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9)
來大劉村救援,宮家留下的物資裏頭還有一份包裹是特特指明給他家的,劉家人神色多少有些複雜,劉茂卻嘆息一聲,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只管收下了,且不提。
只說宮且明那邊,聽說了宮十二半日連奔是個村子,空手挖出來二十一個活人,并其他活着的牲畜至少三兩十頭之後,撫須而笑的臉別提多得意。
一時間,什麽老虎醒來會不會傷人,什麽人用的藥都夠嗆還要分給傷狗們好大一份是不是有點兒浪費,甚至堤壩眼看着似乎還挺牢固,但會不會那裏有山崩泥石流的憂慮,都給抛諸腦後了,和宮且楦等幾個老頭子相顧而笑的場面不要太美。
宮十二卻不太爽快。
今日這場泥石流實在刷新了他對此時此地應變救災能力的新下限——
當然泥石流這種玩意,即使二十一世紀裏也不好救援,可好歹別把閉氣的人直接當死人埋了呀,好歹別因為母體,不,爹體死了,就連胎兒也不試着搶救一下啊!
長哥兒那事是因為正好遇上了宮十二,可另一處,唉!
宮十二走得急,也沒交代宮且明要盡可能兵分幾路、争分奪秒,但宮且明也不是白當這族長許多年的,看宮十二那做派,再略想一想人困在水裏時憋氣的難受勁兒——
這泥石流裏只會更難受的吧?
這麽一想,組織起人手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雖然其他人沒宮十二那麽快的腳程,但宮家人抵達幾處正好遭災的地方,時間上倒挺一致的。
也真救出來幾個活人,只可惜,其中一對兒,那做夫婿的為了保護懷孕的夫郎,硬是撐起身子,死得透透了,雙手還撐在堵住他夫郎躲着的小屋門口木板上也還罷了,那夫郎被救出來的時候還真只是閉過氣去——
他阿弟,一個才半大的小子,因是打小兒給他帶大的,接受不了哥哥“死去”的現實,硬是要去喚醒他、掰開他的眼皮什麽的,正好在邊上勸那小子的人中,有注意到那瞳仁張縮,可惜那會子竟是連趕去救助的宮家子弟都不知道這事兒,也沒誰想起來給做人工呼吸的……
這閉氣閉氣,閉久了可不就真沒氣了麽?
等到宮十二從大劉村那兒趕過去,倒還救下那腹中胎兒,還是個小子,可惜卻連之前那個小哥兒都不如,別說貓叫般的哭聲,他連手指都還連在一處,眼睛也根本沒法子睜開,有經驗的老人都說是遠不足月,留不住的。
還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在米家溝——給宮十二為了大劉村,錯過去了的米家溝。
當然這也怨不得誰,人有個遠近親疏實屬正常,宮十二自己做的選擇,也不至于事後倒埋怨自己,畢竟大劉村那長哥兒倆娃娃,若非他這一選擇,也活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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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便是沒有長哥兒這事,宮十二也有面對自己選擇的勇氣。
他不爽快的,不是因為這個選擇導致的後果,而是疏忽。
宮家子都會水,也從來很有分寸,不會自不量力私自跳白水河游水,宮十二竟就疏忽了,沒與他們說這急救上的其他事情。
明明外傷、縫針、消毒等等都普及過了啊!
若不是他忘了人工呼吸之類的急救常識,那小小子的阿爹,未必會死。
雖然也未必能活。
但在有基本急救之後死去,和本該有急救卻因為他的疏忽沒能得到而死去,那滋味對于宮十二來說,是絕對不同的。
尤其死的是個孕夫。
還是個寄托了夫婿希望,讓他夫婿至死也要護着的孕夫。
——他夫婿的手,死透了還緊緊扣在那木板上,宮十二是親眼見過的,骨節凸起,青筋猙獰,足可見他為了讓那木板堵住本沒有門的小屋,是多麽用力。
——他甚至在給泥水徹底堵住口鼻的時候,也沒有縮回手去捂一捂。
宮十二很惆悵。
哪怕他為那小小子将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那點兒獎勵點又花了不少,又說服了那小小子的伯父叔父、将這小小子帶回來養活,也無法沖淡他這份惆悵。
好在他不是個只會在惆悵裏頭自怨自艾的性子。
心頭滋味還是不好受,他卻已經忙碌了起來: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他開始給大家傳授急救常識,甚至為了怕自己一時疏漏,又或者原本常識儲備不足,還又花了許多獎勵點,和系統君兌換了完備的書籍——
确保在當下生産力所能做到的,各種急救之法。
他也沒局限于宮氏族人之中,雖然那書的原本只交給宮且明、作為族産傳承,但也說好了,要依照那書裏頭的內容,雕版印刷出來,傳承出去。
依着宮十二的意思,真恨不得傳承給所有人,最好是将書籍印上千本萬本的,運到各地免費大贈送!
但宮且明阻止了他:
“你有這份善心是很好的,然而人生在世,總有一些東西,不得不敝帚自珍。”
例如其中刀傷之類的急救之法,若是給外族人學了去,那治好了傷回歸戰場的外族老兵,要給本朝士兵造成多少傷亡?
宮家雖然多年沒出過為将為帥的,日後也未必會上戰場,到底還是傳承了多年武藝兵書的,不只宮且明,很多人都能想到這一點。
宮十二腦袋稍微冷靜點兒之後,也想到了,默默點頭:
“知道了,交給一般人的不會是是全部,不過必要印刷出……不,還是抄錄一份就好,送去給阿铮吧。他肯定知道怎麽用好這東西。”
宮且明眉心跳了跳,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你什麽時候喊他阿铮的?關系不錯嘛?小時候不是鬥得,咳咳!”
那馬糞泥灰的緣分族裏可都是傳遍了的,宮且楦這老舉人相當有文采,說起這事兒簡直能開創後世說書行當稱祖論宗了,宮待蘊倒是個老實人,但他那會子就坐在車轅子上趕車,某些畫面親眼所見,又後來宮十二回報楚铮的時候,他家小子又是旁觀者,這公正描述起來,嗯,也是寫實派的典範。
族裏不知道多少人暗地發笑,也歡喜宮十二到底還是個孩子,也歡喜世交楚家雖人丁單薄,卻好歹出了個只比宮十二遜色些的繼承人,卻不想,才過去幾年,眼看着自家十二就要給楚家子叼走了嗎?
族裏原本看楚铮挺順眼的人,如今也不知道多少人果斷轉黑了。
就是宮且明,自命穩重長輩,一聽到宮十二一聲“阿铮”,也要忍不住。
偏宮十二理所當然:
“小時候是小時候,這不是長大了嗎?誰還會老是惦記着小時候那點子雞毛蒜皮啊!本……我不當宰相肚子裏頭也照樣能撐船!”
宮且明等旁聽衆← ←:
祖宗連小十二的臉皮也庇佑兼顧着那!瞧這面不紅氣不喘的,不知道的還真信了他是真的完全忘了睚眦必報,必要楚铮更狼狽地吃上一口才罷休的是哪位了。
但也正是有楚铮那樣的前車之鑒擺着,此時也沒那個家夥有那麽不開眼,非得和宮十二追究這點兒小事,由得他大吹一會子法螺之後,總算說到正題:
“我大人大量,他倒也知錯能改,尤其這幾年磨練穩重了,照顧起人來還挺像那麽回事的,又有老祖宗們的交情在,喊一聲‘阿铮’算什麽?他還妄圖讓我喊铮阿兄哩,只不過我沒肯,族裏頭自有兄弟,這世交家的,等他打得過我再說吧!”
宮十二沒細說自己不願意和楚铮認兄弟的奇怪情緒,但就他說出來的幾句,也夠宮且明幾個急紅臉的。
你道為啥?
這阿兄阿弟原本只是同輩漢子間的尋常稱呼,楚铮說起、宮十二聽着的時候,也确實都只有這個意思。
奈何在哥兒漢子之間,還有個情阿兄、情弟弟,情哥哥、情阿弟的暧昧在。
很不巧,在宮十二提起楚铮照顧人的周到,立刻想起楚铮竟照顧了宮十二十五及笄時那一場的衆人,都理所當然的,往暧昧上想。
哪怕早在宮十二剛回家的時候,族裏有經驗的老夫郎就都看過了,都說宮十二還是個在室哥兒……
也一樣。
護崽的老家夥們可不會感嘆楚铮坐懷不亂的規矩,他們只會想着:
馬丹不愧是最奸詐的楚家後人,瞧這手段,擺明了要用尊重敬愛先攻克了自家純潔無辜(?)小十二的心,等拐回家了再盡情醬醬又釀釀的啊!
若不是楚铮偏是楚家子,這幾年也很是為呂家回歸的計劃出了不少力,更有這百餘年幾代人心心念念往呂家老祖宗墳前燒祖上遺書的情分在,他果斷該成為一邁入永樂鎮,不,燕南路範圍,就要被各種整治的節奏好麽!
#企圖拐帶小十二的混球兒都要打死打死打死死!#
☆、深沉的愛
大抵家中有女初長成的父輩總是這樣的,如今換了個漢子哥兒的奇葩設定,世情俗例卻也沒見多大變化,更何況宮十二于宮家格外不同,之前宮阿爹看着的那幾個必能給宮十二拿捏得相當于入贅進宮家的小子們也還罷了,這楚铮,不說他人才不凡侯爺之尊,就是幾十輩子老交情人家的僅剩嫡支哥兒,宮家長輩也真說不出讓他入贅的話來——
可不就只恨不得防火防盜防楚铮了麽?
只恨不能啊!
竟不能啊!
好端端的宮十二忽然就蹦起來說要去找楚铮,別的時候不用別人,宮阿爹和小栓子就先要攔着了,但宮十二一口咬定楚铮那兒出了事——
雖然不知道宮十二是怎麽端坐家中就知道楚铮出了事的,可無論是心有靈犀還是日有所思心有癔症……
宮阿爹覺得大哥兒的答案自己肯定接受不來,索性也不問,只叮囑:
“阿铮也是個好孩子,但對阿爹來說你最要緊,好好去,好好回,不許拿自身安危冒險。”
宮十二咬牙忍痛,和系統君兌換了一個至關緊要的消息:檢測小王村一帶河堤的堅固程度,結果不出所料,他們這些日子的工作十分到位,白水河的河堤完全經得住考驗,即使河水蔓延過河堤,也總來得及将人往山上遷移。
這消息似乎沒什麽價值,至少不值得宮十二花的二十萬點,但在這種時候花二十萬點買個安心,也真是不得不花銷的。
還有不得不花銷的就是各種藥丸子藥方子,除濕驅寒祛暑治痢疾防瘟疫,宮十二曾經只需要花百十來塊錢就能在随便一家藥店裏頭買到的東西,系統這個奸商硬是給賣出了成藥一顆一到五千點數不定,藥方子更是獅子開大口,将宮十二幾乎所有積分和獎勵點都搜刮一空不說,還讓宮十二負債——
九出十二歸,比高利貸好點兒的債務啊,真心好坑。
宮十二卻不得不咬牙認坑。
誰讓他辜負了祖母大人那一整套兒精裝版的《本草綱目》、《黃帝內經》、《傷寒論》?
知識果然就是力量哪,沒有力量可不就只能認栽認宰了麽?
宮十二被宰得很糾結,卻也被宰得很痛快,宮阿爹三兩句話才說完,他已經将各種藥丸子藥方子鋪了一桌子,交待小栓子:
“藥丸子自家用,藥方子盡快傳出去。用法看說明。你謹慎着交給……不,還是去請族長伯爺他們吧。”
宮十二再不敢指望能用傳播普及去賺到收益,甚至連保本都不指望了,他只希望能賺到支付黑心系統的利息——
至于連利息都不夠的話要怎麽辦,本錢又要怎麽還,會不會因為這一時情急一時失足淪落成被黑心系統各種剝削萬萬年的可憐蟲,宮十二且無暇多想。
系統提示他楚铮出事或許不懷好意,或許就是為了這一次将他徹底陷在坑裏,但宮十二已經一腳踩了進去。
楚铮比他原本以為的還更要緊,可恨之前竟沒做好準備,如今該出的血已經出了,該踩的坑也已經踩了,要是趕不上将楚铮救回來,宮十二才是要嘔死呢!
于是,宮十二再一次上演了泥石流事件的生死時速。
于是,他叮囑小栓子的話,打“不”字開始,才邁出院門,“吧”字結束,他人都将出村——
這還是宮十二自覺前頭兒那些話不好給村裏太多人知道,忍着在屋裏頭輕聲說完的結果。
也于是,族長族老們都不需要小栓子去請,一個個便上門了。
就是外姓人也多有聽說,但他們聽得最全的版本,也不過是“十二哥兒他家小漢子(宮家族老異口同聲猙獰臉:并不是!)讓人送來了藥方和情書,這不,十二哥兒別看平日裏頭作風強悍,這沒了後顧之憂(有藥方子可防病,河堤看着也堅固),就急不可耐去找小漢子去了(宮阿爹:我家大哥兒賢良淑德貞靜有度,才不是那種夜奔胡混的傻哥兒)”之類的。
但不管是村人的腦洞還是家人長輩的嗤之以鼻,都是後話了。
宮十二一路趕得飛快。
拜這些時日各種生存危機的壓迫,宮十二是再怎麽累得半死不活也不敢松懈了自身實力的增長——
事實上,他越是被危機感逼迫着累得慌,越是不敢松懈。
一開始是擠壓睡眠時間修煉,後來是吃飯沐浴的時候修煉,再後來是各種救人加固河堤時都一邊勞動一邊修煉,再再後來,他幾乎連在睡夢中都在修煉,甚至快能用修煉取代睡眠。
這樣的急切,還幾次三番遭到系統君嘲諷:
“你以為修煉是在填坑呢?不管不顧一味兒蒙頭往裏頭填靈氣就行啦?心境跟不上,境界穩不住,不定多大禍事!也虧得我給你的是混沌劍體訣,不然早死八百回了!”
據說修行人大多心境和修為一樣要緊,有時候心境甚至比修為更要緊,一朝頓悟立地飛升的事跡背後雖然也有一些小秘密,但也很能說明問題。
←當然,修行人常用“境界”而不是殺傷力衡量前後輩,本就足以說明問題。
據說劍修最終飛升的大劫雖坑爹,就是飛升之後遇上仙人也遭殃的心魔時更坑爹,萬幸之前的階段對心境的要求卻不是很高,只要能夠拿得住劍意,修為漲得飛快,且漲再快都不怕。
←宮十二正好很符合混沌劍體訣中以陰化陽之意,也才能有這樣雖然還沒能禦劍飛行,卻已經近乎順風滑行、逆風更近飛的速度。
宮十二之前也哼過系統君:
“這麽說你可不是坑死我?”
但他本就沒想着飛升神馬的,不過是為了祛除庚金之精的傷害才兌換的混沌劍體訣,其實沒多少心思往玄幻風走。
再加上此時此刻至少在趕路救人上的好處,宮十二越發不後悔選擇了這混沌劍體訣,越發不後悔自己拼命積攢實力、提升修為。
一時之間,竟是在趕路之中又堅固了道心。
系統君暗暗呲牙,人類這種生物果然是得天獨厚到讓人嫉妒,如小混蛋這樣的運氣更是好到讓人糊他一臉狗血都不夠解恨啊!
← ←至于那麽嫉妒那麽恨,核心數據卻還是傳遞出人類喜悅至極的情緒碼?
→ →不知道宿主強大了本系統也是好處大大的嘛?更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個親媽的親兄弟喲~好哥哥怎麽會嫉妒弟弟的天賦呢?
#口是心非欲蓋彌彰啥的,果然不只是人類的專利#
有時候人類甚至不如系統懂得欲蓋彌彰。
至少宮十二不懂。
一路飛奔趕到營地——
不是水軍軍營,只是大河沿岸的臨時營地。
但也算是軍營,動用士兵抗險救災的傳統,果然不是大□□初興起的。
當然,這抗險救災之事本不需要楚侯爺親至,畢竟水火無情,只是楚铮左一句“茫茫大海我亦沒丢下我手下的兵獨自躲閑,不過是一個不定會崩塌的堤壩而已”,右一句“論身份貴重,臣下如何比得上陛下親子?況于太子乃國之儲君,不可輕動;肅王二位善于征戰卻不長于瑣事,臣自幼長于兩位陛下膝下,若還想着躲懶,可還能指望哪個臣子賣命?”
如因此這般上了奏章,同時以“事急從權,陛下但有責罰,我一力擔之”為由,在皇帝允許前就先行率軍前往幾處災情險急之處。
肅王一邊咬牙,但他确實不通細務,且雖知道楚铮此舉有為東宮防他收買民心之意,卻也是保全了他,便也只得跟着上了奏折,一明一暗看似通篇抱怨楚铮膽大妄為,于朝臣也可看着卻隐隐有刺激正統派、保皇派敏感神經的故意,于皇帝皇後私下品評者,又帶了點兒帝後将這外臣養得太貼心,讓他放着大好軍工不賺,倒是要去和一群泥腿子民工争着混鬧,還當是表孝心的吐槽:
“前兒大哥兒幾個給您們抄的孝經還是他給的呢,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我都知道了,他能不知道?卻把折騰自己當孝心!父皇父後回頭可要狠狠敲打他一頓才好,也讓他知道知道,這孝順是好,也該我們親兒子的先表現呢!”
看似不滿,卻将帝後都捧了,又将楚铮的妄為定義在“知道您二位愛民如子,水患之地又是從父後祖地做起,恐您擔憂外祖墳山,也恐父皇心疼子民傷損”上。
雖同時不忘給太子下絆子,這一家子親兄弟養兄弟的關系也确實奇妙得很。
此時軍營中看宮十二的目光也很奇妙。
楚铮何許人也?
老楚侯嫡長子,滿月時即立為世子。
帝後養子,雖幼年時更多随東宮生活,略長成時卻是帝後親自教養,或親扶刻刀書于簡上,或書信往來講解兵書,親近處甚至是皇子們也不敢肆意的。
這樣一個人,雖戰場打磨幾年,需忍耐時什麽髒亂艱難都忍過,但不需忍耐的時候,哪兒讓自己受到丁點委屈?
更不是個随便讓人近身輕薄的。
尤其傷病之時,因實在是個鑽石龜,才十一二歲初長成的時候,就有那不顧他孝期勤儉各種法子要爬床的——很不信,迷香藥物正是常用法子,楚侯爺吃過一次虧後就多了戒心。
再自從那次戰場下來,傷重暈沉之中險些兒給奸細喂了□□,楚侯爺的戒心已不是一般的重了好嗎!
每次就是清醒着的時候也只有親兵能幫忙換藥,若是暈迷了更慘,每個上前照看楚侯爺的士兵都是冒着生命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會被鎖喉紮刀子,甚至還有個相當苦逼的臍下二兩肉挨了一腳丫神馬的……
說起來都是淚,也就是楚侯爺的愛慕者,不,崇拜者,委實比畏懼者多太多,才有那樣前仆後繼争破腦袋擠進親兵裏的。
但是!但是!!但是!!!
就在楚侯爺接連奔波搶險累很了,又不小心接觸到感染者病倒暈沉之時,竟有一個漢子拿着楚侯爺前不久才再次聲明過身份重要、遇之需善待如敬他者的銅牌找上門不說,還只需一句“是我”,就能順順當當各種喂藥各種喂吃食,一指頭都沒挨着——
不,還是挨了幾下,但比起那種往死裏揍的狠勁,楚铮一邊将人往外推,一邊虛弱呵斥“雖不定是疫病,尋常病氣也不該混沾”的樣子,簡直讓他的愛慕者們,不,崇拜者們,各種心碎了好嗎!
#哪裏跑來的小混蛋,放着那個男神讓我來!#
#丫有種喂完藥別走,軍營門口等着,爺們保證不打死你啊!#
當宮十二竟趁着楚侯爺暈迷時,以喂藥為名一親芳澤的消息傳出,軍營都沸騰了好吧!
各種丢沙袋下河如丢某人,各種攪拌水泥如攪拌某人肉碎,甚至連火頭兵們做飯時,都各種殺氣騰騰啊!
宮十二你感覺到大夥兒對你深沉的“愛”了咩?
☆、心虛
宮十二當然發現了。
他從來沒有get到察言觀色這種技能,他也确實沒多少閑暇分給周圍那些莫名其妙的家夥,但,有殺氣!
宮十二眯了眯眼,卻沒有擡頭巡視四周,他甚至連往側邊掃一眼都仿佛只是随意。
惟有往藥铫子下增添柴火的動作很仔細,仿佛每一下增減都會引發不得了的變化。
——事實上也還真是如此。
現代人抓中藥,一般一抓就是一大包,回來一整包往藥罐子裏頭一塞,加了水直接熬,藥材加入也不講究什麽順序,火候也往往随意,能惦記着找個瓦罐子,再留意留意諸如感冒藥和補藥那種适合大火那種适合慢火的,就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
宮十二倒沒這麽熬過藥,因為他根本沒正經熬過藥嘛!此前最多是幫忙給熬着姜湯活綠豆水之類的大鍋添過柴、加過水,可那又算哪門子藥?
此番一心急——
雖然竭盡全力趕路,但他抵達時候楚铮已經各種上吐下瀉到脫水昏迷了,奎寧,也就是金雞納霜,宮十二之前倒是狠心和系統兌換了幾個,此番也确實帶了一半兒來,但楚铮這一身,可豈止是此番大發作的瘧原蟲感染而已?
常年征戰留下的暗傷,大沙漠裏頭埋伏、迷路,幾番險死還生便足以耗虛底子,更別提之後還有幾次三番大失血,又在東南沿海濕熱之地駐紮幾年,風裏來水裏去這句話,于他可不僅僅是個形容詞。
這些暗藏着的傷病,在楚铮年輕時候或許不顯,但等他老了——
如果他這樣拼着還能有老了的那一天的話,妥妥是各種難熬,甚至出現一些尴尬至極的毛病,也不是不可能的。
系統君十分悲天憫人:
“知道嗎?就算他熬得住日後那些艱難,也是沒法子熬多久了。傷了底子必定會傷及壽命,子嗣眼看也是個艱難的,不定楚家血脈就要靠捷小鬼頭招贅兼祧啦!”
宮十二當即給驚了一跳,哪裏還顧得上之前“可惡的奸商,我是瘋了才會再問你賒借”的詛咒,雖咬牙切齒,卻是連“九出十三歸”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條款都認命也呀!
拿到調理方子和第一批藥材,便急不可耐倒罐子裏燒火什麽的,真是太正常了不是麽?
畢竟都急到讓人另尋藥材都等不及,賒賬也要問系統買了呀。
——結果就被系統噴了一臉!
“就這手法,回頭藥少了效用可別混賴說是我拿假藥方子賣假藥的糊弄你啊!”
宮十二還在心肝脾肺腎都疼得慌呢,正各種刷屏詛咒放高利貸的絕子絕孫永遠只能當個系統無法獨立呢,給系統君這麽一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仔細看了系統君故意寫在方子四周、一不留意就将之當成奇怪前兒的款款花紋忽略過去的熬藥說明,又和系統君說了好些好話——
雖語氣僵硬表情扭曲,也總算是安撫得系統君給出了各種熬藥不可不知小事項,還有一些連方子上也沒有說明的法子:
“你按方子上的法子熬也不會損傷藥效,但要是按這法子熬,操作不到位的話還不如方子上的,但要真能操作到位的話,藥效幾何疊加的同時又更顯溫和,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後,宮十二怎麽選,還用說嗎?
熬藥的時候自然是要十二分注意的,楚铮醒來之後幾次說讓他的親兵去熬,也是萬萬不行的。
既然熬藥都不假他人之手,這喂藥嘛,自然也是連楚铮自己想要接藥碗,都會給一瞪眼:
“行了吧,外頭也沒見瘧原蟲如何大肆虐,偏偏你這個身份最高的中招了,如今還逞強?”
然後也不等楚铮弄明白他如今也就是身子骨躺得軟了點,一沒傷二沒癱的,自己走起身接個藥碗怎麽就是逞強了?
就直接給宮十二一把撈進懷裏,倒也沒有一勺子一勺子喂那麽矯情,卻是湯藥還熱燙燙的時候就将楚铮攬了過來,然後一邊和他閑話着最近外頭的救災情形——
情況還不算太糟,雖然雨水依然淅淅瀝瀝地下着,但河堤大部分加固,又适當空出幾處引流洩洪。
洪流所經之處,自然還是淹沒田地屋舍難數,可這種有計劃的洩洪再怎麽都比堤壩崩潰之後的乍然災難滅頂強些。
至少,可以選擇淹哪裏不淹哪裏。
楚铮親來坐鎮,當今秉承了□□嫉惡如仇、愛民如子的秉性,太子與肅王等幾個兄弟雖也有利益之争,但怎麽着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将大局徹底攪和成一鍋粥——
那種明明是左邊地勢高、田地好、人口多,卻因為右邊是什麽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的地,就故意往左邊洩洪的事情,怎麽都不至于發生。
百姓也都妥善撤離了,皇權之下,再怎麽故土難離,敢硬頂的到底不多,少數幾個,或者家人族人自勸服處置了,或差役直接敲暈扛走。
因時間準備得充分,細軟糧食等,人能帶得走的,官府也不攔着,又許諾了日後安置等等,棄家離鄉之人雖還是哭哭啼啼,到底沒多少怨恨。
再,宮十二雖幾次三番給系統君算計得大出血,到底不是白出的,幾個藥方子都是時下極得用的不說,所需要的藥材也都是最常見的,什麽濕泥裏頭的一簇草,什麽陰雨天氣在草垛子裏長出來的菌菇兒,甚至什麽顏色形狀的一塊石頭一把泥,或者濕熱天氣裏頭格外猖獗的什麽什麽小蟲子……
這藥方子雖是讓宮十二看一回就無比慶幸自己如今體質好好不用吃藥,給楚铮的藥方還特特和系統君談判過,寧可多點兒欠債,也務必要換一張又好又正常的,但于時下情景,卻正好就是極特用的。
百姓随随便便就能弄足藥材,就是生不起火煮藥,怎麽怎麽砸碎了擰出汁來,也多少能抵禦些濕熱天氣、髒污食水帶來的危害,可比什麽好藥都強。
是以,楚铮雖然不是唯一一個給瘧原蟲感染的,卻是唯一一個有了食水煮沸殺菌事事足,藥材也盡着用,卻還是躺了這許多天的。
餘者百姓,身子骨扛得過去的,有好歹對症的藥吃着,就是食水不免生冷,也不過是鬧一回肚子和鬧兩回肚子的差別,吃了藥不疼了,什麽生不生冷不冷照樣吃着。
有官府組織普及一些基本衛生知識、對症藥物,活着的幾率已經是往年不敢想的。
至于如此都扛不過去的,那就是有幹淨食水吃喝也未必扛得住,死了親友的人自然悲傷,但對于官府要求的集中深埋、燒毀屍首等要求,也沒什麽太激烈的反抗情緒。
總的來說情況還不錯。
雖然每天都有噩耗傳出,雖然死亡的比例比宮十二所估計的要多許多,但剛經受系統君又一轟天雷打擊的宮十二,對比曾聽說過的類似時期那死亡數量,不得不承認,如今這麽着,真心算是少的了。
——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災難,死多少人。
宮十二早就覺得自己這一次莫名其妙的穿越簡直能寫成一本求生指南抗災導航了,只是之前也沒怎麽感嘆,那天不知怎麽的嘆了一句,結果系統君就很歡脫地來一句:
“答對了,就是求生指南喲!日後還有各種各種的情景可攻克——
小冰河時期的災難雖然不算品種新奇,但貴在頻繁爆發,再加上天朝地廣物博,保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遇不到的……
期待吧親!”
#小冰河時期!#
#明朝兩百多不到三百年,有記載的自然災害就有一千多次的小冰河時期!#
#尼瑪見鬼了才會心存期待!#
#尼瑪還說是親兄弟呢,這明擺着是要坑死咱爹吧!#
——系統君呵呵:親你搞錯了喲!朕一直強調的親兄弟,可一直強調的是同一個親媽的親兄弟,關爹啥子事?同媽未必同爹呀!
宮十二至今想起那一聲“呵呵”還是忍不住呲牙好嗎!
可憐前途一片黯淡啊!
攬着楚铮的手也就更緊了,幫楚铮試藥的舉動也就更理所當然了,特特将自己口唇沾過的碗沿對着楚铮:
“溫度剛剛好,快點喝吧!”
的時候也更理直氣壯了。
楚铮稍一遲疑,還不等他說話,宮十二就搶着道:
“別和個小孩子似的怕吃藥,一口氣喝下去就不苦。”
然後手腕微一擡,還沾着他口唇溫度的碗沿就觸碰到他的唇。
楚铮還能說什麽呢?只能爽快喝了。
然後是幫他剔除魚肉上的刺,有時候一筷子魚肉剔好了他還要先嘗一口:
“你喝的這藥可要忌口,我也不知道這魚你能不能吃,先試一試,可不是要搶你這病秧子的口糧啊!”
楚铮:“……”
本侯體質和你這怪胎是沒法子比,但比起一般人好太多好嗎!
別說只是一點兒早好了的小病,就是身中幾十箭,一樣能再拼個七進七出好嗎!
宮十二:哦,幾十箭哪,您可真是愛惜自己哪!我這怪胎也是自愧不如哪!
平平淡淡三個“哪”,楚铮忽然就心虛了哪。
面對阿哥眼淚,皇後嘆息,都沒有過的心虛。
☆、委屈
說起來,宮十二的身世,換算一下勉強也能是個侯N代,可他一不需要與人勾心鬥角,二不需要上陣厮殺,論起這情商,再多活幾輩子,也比不上一個楚小铮。
如今宮十二都發覺自己的心思,楚铮能看不出來他的鬼主意?
而能默許宮十二的小動作,楚铮又豈能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只不過,宮十二是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