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7)
壟斷高價的奸商貨,好歹沒狠心到拿僞劣産品充數的地步,這不,宮十二苦逼了幾日,一朝順利引氣入體,隔絕庚金之精對身體的影響也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雖然附着在腿骨上的庚金之精還是無法完全驅逐,但于身體無礙,若有一日修為足夠時還能以之做主料煉劍,宮十二也沒什麽不滿意的。
最滿意的是,傷勢既然都好了,和楚铮也能分道揚镳了吧?
這世兄自然也挺好的,宮十二還莫名幼齡化了,挺享受他溫和照料的滋味,但再喜歡的人一旦話唠,也是必須要暫時遠離的啊!
——等回頭他将這事兒都忘得差不多了,再一起玩耍好了。
宮十二此時還挺沒心沒肺的,等閑看不出日後那在楚铮上戰場的時候,恨不得化身成他貼身盔甲更過去的做派,倒是楚铮很有點兒不放心:
“你可不會又亂折騰什麽了吧?年輕人愛玩愛鬧愛嘗試也沒什麽不好,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折騰到傷了自己身體卻是不孝了……
而且你到底年輕,別給人随便哄了去,這一回雖是誤會,可誰知道下回會不會……”
楚铮看宮十二極順眼,又總惦記着初見面時,那個笑起來張揚得意,其實黑黑瘦瘦還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少年,便總擔心他會吃了外人的虧去:
“不行,你還是早些回家去吧。就是游學,有這些日子也盡夠了,也免得宮叔爹擔心……對了,正好我也陪你回去,看看栓子都長高多少?可有你當年模樣?”
宮十二:“我才不回去!阿爹都不知道把親事退了沒有?自投羅網的才是傻子好嗎!”
楚铮:“親事?叔爹這麽早就為你相看夫郎了?”
楚铮之前就覺得奇怪,怎麽宮十二早沒想、晚沒想的,忽然就這會子醒悟過來自己偏好小子?他也是因此才一直覺得必是有什麽人,趁着他孤身游學的時候誘導他,只不過行事周密,宮十二自己又年幼無知,才沒發覺——
為此甚至琢磨過動用飛魚衛挖那混蛋的利弊。
只沒想到,真相竟是這般,似乎真沒什麽罪魁禍首,完全只是議親刺激下的巧合?
思及此,楚铮一方面慶幸自己沒下定決定動用飛魚衛,否則給帝後幾位落個笑柄倒是其次,暴露了十二的私癖卻委實不好;另一方面又莫名發酸:
“你才多大呢?倒急着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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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也不是不能理解宮阿爹寡夫守業,不免希望兒子早日成親、也好延續亡夫香火的心意,可話說回來,就是他楚家這樣人丁凋零的,太子君對他也還沒催得那麽急呢!
這孫輩雖要緊,兒子的歡喜就不要緊了?十二這癖好雖說怪異了點兒,但在軍中也不罕見,那種運氣不錯,雙方都熬得了性命卸甲的也不是沒有,其中固然有卸甲之後也将這怪癖丢開、各自娶妻生子的,但依然兩廂情好,或者于兄弟子侄中過繼香火,或者各自納妾生子的也都有——
哪樣不比将好好一個孩子,逼得倒要拿游學為名出走,又想不開拿自己試那些亂七八糟的強些?
宮阿爹的性子柔順溫厚,有時候是顯得包子了點兒,但他再包子也是虧着自己、卻不至于虧了孩子去肥了別人,這樣性子,在肅王安樂君那樣的人面前都意外讨喜,楚铮還有一層世交情分在,對他也不是不尊重的。
但再尊重,一想到宮阿爹為了所謂世俗規矩、香火傳承,就将宮十二逼成之前那模樣,多少有些個不虞。
此時聽宮十二這話,雖不至于就由得他不回家,卻也應承:
“我先給你打聽着,可是什麽樣的人讓叔爹那樣歡喜,必要早早讓你成婚?你也仔細聽了,要還真不願意,我也幫你勸着叔爹——
大好男兒,正是建功立業銳意進取的時候,何必早早耽于溫柔鄉?”
宮十二一聽大喜:“那人你也不必打聽了,阿爹和我說過的,我也真仔細聽過好幾回了,耳朵都快給阿爹念叨出繭子來啦!可人選再好,性別不對有啥用?你只幫我勸着阿爹退親就是,我必承你這份情。”
楚铮:“承情就不必了,乖乖和我回家去,別瞎折騰了。”
宮十二:“先退親!”
楚铮皺眉:“我定會勸叔爹,你還擔心什麽?”
說是這麽說,到底先遣了人去打探,可正巧,宮家這些日子定了兩樁親事,嫁娶各一,都是哥兒趕着十五及笄适人的,裏頭還有一個宮家哥兒嫁了宮阿爹之前給宮十二看好的那人,卻是宮十二過了及笄還不回家,宮阿爹雖心疼兒子及笄時候都不知道怎麽熬過去的,但看他态度堅決,也不急着要兒婿了,又說親的時候只說是宮且楦的侄孫兒,又正好族裏還有哥兒适齡,又那人選在正常哥兒看來委實不錯,那親事就陰差陽錯的成了,楚铮回頭聽說,也只當宮十二一心學文習武、又沒個親近長輩教導這些事情鬧傻了,弄出來的笑話兒,竟是怎麽都沒往“宮十二是個哥兒”這點上想。
所謂一葉障目,不外如是。
☆、無奈
回頭,送了宮十二回家,宮阿爹聽說宮十二十五及笄那天是和楚铮一道兒過的,那仿佛雷劈了一般的愣怔哦,可憐楚铮何等千靈百巧的人物,竟也沒想到點子上,
就連宮且楦明言挑剔:“楚家的孩子啊,倒也過得去,可惜我家十二不輕嫁,你楚家嫡支如今人丁又艱難,若不然,你肯入贅,這事兒也不是不能成的。”
楚铮都沒往宮十二是哥兒這點想,完全只是= =:
這家人說起小子嫁人居然這般等閑,該說,果然不愧是在軍中見慣幾百年的老将門嗎?
最多是對入贅這個他此前從來沒想過的詞彙,忽然産生一種詭異的糾結的好感神馬的,卻也沒有多想。
楚铮根本無暇深思。
他遇上宮十二實屬偶然,那會子也确實是他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時候,本是打算順江而上,為随太子久居京城不得輕動的阿哥、外甥兒采買點兒據說在哥兒裏頭頗受喜愛的江南之物,但遇着宮十二,這禮物不曾親手挑選也無礙,太子君爹兒倆原也不差這點子東西。
楚铮并不覺得陪伴宮十二幾日,有什麽不好。
然可惜的是,公務不等人,尤其當和你合作的同事,是一個行軍打戰的時候還挺好配合,但平常相處一不小心就各種犯病的家夥時。
肅王殿下,他老人家除了笑起來陰森森,一動手總忍不住想殺人之外,還有一個新毛病:
紅眼病。
之前楚铮好難得有了空閑享受一下攢了許久的休沐日,又體貼地沒和肅王争搶他要陪膝下幾個哥兒的大日子,肅王送他出來的時候說得多敞亮貼心啊?
什麽你也多年辛苦了,如今海上平靜,水軍也頗具規模,多休息幾日不妨事,要是能看中什麽哥兒夫郎的,不夠格兒明媒正娶做侯君,好歹納幾個在身邊開枝散葉的,父後和太子君必定都歡喜……
俨然好上司、好兄長的做派,楚铮差點都給感動了好嗎!
結果呢?
結果才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楚铮和宮十二在一道、還親密到送人回家談論入贅事的消息,立刻動用了最高級別的緊急通訊,來召喚楚铮了啊!
據說與這召喚令一起發出、但因為渠道問題稍落後的,還有肅王膝下七個哥兒——
對的,這幾年功夫,肅王殿下膝下又多出幾個哥兒,都湊足傳說中的七仙子了
——的畫像、更貼、愛好特長性情等大致說明,甚至幾個年長的還有荷包鞋襪等手藝獻上,附帶一句:
“入贅有啥好?楚小子又不能給你生娃!
還是挑我家小哥兒,不拘哪一個,都必定是通情達理賢惠體貼的,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打得了胡虜養得了娃娃,最妙的是,絕對不會管你外寵多少小子,內寵幾個哥兒——
來,挑一個吧!嫡哥兒只能挑一個,但庶哥兒真看中了,給你做滕侍也行哦!”
還沒再次不小心忘了宮十二哥兒身份的宮阿爹= =:
阿捷可愛又聰慧,怎麽他叔父這般傻?我家大哥兒要哥兒做什麽?還一個不夠又滕侍的?
真有心聯姻,還不如看看我家栓子哩!
← ←因有這麽一比較,宮阿爹那種“天哪我家哥兒十五及笄日居然和個說是世交、其實也就見過那麽幾面的陌生人沒名沒分過了”的鬧心反而降低了不少,特別是在請了族裏老人看過,都說宮十二別說懷孕,根本還是個在室哥兒之後,他就徹底放開了。
倒是楚铮,雖沒奈何給柴仲彥的大召喚術拽了回去,卻很是給他使了幾回絆子——
不涉公事軍務,只讓肅王後院很是倒了幾場葡萄架,從來溫厚賢惠的肅王君不知怎的奮發圖強了不說,皇後太子君還愛上了給肅王膝下幾個大點兒的哥兒相看人家的活動。
嗯,敢在正月之前,已經說定了三對,雖然最大的一個也要三年後才好正式過禮,但肅王那如意算盤,卻基本給砸碎了。
——他膝下,最大的,還沒定親的哥兒,也足足比宮十二小了十一歲!
楚侯爺的戰鬥力果然非同凡響。
宮阿爹的戰鬥力也真的非同凡響。
雖然放開了宮十二十五及笄和誰過這個煩惱,宮阿爹這一回,卻許久都沒肯在“不小心遺忘”宮十二是個哥兒。
之前選中的兒婿人選便宜了族裏另一個哥兒,宮阿爹也不再急着非得在一月兩月裏頭将宮十二嫁出門去,但在他而言,哥兒的人生正道是什麽?
嫁個好夫婿,生個好小子,相夫教子孝順公爹!
若能得夫婿長壽一心白頭偕老,能得小子聰慧孝順光宗耀祖,再得個哥兒貼心懂事秀麗可人,那自然更是再好不過的。
而獲得這些的基礎技能是什麽?
廚藝,繡活,管家,理事……
管家理事接人待物上宮阿爹不算強項,廚藝繡活等哥兒必備技巧,他卻算得上族裏村裏的尖兒。
在宮十二剛來時,那樣艱難的時候,就能将一碗雞蛋羹蒸出十足鮮美,連區區一個灰面團子,都要做得比別人好吃兩分。
如今日子好過了,雖還舍不得山珍海味的奢侈,但尋常一個苦瓜排骨湯,都能做出媲美大廚的味道來——還更多了幾分家常暖意。
而繡活兒,宮阿爹的繡活兒要說能媲美那些專做這活兒的大家肯定是扯談,但最簡陋的時候他甚至只能買得起三四色線,卻就能繡得出能賣出去的帕子,豈能不是這小王村裏頭數一數二的好夥計?
這些手藝,在宮阿爹遺忘了宮十二哥兒身份的日子裏,可是個“哎,只能盼着日後取回來的兒郎是個好廚藝的,不然莫不是要等着傳給孫兒、孫兒郎去?”的遺憾。
如今,一轉頭,想起來宮十二竟是個哥兒,遺憾也還是遺憾的,更添了兩分自責,卻是因為:
大哥兒體貼能幹,我竟也這般粗心,竟真将他當個小子使喚,連日子好過許久,也沒想起來讓他享受正經哥兒該過的日子,倒還要四處奔波。
——什麽是正經哥兒該過的日子?
雖說時下世人對哥兒并不似宮十二所知道的明清時候那般嚴苛,然而一嫁一娶之間,總少不得一從一屬,這哥兒們不拘身份何等尊貴,哪怕是陛下膝下的王君呢,也少不得要相夫教子孝順公爹的,于是在未嫁時候,但凡稍微疼愛哥兒一點的人家,都會讓他們暢快輕松幾年。
好點兒的人家,陪嫁得起小厮下人、不指望哥兒真個洗手做羹湯的,就是讓哥兒學針線,也不過是能做點兒精細小巧的繡活兒,能給夫婿長輩繡個荷包帕子讨好兒,必不能真做粗了手去的。
至于廚藝,會也還真要會點兒,但大多只需要懂得菜譜會說會品也就是了,除了祭祀祖先的幾樣菜品,哪兒需要自己動手?
至于差點兒的人家,只要不是真的過不下去了,也不會真要哥兒做什麽大活計,該會的還是得會,但在家裏得時候,能清閑幾年,也總願意讓哥兒多清閑幾年。
如宮家如今情況,宮十二因不舍得宮阿爹勞累,自己又是個情況一旦好轉就要犯懶的性子,早幾年也買了兩房下人,宮阿爹琢磨着,這至少能給哥兒陪嫁一房吧?田地鋪子雖不多,如今也不缺,吃穿一世不靠夫婿家也不難——
因此廚藝繡活他心熱一回,也還沒真指望要将宮十二拘着學到真能傳承衣缽的,可再怎麽說,也不至于還要一個小哥兒,巴巴兒往山裏頭打獵弄肉吃的地步呀?
轉角處,宮十二右肩扛着一只,左手托着倆,看不清是什麽、但體積都很不小的獵物,雄赳赳、氣昂昂,還招呼村裏老小:
“今兒收成還行,回頭老地方、老規矩,大鍋煮肉熬骨頭,大家都喝碗熱的,有老有小的人家多切一斤一會做頓餃子,病弱無依的人家在多個一斤兩斤的,卻要看裏正分派。”
宮阿爹轉頭看看正堂榻上那虎皮,捂了捂胸口,忽然就得了一種宮十二一進山打獵,他就要喘不上氣兒來的怪病。
宮十二很無奈。
因為宮阿爹犯病的原因越來越多樣化,不過一旬半月的功夫,已經進展到了宮十二跨步大氣點兒,他都要翻白眼:
“十二,我的大哥兒啊……”
猛喘氣、卻總喘不上氣的地步了。
宮十二= =:十五及笄魔咒神馬的真是太讨厭了,本大爺多難得才哄得阿爹忘了大哥兒這個稱呼?如今又總念叨了!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他知道自己是大男子漢,可惜宮阿爹卻認準了自己生的就是個哥兒。
如今他記起來了,不肯再被哄忘了,要讓宮十二過“哥兒正經日常”了,宮十二雖然很煩,但宮阿爹那喘不上氣居然真不是故意裝病哄他,而是真的擔憂所致,他還能如何呢?
不過無奈而已。
——他不知道,更無奈的還在後頭呢。
☆、後手
正月裏,連去劉家走親戚,都被宮阿爹當弱不禁風小哥兒照顧了一路的宮十二,還在很認真地希望,嗯,能有點兒什麽事,可以讓宮阿爹忙得忘了他是個哥兒,或者最起碼的,就是記得也無暇來盯着他,就好了。
但等事情真的來了,宮十二就斯巴達了。
——能讓阿爹忙起來的事情辣麽多,怎麽就非得攤上這樣要命兒的大事呢?
剛來那時候,就又是旱災、又是蝗災的大災,後頭又是今年熱了明年冷了,莊稼收成一不小心就很不如意不說,連人都有凍死、熱死、渴死、給雪壓塌屋頂死等等各種死,宮十二給煩得夠嗆,也吓得夠嗆,甚至在系統君透露任意門之至妙任意處之前,都不敢太急着回家了好吧!
就是這兩年,托系統君各種胡蘿蔔加皮鞭誘導督促的福,宮十二将棉花種植、火炕保暖等等都給折騰出來了,小王村裏外遠近的日子眼看着也算安定繁榮了起來,宮十二都不敢太信任其抗災能力。
畢竟總體生産力擺在那裏,宮十二再能折騰,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裏頭就折騰出二十、二十世紀的水平——
當然就是二十一世紀,天災中也沒誰能保證無有死傷的,只不過此時、此地,應對天災的能力更為不足罷了。
不足到宮十二很煩惱很煩惱,不得不認命接受那大儒入仕的任務,好給宮阿爹等人留一個更安定的環境,和一個更能應對天災的家族。
在被庚金之精傷到之前,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得不錯,本以為這一回該能認真攢夠獎勵點好回家了。
然而,現在,宮十二知道,他錯了。
大錯特錯。
這兩年小災不斷,可大災沒有,宮十二就差點忘了,在旱災蝗災之外,還有一個頻發名詞,它叫澇災。
才出了正月,雨就綿綿下了起來,一開始大家夥兒還挺高興的,畢竟春雨貴如油嘛,一場及時好雨也是收成的保證呢,再說雨勢雖纏綿,卻真不大,縱然連着下個三兩天,也不過是讓道路多泥濘,水卻沒怎麽積——
這也虧了小王村這幾年都很注重水利建設,雖然最初目的是應付旱災,但那些水渠水坑的,拿來應付這忽然淋漓的雨水卻也不錯。
但再好的水利建設,二十一世紀都會有水澇之災哩,何況是個折騰出水泥配方、卻沒有鋼筋配的古時候?
雨下個三兩天看不出什麽,但下個十天八天的,漫說別處,就是小王村中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地裏刨食兒的就是這麽艱難,靠天吃飯、靠天吃飯,旱也難,澇也難。
春雨稀罕的時候貴如油,春雨一旦大減價了,農戶們又該擔心将地裏的種子苗兒給泡壞咯。
少不得,就要将地裏的水舀掉、将水渠挖深、将水坑挖大,盡可能将水排出去,浸泡了什麽都不怕,只一怕浸壞了莊稼,二怕淹壞了糧倉。
如此忙忙碌碌的,倒也有那麽點兒成效,只是地裏頭的雨水舀出去,那老天又繼續降水下來,雖然一進一出的效率大致不差什麽,但這麽着,誰還能歇得住?
不知道多少老的小的殘的弱的,也戴着鬥笠披着蓑衣,或持瓢,或執鬥,也跟着奮鬥在排水第一線。
當然,宮家,不只宮十二一家,基本上宮氏族裏頭,真讓老的小的們出來幹活兒的還真沒有,只是壯年健康夫郎也不許淋着水的,還真就宮十二一家子。
代價嘛,除了宮阿爹在家裏頭也定要忙個團團轉,各種烘幹衣服、熬煮姜湯、為族裏鄰裏大人都下地的人家幫忙做飯照看孩子啥的……完全顧不上再記挂如何讓宮十二過上正經哥兒日常這點好處外,就是宮十二,也忙得陀螺轉。
滿腳泥濘啊,滿身濕透啊,倒春寒的時候濕冷濕冷的,悶熱起來也是濕熱濕熱的,宮十二仗着如今體質已經強到非人,每天沐浴的時候必要洗頭的,只是這雨下得讓人在屋裏頭呼吸口氣也都是水汽,他又為了省柴禾、也為了多點兒睡眠時間,各種躲着宮阿爹不肯烘幹頭發再睡覺——
這頭發洗得,真心不算舒坦。
沒風濕,也總覺得濕膩膩的,不痛快得很。
但若只是這般,也不見得比旱災的時候難過多少,好歹有水管夠喝,總比渴得嘴唇幹裂才舍得潤一潤的舒服點兒。
再說宮十二如今知道了任意門的好處,真受不住的時候和系統換點兒除濕烘幹的東西,也不是那麽舍不得了——
至少不是原先以為此處時間過去多少、原世界的時間也過去多少的時候,那般心頭割肉一般的不舍。
可惜,澇既成災,怎麽可能只是這麽着?
雨水淅淅瀝瀝纏綿不斷下到二三十天的時候,稍微有點兒見識的,那心頭擔憂的,就已經不僅僅是地裏莊稼被泡爛幾何、倉裏糧食又黴爛多少的小問題了。
裏正,族長,老人們,不少冒着雨,湊到白水河畔看水位的。
這白水河是極好極好的,不知道養育了兩岸多少人口,前幾年那樣兒大旱,雖也引發了什麽搶水的悲劇、什麽祭祀龍王的鬧劇,但也不過人心複雜,這白水河本身,還真是活了許多莊戶人家的大功臣。
但河水解旱,卻也可能泛濫成災。
雖然前幾年趁着旱情嚴重、河裏水位降低,官府牽頭、宮王祝柳諸姓人家積極響應,也很是将河床又深挖出不少,甚至憑着挖出來的河泥,很是多造就了些良田。
而地裏的水渠、田壟地頭的水坑、村頭村尾的池子……等等蓄水之物,也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不少。
可惜的是,數量雖好看,質量卻很是馬馬虎虎,又主要沖着蓄水功能去的,這對應旱災或許尚可,對應澇災嘛……
小王村還沒出現類似事件,但據說這幾天坍塌了水池水坑的村落,已經不只一兩個。
好點兒的,雖給漫出來的水鬧得夠嗆,好歹人沒事;倒黴的地方,據說人都給沖走好幾個,至今沒找回來的,也不只一二個了。
而白水河的水,也一直在外上漫。
小王村早将幾處引水口堵住,只架不住往常足以堵水的石塊沙袋,如今總不過三兩天的就能給漫過去,又石塊沙袋縫隙裏頭溢出來的原也罷了,更讓人擔心的是——
會不會,潰堤?
這白水河不比大河(類似黃河),水中泥沙等閑并不多,河床一貫就算不上高,又有前幾年深挖一回,河床比岸上平地足能低下去三兩丈,奈何這雨水淅淅瀝瀝的總也不停,反又越下越大的趨勢,眼看着都從綿綿春雨下出夏季驟雨時的氣勢,偏這纏綿不斷的依戀又絲毫不改,這水位慢慢漫上來,如今不只比岸上平地高,離那堤壩低矮處,也都快能溢出來了。
白水河往年的水位都是極好的,養得兩岸百姓都習慣了不旱不澇,當然旱災前幾年遇着一回,可小王村基本是有驚無險度過的,因此竟沒有更有遠見的人家,能想到有旱有澇、須得趕緊加固堤壩——
宮且楦等人倒說過幾回,但也沒啥緊迫感,誰知道這麽快就正給說來了呢?
如今少不得焦頭爛額地,在搶救莊稼糧倉的時候還要分出人手加固堤壩,偏宮十二弄到了水泥方子卻沒有鋼筋配,也不過是個硬度有餘卻扛不起大面積壓力的脆弱玩意罷了——
誰說到了古代有了水泥就能各種堤壩城牆修橋鋪路走遍天下皆無憂的啊?
站出來,本大爺保證不打死你!
宮十二不死心試過一回水泥,卻發現還沒有時下那混合了糯米泥灰的給力,早心灰意冷了,如今看大家夥兒忙着修建堤壩,也不敢多話,不過是仗着身強體壯幹些體力活兒罷了。
倒是宮且柳惦記着:“那水泥做出來的東西,鋪張大了雖然容易壓裂,但如今也沒那許多糯米泥灰的,是不是該做些個備着萬一?”
宮待岳也沒忘記,只是:“水泥一遇水就凝結,眼下又還不需要,多備着泥灰給潤濕成一坨也沒意思……”
宮且楦跌足:“傻子傻子,潤濕成一坨無趣,也可以先潤濕出磚塊來……對了,只要每塊不太大,壘砌黏合,怕不怕裂?”
宮十二茫然,他說是走過不知道多少水泥路、睡過不知道多少水泥鋼筋建築起來的屋子,這自己玩水泥,其實之前那失敗體驗是第一回,這做小塊了再黏合成不成,他還真不知道呢。
……似乎,修建公路的時候,那水泥确實是一塊一塊澆的,可到底是為了方便通車,還是不易裂,宮十二也說不清。
更不知道此處的黏合劑,用在水泥上好不好用。
衆人看他茫然,倒有點新鮮,又有點心悸,還是宮且明拍板:
“十二雖然得祖宗庇佑,但日子是我們過的,祖宗也不可能代我們活,豈能事事周到?
這水泥之前做出來不少(基于宮十二的神奇,他才一開口,又正好是農閑,都不等試出個所以然來,族裏青壯就自發制出不少水泥灰,可惜後來發現沒鋼筋簡直雞肋),倒也還存着,這真有個萬一的時候,再不得用也比沒有強——
橫豎也就是做些模子,沒多費事,且備着罷!”
宮且楦也贊同:“反正後手不嫌多。”
☆、又見天災
宮家,不,呂氏,祖上原也是泥腿子出身,然而幾百年前已經轉為将門世家,近百餘年雖說又歸隐山林,這隐居地選擇得卻好極了,易守難攻不說,還風調雨順的,什麽旱澇大災,早幾年真是想都不需要想的。
然幾年前那一場大旱,縱然宮家無傷亡,也足夠他們明白天威之怖,未雨綢缪之必要。
後手,是真的再多都不嫌多。
有備無患,備而不用更好,若有萬一,哪怕只是多備一根稻草,都可能恰是正正好夠救命了的那一根。
小王村的防澇行動再次轟轟烈烈地進行了起來,論動作,甚至比旱災時候還要大些——
畢竟旱災的時候出了莊稼混種也就是搶水,混種這事兒沒瞞着人,但連小王村人不少自己心裏都不怎麽肯定效果,也不可能逢人就去賣安利;而搶水嘛,小王村人不至于對下游人家趕盡殺絕,可水就那麽多,也不可能傻到自己不用還挑着給別人送去,自然也是各村各地各自為政。
然澇災卻又不同。
雖說旱澇皆無情,但若是旱災,哪怕是緊鄰之地,若一處能搶得到水、而另一處無,也常常有個一生一死的天壤之別。
然而澇災之事,雖也有兩岸之間,因地勢高低,一處良田成汪洋,另一處依然是安樂太平地的情形,但說真的,若沒有地勢優勢,潰堤之時,可不是只要你靠着那一處堤壩足夠堅固就行的。
誰知道上游能沖下來多少水?
再說這防澇的沙袋也不比旱災時的水,如今看出情況不對的老人也不只宮家一家、小王村一村,若是以往還可能心存僥幸,有了幾年前那一場旱災,宮家一牽頭,自然無有不應。
雖然因此少不得要耽誤一二自家田地,但“傾巢之下無有完卵”這句話未必個個莊稼漢都會說,道理卻不是都說不懂的。
加固堤壩,留渠洩洪——
雖然這水渠的去向很有一番争議,然而此事不只宮家出面,連官府也贊同在萬不得已時向地勢低矮處洩洪、以挽救地勢較高處的良田。
是以縱然地勢低矮的地方也未必沒有良田,那被選中的地方也無可奈何,好在官府有言在先,待洪水過後總會盡可能分派些安家銀子,就是十裏八村其他人家,因得了好處,也都表示那舍己為人了的村落人家,但凡願意的,都可以先到別的村暫住着,口糧柴禾能自帶最好,要是實在不能,村裏頭老弱們得的照顧,也總多少給他們一份。
白養着青壯自然不行,但實在老弱的,只要村裏的老弱有口粥吃,也總不會少了他們一口喝的。
諸如這般,好些個應對之法,宮家當此時候也沒再将水泥方子藏着掖着,畢竟一家一族之力到底有限,不如給了官家,由他們籌備,當然也沒忘了将水泥的利弊說在前頭,只看着弄泥灰總比往山上采石容易些、而水泥板再易碎也比沙袋堅固點罷了。
這兩點好處,也足夠縣官府臺們重視了。
防澇行動就這麽轟轟烈烈幹了起來,宮十二少不得也要跟着奮鬥在抗澇第一線,還不只小王村一處,因他體質實在好,力氣大、速度快,耐力還好得簡直不像人,幾乎白水河上下左右都跑遍了,累得到後來,連着幾天、長的一次甚至足有十一天,都顧不上洗頭的,也是常事。
宮阿爹也忙得很,都有好幾次,在宮十二忙得一回家連飯都顧不上吃、甚至腳都顧不上洗就睡着的時候,也顧不上給他洗臉洗腳了。
這麽着,什麽哥兒該過的好日子,更無暇提起。
宮十二似乎達到了目的,卻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忒麽滴本大爺都給腌成臭肉了啊!就這麽着,還不如給阿爹叨叨個耳朵起繭子呢!
#本大爺的許願什麽時候這麽靈了!#
#求代價不要這麽坑爹!#
#真靈驗求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獎勵點破億謝謝!#
宮十二給自己的願望坑了一臉血,深悔自己當日許願沒多多加些個前提。
系統君:呵呵呵,你想太多了,朕賜予愛卿的是劍體訣,不是大言靈術啊!
就是大言靈術也不可能這麽靈驗。
悲劇的還在後頭。
——這個後頭,嗯,來得相當快。
也真是太久沒有應對澇災,哪怕老人不少,讀書人也有,大家的目光卻都放在堤壩上,偏忘了,連綿雨勢帶來的,除了江河漲水、潰堤成災之外,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問題,例如山體滑坡,例如泥石流。
宮家并沒有将制紙之法緊攥在手中不放,早在楚铮正好尋來那一年,宮家就将制紙、印刷等法子相贈,并且坦言:
“随君贈送,或進上皆可,楚家子的人品見識,我們總是信得過的。”
楚铮自然不會想着獨占,以皇家牽頭,這紙張取代竹簡木簡的速度可不要更快。
如今不說整個白水河沿岸,就是永樂鎮一帶,這造紙作坊都不只宮家一處。
這一次悲劇,也就來源于造紙。
造紙的原料一開始極簡單,什麽破漁網爛草席的都可以做原料,但紙張的質量有高有低,宮家對楚铮倒沒有如何保留,當時所掌握的各種質量紙張制造方法都盡數給了他,當朝又正是想着開啓民智、任用寒門的時候,對造紙術也沒一味珍藏,只是放出去的消息少不得要有些篩選,真正公布天下的,總是那利用材料便宜的法子——
自然做出來的紙張質量就有限,只符合皇家讓寒門多多藏書、多多讀書的好處罷了,卻不太符合哪些富貴人家的逼格。
各家摸索造好紙的人才可不要太多呀!
而要造好紙,除了自行摸索出什麽秘法之外,還有一個最簡單的,那就是用好材料。
破漁網爛草席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