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
,才熬得夫郎小子們都撐不起腰板……
可再好過又能好過到哪兒去呢?左不過是個沒用的。”
說着,沒忍住還捶了自己的膝蓋兩下,可憐他那右手已算好的,卻也是卻了尾指全指、并無名指中指各半截,連握成拳頭都不像。
宮阿爹看得實在心酸,都顧不上方才給一句蝗災引發的驚吓,背過身偷偷抹了兩把淚。
宮十二對殘疾人也不是沒有絲毫憐憫之意,可一來對這個阿舅爺沒甚感情,縱然體諒宮阿爹的心情,也很難感同身受;二來嘛,再多憐憫,宮十二也沒本事幫這阿舅爺将手指頭接回去,倒更能客觀留意其他情報。
雖然以往宮十二全沒将什麽蝗災放在眼裏,可往日他又何嘗在乎什麽旱災?前幾個月不也給逼得灰頭土臉?
所以一聽說蝗災宮十二就豎起雷達,聽得阿舅爺感慨自身,阿爹又不給力只顧傷懷,也再顧不上自己原是和弟弟躲在後頭說小話的,将小栓子放下地,随手指件事情讓他忙着:
“也不知道雞哥兒他們今兒一共下了幾個蛋?你去撿來,再給它們都喂點兒吃食,看看地裏的菜有幾樣能摘的,要是不夠就問鄰居家換兩樣,阿舅爺難得來一回,總要給阿爹做個臉。”
自己則随意将額前垂落的幾縷頭發往腦後一撥,趕緊幾步往前頭院子裏去,未語先笑:
“阿舅爺你們怎麽還在院子裏頭坐?這石凳雖涼,樹卻不夠納涼哩!還不如往屋裏頭去。”
劉茂看着已經許久不見的外甥兒,記憶中那個怯生生縮在他阿父懷裏頭,看到阿斌臉上傷疤的時候更是吓得淚花兒直轉的小小哥兒,不知何時竟已經長成這樣神采飛揚大方豪氣的樣子了。
一時也忍不住笑:“好哥兒!”
只是想着數月前的事情又有點局促:
“屋裏頭就不去啦!大劉村離這兒可不近,我腿腳又不便,又還要往集上去賣東西……
今兒就是來看看你,再和你阿爹提個醒兒,如今事情都辦完,卻要趕着點兒才能在天黑前到家哩!”
一邊說,一邊扶着大兒子劉學文的手就要起身,宮阿爹趕緊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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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舅您多難得才出來一趟,連頓飯都不吃,說出來外甥兒可沒臉見人啦!”
劉茂自嘲搖頭:“不啦不啦,你村子裏人也沒得因此就誤會你的。”
雖咽下了許多話不再提,可陶氏哪裏能不知道自家當家的心思?越發愧疚自己行事不當之餘,也不好當着宮十二這個孫輩的再說什麽,只是拍拍外甥兒的手:
“之前說的事你也上些心,雖說今年糧價必然高許多,防備了卻沒用少不得虧不少銀錢;可要是蝗神真來了卻沒準确,更不是玩兒的。
備而不用不過損些銀錢,只要人活着總有回來的一日;可要不備,有個萬一,卻是悔之莫及的大事……
就是阿舅家幫不上你許多,你,你和族裏都好好處着,總不會沒個着落。”
幾句話說得宮阿爹心酸不已,越發不忍心阿舅拖着那樣兒腿腳特特來一趟,卻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要回。
只是他素來嘴笨,有心留客卻總說不到點子上,宮十二只得站出來:
“這蝗災是怎麽回事,阿舅爺又是從哪兒看出來可能有蝗災的,萬一真有時除了儲備糧食又要怎麽處……
可都還要煩您幾位和我們細說說哩!我阿爹夫郎人家,我和阿弟又年紀小,都不曉事。但這樣大事又不好不與族裏長輩細說——
這如何說,還要阿舅爺緩一緩,住幾日,教一教我們這些小輩,最好能和族裏長輩見一面。”
劉茂其實不太願意見宮氏族人,當年宮流溪一事,不管有多少意外,總是他劉家虧了心。
外甥兒為此還不知道在族裏受多少疏遠,總算宮氏厚道,再疏遠該給族裏孤寡人家的份例從來沒給短過,可他為着自家兒孫計,這些年不說幫襯這外甥兒,還睜只眼、閉只眼的,由得夫郎上門,将人家夫家族裏幫襯孤寡的份例要走不少……
劉茂青壯年時一度是大劉村裏頭最能幹的漢子之一,打獵素來是把好手,下地也肯使力,也曾是個爽氣場面人,人說宮家漢子手上都有好把式,他還曾不服氣,也真曾在打獵本事上勝過宮家漢子一籌。
落得如今,人窮志短,又恐宮氏見着他們上門,又在疏遠了外甥兒去,不免猶豫。
宮十二就笑:“我們這族裏長輩見不見再另說,可我們這小輩兒的沒見識,阿舅爺可舍得不好生教導一二?”
劉茂自然不忍心。
這一帶能聚起白水河,近山村落還常有山泉彙集成溪,大劉村那樣半個村落在山腰的都能開得出田地……
這一帶,不說年年風調雨順大豐收,但幹旱成災卻也少見。
應對蝗災的經驗,自然也是少得很。
劉茂自己也是因着早年曾經往外頭跑過,還不提防遇上過兩回蝗災,聽幾處老人說了些故事,這些年因着腿腳不好遠行,卻也沒真吃白飯:
殘缺的手指做不來太精細的活計,可腿腳好的時候卻沒少往近處山林尋些适合雕刻的木頭,挑些适合編織的藤條等物。
又正因為他腿腳不甚便利,對天氣感知更敏銳,對近處植皮也更珍惜。
“都說旱極而蝗,老人們還有說蝗神是因着江河水落,蝦神住不開了,就化蝗而出,另覓居所的……
這後一種說法我也不曾親眼見過,但之前偶然遇上過兩次蝗災的地方,确實前一二年、或二三年,都持續有過大旱。”
劉茂說到此處,略緩了口氣,而後方才繼續:
“按說,一般只得旱個三五月的,莊稼多少還能收得些上來的地方,未必能起得了蝗災,可事情總難絕對。”
要做一個好獵戶,可真不是有把子蠻力就行的。
劉茂的觀察力不錯,心思也細,又因為才半大小子時,家裏頭阿父阿爹就先後亡故,他不忍心總讓已經出嫁的哥哥為他操心,又不肯随意涉險絕了自家香火,少不得進山得時候就格外仔細,除了祖傳的經驗,自己也琢磨比較了不少小細節。
這一琢磨成習慣,外出遇上蝗災中或者蝗災過後的地兒,除了聽老人講古、聽官府宣讀應對措施之外,少不得也要自己多看看、多琢磨。
然後劉茂就真發現了幾處別人沒提及的細節:
有時候都是一般旱,甚至還更旱的地方,但因着種植的莊稼樹木更耐旱些,植物留得多的地方,縱然起了蝗災,那初起的蝗蟲也要少一些,雖然因為別處的蝗蟲也會給植物吸引過來,最終災情不見得比別處輕,可就他觀察,再加上老人們說道,甚至單純從蝦神化蝗的說法類推——
也很可能是原本依着植物居住的什麽神明,因為植物少了住不下,才化蝗而出呢?
所以植物越少,蝗蟲越多?
當然,早年的時候,因着家鄉這一代基本就沒鬧過旱災,劉茂也就是那麽一琢磨,并不往心裏去。
可這一回不同。
這一回大旱之下,除了莊稼減收,因着這周遭樹啊草的多是需水量大的,互逢幹旱,枯死了不知道多少:
“數是數不清啦,可我往日常能走動的地方,那能活着的樹木都不夠原先兩成兒的——
這個,卻都是我早年遇上會起蝗的樣子了,實在不敢不防啊!
蝗神真鬧起來,不定連人都吃得的哩!”
劉茂想起早年遇上的,那蝗災之後的悲慘,還有一次真遇上蝗蟲還正肆虐時的可怖:
鋪天蓋地一大片,一忽兒過去什麽莊稼都吃光,連野草都難剩幾棵,看得他這個不相關的人都心疼得慌。
但要真有誰心疼不過出去敢蝗神們,這給啄缺皮肉都是輕的,弄瞎了眼、甚至傷重沒命的,聽人說也不少有哩!
別說他如今這廢人一般,就是還是最大膽最能為的時候,他也還是寧可遇上幾頭熊瞎子一群大野豬的,好歹還能指望上樹過河跑出個生天,卻真不敢和那樣烏壓壓似乎無邊無際的一片兒對上哩!
劉茂一說一唏噓,話裏頭也摻雜了不少愚昧之言,可宮十二是什麽人哪?
再不愛讀書再沒文化,好歹也是大家子弟,又經歷過點兒信息網絡洗禮的好嗎?
這旱極而蝗的話兒聽過,這百分之幾十以下的植皮就好出蝗蟲的說法也聽過——雖然不記得具體百分之幾十最容易出蝗蟲,但肯定在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啊!
雖然劉茂還要說:“我這些年也沒能走運,就是你表舅他們也再沒入過深山,裏頭具體怎麽說不清,可樹木折損了許多是肯定的……”
宮十二卻是沒少進山的啊!
頓時卧槽:要不是阿舅爺說起來,本大爺這雙招子是白長了哩!明明将那□了至少六七八的土地看得分明,卻丁點沒往蝗蟲身上想過哩!
想想才經過的旱災,頓時牙疼、心也疼了!
☆、肉疼
宮十二真的不是個小氣人,可這防蝗之法、治蝗之道,除了自帶知識儲備,想要和系統君換,那花費的代價,真心讓人無法不肉疼啊!
生物治理,也就是只提供三種蝗蟲的克星天敵,就要JJ點五十萬,又或者背熟九本書!
宮十二TT_TT:“要換一百件棉衣都只是背熟三本書而已,為什麽提供三種蝗蟲天敵就要九本?求保護消費者權益,求打壓奸商哄擡物價!”
系統君好整以暇:
“第一,背熟三本書所能獲得的只是棉衣成品,一百件看着多,其實還不夠與你在五服之內的宮氏族人穿用;而且棉花做的內芯雖然比絲綿耐用,但無力購買彈棉花之法的情況下,也不過那麽三兩年還能暖和些。
而獲知蝗蟲克星,卻不拘數量,只要肯信你這說法的,只要能養得出那三種生物的,都能防治蝗蟲,且沒有時間限制,千秋萬代功在萬萬民!
第二嘛,本系統絕對是業界良心,本來五十萬JJ點只能購買在什麽情況下最适合克制蝗蟲的生物信息,但基于你這邊情況危急,本系統還額外贈送如何快速安全飼養繁衍那些生物的法子——
要知道知識就是財富,科技就是力量,縱然這法子是本系統克扣了一些,只提供你三種生物換來的,也絕對是賠本大減價、吐血跳樓價的良心價!”
宮十二再一次産生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領悟。
可恨已經悔之莫及,連彈棉花都不知道的渣渣,大約知道青蛙能吃蟲子卻不知道要如今大旱未退的時候要如何迅速養殖青蛙的渣渣,唯有無語淚千行。
而且對比起棉花應用到保暖系統,和治理蝗蟲之法廣泛流傳這兩者的好處,宮十二也真無法胡攪蠻纏說系統君是真奸商。
五十萬JJ點确實不菲,他也沒把握能在蝗蟲成災前及時賺取,可九本書,九本書……
宮十二┯┯_┯┯:不就是讀書嗎?本大爺好歹是S市高等學府安全畢業還拿到學位的乖學生,當年一天五六個小時、一年至少二百四十天的日子也熬了十好幾年,怎麽九本書就熬不住了?
奮起!必需得奮起!
原本才三天就吊兒郎當得打獵當中休息時候才看個一刻半刻鐘,但任務量加重、目标更加迫切、後果更加嚴重等等逼着,宮十二竟也能熬得住,當晚立刻在後院躲着點起火把,熬夜讀書!
一夜之間,就将剩下的那半本《三字經》背熟,還順帶理解了七八分釋義,典故雖沒背下來,可也算大致了解了三五分。
然後一大早兒,推說是要上山大點兒新鮮獵物招待阿舅爺他們,天不亮就出門,一路往往日看好的深山疾行,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就逮到兩只野豬,然後又找了光線足的地方背書,中間雖有心思浮動,忽然跑去就着那野豬拱到一半的地方胡亂挖了幾次,挖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山藥還是別的什麽的根莖來,但也不敢狠耽誤背書。
一本字數該有《三字經》三倍餘的《增廣賢文》,居然真一氣兒背了下來,而擡頭看天色,仿佛也就午時稍偏那麽一點子。
時下土著們的生活習慣,據說哪怕是貴族豪富之家呢,一天也只吃兩頓正餐,甚至村戶農家不到農忙時候,為了省糧食還會一頓只喝點兒能照清人臉的雜糧稀粥!
至于貴族豪富一天能吃幾頓點心卻不一定了,但不管怎麽說,宮十二能繼續這讀書速度的話,就是再将剩下的《聲律啓蒙》背熟,甚至多背一本差不多字數的書,也還能趕得上用這獵物招待阿舅爺哺食。
只是,嗯,應該不只是因為宮十二實在坐不住了,那“阿舅爺說不定過了午就又要急着去賣東西好趕回家之類的考慮”也還真是有點兒道理的,宮十二扛着還在哼哧哼哧的小野豬,拖着豬血留了個半幹的母野豬回家的時候,劉茂一家子還真就已經站到門口了!
宮阿爹拉着陶氏的手,小栓子手上還拿了一根麥芽糖,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宮十二沒有仔細聽,幾步趕過去:
“阿舅爺阿舅公表舅父,您這都是幹什麽啊?好難得來一回,正該多住幾天。”
一邊說,一邊肩頭一沉一颠、手腕巧勁兒一甩,那頭小野豬就給甩到院子左側那堆稻杆麥稭上,一時間哼哧聲更響,還夾雜了仿佛呼痛憤怒的半嗚半吼之聲,但因為四蹄給宮十二捆得嚴實,再掙紮也不過将那稭稈堆稍微弄亂點兒罷了。
劉茂一家子都被宮十二這一手驚呆了,宮十二卻只顧招呼小栓子:
“來,你去周大……不,還是去裏正家吧,就說我打了兩頭豬,大的這頭死掉也不好放,讓他幫忙給村子裏頭的人分分,缺少勞動力的人家多分一點兒,有老人孩子的也多分一點兒。”
小栓子就清清脆脆應了一聲,麥芽糖也舉着,就那麽撒開了腳丫子跑了。
宮十二随手将那母野豬往背陰地方一抛,又去招呼親戚:
“阿爹說阿舅公做得好一手殺豬菜,阿舅爺當年烤的野豬也是一絕哩!可惜今兒沒遇上足夠嫩的野豬崽子,這半大的烤起來恐白費了阿舅爺的好手藝。”
劉茂“啊啊”應了兩聲,甚至都沒想起來感慨自己如今這十指只存其五,連個最粗陋的陷阱都要做半天,哪兒還有手藝可言?
倒是陶氏,他雖也震撼得三魂七魄未歸位,但過慣日子的人,見着外甥兒卷起袖子去收拾那小野豬,本能就跟了上去幫忙:
“這豬血可是好東西,蒸一蒸就是一樣菜,要是能加一小把鹽下去,更是能滑嫩鹹香得讓人舌頭都要吞掉了!”
還不忘可惜:“那老母豬的血可虧了老多……”
劉茂父子随着他的叨叨,視線在小野豬和老母豬之間轉了又轉,劉學文忽然大喊:
“小豬別急着吃!這豬才半大,野豬吃得又粗粝,什麽野草根莖都吃得下,随意養到年節,可說不定能多得三五十斤肉哩!”
這位也仍在震撼中茫然,卻在陶氏的刀子要捅進野豬脖子之前,本能可惜呼喊出聲。
果然不愧是做長兄的,雖然早年因着身子骨一般,箭法又學不好,倒是文字上頭意外有點兒天賦,很是讀了幾年書,但這些年熬着,也早知道什麽是精打細算,一塊錢要掰成兩瓣花,一塊肉恨不能養出兩塊吃。
劉茂和陶氏爹子也果然是親親的一家子,多少年不曾進山,也是本能張口就來:
“做獵戶的,這繁衍期不不殺懷孕母獸,小獸幼生期除非意外不得已,否則就是捕獲也不急着殺,可都是規矩哩!”
說完,最先醒過神,卻不是驚喜宮十二的強壯能幹,而是沖宮阿爹皺眉:
“獵戶就是個危險賣命換吃食的活計,我這般明擺着的教訓,你家也不是過不下去,怎麽倒讓大哥兒做這些?”
又轉頭問劉學文:“因着聽說大哥兒進山,我這心裏頭急,也忘了問你那些東西都賣了多少銀錢?外頭糧價又是多少?要是過得去,就多給你弟弟留點兒。”
再轉頭對宮阿爹嘆氣:“我知道這幾年為着我沒舍得那點兒家底,弄得你也艱難。可這再艱難,也不能讓家裏孩子冒險啊?宮家又不比我們劉家,我們那兒世世代代是吃的這口飯沒法子,宮家恁多田地,哪兒舍得那般?”
劉學文為難了一瞬,一咬牙,還是掏出兩塊約莫有十幾兩的碎銀子:
“賣了有六十七兩呢!弟弟拿去用,好歹多儲備點兒糧食,可別讓大哥兒再犯險!阿兄、阿兄們雖然沒多能幹,也沒得要才八歲的小娃娃這般的。”
陶氏看大兒子一口氣就掏了二三成銀錢出來,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可看看宮十二那小身板,再想想自己這些年得的,前幾月做的,又咬咬牙,将碎銀子從劉學文手中奪過,迅速往宮阿爹懷裏一塞:
“讓你拿你就拿着!阿舅爹這些年也沒少厚着臉皮上門,你又何必瞎客氣?”
別看這裏據說不過兩個縣城就能看到海,可鹹鹽真心不便宜哩!他這些年從外甥兒這拿走的鹽,也都不只這一二十兩的!
大劉村裏頭多少人大脖子病?就他一家子,不管病的傷的,至少脖頸修長完好呢!
如今,如今……
唉,雖不知道為什麽阿斌明明打聽得說外甥兒一家和親家、族裏都和緩了,卻還是難得讓大哥兒都要進山,可不管怎麽說,外甥兒這般難,他也不能真理所當然還要将便宜占盡哩!
陶氏十分煩惱剩下那點兒銀子可夠未來蝗災、還有蝗災之後至少一年嚼用,可情分利益諸般權衡,又還是覺得就是自家勒瘦一圈褲腰帶熬一熬,也要外甥兒一家長長久久、安安好好的才是。
只再多權衡,這肉疼滋味,到底也不能比宮十二初聞五十萬時輕多少。
☆、看中
宮阿爹嫁人都快有十年,獨自支撐一個家也有幾年了,卻還是腼腆得很,這推來讓去的事兒委實做不熟。
往日陶氏總是一塊賣不出去的小木雕、一把山裏摘的野果子,就要來換走他家裏頭小半的油鹽時,他反而好些。
雖偶爾也會嘆息,在聽到宮十二論親戚之禮、渣賤之說的時候也有點難過,可只要回頭一想幼年故事,又看一對孩兒好歹也是每頓有油有鹽的,也就不覺得苦,也不覺得虧。
沒想到居然能有一日,陶氏硬是往他手裏塞銀錢,還一塞就是二三成的份兒,宮阿爹一時仿佛又回到那家裏頭有三塊肉,他必總能獨得一塊的日子,真是又是恍惚又是心酸、又是茫然又是歡喜,五味雜陳之餘,卻只恨不得将自己未來兩年的口糧都分大半給阿舅家帶回去才好,哪裏舍得要這銀錢?
可要說推讓,他又實在不是陶氏對手。
只急得臉也紅了,眼也紅了,話也說得不知所雲的。
宮十二看得好笑,身手扯扯宮阿爹衣袖:
“長者賜、不敢辭,阿舅爺開口,阿舅公親送,您這般倒沒意思了。不如趕緊收拾好那野豬,做一頓好的孝順阿舅爺他們哩!”
自己又去攙了劉茂:
“阿舅爺說逮着幼生野物最好不立就殺了吃也是正理,這靠山吃山的,才越發不好涸澤而漁、焚林而獵的。
只是您不知道,我們這兒又不比大劉村,您家那邊多是獵戶,就是自家不進山的人家,家裏也沒少了一二只好狗看家護院的,是以野豬再餓急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往那邊白送菜去。
可我們這兒啊,說靠山也靠山,可土地爺賞飯吃,大家地裏頭刨得來食兒,就不去山裏頭逞那股子英雄氣概,就連狗也養得少,就那麽三五只,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狗兒,或許看家還行,和野物搏鬥就是說笑,野雞都未必能逮着哩!
偏着山裏也旱,草木稀疏是一般兒的,野豬沒處兒覓食,都好幾回下山來啃莊稼啦!
族裏村裏的大人們仿佛還在琢磨着要建村牆哩,可據說這事兒又不能随便主意,總要縣裏頭大人們那邊許可才行,一時也動不得工。
偏如今地裏大莊稼都收起來,可也有人還種了蔬菜瓜果的,這要是被禍禍了去,雖不至于因此餓肚子,也是白瞎了好大功夫、白沒了好些銀錢哩!
是以我們村裏人再進山,輕易不打野雞兔子之類的小東西,都盯着那禍禍人的東西處置哩!
卻不是貪心不足、不與大山留些生息的意思,實在是我們這兒平日打獵的人不多,野豬太泛濫了些。”
那原身大哥兒或許只得清秀二字,但自從換了宮十二來,吃也吃得好許多,除了一開始那幾天,基本上天天能有肉;鍛煉也鍛煉得足,雖然給水桶壓了幾個月,卻不曾壓彎宮十二的脊梁,反而讓他去了些纨绔浮誇之氣,那種大架子養出來的氣度越發顯了出來。
這人嘛,除了實在美貌精致到極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天然絕色之外,總是三分相貌,三分修飾,倒有四分是看心境氣度使然。
宮十二如今看着,五官與原身仿佛無差,給人的感覺卻俊美了不少。
他攙着劉茂進屋,請他落座,又捧了一碗大麥茶送上,再自己落座,一路款款而談,偶爾自己也低頭呷一口茶……
那行動間不說行雲流水,卻也有幾分莊戶人家再富足都養不出的氣度。
陶氏形容不出來,可就是隐隐覺得,外甥兒能有這麽一個娃,哪怕只是個小哥兒,這輩子也苦不了的。
而他之前狠心那一舍,雖可能要苦了自家兒孫些許日子,卻也未必不能沾更大光回來。
劉茂倒沒想那許多,只跟着宮十二的解釋點點頭:
“也是這個理。雖不好過度索求,惹山神不喜,但也沒得縱容那些畜生為禍的。”
又道:“你家裏也沒狗吧?這麽着,阿舅爺家別的好東西沒有,狗卻養了兩只,是早年家裏獵犬養下來的,還和山裏狼王配了種哩!最是兇悍能幹不過。正好年初生了一胎,都是極好的小狗,只是養不起了,你要是要呢,我回頭讓你表舅給你帶一兩只來。”
宮十二也不客氣:“那感情好!”
還得寸進尺:“一兩只怎麽夠?阿舅爺要是舍得,再多幾只我也養得來!聽說狗兒不只能看家、能打獵,這幫忙放羊放鴨的也都是好手哩!”
劉茂一直覺得愧對外甥兒并這倆外孫,多年無法上門,也再不敢提讓兒子去接了外甥兒爹子來家也是因此。
此前宮阿爹和陶氏那一番推讓,他雖然喜歡這外甥兒還是不貪心的好性,卻也有點兒到底疏遠了的失落。
如今見了宮十二這樣憊懶讨要,他反而喜歡:
“舍得,怎麽不舍得?阿舅爺家連大狗帶小狗可有七只,你想要,阿舅爺讓你三表舅四表舅也都出來,都給你背了來!”
還可惜:“早知道你想要,我就該對小狗更上心些,也不會給死了兩只……”
陶氏聽笑了:“你胡說什麽啊?不是我不舍得,可外甥兒家哪裏養得那許多狗?就是剩飯,莫非不是糧食?”
又嗔:“阿花生小狗的時候,你都恨不得将自己的飯都給了他吃,還不夠好哩?雖說終歸還是奶水不足死一只,後來不知怎麽的又摔死一只,也不過是命。”
劉茂就有些讪讪:
“哪裏有你說的誇張?那不是家裏糧食有數兒,阿文他們又都有活計,連雪心都要做活……
我橫豎也沒啥事,少吃點兒不也能讓阿花更有精神看家、更早點兒恢複好進山逮獵物嗎?”
陶氏又嗔他幾句,不外乎沒人配合的時候,阿花阿黑兩個再怎麽說是摻了狼血統的,也不過逮些個山裏頭的鼠類,偶爾逮着個野雞算大件兒,也不夠他們倆吃食的之類的。
宮十二耐心聽着,等他們夫夫說夠了,才笑:
“我是真想要養鴨,或許還有別的,這狗兒真不嫌多。就是恐怕阿舅爺家裏頭也要用,也和大狗養出了感情,不好全要來哩!”
劉茂十分大氣:“有什麽好不好,和狗兒感情再深,能有你爹兒要緊?”
劉學文也開口:“我立刻回去,趕得快天黑前就能把狗帶來。”
宮十二笑眯眯:“那感情好!表舅再看家裏,要是事情妥當,将其他表舅舅爹并表舅舅也一并帶過來……我仿佛記得還有個比我還大兩月的表兄?也沒見來走過親戚呢?如今莊稼也都收了,難得得閑,不如也來走走親戚?”
劉學文聞言沒有多想:“阿斌他們還要趕着做些木雕,看能不能多換些糧食。我那小子倒是能幫着送狗兒。”
陶氏卻忍不住往宮十二額心瞥兩眼,這大哥兒的紅痣原本生得可鮮亮,那生育能力必是極好的。就是這忽然落了傷疤,也只是外人相看時恐有誤會遭講究,自家這般打小兒看他大的,又有什麽好誤會?
這表親表親,親上加親原就是極好的事兒。
陶氏早在二十年前就琢磨過将外甥兒配了自家小子,也好長長久久做一家子的主意,只不過大舅子還在的時候已經給外甥兒訂了親,宮家這邊也是好人家,都好得那續弦過去的程氏也動了心,恨不得搶過去給他後生的小哥兒哩!
虧得大舅子夫婿雖心愛那程氏顏色,小事情上有點兒糊塗,在大事上還是明白的,到底沒在外甥兒親事上犯糊塗。
那會子劉茂沒出事,劉家也還富足,陶氏一半真心、一半為兒孫名聲計,也實在不肯背上這觊觎大舅子嫁妝的惡名,便把那一番心思放下。
可到了後來,諸般變故之下,落得他六子一兒卻只得大小子早早成了親,才算有夫郎有兒子,其他從劉學武往下,一路光棍兒,小哥兒也因家累負擔又沒有好嫁妝,都十五六了還沒人說親……
陶氏是否後悔,可真是天知地知他自己知。
如今見了宮十二,又有幾分是想将外甥孫兒娶回去的親情,又有幾分是為着其他,也是說不清了。
宮十二卻還不知道陶氏打起他的主意,還一味心思琢磨着,這鴨子要真是滅蝗小能手,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畢竟這旱災雖還不确定多大範圍,但聽着伯阿爺和那縣裏主薄随口提起的兩句,至少這本縣、并左右三五個鄰縣都沒躲過。
那要是鬧旱災的地方也都鬧蝗蟲……
可該有多少蝗蟲,又能養活多少鴨子,而養這些鴨子又要多少人手,日後推廣到各地去吃蝗蟲,又該有多少人安排跟着哩?
說起來,這宮氏族人,甚至整個小王村人,能頂事的都出去也不一定夠呢!
正好阿爹惦記着原家爹舅,這阿舅爺看着又還不是十分糊塗自私的,宮十二就想着将那一家子都看一遍,能拉拔一把的,也就不便宜了外人去。
宮十二想得實在好極了,可除了陶氏的小心思可能惹來麻煩,還有最要緊的:
還有七本書沒背哩!
☆、是男人就必須行
背書對宮十二來說實在是個難受活計。
要說,他也不是完全等不住的多動兒,那啥,為了伏擊獵物紋絲不動趴個一個半個小時都沒問題,要是有仔仔哥作伴,那真是趴幾小時大半天,中間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也能忍得住。
又或者,家裏頭老爺子興致上來的時候,要和他們講那過去的故事,宮十二就是将老革命的套路聽過百八十回,也能耐下心陪着坐上一半天,雖然中間經常打岔,也只為了不讓老爺子講啞了嗓子罷了。
可就是這麽一個宮十二,不知怎麽的,一拿起書就坐不住。
一開始半小時可能還好點,接下去那時間啊,簡直平均五分鐘就要走一次神兒,若非自己警醒,那跑走的神兒簡直能和脫缰的野馬一般一去不回頭、一走走一天!
而且這種狀況是打小兒有的,以往小學到大學十好幾年,也都沒能給矯正過來哩!
鬧到最後宮家長輩們也只得認命,宮十二真就不是個讀書的料!
S市某大學那高大漂亮的教學樓,也就是這樣認命之下的産物。
但誰能想得到呢,所謂料不料,也不過是看走到哪一步。
如今有蝗災那樣迫在眉睫的大事鞭策着,有系統君進一步抛出的大蘿蔔吊着:
“你要是能在三天之內背足十本書,朕可以考慮吐血跳樓價,除了贈送那三種生物的快速高效繁衍方式之外,還額外贈送你棉衣三十套哦!成男成女正太裝各十套哦~”
宮十二咬牙:
“你當我傻的呀?棉衣都是能拆了重做的好嗎!哪怕沒有彈棉花的技巧,一件成男大棉衣不定能改兩套甚至三套娃娃棉衣哩——
不對,成男成‘女’那是啥玩意?我可上哪找那麽多胸前多了兩坨肉的‘畸形’哥兒送棉衣?”
系統君仿佛嗆了一下:“行行行,你個摳門糖公雞,占便宜沒夠的貨!朕三十套都給你壯漢身形超大超厚版的行了吧?”
宮十二握拳:“行!”
系統君那兒的消除凍瘡方子也要賣天價,宮十二目前且顧不上,好歹為了棉衣棉被管夠的一冬,拼了!
思緒直如脫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