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是我的小仙女
在白明洲未挑明之前, 桑眉可以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別人的故事。
哪怕聽到白明澤講述的故事,最多也不過是淡淡的惆悵。
更多的就沒有了。
然而聽得白明洲這樣講,他的語氣平淡, 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桑眉仍舊感受到了陣陣窒息感撲面而來,疼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白明洲将她摟進懷裏, 下巴擱在桑眉發頂, “別難過, 這沒什麽好難過的。都過去六百年了,這些事我都快我忘光了, 也難為這心魔還能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來這等舊事。”
極端的保護姿态讓桑眉心中安定了許多, 白明洲又逗她,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的記憶還在,後來才消失的。一開始心魔力量很弱,我趁機改了很多。”
桑眉擡眼看他,好奇不已, “改了什麽?”
白明洲笑着說,“比如我本來是當弟弟的,這次我稍加變動就先出來了。”
桑眉聽他這樣一講, 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含笑道,“原來是白弟弟, 還有什麽嗎?”
白明洲輕撫着她順滑的發絲,聲音溫柔,“不如你出猜猜?”
桑眉早就想問了,“還有我這個桑家大小姐身份是你安排的吧?這麽恰到好處從名字性子都與我相差無二,你怎麽知道我會來救你?”
這次白明洲遲疑了一瞬, “因為……自信?”
桑眉笑着扯了扯他垂落在身旁的烏黑長發,“你就貧吧。”
白明洲頓時求饒,“我錯了。”
他說,“我本是不想讓你牽扯進來的,誰知道他們竟會讓你進來。我原想着這魔的實力不過爾爾,約莫在你回來之前就能夠解決掉……”
“這就是你的不過爾爾?你未免也太過自大!”
桑眉生氣了。
她想到了自己接到師門傳信時一路飛回來的驚慌恐懼,想到那架鎖靈斂屍的瑤山玉床,想到蒼白着臉可能永遠也醒不來的白明洲。
而這所有的一切被白明洲以不過爾爾四個人輕描淡寫說出口的那一刻,化為了難以言喻的怒火和後怕。
白明洲哄着她,“你看我不是沒事嗎,只是一點小意外,我們現在馬上就去把心魔解決了,雲仙居出了新裙子,我讓人給你留了好幾套,還有新的頭面……”
從壓制的記憶回來之後,他心裏早就打好了哄她的腹稿,卻在望進桑眉眼睛的一剎那再也說不出口。
他望見了她平靜眼眸下的波瀾,絲絲縷縷都是對他的情深似海,他也望見了她害怕失去他的恐懼,也看到了與他同生共死的孤注一擲。
嗓子像是被封住了,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明洲抱着她,像是最開始相遇的時候她在夜間驚醒時他做的。
為她唱着渺遠的歌曲,哄孩子那般輕拍着她的脊背……
桑眉埋進他懷裏,甕聲甕氣的開口,“我才不是小孩子。”
白明洲輕輕的嗯了一聲,“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的小仙女。”
一直到最後,兩人都沒有講到後山清溪。
反正白明洲已經醒來,心魔已經不足為懼。
……
……
這一夜,白明洲直到淩晨才回到密室。
“你可算是回來了。”白明澤眼神幽怨,“不然待會兒娘來了可瞞不住了。”
白明洲揉了揉弟弟的頭發,“放心吧,我一路都很小心。”
冉霁雪的眼線昨夜與他家小仙女身邊的丫頭,都被他送了一場美夢。
他看着原本該是他兄長的白明澤眼巴巴的看着他乖巧的叫哥哥,心中不由暗爽。
本來只是他一個人爽,現在有他家小仙女陪着一起爽,不由覺得昨夜挨的那幾拳萬分值得。
“哥你在想什麽呢,笑得這麽奇怪。”白明澤一臉驚恐,“昨夜你不會是做壞事了吧?!”
“咚”的一聲,白明洲屈起雙指在白明澤額頭上敲了一記。
現在看來,讓他做哥哥,真是再正确不過的一件事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比較有哥哥模樣的都是他。
“我和桑眉定情了。”
聲音已經盡可能平淡,可白明澤還是聽出了他話裏根本就壓不下去的洋洋得意,他都瞧見他翹起來的小尾巴了!
他撇撇嘴,小聲嘟囔,“得意什麽,要不是我,你還自己一個人躺床上當鹹魚呢。”
白明洲一個眼刀掃過來,“什麽鹹魚?”
白明澤擺手搖頭,“我沒說什麽。”
說着他湊到白明洲面前讨好的看着他,“哥,你看你們也說開了,要不你用我身份和桑小姐成親吧,我真的不是那塊料。”
別說現在,就是以前的白明洲,也不會答應他這荒唐的要求。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白明澤湊過來的眉心上狠心一戳——
可憐的弟弟立馬被戳了個人仰馬翻。
“你就死了這條心。”
白明澤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十分不服氣。
“那你就不想和桑小姐拜堂成親,光明正大的叫她夫人嗎?”
“當然想。”
“那你為什麽不同意我的提議?”
“因為太蠢。”
白明洲說,“夫人的兒子是你不是我,世上沒有母親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白明澤最不樂意聽到他這樣說,他眼睛不由得紅了,啞着聲音倔強道,“你是我一母同胞一胎而出的親哥哥,你就是娘的親兒子,是白水城的嫡長子,你才是真正的少城主。”
白明洲垂眸看着揪緊自己衣擺的細長手指。
這是一雙一看便知養尊處優的手。
沒有他掌心裏握着劍磨出來的繭子,也沒有受傷留下的細碎傷口。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提筆寫字。
與已然經歷了六百年歲月的他不同,幻境裏的白明澤是真正的十六歲少年。
他天真而柔軟,善良而溫軟,總是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來對他好。
他會假裝憊懶,央着他替他學習與修行,只為了讓他能多出去看看這天地遼闊。
或許是年紀大了就容易心軟,更何況未來的結局又是那般。
強硬的話在胸中環繞了幾圈,最後全部咽了下去。
白明洲嘆了一口氣,“我是真的對當少城主沒有任何興趣,我們不是說好了,由我日後來輔佐你嗎?”
白明澤看着他,神情可憐,“可我總覺得你想走。”
白明洲想了想,沒有騙他,“不瞞你說,這是真的。”
“!!!”白明澤瞬間炸毛,怒氣沖沖的跳着腳,“我就知道!”
“不過我是要去桑家入贅當上門女婿。”
看着白明澤瞬間呆滞的表情,白明洲忍着笑拍拍他的肩,語氣認真,“日後我和妻主定然會好好輔佐你,你放心吧。”
白明澤目瞪口呆:“???”你在說什麽屁話!
白明澤覺得他哥在說屁話。
同一時間,宣桃也覺得她家小姐在說屁話。
當然女孩子的心裏不會冒出這樣粗俗的話語,頂多是覺得她家小姐一夜過去睡糊塗了。
她昨夜也不小心睡死了,睜開眼就已經天光大亮。
慌裏慌張的起來叫醒小姐,又去膳房取了飯菜,一通忙碌下來,剛吃完飯松快一些,就聽到她家小姐溫言細語說出的爆炸性消息。
“我有戀人了。”雖然早在六百年前就成過親了。
然而在這幻境中,卻是開天辟地的頭一次。
她莫名有一種與白明洲初次相戀的錯覺。
桑眉像是現世裏無數愛與閨中密友分享自己秘密的小女孩一樣,是炫耀也是喜不自勝。
誰知宣桃聽了她的話,臉上既無喜色也無驚詫,只擔憂的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小心翼翼的問她,“小姐,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桑眉:“……我很好。”
片刻的無語過後,她拉着宣桃興沖沖的在她身邊坐下,“我說的都是真的,就在昨夜,我們……”
她臉色微紅,素日裏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的桑家大小姐做出這番嬌怯神态,更讓心神一蕩。
宣桃卻覺得心裏被紮了一杆槍。
她艱難道,“昨夜……?”
桑眉點頭。
宣桃倒吸一口涼氣。
她就說,向來最是警惕的自己怎麽會睡得那般死!
這是陰謀,一定是陰謀!
她家小姐長得這般美貌,又是桑家唯一的女兒,更是有望成為少城主正妻的最優人選,在這節骨眼上忽然和人私定了終生……
不對,她家小姐說了她喜歡的人是少城主,再聯想昨天百日的時候少城主過來脫口而出的話。
宣桃心裏咯噔一下,眼神瞬間就變了,“小姐你說的戀人,不會是少城主吧?”
桑眉猶豫了一瞬,她不知道白明洲的打算是什麽,也不會在沒有取得對方同意的時候告訴其他人有關他的私事,只含糊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但是宣桃心裏少城主已經是板上釘釘,不由又氣又急。
這少城主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喜歡小姐可以等這次選妻結束了上門來提親,哪有在背後私相授受的!
況且昨日她睡的這般熟,也不知道那登徒子夜裏登門有沒有做什麽不要臉皮的壞事。
想到此,宣桃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桑眉不知道她這一番話在宣桃心裏轉了一圈後,已經在少城主背上扔了一個又一個黑鍋。
在桑眉眼裏,白明洲就是她的丈夫。
兩人在天道下起誓,給白明洲的師父師兄都磕過頭,幾百年的老夫老妻了,哪裏還能想到在他人眼裏二人相處會是私相授受。
桑眉坦然得讓宣桃直發愁。
她只能強撐着冷靜道,“小姐,這事我覺得還是要回去與大人和夫人商議過才是上策,納吉采禮都需要時間,不若我們現在就向夫人請辭,推說家中有要事,早日商議也好早日完婚。”
桑眉卻是一怔,“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宣桃頓時急了,她可不會想到桑眉留下是要與白明洲一起處理心魔,回去之後城主府裏有結界,她神識無法跨越,城主府就只剩白明洲一個人了。
他已經出過一次事了。
就算白明洲說得天花亂墜言明自己對付心魔綽綽有餘,她也絕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此處。
正想着,忽然聽到蒼竹在外喚她。
桑眉看向宣桃,氣沖沖的小丫頭裹着雷霆之勢沖了出去,橫眉冷豎看着蒼竹,“你做什麽?”
蒼竹吓了一跳,急忙解釋,“不是我故意打擾小姐休息的,是夫人身邊的嬷嬷過來,說明日賞花宴,夫人為諸位小姐準備了新衣和頭面。現在其他院裏的小姐們都在鸾羽閣試衣,讓我來喊小姐早點過去呢。”
宣桃正愁怒氣沒處發,一聽這話就呸了一聲,“什麽試衣,哪家小姐的衣服不是提前幾月找繡娘量身,明日宴會今日給的能是什麽好衣服,都是些陳年剩下來的爛貨,她也好意思來叫人!”
蒼竹吓得臉都白了,快步上前想要捂住宣桃的嘴。
可宣桃是什麽人,下意識的就抓住了蒼竹的手腕。
只聽“咔嚓”一聲,蒼竹的手瞬間不自然的垂了下去,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的一幹二淨。
折了蒼竹的手腕之後,宣桃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的拉着蒼竹去了自己屋中,急得滿頭是汗,“我、我以為是你想要攻擊我。”
蒼竹疼得滿頭是汗,抖着唇擠出一個笑容來,“沒關系的,也不是很疼,我就是想告訴你,在這城主府裏,千萬不要說夫人的不是。”
宣桃心中更為愧疚,期期艾艾的看着蒼竹,“我要幫你把骨頭正回去,可能會有些疼,你忍着點。”
蒼竹艱難點頭。
宣桃定了定神,咬着牙手上用勁一推,饒是蒼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仍是沒忍住痛叫出聲。
良久,蒼竹虛弱一笑,“沒事了,不疼了。”
宣桃悶着頭拿出藥膏和紗布将蒼竹的手腕包起來。
“這是什麽藥,涼涼的很舒服。”
“習武之人難免受傷,這些藥都是常用藥。”
“你可真厲害。”
“你也很厲害,斷手之痛,好多男人都難免會被痛哭。”
宣桃收好藥膏,認真道,“在你手好之前,你的活我幫你幹。”
蒼竹下意識的擺手,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痛得一陣吸氣。
見宣桃緊張又小心的模樣,她笑了笑,“別管我了,快去叫小姐吧。”
宣桃點點頭,擔憂道,“我跟小姐去夫人那裏,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蒼竹覺得好笑,同時心裏微暖,她道,“我是一只手傷了,又不是整個人癱了,你快走吧。”
宣桃也不推辭,在她心裏還是小姐最重要。
既然确定蒼竹無事,她也松了一口氣,替她關上門離開了。
等宣桃離開後,一直端着形象的蒼竹瞬間疼的趴了下去。
忽然,她房間的門被人大力推開,砸在牆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蒼竹臉色一變,循聲看去,就見宣桃滿是焦急的站在門口,一雙幹淨清澈的眼裏滿是驚慌恐懼,“小姐呢,小姐怎麽不見了?!”