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7)
“世家把持知識傳播不知道多少年,本朝放寬卻不過幾十年,如今民間正經兒最和蝗蟲接近的,識字的能有幾個?”
宮且楦嘆氣:“小王村已經算是好的了,雖科舉出仕的還不夠格兒,大抵能看得懂布告的,好歹也有那麽幾十人。可別處,遠的不說吧,那好賤人怎麽能敢自稱書香之家?不就是整個程家村,識字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清嗎?”
宮十二點頭:“就那是一個巴掌裏頭,不知道怎麽種地養鴨子的也多着呢!”
頓了一頓,才又道:
“那您看,我們這滅蝗之法,文字版也要的,文字合着圖畫說明的也要的,只單純圖畫的更是多多益善,最好散到個目不識丁的老農手上,也能看懂是啥回事的……如何?”
眨眨眼睛:“當然宮氏名號必是要打出去的,圖畫版的也要有文字署名,看不懂也混個眼兒熟哩!”
宮且楦笑:“這倒也是個法子,就是這圖畫……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哩!我們族裏刻字寫字的還能找着幾個,要刻畫兒的可就……”
宮十二本要說這幾天意外發現那阿舅爺家幾乎人人刻得一手好木雕,只怕刻字刻畫也都使得,一轉念又知道宮且楦對此事之看重,便是沒有宮流溪前事,這親家再好也摻和不進來,就将話咽了回去,只是笑:
“我那畫不怎麽樣,卻勝在簡單明白(簡筆漫畫嘛),雕刻起來也容易,就是我只會用木炭筆畫,卻實在沒拿過刻刀……”
宮且楦拍胸脯:“這有何難?只要你畫得出來,刻的不消你操心,族裏頭不知道多少小小子哩!就是陶棄都能刻一手好字,順着線條刻畫也沒問題。”
只是又猶豫:
“這事兒,陶棄吧,也是個好孩子,只是他雖給我們家帶了回來,當日處置得還不如程遺哩!程遺是分宗斷親出來的,與程老二程老四都算兩族旁人,輕易株連都算不上的。
可陶棄,他阿爹是和離回來,葬到咱們自家祖墳。陶棄卻只讓他阿爺做主簽了切結書,斷親都沒斷明白,宗族更是牽扯不清……”
說起來宮氏對嫁出去的哥兒、哥兒生的外孫都算極好了,就陶棄這樣,不只能入族學、學得不少族中祖傳的武藝,而且因着他身份到底有些尴尬,宮阿公為了讓他別在外頭聽到村人些流言蜚語,還特特要求讓他早幾年入學,當日族裏也沒嫌棄教個二周歲略餘的娃娃麻煩,都照顧到了。
但如今這事兒卻又不同,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比起這在外頭比劃久了免不了什麽時候給人偷學幾招去的武藝,這紙張滅蝗才是宮氏以後千百年立足繁衍的根本哩!
說句過于美好的,這操作得真夠完美,日後給宮氏掙個改朝換代也能保得住得榮耀安逸,都未必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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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且楦真不是個小氣人,但涉及宗族……
若非宮十二是宮氏人,偏還天生是個小哥兒,宮且楦沒好意思一口就說定不許他外嫁,可真真兒是外嫁哥兒、甚至嫁進來的夫郎不到兒孫成群合族信重,也都聽不得知不了的。
這些考慮宮且楦沒好意思說得太明白,好在宮十二雖是個聽明白了也未必理解得了此時宗族考量的需要,卻并不将紙張一事十分看重——
系統君提供的知識産權費貴是貴啦,但能發狠心,也不過多幾十本書、多幾個“三日發奮”的功夫而已。
看宮且楦支支唔唔的可憐,宮大爺就十分大氣一點頭:
“行吧,反正那小子已經夠愛裝大人了,這些事就不與他說,省得真操心成個小老頭子!”
宮且楦松了口氣,就有心情笑:“老頭子怎麽啦?你這是看不起老頭子我呢?”
倆祖孫說說笑笑進了祖宅,宮且明正好沒事,宮且楦說話也明白,三言兩語說清楚了事情,也闡述了好處前景,宮且明也是大喜,然喜中猶不忘顧慮:
“只是這蝗蟲如何滅得,卻還是要有個說道才好。
官府不只本朝,早在前朝也有積極組織滅殺蝗蟲的時候,可百姓愚昧,有時候實在說不清……
這要是不說還好,要真弄純圖畫版,不說明白的話,只怕宮氏不等得這天大的功勞、并日後紙張書本拉攏讀書人的好處,可先就要給那愚昧之人罵絕戶了!”
前朝,甚至本朝時候,也沒少官府積極組織人滅蝗,卻鬧出衙役官兵被打傷,甚至連縣令府尊都有擋不住怕瘋了又傻透了的百姓生生打死的例兒,只因覺得這蝗災是老天爺懲罰,要是乖乖受罰熬一二年也未必熬不過去,但要是敢打殺蝗蟲,惹了蝗神惱怒,不定日後多少年的災難,甚至死後都要給蝗神派遣大軍日夜啃食、不得安寧哩!
百姓或許縱是愚昧也還是樸實良善的,但有時候真的就因為愚昧二字,再樸實良善的人,也免不了會犯下不可挽回的錯。
甚至越是樸實良善的人愚昧起來,犯下的錯就越重,因為他是真心以為那麽做才是為了更多數人的利益,甚至于他自己那麽做,乃是“犧牲”。
宮且楦嘆息:
“都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真啥也不知一味愚昧,也是難啊!”
宮十二這個學渣聽到難得一句他能顯擺的話,就樂滋滋将那兩種後世沒網絡的時候都争論得很熱鬧、有網絡之後更是撕逼過不知道多少回得斷句給說了一通顯擺,而後趁着宮且明宮且楦老兄弟倆感嘆“這十二哥兒果然不凡”的功夫,将他的主意順勢謅了出來:
“哄精明人不容易,哄傻瓜愚人有甚難?
既然他們都覺得蝗蟲是天罰不可擋,那正好讓我宮氏威望更上一層——
正是當今英明、得天之助,才有農神眷顧我宮氏,賜下這用鴨神阻止蝗神肆虐的法子,也給索求無度得罪了上天的百姓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哩!”
宮且楦一時沒想明白:“什麽改過自新的機會?”
宮十二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貍:
“蝗蟲是植被不足才格外容易衍生,百姓将植物種回去,可不就是改過贖罪?”
宮且明大樂:“正是,就是這耐旱的樹種草種要趕緊設法弄來,我們這兒也要多種着哩!”
宮且楦也樂:“至于為什麽特特挑中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琢磨出了着樹皮草莖也能指紙的法子,卻砍樹也不忘栽新,農神感念我族餘澤後人之德,文曲星君也喜我族首創文化廣播天下之法,才入夢傳下的!”
至此算是議定,宮且明就召集族老并青壯們,迅速行動起來!
☆、可嘆
這一旦開始行動,宮十二反而成了相對清閑的那一個。
雖然這些事最初源自于他,很多點子也是他最先提出的,但在那一場商議時,宮且明就基本吃透他的點子,和族老們讨論出的細節完善處更是宮十二這個外來人所不能慮及的——
也就是說,宮十二在決策層面上的用處已經不大。
然後,操作上,這事兒又不像是為了讓抽穗灌漿時那般不得已,雖也需要盡快趕出一批紙張圖畫,但急迫性上總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兒。
又正好,農忙結束,外出跑船跑商的漢子們除了兩隊要到更遠的地方儲備糧食+打探消息的,也基本不出門,閑散下來的人力就有許多,即使剔除了哥兒夫郎和太年幼不足以守密的孩子,也有那麽百來號人,怎麽都不至于要個小哥兒跟着賣力氣的——
宮十二在帶着人做出第一批紙張之後,基本上就只剩下場外指導的份兒了。
一時間,宮十二只覺得這人生簡直寂寞如雪,紅椋鳥的啼叫都不足以驅散他的無聊。
系統君“呵呵”他一臉:你不就是看大家忙得熱火朝天,仿佛連找地方養鴨子都不需要你了心虛的麽?那就乖乖理解釋義牢記典故,最好再多背幾本書吧親~
最後還來了一句e baby”,系統君變化多端的畫風讓宮十二實在無所适從。
系統君又“呵呵”他一臉:
寶貝你早發現這兒的鴨種不夠耐旱又不夠耐熱,要趕着旱災之後還要備着來年也是旱熱時候去滅蝗能難對吧?
不要逃避了,朕承諾你,只要你将十本書的釋義和典故都理解弄熟了,不要求你一字不差背下來,只要典故不弄錯出處緣由就行,釋義嘛,只要言之有物,也允許你保留自己的見解——
那,朕就賞賜你五十只看起來和本地鴨子差不多,但絕對耐寒又耐熱、喜水又耐寒的成年鴨子,能下蛋的雞公占八成以上,如何?
宮十二還是興致不高:
“你當我還是那個鴨子多久才能長大、又什麽時候繁衍最好都不知道的傻瓜哩?五十只鴨子就算都能在冬天下種蛋,來年也沒多少,要滅蝗簡直杯水車薪好嗎?再說你的說明裏頭還沒有強調繁衍能力哩!”
系統君裝傻又是“呵呵”:
“寶貝您可真讓人傷心,朕好歹和你也是互為獨一無二的一對兒,哪兒需要這麽防備着呢?又不是那種購物完後聯絡方式就敲不到人的無良商家。”
哈拉幾句,讓宮十二始終不松口,系統君只得又讓步:
“行啦行啦,朕承諾贈送給你的第一代種鴨具備只要有人将它們正在孵的蛋、育的雛弄走,氣候又不太極端、食物也足,就能自行進入下一次繁衍期的好吧?
不過這種能力在後代中會慢慢退化,直到和當地鴨種差不多的繁衍規律——
你看朕這說明夠仔細了吧?絕對童叟無欺呀!”
宮十二打了個呵欠:“那好吧,不過我也還不急,食物雖有也未必足,鴨舍還沒建好,孵蛋育雛的特殊房間更還沒影兒哩!”
看他還是興致缺缺,甚至半句話都不提說去警醒一二那些只顧着紙張生産圖畫,卻忘了更要緊底氣儲備的家夥,系統君幹咳兩聲,無奈:
“你要是能在十天之內完成任務,我再次跳樓吐血大贈送,給你白加五百顆種蛋,保證只要操作正确都能孵出鴨子、而且品質度不差于正常繁衍的第二代鴨……
如何?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哦!僅此一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親!”
宮十二終于郁悶地嘆了口氣:“那行吧。”
說着施施然起身,倒不是急着找地方讀書,而是去找了宮且明:
“三伯阿爺,這圖畫都印出來上百冊了吧?”
宮且明正翻着一本冊子,聞言欣喜若狂:
“何止?足有八百冊!要不是紙張晾曬需時間,墨水原本也沒準備那許多,還不只這些哩!這印刷之法可真好用,法子說起來也不難,往日也不是沒有人往石碑上拓印的……可怎麽就是沒人想起來呢?”
族長大人年紀比宮阿爺還稍微大一些,平日裏真心是個最沉穩不過的人。
但這一回也真不怪他一下子畫風變化大,實在是,這樣雪白輕薄的紙張,這樣即使比親手畫的稍微粗陋點兒但也足夠清晰的圖畫字樣,還有那樣簡單易得的材料,那樣簡單便宜的工藝……
可讓這初見識到紙張印刷神奇的土著如何不激動呢?
宮且明贊宮十二“這腦袋就是會想事”就贊了五六遍,感嘆祖上保佑又是七八回,宮十二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狂喜,但他有個好處,對婦幼老年人總是格外耐心一點兒。
宮且明嘛,別看年紀比他大姨夫還小幾歲,可這時代的人又沒什麽染發技巧,看着胡須花白一大片,因農忙時也下地,皺紋更不少,看着簡直比宮十二的祖父——嗯,原世界那一個老爺子都還要老些兒,宮十二自然也不缺那點兒時間。
←其實是耽誤一會兒就能晚一會兒去讀書吧= =
反正不管怎麽說,宮十二被如何翻來覆去的稱贊都只是微微含笑、耐心聽着的小模樣還似乎挺有氣度的,起碼宮且明這樣見多識廣的都給唬住了,又贊兩句:
“怪不得祖宗們偏挑中你,十二哥兒确實是個不凡的。”
然後才想起來問:
“你今兒特特來,可是有什麽事?莫非有人不配合你?”
說着,一雙幾乎全白的劍眉一挑,不怒自威。
宮十二笑着搖頭:“哪能哪?族裏的叔伯兄長們都是極好的,要不怎麽能這麽快就有這麽好的圖冊讓您歡喜?”
宮且明這才重又坐下:“那是何事?你只管說,伯阿爺總是為你做主的。”
宮十二就笑着将族裏眼下還沒建鴨舍的事情說了,完不等宮且明發愁大旱之後雖也下了幾場雨、野鴨灘卻還半幹着,別處也還找不到更合适養鴨子之類的,先就道:
“說起來侄孫也真是愛做夢。才午晌眯縫了一會兒,居然又做夢!
夢裏有個連模樣都看不清的東西,說什麽要是十日之內能做出最符合要求的鴨舍,就會在某地某地給我五十只極好的鴨子,什麽又耐旱又耐熱耐寒的,說得幾乎全天下就沒有不适合那鴨子生存的地兒似的,還說會給幾百顆鴨蛋,也保證只要法子不錯,必都能孵得出來。
偏我醒來後好奇去那地兒看一回,別說鴨子,連鴨毛都每一根,本待不理,又怕萬一像紙張啥的也是真的……”
宮十二早先是從程老實那兒學足了連續說夠一萬句實話之後才摻那麽幾句謊話的好處,也确實奮鬥在誠實憨厚人的大路上,奈何這些事情實在說不清,不胡謅難道直說我身上莫名自帶了一個號稱和我親密無間、獨一無二,卻仿佛總在坑我、拐我的系統君嗎?
和土著解釋啥叫系統就能累死個人了吧┑( ̄Д  ̄)┍
再說了,有之前那些例子在,說個莫名其妙的夢,這伯阿爺們的接受度反而要更高些。
宮且明也果然不負宮十二所望,聞言先呸兩聲:
“什麽東西不東西的?那不是神明也是先祖哩!童言無忌有怪莫怪啊!”
後才湊到宮十二身邊:
“來,好生給伯阿爺說說,那夢裏還有啥別的要求沒?”
宮十二搖頭:
“沒啥要求了,聽他那麽說得,連養鴨子的地兒都很不挑,只要氣候不太極端、吃食跟得上,當然還要我們自己留意防治疫病,那些鴨子就能給繁衍出一大群哩!
只是我想着,這養鴨子的地方恐怕還是要挑個足夠大的,村子裏只怕沒啥合适的,野鴨灘又在河對岸,還和程家村那般近……”
宮且明連連點頭:“對對對,不如往後山尋個合适的山谷,反正後山那幾座,也都是老祖宗百餘年前就買下來的……啊呀,莫非是早有先見之明,早備下這一日?”
越說越覺得像那麽一回事,又是一連聲祖宗庇佑,還許了冬至除夕祭祖必要如何如何的,聽得宮十二滿頭黑線,連驚訝宮氏居然富豪到大山都買幾座也顧不得了,只能陪着呵呵幹笑。
完後,宮且明去召集青壯入山選址建鴨舍啥的又是一通忙碌,偏宮十二除了用泥土和族裏擅長泥瓦匠的兩個叔伯模拟一下育雛的土炕等外,又派不上用場了。
——不,更準确的說,他不得不去派更大用場了。
為了實現已經許出去的鴨子鴨蛋而奮起讀書神馬的,為了來年蝗災之下的萬千生命而奮起讀書神馬的,聽着似乎也還挺高大山的,可對于一捧起書,那屁股下就長釘、心裏頭就長毛的宮十二來說,再高大上也是活受罪啊!
可憐還要自找罪來受,真是可嘆、可嘆!
☆、定心丸
有時候潛力真是越逼越有,縱然那屁股下的釘子始終在、心裏頭的毛也一直長,但宮十二連着不得已自動拿起書本後,這屁股上的金鐘罩鐵布衫,那功力是越發深厚;這心裏頭的除草機除草劑,那是效果也越強勁、發動也越自覺。
系統君給了十日期限,還不要求一字不差背誦下,但宮十二只花了六天半,就将那釋義典故出處啥的,都依着書上的注釋背了個一字不漏,就是自主發展的釋義不多,也是因為系統君給出的釋義有一二三各種流派說法的可能都列明了,宮十二的腦洞無從發展的緣故。
這戰績,不說系統君,就是宮十二自己都驚呆了,驚完又是喜:
“回去立刻找宮十一那混蛋比背書,秒殺他一百回沒商量啊!”
想得很美好,卻不知道系統君正暗搓搓刷新他的潛力值,那啥,下回給的任務可更喪心病狂了喲~
可惜宮十二還什麽都不知道,回頭,嗯,也就是當天晚上,宮且明親自上門來說:
“鴨舍終于弄好了!你之前說那給鴨子鴨蛋的地方在何處?我們是先去守着,還是等十日期滿再去?”
這素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老人家,最近因為宮十二随口胡謅而破功的時候簡直不要太多!
這回當着陪同來的子侄都喜形于色又患得患失了啊!
但宮待皓、宮待啓幾個,也無心笑話老族長這點兒不穩重,實在是這事兒太稀奇也太要緊,他們也是一般患得患失的哩!
宮十二卻很淡定,在心裏頭和系統君溝通兩句,就一揮手:
“哪還有哪兒呢?不就我家新蓋好的豬圈邊上那空地,也沒什麽守不守的,先看看去,有就有,沒有回頭多看幾回也就是了。”
還挺會做戲地帶幾分不安問:“萬一十日後都沒啥動靜……反正鴨舍建起來也總有用,對吧?”
宮且明幾個還在目瞪口呆這十二哥兒得天眷顧已經到了他家豬圈也有祖宗神靈關顧的地步,又給他來了這麽一句,反而定下心來:
“是,鴨舍遲早要建的,那地方也不比野鴨灘差。有沒有都錯不了。”
一邊說,一邊往後頭豬圈去,半路又停住:
“十一郎讓去你阿爺家要點兒鹽水花生,栓子也跟去,想是無礙,可你這家裏頭,那老劉一家幾個雖也是親家,這事兒卻不好宣揚呢?”
宮十二摸了摸鼻子,只好緊急又和系統君溝通,系統君倒是給力:
“那就後頭柴房吧!讓他們先将裏頭的木柴搬出來。反正劉家漢子也不像是那麽會多嘴的,陶氏又回了大劉村,略掩一掩耳目便是——
要是還不放心,只要你多背五本書,朕可以賜你遺忘藥劑,誰喝誰知道哦!”
宮十二= =:跑江湖賣狗皮膏藥的語氣是要鬧哪樣?不知道本大爺最煩的就是剝奪狗狗生命的産物嗎?
理都不理系統君,只裝一恍神,然後對宮且明道:
“伯阿爺您站着,叔伯們幫我将柴房清出來。”
宮且明幾個将他那一閉眼一恍神看得分明,聽了這話心下暗暗雀躍,只口上反而更不敢言語,一聲不吭将柴房裏頭的柴火搬了個幹淨,又依着宮十二的話将柴房的木門小窗都閉緊了,再背過身去,小片刻回身,看着柴房門的目光都是又敬又畏,期待萬分又不敢妄動。
宮十二看宮且明手伸了幾回又收回來,就是不往前推,實在等不得了,就上前一步推開門,那裏頭果然是層層疊疊着十幾個籠子,每個裏頭三四只鴨子不等,又有另一邊一筐筐的鴨蛋也壘得高高的,偏那些鴨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眼睛睜着、翅膀也偶爾扇着,還有幾個看着高大該是鴨爺的在給身邊的鴨公順毛讨好兒……
可就是一聲嘎嘎都沒叫出來!
這情景看着還真有點兒滲人,宮十二都沒忍住掏了掏耳朵,宮且明幾個卻幾乎同時轉身跪地,對着祠堂的方向連連磕了幾個頭:
“祖宗保佑,神明眷顧!”
宮十二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奈何話是他編的,也只得趕着随着一道兒磕頭,磕完見前面一道兒虛影,雖然看不清模樣,卻本能誰知道是系統君現形出來占便宜,一時氣結,差點兒沖口而出就要和這混蛋嚷嚷,好在宮且明激動過頭拉扯了他的手臂,讓宮十二醒過神來,只得在心裏咬牙抱怨:
“本大爺的頭是那麽好受的?就是老爺子也沒受用過哩!不行,你必須給我補償!就要、就要……”
宮十二很想要那棉花種子到棉衣的全過程之法,奈何系統君的尿性他雖還沒完全看清,卻也知道這家夥是個比宮十一還腹兒黑的,日後打交道的時候也還不少,他又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也只得磨了幾下牙之後退而只求:
“我必須經過任意門才能回家,那你呢?你要不是也非得要等我攢夠一百萬JJ點才一道回去的話……
你想幫我去看看家裏頭怎麽樣?混蛋宮十一他們不會給那麽點兒海浪給禍禍了吧?他們那樣禍害該留着禍害別人千萬年的吧?還有老爺子……
你既然有給程遺加屬性點的能耐,想來給老爺子加一二十個也沒問題?好歹讓他等我回去啊!大不了我給你算利息呗?”
系統君壞笑:“利息最少九出十三歸哦,你也舍得?”
宮十二大喜:“你真能先幫我回去看看?”
他這樣系統君反而沒意思:“不能,不過你可以賒賬換別的。”
宮十二失落:“那傻子才和你賒賬哩!九出十三歸!我還不如狠點心多讀兩本書哩!”
系統君大樂:“那也不錯啊,朕最喜歡主動讀書的乖小孩了!”
宮十二情緒不好,也沒啥和他哈拉的興致,幫着宮且明等人将鴨子鴨蛋搬上車後,就悶悶提着宮且明特許他留下的兩籠七只鴨子往前頭去:
“阿舅爺?大阿舅三阿舅四阿舅……”
一疊聲将人呼喊了出來,又請劉學文等人幫着在離豬圈遠點兒的地方給弄個鴨舍,劉學文聽着那什麽火炕什麽通風的,雖嘆息那豬圈就夠稀奇的,這鴨子住的還更精致之類的,卻也十分勤快就動手幹上,劉茂還贊了幾句這鴨子品相實在好,也都沒能讓宮十二快活起來。
一路悶悶着,連小栓子回來繞着他問幾回伯阿爺他們怎麽走了?哥哥您是不是在幫伯阿爺他們幹大事兒啊?我們家的新屋子快建好了,那院子可大,豬圈是按着我們這兒建的,茅房還依着哥哥的主意推倒重蓋……
巴拉巴拉一大堆,宮十二也只是勉強笑着應幾句,敷衍得很,好在這娃娃心寬,只當哥哥這幾天又是背書又是忙族裏的秘密大事累壞了,也不覺得被冷落,反而十分乖巧地要幫宮十二捏腳按背的,不說力道如何穴位認準否,這心意實在沒得說。
往日要是被這麽待,宮十二早給乖順弟弟服侍得心肝都酥了,可今兒惦記老爺子和那群和乖順半點不沾邊、卻也還讓人舍不下的弟弟們,他實在沒心情,随手呼嚕小栓子幾下,就順勢去洗漱裝睡。
就是睡也睡不着,滿心煩躁,比讀書時還難受幾分,鬧得系統君終于難得正經心軟一回:
“得得得,你要是保證或者在三天內再給我通背五本書的內容加釋義典故,或者在臘月前先教十人一本書,或者都做不到就給我扣個五十萬JJ點……
我就告訴你一個消息,保證是你迫切想知道的,也是挺不錯的消息,絕對不比我現在立刻能回家幫你看看差,如何?”
宮十二如今手裏只得可憐兮兮三萬多點,雖然幾次花用都是甘願也不悔,可想到曾經差點兒十萬的積蓄就肉疼,如今系統君一開口就是五十萬,他差點兒沒跳起來,好懸忍住:
“什麽消息那麽貴重?”
系統君“呵呵”:“貴重啥呀?不就五本書嘛!三天的事兒,我相信你行的!”
宮十二深呼吸了好幾下:“保證不會讓我後悔?保證物有所值——我是說,值五十萬JJ點?”
系統君這下倒爽快:“肯定值!不值我白給你五十萬!”
宮十二可不上當:“五十萬啥啊?”
系統君被拆穿了也不惱,又呵呵幾聲。
宮十二等了一會兒,看他不肯再妥協,自己也實在期待得很——
他這下倒真理解了宮且明等人之前的心情了,無奈妥協:
“行,你說吧!”
人被捉住了弱點就是這麽無奈哪!明知道是個黑心肝黑肚腸的奸商,也只得被牽着鼻子走。
系統君這回卻真沒讓宮十二失望。
他給宮十二的消息是:
“知道啥叫任意門嗎?就是除了能讓你跨越空間隔閡,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無視時間的限制啊親!”
宮十二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不管我在這兒耽誤多久,總能回到剛在那兒出事的時候?”
系統君得意“哼哼”:“可不是?那耳朵都能被老鼠啃掉的笨貓,也還能讓那四眼仔看到未來的他自己哩,本系統何所不能?”
宮十二恨極:“這麽要緊的消息你不早說?早說了爺還要受那許多罪?早用JJ點改善生活了好嗎!”
系統君鄙視:“本系統哪兒知道你這笨蛋竟是笨到都知道笨貓和四眼仔的故事,還想不到任意門的具體功能啊?這原本是常識好咩?”
又壞笑提醒:“用JJ點改善生活呀?可惜有點遲了,日後物品都升價了,至少翻一番,直接多加一個零的也有——作為這次提醒的代價喲!”
宮十二郁悶又憤怒:“代價不是我三天背五本書啥的嗎?”
系統君“呵呵”不語,宮十二也拿他沒法子,只能對着那原本只需要四萬點就能買到、如今卻變成四十萬點的修行之法郁悶半天,安慰自己:
“反正回去之後,也不需要這主要只在于颠倒陰陽雌雄的雞肋了。”
系統君又“嘿嘿”兩聲,頗為不懷好意←這機械音也總能準備表達各種情緒也實在是一種能耐哪!
宮十二給嘿得心驚肉跳,偏這回再許他三天背五本書、甚至十本書也買不到情報,只得悶悶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意外的安定。
☆、開班授徒第一步
次日起來,宮十二給人的感覺也是大變樣。
嗯,這個形容詞也不太準确,五官身高啥的外表形态還是那樣,宮十二這些日子沒狠下地,可為了避着人讀書,也沒只窩屋裏頭,皮膚沒曬黑也沒養白,甚至頭發長度都不顯。
可就是這麽着,卻硬是讓人覺得他一覺醒來,就似乎有什麽大不同了。
小栓子昨夜照舊是和哥哥睡的,如今新屋子沒起好,家裏頭卻多了好幾個客人,陶氏跟宮阿爹都只能睡一屋,剩下幾個表舅表兄的也擠在一個屋子裏,他也都不需要在睡前特意和哥哥撒嬌撒癡的,都快駐紮成慣例了。
昨晚因着疼惜哥哥累壞,他在哥哥睡着後(栓子習以為的),還依着宮十二往日教他的法子,持續又給按摩了有一二刻鐘,眉峰額頭乃至腦袋上的十幾處穴道都照顧到了,對宮十二的模樣看得也仔細——
那時候還不是這感覺啊?
小栓子形容不出這感覺和那感覺都是啥感覺,就是覺得吧,哥哥今兒可真高興,可真精神!
陶氏倒是嘴快又甜:
“喲,我們大哥兒今個氣色可真好,看着都和吃了啥靈丹妙藥似的,一下子容光煥發了哩!”
宮十二對這位阿舅公也算不上啥惡感,到底凡人,又是雌性,在有所抉擇的時候偏顧自家也尋常。
只不過陶氏打初見面時就愛拿各種誇哥兒的詞說他,就是他後來和他強調了幾回“喊我十二就好”,連最後來的三表舅四表舅都早改了口,偏他還是口口聲聲“我們大哥兒”的,宮十二不說聽着煩吧,可輕易也實在不愛搭腔兒。
他這回也只是笑笑,陶氏也不以為意,只當他腼腆——
腼腆好啊!太纖弱的哥兒腼腆還恐撐不起家經不得事兒,這足夠彪悍能幹的哥兒還是腼腆點兒好掌握哩!
這麽想着,陶氏幫着宮阿爹做早餐、剁雞食豬飼料,又要照顧新來的幾只鴨子,直把自己忙得團團轉的,心裏也樂呵。
小栓子還不知道這阿舅公正打着他哥哥主意,聞言還挺贊同:
“哥哥是氣色好極了,哥哥也就是好極了,有仙人賞靈丹吃都不奇怪哩!”
童顏稚語引得一邊用着殘缺的手指艱難編織席子的劉茂都哈哈笑出聲,劉學文幾個更是樂得很,劉承平,也就是劉學文的長子,劉茂夫夫唯一的孫兒,更是笑得豁了兩個門牙得嘴也咧得開開的。
卻不知道,宮十二昨兒真吃了一顆靈丹,卻不是什麽回春養顏丹,乃是讓他定心無後顧之憂的妙藥哩!
一下子脫去往日那種焦灼和不安定,宮十二能不大變樣麽?
如今他雖還念着家和家人,但只要他積極完成那個“随心”主任務,遲早有攢夠路費的一天,又還能有多點兒安置此間家人的閑暇,再遇上諸如各種不得以的時候也不至于太瞻前顧後……
如此這般,就算不能完全恢複原先那種二世祖獨有的閑散憊懶,卻也透出幾分打骨子裏頭散發的從容。
宮十二甚至不再執着于将十個人湊齊方開課,就着家裏頭這栓子和那表兄,他也能擺出個沙盤來,再取了根樹枝,就那麽教了起來。
因小栓子聽他背了那許多書,最容易記住的卻是《三字經》,宮十二照顧阿弟,也就講得《三字經》。
劉茂就坐在一邊聽得分明,只他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