才他們離開也不過半個多時辰。
莊敬走之前留了幾個人守着小侯爺的房間,防止有人蓄意破壞現場,此時他們又以遺漏了線索為由重新搜查。
“侯爺可知府裏房間可蹊跷之處?”榮歲意怕他誤會,又補充到,“侯爺放心,只是為了查案。我們想知道小侯爺這房間會不會又能夠藏人的地方。”
侯爺搖頭:“本王确實不知。”看起來不像有所隐瞞。
管家也說小侯爺從未說過有什麽暗道。
方才孕吐難受的二姨娘此刻也趕過來,不安地問道:“幾位大人這是在做什麽?不是已經說好等明日巳時……交錢贖人嗎?”
榮歲意沒有回答她,左踢踢牆面,右敲敲櫃子,暗中觀察着她的神情,每一陣動靜都揪着她的心,手中死死地攥着繡帕。
“頭兒,找到了!”
不經注意的書架背後的地面上竟藏着幾塊可以活動的木板,一拉開便看見手腳被粗麻繩緊緊綁着,嘴裏塞了塊抹布,嘴裏吐出輕微的“嗚嗚”聲,蜷縮在裏面的小侯爺。
幾名捕快手腳利索地将人帶出來,安置在床榻上。
小侯爺明顯是吓得不輕,長舒一口氣,也還沒緩過來。侯爺老淚縱橫地上前安撫,左看右看,恍然一個愛子的老父親。
“二姨娘,解釋一下吧?”
榮歲意目光灼灼。
二姨娘臉色慘白,但嘴上依然強硬着:“妾、妾身解釋什麽?”
榮歲意臉上笑容褪去,一手托起小侯爺的袖口,另一只手指着她的手指:“小侯爺袖口處的紅色印記便是你用鳳仙花染在指甲上,卻在搬動他時染上的吧?”
“二姨娘的指甲!”管家驚呼一聲。
二姨娘驚恐地看着自己小指指甲上殘缺的一小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方才你的丫環也已經說了,她在守夜中途睡着了一會兒,并不能作證你一直與侯爺待在房間裏休息。”
丫環原本害怕自己睡着失職被責罵,不敢如實告訴他們,便隐瞞了下來,榮歲意本對她有所懷疑,又找她問了情況。小丫鬟吞吞吐吐,最後耐不住良心和眼前大男人的審視,還是說了實話。
“綁匪留下的信紙是你用來寫家書的‘五花信’,所以我們猜想,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能将這麽大個男人在短時間內綁去哪?”榮歲意将信紙交到侯爺手上。
二姨娘茫然地看着她:“五花……”
“你趁丫環睡着期間潛入小侯爺房間用了迷煙,将人迷得不省人事,然後将人搬進這暗格裏藏起來,不小心把剛染的指甲蹭掉,又放好信回了自己房間,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榮歲意眯起眼,居高臨下地看着無言辯解的二姨娘。
莊敬接過捕快搜到的迷煙殘渣,質問道:“林二姨娘,這是在你床榻下找到的,解釋一下吧?”
這種迷煙效果好,持續時間長,可以防止男人突然醒來壞事,方便她這樣一個弱女子也能将人搬走,但是需要燒很久才能毀掉,以免留下把柄。
方才她借着身體不适回了房間正是偷偷燒掉,但還沒來得及将殘渣處理好,便得知六扇門的人又回來了。
擔驚受怕之時她連忙藏到床底,過來看發生了什麽。
卻沒想到她出來後,莊敬就派人搜查她的房間,将這贓物找了出來。
“呵呵呵……”二姨娘目光無神,笑容苦澀,“沒錯,是我做的。人是我綁的,我認了。”
侯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聲音顫抖:“蓉娘……你……你怎會……”
他怒氣上頭,抓住二姨娘的雙臂,想要質問出個結果。
二姨娘拼盡全力甩開他的手,眼神裏藏着淩冽的冰刺:“都是因為你!齊珠有什麽好!她無子時你将我納為妾,卻半點都不寵幸于我,她生了孩子後更是從未給過我一個眼神!”
齊珠便是侯爺夫人,那位去世的小侯爺生母。
“我不顧父母阻撓,差點斷絕關系也要嫁給你做妾。可是呢,進府以來,別提愛了,你對我有過一絲上心嗎?”她紅着眼,也不顧外人,像是要将全部委屈都訴說出來,“她都是個死人了!你還是只把我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子,尤其是三姨娘生下女兒後,我看見你眼裏對我的失望,可是……可是難道是我不想為你生下孩子嗎?你把小侯爺交我照顧,把侯府給我打理,卻從未體貼過我。”
二姨娘踉踉跄跄地倒在椅子上,聲音哽咽:“即便是我終于……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從未真情實意地高興一次。那日、那日我聽見你站在她的畫像前,好不愧疚地說對不起她……”
她略帶瘋癫地笑起來:“怎麽?和我有孩子就那麽對不起她?她是你的妻,可我也是你的妾啊!若不是她,當初被你明媒正娶的人就該是我!”
“……”榮歲意摸摸鼻子,不合時宜地吐槽了一句,“沒有她,可能你連妾都做不了。”
二姨娘:“……”
好不容易營造的氣氛被破壞了。
榮歲意不耐煩地看着這狗血愛情大戲:“說說吧,怎麽要綁小侯爺?”
二姨娘頓了一下,收拾好情緒,平靜下來:“呵,當初我被人綁走,侯爺可好啊,半點沒有擔心,還是、還是……”她愣住,表情不自然了一瞬,繼續往後說,“所以我要讓他嘗嘗他最愛的獨子被綁後的滋味!”
榮歲意挑眉,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一茬。
侯爺低着頭,重重地嘆了口氣:“是本王……是本王辜負了你。”
他與齊珠青梅竹馬,又是媒妁之言,恩恩愛愛,原本打算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料齊珠肚子多年都不曾有動靜。這讓老祖宗們擔憂,怕他根基不穩,在他這斷了香火,又引來一些大臣的嘲諷。
被逼無奈,他只好納妾,但遲遲沒有碰過兩個姨娘。
小侯爺的誕生讓他如獲至寶,也因此更加冷落了妾室。
齊珠雖然去世了,但他心裏一直都未放下,卻也從未想過二姨娘心中竟早已根深了這樣的怨恨,滿腹怨言。
二姨娘看着他帶着歉意的樣子,瞠然自失,抿唇無言,手中的繡帕掉落在地。
莊敬招手,讓幾個捕快将二姨娘帶了回去。
管家扶着侯爺回房,讓丫環送他們離開。
“有勞大人們了,小侯爺找到真是萬幸,只可惜……”丫環面上不忍,好像在惋惜二姨娘做了錯事。
看着榮歲意仍然心事重重的樣子,莊敬笑道:“可惜什麽?”
丫環思量了一會兒,覺得告訴他們也無妨,便輕聲說:“大人們有所不知,那時大夫人還在世,二姨娘被人給綁了,還是大夫人出錢将她贖回來,也沒報官,大夫人說怕對二姨娘一個女子名聲不好。沒想到如今,二姨娘竟然恩将仇報……哎。”
莊敬向她道了謝,慢悠悠地走到門口。
往身後一看,榮歲意還停留在原地。
她臉色一變:“不對,事情還沒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小姐:沒有她,你連妾都做不了。
二姨娘:……草。(一種植物)
榮·氣氛終結者·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