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6)
酒詩百篇,哪兒記得往肚子裏頭劃拉多少東西?
等到回屋子想吃了,先是那位教坊大家黏上來,又有王三爺過分風流體貼的添香之舉,再加上正好到了這身子出世的時辰,十五及笄魔咒發作……
可不就一路折騰下來,全顧不上吃喝二字了嗎?
這會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系統所說已經到了将要陰極化陽的時候,宮十二難得舒坦幾分,又有楚铮在——
這家夥一旦先入為主就不管別人怎麽解釋都認死理是有點兒麻煩啦,但使喚起來也該有點兒用處吧?
魚是甭想捉着了,宮十二這大半宿鬧出來的動靜委實太大,這會子又不是魚群不拘怎樣大動靜都要拼死往返的季節,要真在河裏摸吃食,大概也只有蝦蟹螺蛳這些輕易不肯挪窩、又或者縱想挪窩速度上也受限的玩意兒。
楚铮板着臉:
“身上還在傷上加傷呢,好吃這樣發物?回頭留了疤痕給宮叔爹看出來,可別賴我将你供出去。”
一行說,一行已經轉身去捕獵。
這夜半将明卻未明的時候,出沒的獵物自然不多——
晝伏夜出的多數已經吃飽喝足回窩去,夜伏晝出的又還不到出的時候,好在楚铮如今也不是那個出行時候還要從人盡可能打點周到、偶爾夜宿荒野也有寬敞帳篷睡着、幹淨衣裳換洗、熱騰騰美味吃喝的小侯爺,能獨自一騎在荒野遇着宮十二,這野外尋食的手段總有那麽點。
但因着不敢離宮十二太遠太久,楚铮只在溪邊樹上摸了兩顆鳥蛋,又在另一處尋了兩個只築了窩卻還沒勾搭到伴兒下蛋的鳥窩裏頭,逮了兩只倒黴鳥兒,順便将被驚動起來的蛇也逮了一條,回了溪邊鳥兒掏幹淨腹中東西又拔了毛,用大樹葉子裹了兩層,又挖了泥土混了水厚厚再裹一層,埋下地裏後,在上頭燃起火堆,火堆旁邊不遠不近地将鳥蛋放着烘焙着,又在上頭架了個新挖出來的木頭鍋子,加了水,放了處理過的蛇段。
宮十二這會子餓得發慌,也就能稍微忽略那處的難受,此時也沒整個埋水裏,倒是半身水裏、上半身趴溪邊的,眼看着楚铮這一手,倒是兩菜一湯的做派,不由笑了起來:
“看不出來,咱們小侯爺也下得庖廚呢?卻果然勳貴無君子麽?”
雖世界不同,性別設定詭異,歷史進程也此快彼慢的,相似處也不少,例如君子遠庖廚這話兒,時人多曲解為雄性生物不沾手廚藝的,宮十二便随口說來,随時調侃,卻也不免犀利刻薄了點兒,卻果然還是他身子難受之下毒舌發作未完。
卻不想楚铮反擊得也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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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看十二你說的是那種君子了。要是‘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之意,那君子何人不從勳貴出?便是帝皇,也不是勳貴之至而已。
要是說那‘君子終日乾乾’之意,那勳貴非勳貴的,似乎也不該是劃分才德的分處。
至于說這‘君子遠庖廚’……
呵呵,這以羊換牛,眼不見便當為淨的逃避心理,我記得前年橋下客親筆畫的小故事裏頭才嘲諷過?”
說起前年那事,卻正好是肅王柴仲彥逮住了那起子海寇在東南沿海的兩處海島窩點,那會子離海寇犯邊殺人已經有了些時候,但柴仲彥一則是花費了這許多時候才挖到海寇一個不算正經大本營的老巢心下不悅,二則是又從宮十二那邊铩羽而歸、沒弄到秘藥秘籍的不爽利,三嘛,也确實是有以雷霆手段震懾那些海寇的必要,便索性将那兩處不拘老少殺了個幹幹淨淨,只确實不知事能養熟的孩童,并那些可憐被擄進賊窩的哥兒們得以幸免,只是為了避免麻煩,那些孩童也和生爹分離,另外遠遠送走了去。
這一番做派,縱然朝中文人有秀才遇害一事,對于那些海寇是深惡痛絕,可到底秀才沒什麽正經得力的座師同年是其一,寒門出來的文人格外注重品德清名,就是做了高官也不免愛沽名釣譽又是其二,再加上寒門之外的文人對這科舉出來的寒門秀才有種微妙的感覺,一時文官彈劾柴仲彥的竟很不少,都說他殺性太重,有失厚道,有失泱泱大國風度。
那會子也不知道是哪兒吹來的邪風,明明太子這個仁厚儲君都正色說出“‘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是聖賢好言,但這人也只該是治下之人、友邦之人,萬沒有寬及沾染我無辜百姓鮮血之人者的道理”了,卻還有那一等自诩嫡長正統,必要打壓肅王這個危及儲君的一夥子在,又有一等自诩清高大度、不随意殺戮的在,總之鬧得一團亂麻,且不過短短旬餘,就吹到燕南路永樂鎮,也不知道多少人冒出來指責肅王嗜殺無道,甚至隐隐有指責太子平日故作仁厚,卻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內裏一般是個嗜殺貪戰的貨色。
宮十二那會子已然中舉,又不到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程度,為了從系統君那兒賺取更多獎勵點,正是苦熬着各種讀書、各種設法增加橋下客名望的時候,又巧得很,那種待敵寬厚還自以為是風度的做派,也是宮家最厭惡的——
兩個宮家都是。
原世界的宮老爺子是飽受外敵入侵的戰亂熬出來的,宮家一定要生出男丁、且必須要足夠的男丁,也不是宮老爺子真的幾十年如一日的重男輕女、看不出女兒孫女兒們的好處,實在是宮老爺子的叔伯兄弟幾乎都在那些年的戰亂裏頭死幹淨了,而這些老叔伯兄弟們慷慨赴死之前,又都留下了
“怕什麽?就是我這一家一房都死光了,族裏兄弟日後安穩下來生了崽崽,能舍不得一個男丁給我續香火?”
之類的話,還不到赴死時候的人應得也爽快,誰知道日後宮家只剩下那麽三個男人,一個還因為摯愛為護他死得凄慘心灰意冷,一個又因為戰時重傷不利子嗣,當年應下的承諾只得宮老爺子努力了呢?
而這個世界的宮家、呂氏,也是前朝幾百年戍守邊疆的屏障,就是有了老祖先那無子弟以文入仕之前不得出仕的話兒,百來年不再沾手兵事,也是天然厭煩外族的。
順帶的,也十足厭煩那沒正經經歷過戰場血腥,沒見過戰友親人血肉橫飛的犧牲,沒見過無辜百姓慘遭殺戮的不幸,只知道唧唧歪歪還自以為占據了道德制高點的家夥。
正好此間鬧出君子遠庖廚故事的那位吉安王,也如宮十二原先知道的齊宣王一般,創立了一個類似稷下學宮的地方,卻不如齊宣王百家争鳴,更重儒家幾個重視清名的學派,其人嘛,不是壞人,卻比之齊宣王更優柔寡斷幾分,遇上的時機也比齊宣王倒黴,竟是在他之後,只又一世,就亡了國。
☆、投喂
宮十二仗着系統給的資料毒舌,批駁這君子遠庖廚的自欺欺人等諸般壞處,順便與時下那等為了所謂道德名聲就不顧自家人受的凄慘遭遇、倒要憐惜敵人的好些文人論戰幾場,只說得不知道多少人只恨聲“豎子不足以謀”,又說得如老王大儒那樣的人深思許久、及至近日都還拿出老做談資,更說得那股不知意在何處的歪風漸吹漸消,柴仲彥再索要秘籍秘藥都更無賴也更婉轉……
正是宮十二的得意戰績,哪裏想到如今,倒是給楚铮拿出來做反擊之資了呢?
一時之間,着實瞠目。
好在宮十二難受之下,雖是毒舌,到底不肯真胡亂遷怒,聽楚铮占了理也沒胡攪蠻纏;而楚铮也不過是逗着他玩兒,免得他全心神都在那股難受勁兒上的意思,反擊稍有所得,卻是窮寇未追。
過了一會兒工夫,湯羹不算濃稠,但也算是湯滾肉熟,楚铮就着之前說話時候削出來的木碗盛了小半碗,又夾起一塊蛇肉,細細撕碎了,遞過去給宮十二:
“先墊墊吧。”
一邊說,一邊将鳥蛋又往火堆移近了點兒,正好宮十二喝完那兩口湯,鳥蛋也能吃了。
楚铮照樣服務周到,将蛋殼剝開,又用木勺子大致碾碎了,澆了點蛇湯上去,不說鮮香滿口吧,這熱乎乎的一碗下肚,宮十二總能又精神兩分。
雖然一精神起來,那尴尬地方的感覺又敏銳了些,但總比昏沉沉冷冰冰的強點。
他沒再趴在溪邊,卻也沒沉入水裏,倒有興致在溪裏頭撲棱起來,就是兩條腿不敢怎麽動(怕帶動磨蹭到小菊花,感覺更強烈),但只靠手臂、頭頸、肩背等處,就夠他在水裏游得暢快了。
楚铮看了一會,搖搖頭:
“到底是小孩子,這折騰勁兒,可真是……”
說是這麽說,到底放心了點兒,便給自己也盛了一碗蛇肉湯,雖然蛇肉還不夠爛,蛇皮更是韌得很,熱乎乎一碗下肚,總比行軍時候好點兒有幹糧、慘點兒連幹糧都沒得吃的強許多。
楚铮如今也不挑剔,甚至必要時候那潔癖都能壓制下去,喝了湯、吃了肉,又将那兩只叫花鳥扒拉出來,敲掉外頭一層泥,剝開裏頭兩層樹葉子,便是一陣肉香。
這是常愛在水邊築巢的一種鳥類,因其羽毛做灰點褐底狀,時人都稱呼其為褐點灰,不是正經只吃魚蝦的水鳥,但必要時候,也能在水面掠食,因此這身體比一般鳥兒要大許多,雖比水鴨小點兒,卻也幾乎有家雞大小。
就是野生鳥類,身上脂肪不可能像家雞一般多,隔着樹葉泥煨出來,也別有一股鮮香。
只是條件簡陋,楚铮雖說包裹得仔細,裏頭的肉也難免有沾到些許泥灰的。
宮十二這會子精神了,體質加點帶來的好視力就發揮效用,一眼過去就嚷嚷:
“先洗手啊,你那手先沾了外層泥,能不帶進泥灰嗎?”
又主張:
“反正鳥皮也沒啥好吃的,直接撕掉吧?裏頭應該就幹淨了?”
楚铮也不嫌他事多,還真先将兩只鳥放進臨時劈出來的木板上,仔細往略上游的地方洗了手,又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手帕擦幹了,後才去撕掉鳥皮:
“本來這鳥兒該是翅膀腿上的肉還算活,但看你這樣……還是吃胸脯肉吧!”
再如何有家雞大小,這鳥類到底不比家雞,腿上還能勉強撕掉一層皮,翅膀上撕了皮還能剩多少東西?
宮十二:“哎哎哎,不需要這樣特別照顧我啊,我們一人一只呗!翅膀撕掉皮子,裏頭還有兩片嫩肉呢!”
楚铮:“……”
無語片刻,到底依着宮十二的意思将皮撕掉,卻不肯如他所願将整只由他自己啃:
“你指縫那玩意還沒取掉,自己拿什麽拿?就是另一只手,當我沒看到掌心掐出來的血印子?”
執意幫宮十二将鳥肉細細撕下來,翅膀脖子幾處雖麻煩了點,但宮十二明擺着稀罕那幾處活肉嫩肉的,楚铮也不計較這點子麻煩,一樣樣細細給剔了出來,照樣澆了兩兩勺子蛇湯上去。
宮十二接過手就是呼嚕一大口,偏還要占了便宜賣乖:
“這啥都澆蛇湯,你怎麽就不都做成一鍋大亂炖呢?”
因着天未明、鳥未鳴,他這句喃喃雖小聲,楚铮也聽得分明,卻只應:
“要做大亂炖,這三樣兒可不夠。”
宮十二嚼着鳥翅膀上拆出來的嫩肉,終于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咳嗽一聲:
“味道還不錯,看來小侯爺這幾年沒在錦繡膏粱叢中享受啊?”
“既然勳貴,總要勳而後方貴。一時錦繡膏粱享受,一時腥風血雨厮殺,都是勳貴侯爺。”
楚铮說着,撕下一只鳥翅膀,頓了一下,卻沒往自己嘴裏放,反而撕開外頭皮層,随手抛宮十二碗裏——
功夫還挺不錯的,雖濺起些許湯汁,卻只低低一點,并沒有濺出來。
宮十二毫不客氣一口笑納,眼睛卻看着楚铮那邊:
這小侯爺果然今非昔比了,這直接撕下鳥腿連肉帶骨嚼碎,回頭只将太尖銳的大骨吐掉的吃法,豪邁得真男人啊!
——哦,對了,這本來就是個真男人,還是男人裏頭的雄性啥的。
宮十二猛然醒悟到這一點,不知道怎麽的,竟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可惜,可要說是因何可惜,一時又說不上來,因身下那處忽然又是一陣尴尬滋味,又莫名不願意再當着楚铮的面折騰自己,便也不多想,幾口将碗裏頭的東西連湯帶料吃幹淨了,轉而沉回水裏頭去。
楚铮看他那樣,也不多話,将剩下的東西吃完、火堆熄滅之後再看,天邊已發白,城門該開了,又去勸宮十二。
可惜宮十二這會子心中正是各種滋味莫名,總覺得萬一給大夫把出自己乃是哥兒的脈象,讓楚铮知道了,是比之讓宮十一知道自己莫名成了雌性還要尴尬的事情——
他雖然沒心思琢磨怎麽在楚铮面前出糗竟比在宮十一那樣宿敵面前出糗的還尴尬,也只管一口咬定絕對不看大夫不進城:
“這活水挺好的,真的!請看我真誠的眼睛!”
說着,從水裏冒出頭來,一雙偏圓的鳳眼殷勤眨巴,幾滴小小的水珠挂在睫毛上頭,再加上泡了一夜水偏竟還挺好的氣色,看着竟比許多哥兒都可憐可愛。
楚铮忽然覺得喉間有些幹,可這幾百年世交、又是難得合上眼緣的孩子,縱然是他先流露出不愛哥兒愛漢子的癖好,他做世兄的,也只有勸他返回正道的,哪裏敢在此時做甚深想?
是以匆匆移開視線之後,又很快回轉,神色如常:
“什麽真誠不真誠的,我只看到兩個黑眼圈!你就是不願意讓大夫把脈,也好歹開點兒安神入眠的,多少睡一會兒呢?”
楚铮對這胡亂嘗試,又不願意給外人把脈察覺的阿弟也是無奈得很,但這事确實非同一般的糗,哪怕是有那樣為了日後相好先試試的前提呢,也實在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到的體貼方法——
哦,當然,漢子愛慕漢子原也不是什麽正常癖好就是了,但楚铮這時候卻沒顧得上在此時嫌棄宮十二,只一味琢磨着有什麽法子,能讓他多少好受點兒罷了。
卻不想宮十二連弄點兒安神入眠的都不肯,看那腦袋搖晃的頻率速度,倒比給大夫把脈都更不樂意些。
楚铮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頭疼:
瞧這為了還沒影兒的那位就硬要試足十二個時辰的倔強樣子,這勸他回正道,可能勸得動不?
萬一勸不動,日後遇上心悅的,要是通情達理的也還罷了,要是那等胡攪蠻纏的,可會耽誤阿弟取夫生子?
一時想得十分長遠,卻不知道宮十二反對安眠的理由其實很“短淺”,全在眼前:
他如今醒着還能勉強抵禦這哥兒身子要命的魔咒本能,可好幾回都差點沒忍住想拿什麽蹭蹭那處呢,要是睡着了,這精神沉睡、身子卻還有本能在,不說真的糊裏糊塗破了菊,就是沒進去,傻不愣登夾着什麽在外頭隔靴搔癢的,也是很不大男子漢的好嗎!
再說眼看着只剩小半天了,如何不繼續忍?
回頭大不了睡他個一天兩夜的呗,誰沒熬過夜呀?
宮十二自覺理由不能更正當,可惜對着楚铮卻越發說不出口。
好在楚铮念着他年幼無知,也沒計較這點兒無理取鬧,下水察看一回他的傷勢,看着勉強過得去,又仔細試了他額頭腋下等處,溫度略高了點兒,卻還不到發燒的程度,想是那藥本就是激發血氣的作用——
只是在激發血氣,在溪水裏頭強自壓抑了好幾個時辰,還是帶着傷的,居然沒添丁點病,這小子的體質也實在好得離奇,怪道肅王總不死心要挖出什麽秘藥秘籍呢。
這麽想着,楚铮到底更樂意宮十二的體質再好點、更好點,莫真生了病麻煩;另一方面又不敢全指望這體質好到再跑半天水也沒事,不得不早作準備。
偏又不放心離開,又顧及宮十二顏面不好發信號讓人來,也虧得楚家多年戰場出沒、官場起伏,也別有一種傳訊方式,楚铮幾下子安排妥當了,才又有心思再去尋摸些獵物吃食來投喂宮十二。
☆、刷臉
白天的獵物總是要多一些,雖然還是烤煮烘焙那一套,宮十二也吃得很愉悅。
可惜的是,樂極生悲這個詞,存在總有道理。
它在此時此刻再一次彰顯了它存在的道理。
楚铮從某種意義上算是見多識廣,宮十二有系統君在身也是幾乎媲美百科全書的存在,但很可惜的是,楚铮再見多識廣,對哥兒十五歲的魔咒一事再有所了解,他最多也是留意一些在這個時候容易傷害哥兒身子的東西,卻不會去留意,那些能讓那魔咒來得更強的小東西;至于宮十二,哦,算了吧,系統君在能量充足的時候都不可能無償提供訊息,而宮十二在獎勵點和積分都算豐厚的時候也不是總是願意為了這個檢索支付代價的,在此時此刻,為了小小一點兒無毒美味的吃食,他如何能想得到征詢一下系統君的意見?在必須以高利率負債為前提的情況下?
當然不可能。
于是,吃進去些對于成婚的哥兒們來說其實算是好東西的東西,然後那勉強習慣了的感覺發作得更強烈什麽的,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宮十二有三次,差點,真的只差一點,就要順應系統君的期盼,拿那些那啥啥搔癢了。
好在有楚铮在,雖然宮十二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索緣故,但他确實越來越希望在他面前表現得足夠“男子漢”。
更可憐的是,他之前還能毫無顧忌地拿疼痛對抗那種感覺,可現在,在已經得到了功法,再多弄出兩道庚金之精傷口也不很要緊的現在,他居然覺得,當着楚铮那又無奈又心疼的眼神,不好再胡亂添傷口了!
當然偶爾避開楚铮視線的時候還是能将指縫裏頭的東西往裏頭戳一戳的,但那點兒麻木到習慣了的疼痛根本可以忽略不計的好嗎!
全意志忍耐那啥的滋味當然不好受,但神奇的是,宮十二居然真的熬過去了。
沒給自己搔癢,也沒制造出太顯眼的傷口,就是指縫裏頭戳着的,出水前也沒忘記往外頭扯開、将那玩意兒塞回系統背包佯作扔掉——
幾乎虛脫的情況下還記得做戲,宮十二都要為自己點贊了!
楚铮卻很無奈:
“既然那個能扔掉,為什麽其他那些要打包啊……
哦,好好好,我知道,絕對一樣都不會少,你放心睡吧,我帶你回城看大夫。”
宮十二看一眼搭在自家馬兒鞍上的包袱,得了馬兒十分靈性的一聲響鼻,對楚铮堅持:
“東西不能扔,也不去看大夫,我睡一覺就好了,傷口也等我睡醒了自己治——你不許動!”
楚铮的臉色黑了一下,環着宮十二的手卻還是很輕柔:
“誰會想動你那些東西啊……
話說你到底是哪兒弄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聽阿兄一句,這東西可真不是什麽正道……
哦,好吧,這些不管是用在你自己身上還是想着用在誰身上都不是什麽正道,可哪怕你正稀罕漢子那歪路呢,也犯不着用這東西啊?
你正青春年少的,犯不着這些個花樣,也不該将時光耽溺在這些花樣上……”
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宮十二只顧着調整好姿勢就舒舒服服挺大爺的眯上眼,別說正經應聲,嗯嗯啊啊敷衍兩聲都懶得,楚铮竟也不惱,反将披風往宮十二身上蓋,無奈又溫柔:
“好了,睡吧。”
鬧得宮十二模模糊糊入睡間,還不忘吐槽系統一句:
“看到沒?這個才是親哥呢!”
說完也沒等系統回答,徑直睡去。
果然醒來之時,諸事合意:
在水裏泡得濕乎乎的衣裳已經被換成幹燥柔軟的棉布單一,連頭發都是幹燥而順滑的,還用一條柔軟的絲緞松松系了一束,披在枕頭上頭。
指縫裏頭的東西也取了出來,傷口上了點藥,包紮得似乎也挺像那麽回事的,其實并沒有仔細清洗幹淨,顯然是外行人手法,大腿上的傷更是連包紮都沒有,只在創口撒了一層藥粉。
宮十二眯了眯眼,問系統:
“确實沒讓醫生來過吧?”
系統:“不是開通了日志功能嗎?你不會自己看啊?”
宮十二奇了,他貪着方便開通了日志功能,但也沒少直接問系統查詢,系統看在他狠心多背了十本書的份上,也一直都挺樂意回答的,就是精簡些罷了——
怎麽這會子,吃炸藥啦?
系統哼哼:“我不是好哥哥,找你家好哥哥去呀!”
宮十二茫然了一小會,才依稀想起臨睡前的抱怨,失笑:
“這樣子別說好哥哥,根本不像個哥哥啦。栓子都不這麽幼稚了,更別說……”
很奇怪的,明明之前稱贊楚铮好哥哥的是宮十二自己,一直以來都不肯承認宮十一長兄地位的也是宮十二自己,但這會子,說起哥哥,宮十二偏就覺得将這詞兒往楚铮身上套別扭得很——
比承認宮十一是哥哥還別扭。
這可真是太古怪了,楚铮的年紀好歹貨真價實的比這個身體大呢,怎麽竟輸給了那個死對頭?
宮十二悚然而驚。
系統君在宮十二沒察覺的時候,數據激烈運轉了一瞬。
有些事情似乎很明顯,但很可惜的是,宮十二怔忡片刻,卻将這種從未有過的詭異情緒,給歸結為接連各種刺激之下,太過想家的緣故。
#沒法子,雖然已經不是雛兒但從來沒正經談過戀愛的傻孩子就是這麽慢熱,何況宮十二還是個始終将堅持大男子漢的立場與筆直筆直等同了的傻子。#
#雖然聽過純粹的直男和純粹的GAY其實都是雄性生物裏頭的少數派,雙插卡才是常态的說法,但一直沒啓動過雙插功能,遂堅持以為自己是那一種少數派神馬的,就是這麽一種蠢萌。#
楚铮推開門進來,看到床上攬被坐着,眼神茫然的少年,唇邊不自覺溢出一抹笑。
他似乎也覺得這樣的少年很萌,随手将托盤放在床邊的小幾上,伸手就是毫不見外地揉搓少年的臉頰:
“清醒了嗎?”
宮十二早在楚铮進門就發現了,但或許是因為“睡前還誇贊人是好哥哥,睡醒了就将人比得連宮十一那混球兒都不如,委實有點兒過河拆橋了”的心思,讓宮十二奇特地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楚铮,竟連那勾得他肚子裏瞬間咕嚕嚕響的香味都沒能使他擡頭,由得楚铮将他的臉頰揉出兩片紅暈來。
乖巧得楚铮都詫異了:“真還沒睡醒哪?”
仔細端倪一下宮十二的臉,呃,除了揉得格外有血色的臉頰外,唇色也是健康的紅潤有澤,就是眼神似乎有點兒呆,還有內眼角黏着的……
眼屎什麽的,曾經是潔癖铮連提都覺得髒了嘴的東西。
當然現在的楚铮已經是個必要時候在身上裹滿泥土、幾天不洗澡也能鎮靜布局的男人,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其實還是個連自己的眼屎都不會屈尊碰觸的侯爺。
可奇怪的,看着挂着兩粒眼屎的宮十二,楚铮竟沒有絲毫,反而覺得可愛得很。
高腳凳上早放好了半盆清水,爐子上也溫着一壺熱水,門口就有小厮侍人随時候命,但一種奇怪的責任感,讓楚铮在親自端進來粥羹之後,又親自兌了水、試好溫度、擰了帕子,親手幫宮十二擦臉。
額頭,眼睛,臉頰,鼻翼,人中,下巴……
連耳朵後頭的小溝,和耳廓裏頭的曲折深淺,都仔仔細細毫無遺漏地擦了三遍。
第一回水溫正好,第二回水溫稍高,第三回水溫偏冷,然後還轉身取了面膏,要幫宮十二塗抹。
宮十二一直清醒着的,只不過這樣被服侍着洗臉的感覺太新鮮——
在原世界的時候,宮十二還不會拿筷子就已經學着自己洗臉的好吧?再得寵再稀罕的男娃子,自理能力也是必須打小兒培養的。
到了這個世界,楚铮倒不是第一個幫他洗臉的,可之前宮阿爹是對這個身體的慈愛,現在這楚铮……
楚铮認識的,一直都是宮十二而已。
宮十二有點兒小害羞,又覺得很享受。
——大概是最思鄉寂寞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真正看着自己的人給出溫柔、而這個人還不算讨厭的緣故?
宮十二這麽想着,坦然享受了這三遍,等到面膏敷上來的時候才推開被子起身穿鞋:
“男子漢大丈夫,塗脂抹粉算什麽啊?”
就是宮阿爹還記着他是個哥兒的時候,宮十二也從來不肯配合做各種亂七八糟的塗抹保養好嗎!
楚铮奇了:
“塗脂抹粉和是漢子還是哥兒有甚幹系?
禮儀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顏色尚在辭令之前呢!
再者你們家出的那《孝經》裏頭不也正經收錄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的說辭?
你之前胡鬧傷身已是大錯,只是那會子藥效上來也實在顧不得那許多,如今不過日常保養,怎麽也不願?”
宮十二:次奧,忘了這個時代不只歧視殘疾人,尼瑪還是個科考做官都要刷臉的世界啊!
☆、一葉障目
事實就是這麽悲劇,哪怕這個世界的科舉制度意外在初創不足百年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約莫宮十二原世界宋朝時候的完善,也總有些事情,是未曾跨越的。
以貌取人,名士風流,傅粉施朱,竟是士人常态。
像楚铮這樣沒有使用鉛粉朱黛,不過以面膏稍微保養顏色,已經是士人裏頭的樸素派了。
也就是他常年守孝,又孝期未過就上了戰場,才能養得這般樸素習慣。
宮十二:( ⊙ o ⊙)!!!本大爺從此以後都無法面對樸素這個詞了好嗎!聽起來怎麽和宮十一那個龜毛混球兒似地?
——這家夥之前還覺得宮十一是好哥哥呢,回頭又覺得拿宮十一比楚铮,太虧了楚铮了o(╯□╰)o
有些提示已經很明顯了,但總有那麽些忽視曲解這些提示的傻瓜蛋。
例如宮十二。
例如楚铮。
之前,因着宮十二臨睡去前都念念不忘囑咐,楚铮除了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惡心玩意兒帶回來之外,也真的忍住了心中憂慮,沒召大夫動他腿上的傷,只自己親手給敷了藥——
楚铮雖不是大夫,但總是戰場上歷練過幾年的,治療外傷的手段也有點,一般骨折之類的傷也不至于看不出來,奈何系統君那表面功夫委實做得不錯,說是沒能量幫着治好,但皮肉傷都大致不差,甚至連折了的骨頭都正好位置了,不過是庚金之精留下的氣息不好祛除,才不得恢複罷了,是以楚铮竟沒看出甚不對,只将那腿骨上的傷和指縫兒裏頭的等同了。
如此這般,看着宮十二才幾天功夫就又生龍活虎的,指縫幾處的傷更是連丁點疤痕也沒留下,他也不過感嘆一聲“你這體質确實好,怪不得肅王多心”,再想不到竟與宮十二每日天未亮就要盤腿坐着的什麽煉氣有關聯,反要勸他:
“道家經義也有好的,或引人向善,或導人上進,可這什麽金丹煉氣長壽永生的,自古可聽說誰真煉成了?我只見過那吃丹藥倒将自己吃死了的。
你喜歡道家我不管,可不許胡亂嘗試。”
宮十二笑嘻嘻應了,他原也沒想着長生不老,便是法訣到手,求的也不過是個回歸雄性正身,順便哪天回家了能有睥睨宮十一的絕對實力罷了。
永生?
活成千年烏龜還是萬年王八呢?
若也得宮十一那般千年萬年一起活着未免鬧心,可要沒有,只得自己千秋萬載的,也實在無聊呢。
楚铮看他态度實在好,又确實除了每日大早兒來一番“引紫氣為用”的打坐之外,也不曾玩兒什麽仙丹五石散的,氣色也确實一日好過一日,腿腳走動間也靈便了不少,方不理會此事,又轉而琢磨起他那奇特的癖好上來——
愛漢子也罷了,好奇心過重折騰自己身子,怎好?
宮十二給他每日念叨孝經啥的,真心聽得頭都疼了!
《孝經》那東西,還是宮十二在系統誘惑下,親自對着本土典故修正、又親手寫出來,冠以橋下客之名發表出去的好嗎?
什麽背誦啦,典故釋義啦,宮十二早做得妥妥的,如今倒要聽楚铮再念幾回經,對于一個再中舉也不過是不得已才讀書、骨子裏頭還是那個一捧起書本就愛走神貨色的學渣而言,怎一個苦逼了得?
更苦逼的是,好歹在系統壓迫下讀書還能賺點兒獎勵點積分啥的,聽楚铮叨叨,那可是啥好處沒有,眼神放空給發現走神了,還會果斷遭受暴力襲擊——
腦門兒上彈一指頭,臉頰上被扯一下啥的,疼倒不是很疼,也不算什麽傷面子的大事,就是,那啥,宮十二回頭想和楚铮仔細說說這劍體法訣的不同、不再圖方便全栽贓給修道的時候,死活說不通什麽的,不免就要痛悔一番自己才在哥兒身份的認證上吃了虧,偏還不吸取教訓。
好在系統出品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